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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寵醫妃》第309章
第308章 入碗

 「午時三刻,三里坡外三里地,土地廟,提頭來見。」

 一行工整的小字,行雲流水、端秀清麗,可神韻間又略帶一絲豪縱與渾厚,不僅有女子的細緻溫和,還略帶男子的蒼勁與俊逸。

 哈薩爾與李邈三年相愛,數年分離,雖然在一起生活的日子追溯起來已極為久遠,但他對李邈的字體卻瞭然於心,只需看上一眼,便可確定是她親筆,並非旁人模仿。

 是她,一定是邈兒。

 哈薩爾緊抿的唇角緩緩牽開,左耳上那一枚別緻的耳環上劃過一抹璀璨的光亮,像是擦亮了他淡琥珀色的眸子,又像是為他注入了一種新鮮的活力。

 瞥著那「提頭來見」幾個字,他雀躍不已,就像收到心愛女子邀約月下相會一般,激動得心臟亂跳,血液逆流,臉上常年累積的陰沉與死氣不見了,整個人登時生動起來。

 他知道,李邈不會真正要他的腦袋。

 那麼,她說要他腦袋,就只有一個解釋——她在玩笑。

 玩笑,對於盼愛無望的哈薩爾而言,無疑在釋放著一種強烈的信號——有希望和好。這點希望,哪怕微弱得如同黑暗中的星火,也足夠暖他心田,讓他非去不可。

 心裡像長了草,他沒法子再繼續備戰了。

 他要去,必須去。馬上,立刻!

 穩住心底的情緒,他面無表情的把風箏摺疊好,像是捧著絕世珍寶一般,把它慎重地交給胡和魯,囑咐他放妥當了,方才清清嗓子,看著帳中一群不明真相的將校,沉著聲音吩咐。

 「諸位將軍,我北狄駐軍十五萬在此,便是為了這一日。居庸關之戰於我北狄而言,不僅是一場援盟保己的戰役,還是一場干係江山社稷和千秋萬代的大戰……一切按計畫行事,將校不可瞞目指揮,須掌控全局……」

 說到此,他頓了一下,目光更厲。

 「切記,不可受敵引誘,分兵出擊,讓敵人有機可乘。晉軍的弱勢便是人少,我們集中兵力方有勝算。」

 看他神色一會緊張,一會焦灼,一會放鬆,一會又興奮激動,帳內的將校都有些摸不著頭腦,完全不曉得風箏上到底寫了什麼東西,讓他們的太子殿下中了邪。可聽完他的囑咐,將校們面面相覷一眼,都有些不以為意。

 不可分兵,小心謹慎這樣的吩咐,他已經說過數次了。

 在他們看來,是上次盧龍塞一役,哈薩爾輸給過趙樽,心裡方才有了害怕與陰影,變得謹小慎微,一點都不像北狄戰神了。

 面面相覷一眼,一個面孔略瘦,眉上帶疤的校場出列,拱手道,「太子殿下,依我說,不必如此緊張。趙樽有多少人?居庸關守兵又有多少人?即便我們不馳援,傅宗源也敗不了。就算不能勝,至少也能戰個旗鼓相當。現如今有了我們的援軍,以三十萬之眾對付趙樽那區區十萬人,踩也能把他踩死了……」

 「放屁!」

 哈薩爾聲色俱厲的瞪向他,微微一眯眼,冷冷哼了哼,反才拿視線巡視一圈同樣輕敵的將校,聲音凜然如冰。

 「若是抱著這樣的心態上戰場,那你們得先寫好遺書。」

 哈薩爾此人平常並無粗口,冷不丁一句話罵出來,嚇得那個誇下海口的將校脊背生汗,面色青白地將戰袍下襬一撩,猛地跪在地上磕頭。

 「末將魯莽,太子殿下恕罪。」

 哼一聲,哈薩爾並不叫他起,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都去備戰罷!一絲一毫都馬虎不得。」

 有了前車之鑑,其他人雖說仍有輕視,還是紛紛應和。

 「是,殿下。」

 「誓死守住居庸關!」

 「不!」哈薩爾猛地停下腳步,看著他們,緩緩笑開,「不是守住居庸關,應是誓死滅掉趙樽的晉軍。諸位記住,趙樽才是我北狄最大的勁敵。」

 當今之世兩大戰神,南有趙樽,北有哈薩爾,若是沒有了趙樽的晉軍,那麼還有誰能抵得住哈薩爾南下的腳步?北狄的將校們心裡這麼尋思著,一副北狄騎兵南下報仇的熱血畫面便在腦子裡燃燒出熊熊烈火,激盪萬分。

 「末將遵命!」

 ~

 在天上諸神裡面,土地公公的神階最低,卻最是深入基層,在人民群眾中紮下了深恨,幾乎各村各地都供奉著他的神位。

 三里坡外三里地確實有一個土地廟,灰磚砌成的低矮門楣上,掛了一幅斑駁老舊的楹聯。

 「土能生萬物,地可發千祥。」

 因了此處離北狄駐營地不遠,屬於北狄人的管轄範圍,加上又是來見李邈,屬於私人事務,哈薩爾只帶了胡和魯和另外一個名叫扎柯的貼身侍衛。

 遠遠地可以看到土地公公的神像了,他停下腳步,擺手讓胡和魯和扎柯原地等待,自己一個人走了過去。

 土地廟太小,他一眼就可以看出——李邈沒來。

 空蕩蕩的地方,最容易憶及過往。

 這些年來,他很忙,忙著爭權奪利,忙著結黨傾軋,忙著鞏固勢力,忙著與六皇子巴根明爭暗奪,忙著一切與李邈無關的事情……可如今留在此處,想著那隻風箏,想著她的笑臉,他卻覺得,他忙的一切,似乎都不是那麼重要,甚至並不是他私心底想要的。

 都說人生無常,感情最難穩固。

 可哪怕與李邈的感情已時過境遷若干年,兩個人也各自有了不同的人生際遇,但每每想到她,他仍然如當年那個青蔥少年,緊張惶惑,生怕惹她一絲不快。

 當年南晏京師一別,她曾經出城送他。

 那一次,他說,若是她肯挽留,他願放下現有的一切,與她江湖飄泊,做一對遊戲人間的神仙眷侶,再不問及朝堂之事與天下紛爭。

 可她只有兩個字:不必。

 他知道,她的心從未變過,但再也無法亮堂。

 應天府一別,他以為再也不能得她歡顏,卻不想今日一隻風箏,卻帶來了她,也帶來了他的希望。

 再重逢,又是何等境況?

 他滿心期待,心臟懸到了嗓子眼裡。

 視線模糊著,他嘆氣揉了揉額頭,再走近了一些,準備拜拜土地公公,向他老人家許個願,卻發現在暗黃的供桌上面,有一張用泥團壓著的紙。

 紙上寫著:「就知你會提前到,特地為你準備了香燭。猶記當年穹窿山上與香燭為伴的日子,佛音裊裊,人間勝境……」

 仍然是李邈的筆跡。

 哈薩爾一個字一個字的讀著,眉頭微微一皺。

 邈兒為何突地這般貼心?

 他抬頭四顧,遠處可見山巒的峰影,就是不見人。

 可他只猶豫了一瞬,便拿過桌上的香燭,點燃了畢恭畢敬地插入全是陳舊香灰的香爐裡,雙手合十,雙眼緊閉,嘴裡恭順地念叨。

 「土地菩薩在上,請保佑我邈兒前來與我相會,我若能與她重修舊好,來年定與你重塑金身……」

 一遍又一遍,他反反覆覆的唸著,不知是心太誠,搞得土地公公有了感覺,還是他被香燭的濃煙給熏暈了頭,一開始只覺得天兒突地熱了起來,腦子有些發脹,慢慢的,眼睛花了,腦子暈眩得幾乎無法思考。

 等他終於發現不對的時候,腳已發軟,手也發顫,張了張喉嚨,想要喊人,可以卻喊不一個字來。

 「邈兒……」

 默默的念了兩個字,他軟倒在供桌前。

 留在唇上的,是一道淡淡的苦笑。

 ~

 天地間寂靜一片,萬籟無聲。

 哈薩爾沉浸在自己的夢裡,一個個灰白的畫面,單調卻真實。穹窿山上的一草一木,清晰得仿若昨日,寧邦寺外那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每一顆磨得圓潤了的石子都歷歷在目。小路的盡頭,有一個用磚石砌成的水井,井台上一層絨絨的青苔,綠油油的映襯著一張姑娘的笑臉。

 「沙漠哥哥,你來了?」

 「沙漠哥哥,等著你給我打水……」

 「我要你幫我擔回去……」

 「不要讓師父瞧見,一會該受責罰了。」

 「沙漠哥哥,包子真好吃……」

 「哇,我的箭射得可真準,教我,教我!」

 那小聲兒一句又一句,如黃鶯出谷,悅耳勾心。

 可很快,那些聲音便被金鐵兵戈的碰撞聲和馬蹄踩踏的聲音淹滑了,那一張不停在他面前晃動的笑容臉兒也在水波紋一般的漣漪裡,被擰碎,被扭曲,幻化成了無數張臉,一點一點地發生著變化。

 她臉上的笑容沒有了,臉上的紅潤也沒有了……那張面孔變得蒼白、憔悴、冷漠、無一絲血色,當初的女孩兒也變成了難以親近的女人,然後,她又變成了一個「男人」。

 她不再穿女裝,身上不再有漂亮的衣裙,也沒有了複雜好看髮髻,更無半點帶著顏色的配飾。她有的只是刻板的冷漠和那一襲不帶感情的青布衣袍。

 心臟狠狠一抽,他疼得厲害。

 「邈兒……」

 他額頭上的冷汗像滾珠子似的,滑到面頰上。

 「邈兒……不要走……」

 又喊了一聲,可夢中的女人似乎渾然不覺,並不理睬他。他痛苦的呻吟一句,腦子裡很快又變成了鋪天蓋地的暴風雪。

 風雪把他的披風吹得高高的,他的馬背上馱著兩個人,她窩在他的懷裡,兩個人一同走過一條條盤旋的山路,背後跟著一個面色可懼的女人——李嬌。

 她在笑,李嬌也在笑。

 汝南的旅館,那個勸酒的店小二,他踉蹌著上樓……

 一幕幕畫面在腦子裡閃現,他冷不丁打了個顫。

 「邈兒……邈兒……」

 痛苦的呻吟裡,他看見他不疾不徐的騎著馬,帶她從一座城走向另一座城,與她前往漠北,前往他們新的生活和開始。她的臉上,一直帶著甜甜的美,甜甜的笑……

 喊殺聲入耳,蟻群一樣的南晏軍追了上來,他們目光裡滿是冷漠的殺意,他懷裡的女人身子微微一抖,一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腰身。

 她在喊,讓他先走。

 他沒有回答她,卻把她放到另外一匹馬上,親自拍了馬屁股,讓她與李嬌遠遠離去。

 懸崖,懸崖……他又看見了那個讓他擺脫不了的噩夢——懸崖。懸崖上的她,長發飛揚,像一隻翻飛的蝴蝶,飛了下去,掉了下去,淒厲的聲音刀子一般扎向他的心臟。

 「邈兒……不要啊……」

 他身下的馬兒在嘶吼,他也在撕心裂肺地狂叫,可卻怎樣都叫不出來。

 腦海裡的畫面,停在了懸崖,定格在了這一刻。

 「邈兒……?」

 沙啞地喊著,哈薩爾猛地睜開眼睛。

 入眼的光線很暗,什麼都瞧不清楚。

 他記得自己去山神廟的時候,還不到晌午,這會兒天已經黑了?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他擰眉四顧,想等眼睛慢慢適應光線,以便看清地型。

 可下一瞬,他驚住了。

 徹底清醒過來,他這才發現,自己全身被人捆綁著,手腳束縛得極緊,尤其是他的頭上,好像被人罩了一個黑布的頭罩,以至於眼前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他下意識的倒抽了一口涼氣。

 「邈兒!」

 他又高聲大喊了一句,可回答他的只有呼嘯的山風和夜鷹的嗚咽。想到那一隻誘哄他前往土地廟的風箏,還有那幾隻讓他昏迷的香燭,他不知該苦澀李邈欺騙了他,還是該慶幸她總算願意收拾他了。

 他靜了靜心,感受了一下。

 此處風大,應該是在某一個高處。

 遲疑一瞬,他探著挪了挪身子,卻聽得旁邊一個厲喝。

 「不要亂動。」

 那聲音熟悉得他心裡一緊,辨著方位,隔著黑乎乎的頭罩睨向那聲源處,聲線兒帶著喜悅。

 「邈兒,真的是你?」

 在發問之前,他害怕是自己的幻覺。

 可那不冷不熱的聲音又響了,「是我。」

 哈薩爾呼吸一窒,熱血在胸口沸騰,他想要過去擁抱她,想她狠狠摟在懷裡,問她過得可好。但只稍稍掙扎,他便發現,自己被反剪的雙手被拴在背後的岩石上,根本沒有活動的範圍。而且,身上的繩子捆得極為密集、紮實、一根根都像是勒入了肉裡,稍一動彈,便刺得肌膚火辣辣的疼痛。

 遲遲沒聽李邈說話,他聲音一沉。

 「邈兒,你沒事吧?你有沒有受傷?」

 「沒事。」李邈回答得很淡然。

 可她話音一落,哈薩爾卻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什麼似的,僵硬著身子,微眯著的眼睛,仍在頭罩裡盯住她的方向。

 「是你做的?」

 李邈靜靜的,沒有回答。

 過了許久,她像是苦笑了一聲。

 「算是吧。」

 是便是,不是便不是,若說算是,那便不全是。哈薩爾緊擰的眉頭稍稍鬆開一點,清了清嗓子,在山風的嗚咽裡,聲音柔軟得不像話。

 「那你可否告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是哪裡?我為什麼又會在這裡?」

 他的問題太多,回答他的卻仍然只有山風。

 心愛的女人近在咫尺,他卻不能動彈,也做不了任何的事情,哈薩爾心裡焦灼不已。心浮氣躁地又喊了幾句,還是沒有聽見李邈回答,他不解地蹙著眉頭,豎起了耳朵。

 風聲裡,只有一種奇怪的窸窣聲,像什麼東西在爬動。

 他平心靜氣地問:「邈兒,到底怎麼回事,你說話。」

 李邈不答。

 除了爬動的窸窣聲,只有他自己的呼吸。

 哈薩爾朝著那個方位努力看著,想透過頭上的黑罩看穿外面的情形,可外面大抵也是天黑,隔了頭罩他什麼也瞧不見。

 「唉,你不想回答,便不答吧。」平靜下來,他的聲音多了一些快活,「其實你不必拴住我,只要能與你在一起,你讓我不動,我就不會動,更不會跑,有你在,我哪裡也不會去。」

 窸窣聲越來越近,李邈還是沒有回答他。

 哈薩爾嘆口氣,「邈兒,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的氣也該消了。」

 窸窣聲更近了一些,彷彿停在了他的腳下。

 他看不見,卻可以感受,那窸窣聲源正是李邈。

 他又是一聲苦笑,「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一樣沒有聽到回答。

 他無奈了,「你擄我來,到底為了什麼?」

 李邈始終沒有回答他。在昏暗的光線裡,她的頭髮鬆散著,被山風颳得胡亂飛舞,她的身子是匍匐著的,像是也不方便行動,只能靠兩個手肘的力量,一點一點撐著地面往前爬行,也一直在緩慢地朝他移動,朝他靠近。

 終於,她慢慢用肘撐著地貼著岩石站了起來。

 看著被完全束縛在岩石上的男人,她擰著眉頭,低聲道:「我的手腳也被捆住了,但是可以移動……我先幫你拿開頭罩。」

 她也被捆住了?

 哈薩爾想到自己錯怪了她,脊背上不免汗濕。

 可若不是李邈干的,那人又怎會有李邈的親筆手書?而且,先前李邈又怎會說「不全是」?哈薩爾的腦子極是好使,從先前短暫的疑惑與興奮感裡抽離出來,他立馬辨清了問題的本質。

 這普天之下,能讓李邈心甘情願幫著擺佈他的人,除了楚七,再無他人了。想到那一張口口聲聲喊表姐夫的甜美面孔,再感受一下自己身上裡三層外三層的五花大綁,他不免苦笑一聲。

 「是楚七做的?為了趙樽?」

 李邈身子僵硬了一瞬。

 她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努力貼著哈薩爾的身子站直,低低說了一句,「你低頭。」說罷見他照做,她踮起腳尖,咬住他的頭罩,要用嘴為他扯開。

 女人軟軟的呼吸靠得極近,帶著熟悉的馨香氣息撲面而來,落在哈薩爾的耳根上,他緊張得身子僵硬著,喉結狠狠滑動,心火一下子被撩起。

 可想到她這會子的處境,那火又壓下了,只剩心疼。

 「邈兒你不必管我,既然是楚七做的,她肯定早已計畫周密,不至於要了我們的命……等著她回來便是。」

 他話音剛落,李邈的嘴用力一扯,頭罩便滑開了,她的人也在受力的作用之下,跌坐在了地上。

 哈薩爾眼前開闊,卻再一次愣住。

 天果然黑了,天地間一片昏暗。

 這一點他料準了,卻沒有料到,所處的地方竟然是一個懸崖,而且是他夢中的那個懸崖。

 他如今就被楚七的人捆在懸崖頂上的巨石背後。這塊巨石很大,中間有一個凹型,可以遮擋外面的視線。當年南晏兵追來,他們逃命之時,李邈便是把李嬌藏在此處避難。也是在此處,她被李嬌捅了致命一刀,推下了懸崖。

 也就是說,巨石就在懸崖邊上,他離懸崖很近,不過幾步之遙。若是李邈剛才不小心,便很有可能會從這裡滾下去……

 想到那一幕,他心裡一懼。

 「邈兒,你仔細些,挪過來一點。」

 李邈坐在地上,靜靜看著他,沒有動彈。但再一次開口,卻解釋了他先前的疑惑,「那個風箏上的字,是我寫的,土地廟供桌上的字,也是我寫的。但我只答應她把你騙到土地廟去,餘下的事我一概不知,更不知她會把你捆在這裡,把我也捆在這裡。」

 懸崖上的風很大,光線卻很暗。哈薩爾看著她並不清晰的面容,一種無奈感深深扼住了他的喉嚨,「除了楚七,無人會這般胡鬧。邈兒,現在什麼時候了?」

 李邈沉默。

 很顯然,她與他一樣不知道。

 哈薩爾苦笑著看她,換了話題。

 「她把我綁在這裡,情有可原。可我實在不明白,她為何把你也綁在這裡受罪,楚七啊,真是一個怪人。」

 聽著他的疑惑,黑暗裡的李邈頓了頓,慢吞吞地撐著身子,等站起來,靠在了他身側的岩石上,方才苦笑著看看身上,「她留我下來,是為了給你解開繩子。」

 哈薩爾微微一愕,「解繩子?」

 李邈道,「是的。她不會再來的,我們只能自救。」

 哈薩爾輕笑一下,不知該感激,還是該憤怒。

 「可你也被綁住了,如何能解?」

 李邈的身子,微微一僵,目光帶了一點古怪的閃爍。

 「我還有嘴。」

 哈薩爾想到先前親密的「取頭罩」,心臟倏地一熱,目光定定地看向李邈。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與他整個人被捆縛在巨石鑿好的鎖環上不同,李邈只是雙手被反剪著上了繩子,雙腿雖然也被捆著,但繩子留了一個小碎步的長度,不會讓她太難受,卻也不能讓她好好走路。

 猜測得出夏初七的心思,哈薩爾沒有再問。

 可他也不捨得李邈用嘴為他解綁。

 頓了一下,他清咳一聲,扯到了旁處。

 「居庸關的戰事如何了?」

 聽他談起正事,李邈總算有了回應,「不知道。」

 可這樣回答了,比沒有回答還讓人惱火。

 哈薩爾微微抿緊嘴巴,臉頰被山風颳得生痛。

 居庸關的戰事應當已經開始了吧?傅宗源正在等待著他帶兵馳援,哈拉和林的皇帝老子也在翹首盼望他能利用這個時機,挺進居庸關,借用趙綿澤的力量,一舉幹掉南晏最會打仗的趙樽,爾後等時機成熟再一舉攻下北平,直到把整個南晏的土地收入囊中,光復前朝風光……可眼下北狄沒有了他,出戰的結果會如何?還會不會出戰?

 太多的未知數攪亂了他的心神,他低頭,看著李邈再一次貼近自己的腦袋,呼吸一緊,著魔似的,心臟怦怦亂跳起來。

 「邈兒,你不必幫我,表妹不會真讓我兩個餓死在這裡,等居庸關戰事結束,她會過來救我們的。你坐下歇著。」

 像先前一樣,李邈不回答他。

 她的身子慢慢靠近,嘴巴在他身上搜索著繩結。

 兩個人的距離極近,這般被她用嘴在身上流連著,那濕熱的呼吸透過衣襟傳入身上,哈薩爾冷不丁打了一個寒戰,也不知是激動的,還是緊張的,只覺腰上一緊,一動也不敢動。而出口的聲音,也啞得不成樣子。

 「邈兒,我說了不必這般委屈你的……」

 「閉嘴!」李邈尋了好幾處,都沒有發現繩子的結頭,本就有些煩躁。而且這種繩子極粗,韌性也好,並不是她輕易可以用牙咬斷的。

 可惡的夏楚!

 她呼地吐出一口濁氣,繼續偏頭,用能活動的嘴巴在他的身上游離。

 「邈兒……」哈薩爾喉嚨一鯁,聲音更啞了。

 可李邈並不理會他,他阻止不了她的行為,只能生生嚥下那似乎要從心底破繭而出的某一種狂熱的情緒,也生生壓下那仿若因她而生的熾烈火焰。

 他難受,很難受。

 渾身上下仿若有火在燒。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吸一口氣,緩緩出口。

 「表妹那鬼心眼子屬實是多,可是這般有什麼效果?行軍計畫早已擬定,即便我不在,北狄軍也會入居庸關馳援,趙樽也很難打……」

 沒有人回答他。李邈的嘴尋到了他的腰間。

 他嚥了一口唾沫,喉結滑動著,身上像著了火。

 「邈兒……」

 她仍是不理,繼續尋找繩子的結頭。

 看著她在身上游動的頭顱,還有那垂著的長發,哈薩爾整個人似乎都要炸掉了。深深呼吸一口,他啞著嗓子繼續說話,只為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不過,楚七既然捉了我,又怎會只是把我捆在這裡,若是我猜得不錯,她定然會用我的安危去威脅,不讓北狄出兵。比如,告訴北狄軍,她把我藏在哪個地方,居庸關一日不破,我便餓上一日,居庸關兩日不破,我便餓上兩日……」

 李邈黑黑的頭顱微微頓住。

 她沒有回答,不否認,那便是默認。

 哈薩爾知道自己猜對了,微微一嘆。

 「不過這般也好,她能給我機會讓你與我好好處上幾日,也總算讓我得償所願了……邈兒,你別為我解繩子了,你坐到我的身邊來,我想與你好好敘敘話……」

 說到此處,他突地嘶了一聲,僵住了。

 由於黑暗裡看不太清楚,李邈的手腳又不太便利,那張一直在尋找繩結的嘴,冷不丁滑下來,卻紮紮實實的吻上了他臍下那處最敏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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