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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寵醫妃》第181章
第181章 三尺塵埃裹了初心。

 皇城這個地方,很大,因為它鎖住了天下,也鎖住了許多人的一生。可皇城這個地方也很小,因為但凡一件稀罕事情,只需要短短的幾個時辰,便可以如同春風一般,拂入每個人的耳朵。

 只是,萬事誰能知究竟?人生最怕是流言。

 關於東宮那一個身份曖昧的「七小姐」遭了貢妃孃孃的毒打,卻得助於益德太子妃和梓月公主的事,很快便以多個不同的版本傳開了。其中關於「七小姐」與死去的「晉王殿下」之間的曖昧情長,甚至晉王之死與皇太孫有關的流言,也長了翅膀似的飛走了。宮中多有譴責七小姐「不要臉」、「不貞」、「不潔」之說,由頭不知從何而起,卻是傳得不堪之極。

 當久居乾清宮的洪泰帝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震驚之餘,老臉打了幾數個褶皺,也生出了不止一絲惱意,喉嚨痰濃,咳嗽不止。

 「咳!咳!咳!簡直亂套了。」

 「陛下,陛下息怒。」崔英達隨旁侍候著,看他咳嗽得緊,一邊替他順著氣,一邊擔憂地小聲道,「您先躺著息息氣,老奴這便去傳太醫來。這幾日的湯藥,怎生越吃越不見好了。」

 「不必去了!」洪泰帝擺了擺手,「朕懶得聽他們嘮叨。」

 喘過了那一陣,他坐直身子,喝了一口溫水漱口,面上戾氣未消,又道:「夏氏倒是好手段,就不是一個消停的主兒,你等著看吧,有了她,這宮中這樣的事就少不了。」

 說罷見崔英達垂著眼皮不吭聲,他又擡眼,略帶疑惑地問:「只是那東方氏許久不出東宮,為何竟會領了梓月去柔儀殿?」

 「說是看丫丫,碰了巧。」

 洪泰帝纔想說話,突地喉嚨一癢,又側過身子,倚在床頭狠狠咳嗽了幾聲,喘氣好一會兒,纔撫著胸口,哼了一聲。

 「原本以為夏氏這事知曉的人不多,這一下倒好了,朕的孫子要娶朕兒子的女人,朕兒子曾奪了朕孫子的女人,傳得亂七八糟,鬧得沸沸揚揚,朕的老臉都被他們給丟盡了……依朕看,那個夏楚就不是什麼鳳命,該是一個禍害命纔是。自打有了她,老十九活活摺騰沒了,如今綿澤對她上了心,再這般下去,我看這大晏江山,早晚得毀在她的手上。」

 「陛下勿要動怒……」崔英達遲疑著,欠身順著他的後背,恭順地小聲道:「聽說那姑孃還算安分,貢妃孃孃那般羞辱她,她都沒有回嘴。老奴覺著,這十九爺沒了,她到像是換了個人,心性收斂不少。」

 洪泰帝顫著手指著他,目光滿是責備之意,「崔英達,是朕老得昏聵了嗎?你這般來閧朕?她是不是個安分的人,你不說,朕也知曉。」

 崔英達嚇了一跳,背也不拍了,趕緊拂開袍角跪了下來。

 「老奴不敢。老奴只是以為……陛下如今身子欠安,當修身養性,少動怒,少操勞,少思慮,勿要管那些事情。這纔,這纔想要勸陛下。」看洪泰帝面色好看了一些,他又溫言道,「民間常說,兒孫自有兒孫福,陛下也是一樣,看顧好自個兒的身子骨纔是要緊。」

 「看來朕得送你一個綽號,崔大善人?」

 洪泰帝咳嗽一聲,崔英達趕緊跪著過去,遞上一張明黃的巾絹。

 「陛下,老奴知錯了……」

 見他如此,洪泰帝的氣終是順了下去,拭了拭嘴角,怒其不爭地哼一聲,瞥著他,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容,「不必說好聽的賣乖了。朕還不了解你?做了一輩子和事佬,到老了還能改得了脾氣?……起來吧。」

 「老奴多謝陛下寬仁。」崔英達躬著身子,趕緊爬起來。

 「替朕拿一下肩,這些日子閒著,許是睡多了,僵硬得很。」

 「是,陛下。」崔英達小心翼翼地侍候著,不時觀察一下皇帝的表情,見他闔著眼睛,面色平靜,終是鬆了一口氣,不敢再吐半個字,只是專心地按捏起來。

 殿內沉寂了良久,突地洪泰帝問了一句。

 「澤秋院那孩子怎樣了?」

 崔英達心裡「咯登」一聲,聽出他語氣裡似有惱意,趕緊應道:「回陛下,今天小曾子來報,說太孫妃這兩日腹痛得緊,皇太孫整日未離床的陪護著,想來雖還未緻滑胎,也差不多了……」

 洪泰帝仰了仰頭,輕輕一哼,「廢物!」

 「陛下,老奴會看著的,此事說來容易,可為了不讓皇太孫起疑,還是小心些好,畢竟皇太孫與陛下的情分更為緊要,萬一被皇太孫發現……加上以前的那些事,恐怕他會埋怨陛下啊。」

 「崔英達,你老了。」聽老太監一直絮叨過不停,洪泰帝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不再說話,緊閉著雙眼倚在榻上。過了好一會兒,不知他又想到了什麼,突地睜開眼來,目光一厲。

 「崔英達!」

 崔英達手上一頓,「陛下?」

 洪泰帝轉過頭來看著他,眉目間突地有了神採。

 「哼,朕有一好計。索性一箭雙雕,省得再添麻煩。」

 ……

 ……

 兩日後的晌午飯後,趙梓月領著青籐過來了。

 應夏初七的要求,她還順便領來了丫丫小公主。

 是知道他要過來,楚茨殿裡一大早就忙活開了。晴嵐在窗前支了一張花梨木的小方案幾,她兩個在邊上的長椅對坐了,丫頭們就忙活開來,小孩子喜歡的瓜果茶水,擺了滿滿一桌子,人來人往,甚是熱鬧。

 那一日在柔儀殿的短暫相見,夏初七與趙梓月都來不及多說一句話,如今二人再見面,說起來卻像是兩年後的第一次見面。相看執手,想到離世的趙樽,竟是不約而同眸有澀意。

 時光真是一把殺豬刀。

 那個時候的趙梓月,十四歲的刁蠻小公主。

 那個時候的夏初七,不知愁煩的熱血女子。

 氣氛凝滯了片刻,夏初七輕輕一笑,與趙梓月相視一眼,把在殿裡侍候的一乾丫頭和太監們都屏退了,只剩她二人時,她伸手接過趙梓月懷裡的丫丫。

 「梓月,你瘦了。」

 聽了她輕鬆的語氣,趙梓月亦是彎脣而笑。

 「楚七,你變漂亮了……」

 「有嗎?」夏初七摸了摸臉。

 「有。」

 「好榮倖被梓月公主誇了。」

 「不過,比起我來,還是差上一點點。」

 看她捻著兩根手指比劃一點點,夏初七斜著眼睛笑了。

 「不害臊,誇自己。」

 說著,她笑著低頭,仔細瞧懷裡肉乎乎的小丫頭,「是不是呀,丫丫?」這個孩子快要一歲半了,長得像極了她的母親。趙梓月本就生得好看,丫丫也是一個小美人胚子,一雙大黑眼珠子就像含著兩波水光。且小丫頭不認生,一逗就樂,一樂就「咯咯」發笑,兩條小短腿不停在她的腿上蹦噠,令人心情格外愉快。

 「丫丫,叫姨姨……」

 夏初七習慣後世的稱呼,隨口就逗小丫頭。

 「叫什麼姨姨?該叫舅母纔對……」趙梓月笑著打斷了她,可說到此處,大抵是想到了她目前尷尬的身份,還有丫丫與她一樣尷尬的身份,她梨花一般嬌嫩的面色,微微一變,窘迫地低下頭去,作勢整理自己的衣裳。

 「呵,好像也不對。應當……應當是你叫她小姑姑。」

 夏初七目光微微一頓,看向趙梓月粉嫩的小臉,倒是不覺得自己的身份尷尬,只是單純地為她一人擔憂起來。

 「梓月,你往後可有打算?」

 「什麼打算?」

 「你總不能,一輩子都這般吧,你是一個公主……」

 趙梓月微微一笑,目光遊離著低下頭,撥弄著手上的茶碗蓋子,「年前,父皇和母妃原本一直在與我挑選駙馬,備選的人基本擬定下來了,都是京中大員家的公子,聽父皇說人品和長相都還過得去……但是後來出了十九哥哥的事,又耽誤了下來。我是鬆了一口氣,不想,前兩日,母妃又提起來,問我覺得哪一家的公子好……」

 說到此,她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似在考慮,又似是難過。

 夏初七笑看著她頭上耀眼的六福青玉簪。

 「怎麼不說了?」

 趙梓月猛地擡頭,眼圈有了赤色,「楚七,我不曉得怎麼辦好。我這孩子都生過了,怎能當成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又去嫁與他人為妻?這樣做,實無婦德。」

 「……」

 夏初七沉默了。

 在這一點上,她與趙梓月的觀念自然是完全不一樣的。可一時半刻,她也無法改變梓月固有的舊觀念。更何況,在她的思想裡,還是希望丫丫能有一個真正愛她的親生父親,能與親生父母在一起,那樣纔算上完整。而且,古代嫁人就是賭女人的一生倖福,沒有後悔重來的理兒。趙梓月另配的夫婿人品如何,誰也說不清,鬼哥卻是熟識的,至少連趙十九那頭老狐狸都看好他,再錯也錯不遠。

 這麼一想,她面色和煦地問:「梓月,去年的時候,你十九哥託人從漠北帶回來了一串狼牙,狼牙上還手雕了小佛,你可有收到?」

 趙梓月輕輕一笑,伸手將丫丫外面的印花小領子翻開,只見那一串晏二鬼親自捕牙取下來的狼牙就掛在小傢伙的脖子上。小丫丫似是也喜歡,看她翻出來,小手一伸,抓住就往小嘴裡送。

 「丫丫,不許吃。」趙梓月拍她小手,把狼牙拖了出來。

 「嗚……」小丫頭嘴一扁,「姐姐,姐姐打……」

 每次從小丫頭的小嘴裡吐出「姐姐」的稱呼,趙梓月就有些忍不住心痠。如今故人的面前,大概心裡不再設防,微微一愣,一把抱住丫丫,就開始滾金豆子。

 「丫丫……」

 「姐姐……姐姐……」

 一歲半的丫丫已經會說簡單的字眼,也會認人了。她如今管洪泰帝叫父父,管貢妃叫母母,管她的親生母親趙梓月……叫姐姐。這樣揪心的場面,即便是夏初七這種看了兩世人情的心硬之人都不免扼腕歎息。

 「梓月。」她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把丫丫從她懷裡「解救」出出來,笑著岔開了話題,「在漠北的時候,我與你十九哥,常常說起你來。」

 趙梓月今年也不過十六歲,即便時人心智都早熟,她也不是夏初七這種「老油條」的對手。一句簡單的話,註意力就被她拉了過去。

 「我十九哥說我什麼了?」

 夏初七怕她跟著難過,輕輕一笑,面上並無太多情緒表露。

 「你十九哥說,自古女子婚配都是父母命,煤灼言,並不是人人都能有機會選夫婿的,妹妹的駙馬,有機會他得好好選。他還說,鬼哥那人,以前還是野小子時,的確毛躁了一些。可如今經了這些事,也是個有擔當的男人了。」

 趙梓月咬著下脣,不說話,垂下眸子。

 夏初七瞄她一眼,替懷裡的丫丫擦了擦一直吐泡泡的嘴巴,仍然只是笑,「你十九哥原是凖備等這次北伐戰爭結束還朝,就找你父皇說說,把鬼哥招了駙馬。這樣一來,你們一家三口,就可以在一起了,而且,往後鬼哥要是欺負你,他還能替你出頭,替你管他。」

 「楚七……」趙梓月嘴皮抖動著,「我想我哥了。」

 說完,她吸了吸鼻子,看夏初七沒有什麼表情,斟詞酌句著,她壓低了嗓子,「楚七,這些話我原是不想問的。可若是不問,我這心裡頭一直淚流滿面……」

 夏初七微脣微抽,「……心裡,是不會淚流滿面的。」

 趙梓月瞪她一眼,「總歸,我心裡快要堵成海了,難受得緊。我必須得好好問問你,你真的要嫁給皇太孫嗎?」

 先前有無數人問過這個問題,但夏初七都能平靜而坦然地做答。可這一回,看著趙梓月與丫丫孃倆一人一雙黑葡萄似的晶亮眼睛,她突地覺得自己少了點勇氣,一顆蒙塵的心髒,灰敗得不能翻開見人。

 瞳孔縮了縮,她輕咳一聲,沒去看趙梓月的臉。

 「八九不離十吧……也許很快就嫁了。」

 趙梓月瞧她片刻,看她言詞閃爍,終是輕輕「哦」一聲,善解人意的不問了,拿過桌上的一顆果脯蜜餞來,咬掉一半吃下,把另一半塞到丫丫的小嘴裡,看她吧唧吧唧的嚼著,又露出一抹微笑來。

 「嫁吧,我了解我十九哥,他是願你好的。」

 見她明明與貢妃一樣,心裡也有不悅,卻字字都是安慰與寬容,夏初七心裡一抹暖意,笑了出來。不得不說,時光真是一個最能改變人的東西,一個不識愁滋味兒,刁鑽任性的小公主,從不知人間疾苦,如今瘋是懂得體會旁人的不易了。

 「呀……」夏初七想著,突地一聲驚呼,覺得手上略略有些濕潤,再低下頭仔細一看,見到是丫丫來尿了,不僅濕了尿片,褲子也濕了一片。

 「丫丫尿尿了。」

 趙梓月見慣了這些事,看她樣子有點狼狽,不由哈哈一笑,就要過來接孩子,「來,把臭壞蛋給我,我來弄她。」

 「別別別,你坐好,陪我說說話。」夏初七脣角微掀,阻止了她,朝外頭輕輕喊了一聲,晴嵐很快就進來了。

 夏初七把尿尿了還在手舞足蹈的丫丫遞與晴嵐,笑著吩咐,「你帶小公主去我洗洗屁屁,再換上衣服……對,就換上那套我給凖備小衣裳,穿出來給梓月公主瞧瞧,漂不漂亮。」

 「好的,七小姐。」

 晴嵐點點頭,微笑著抱上丫丫出去了。

 趙梓月看了她一眼,吐了吐舌頭。

 「謝謝你,楚七。」

 「看你說的。」夏初七輕嗔一聲,笑著起身去淨了手,又回來坐在趙梓月的面前,嘴角往上一揚,眼睛裡溢滿了笑意。

 「梓月公主的小霸王脾氣哪去了?如今這般客氣了,我卻還不習慣。再說,小衣裳是梅子與晴嵐兩個昨夜趕工做出來的……我麼?就負責做監工,睡大覺,收貨,其他什麼也沒做,當然,我也做不來。」

 趙梓月看她調侃自己,跟著笑了一會,突地轉了話題。

 「楚七,兩年前……我十九哥出徵那日,我去了……」

 夏初七見她目光閃爍,猶豫了一下,輕聲問,「見到他了嗎?」

 趙梓月搖了搖頭,「那一日,校場上的人太多了,我不知哪個是他。但是我……」她眼眶一熱,支支吾吾間,有些語無倫次。

 「楚七,我有些害怕,你說我選了駙馬,嫁了出去,丫丫就真成我的妹妹了,恐怕我母女往後再難見面,見面也不能相認……我不想這般……不瞞你,近來我時常做噩夢,夢到丫丫一直哭著喊孃抱抱,我心裡就難受得緊……可是我若是不嫁,又能如何?我是個什麼也不會的人,不依著父皇,連自己都養不活,更不說丫丫……」

 都說皇帝的女兒不愁嫁,看來也是愁啊。

 夏初七神色凝重地看著她,沒有出聲。

 她想,也許趙梓月更需要的訴說,而不是寬慰。

 果然,興許是這兩年找不到合適的人,趙梓月憋了太多心裡話,竹筒倒豆子一般說個不停,一直到丫丫再一次舞著小手被晴嵐抱回來,她纔擦了擦眼睛,噙著淚珠子一笑,止住了話題。

 「楚七,我多希望有一天,丫丫能光明磊落喊我一聲孃……」

 夏初七的嘴巴再次抽搐。

 原本這般悲情的一句話,愣是被趙梓月說成了笑話。

 她一歎,「是光明正大……我的公主。」

 目光微亮,趙梓月嘴角含笑,「逗你笑而已,開心就好。」

 這一回,換夏初七沉默了。

 約摸半個時辰後,趙梓月帶了一堆夏初七早就備好的禮物笑逐顏開地離開了楚茨殿。這些大大小小的禮物裡,包括給丫丫凖備的小玩具,給貢妃專程做的吃食,還有給月毓的名貴衣料等等,不一而足。

 雖然她知道她們不缺這些東西。

 但是伸手不打笑臉人,她要的只是貢妃的看法。

 而月毓麼……不知會不會把佈匹用來擦屁股?

 說起來,她都有些佩服自己了。終於,三尺塵埃裹了初心,不知何時開始,她已經慢慢地變成了自己曾經最討厭的那種人——算計與虛偽。

 肘在案幾上,她託著腮,看著窗花笑了。

 久久,雙手捂住了臉,又深深地埋首下去,低低呢喃。

 「趙十九,你再等等我……一定要等著我……」

 夏初七趴在案幾上,削瘦的雙肩微微抖動著,一直沒有擡頭,緊咬的下脣,也沒有再發出聲音。直到殿中傳來一陣低低的腳步聲,她纔將眼睛在袖上了擦了擦,微笑著擡起頭來。

 「見到丫丫的麼?」

 一個身著宦官服飾「太監」頓了頓,單膝跪了在她的面前。

 「王妃……你有心了,屬下感激不盡。」

 「不必客氣。為人父者,想看一眼孩子,人之常情。」

 夏初七看著晏二鬼通紅的眼,耳朵裡那一聲久違的「王妃」,一直在回響,竟是痠楚難當,一直撞擊胸膛,抽得生痛不止。在漠北大營時,多少人或開玩笑或認真地喊過她「王妃」,那個時候,她也是滿懷希望地等待著北伐戰爭的結束,等待她披上大紅的霞帔,戴上金光燦燦的鳳冠,做趙十九明媒正娶的晉王妃。

 可到底還是造化弄人。

 她一步一步走到二鬼面前,低下了聲音。

 「時辰不早了,讓二寶公公送你出去吧。」

 「好。」晏二鬼沒有反駁,慢慢地站起身來,看了她一眼,默了片刻,聲音雖壓得極低,還是能聽出隱隱的一絲落寞,「王妃,我入宮來的時候,陳侍衛長……不,陳將軍他託我帶一句話給你。」

 夏初七側眸,「陳大哥他……還好嗎?」

 「還好。」兩個字出口,晏二鬼微微低下頭,「如今陳將軍領了皇城防務,又掌著京師禁衛軍,他忙得很。但是,兄弟們還是常常約在城東的聚仙樓裡吃酒,元小公爺,定安侯也常常來……就是,就是說起殿下的時候……」

 堂堂一個七尺男兒,說著說著,竟是不受控製的哽嚥了。

 「說起殿下的時候,大傢伙兒總是喝醉。」

 夏初七手心攥緊,微微擡高頭,輕輕一笑。

 「你看你,還做過斥候的人,話又岔遠了,陳大哥他到底說什麼了?」

 晏二鬼輕「哦」了一聲,喑啞著嗓子道,「陳將軍說,不論王妃做什麼決定,我們都支持,若是有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您盡管吩咐……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像殿下在的時候一樣……誰都沒有變……」

 最後那幾個字,他幾乎是強壓著情緒說出來的。

 可是……還能像趙十九在的時候一樣嗎?

 其實夏初七知道陳景、元祐和陳大牛他們的情況。尤其是陳景,封了將軍,領了禁軍事務,其實常常會出現在這座皇城。她要見到他其實很容易,但是下意識的,她沒有主動去找過陳景,甚至也不太想見他。

 因為陳景總是跟著趙樽的。

 可以說,她與趙樽走來的一路,都有陳景的身影。

 往常,有趙樽的地方就會有陳景。

 可現在,有陳景的地方,卻沒有了趙樽。

 她有些接受不了,她不想承認自己是那樣的軟弱。

 「王妃……你別難過。」

 晏二鬼小聲補充了一句,夏初七突然回過神來,低低笑了一聲,拭了拭眼睛,又抿了抿脣,「你看我,太不爭氣了。那什麼,鬼哥,你告訴大家……我若有事,不會與他們客氣,會叫甲一通知到的。」

 「好。」

 又是一個字吐出口,晏二鬼似是猶豫,「王妃,有一句話,我知道我不該說,我也沒有資格來說什麼……」

 「但說無妨。」

 晏二鬼看著她,忽然膝蓋一軟,直接雙膝跪了下來,頭低低垂了下去,「王妃要嫁與他人,原本是王妃自己的事情,我相信殿下也是願意你好的。可是,殿下這纔剛剛離開……可不可以,請王妃為了殿下的臉面,稍稍等一等。等大家都忘了他,忘了那些事……再嫁。」

 夏初七心情一沉,像壓了一塊再無法挪動的鉅石,木雕一般僵住了。

 外面的風言風語一定傳得極是難聽吧?

 大家也都當她是一個貪圖虛榮的女人了吧?

 「王妃,是我失言了,你不要見怪,就當我沒有說過。」

 聽晏二鬼忙不迭地解釋,夏初七擡眼瞟他一下,見他手足無措地搓著手,滿臉寫滿了抱歉,不由「嗤」的一聲就笑了。

 「無事,我自有主張,你回吧。」

 ……

 ……

 一天溜了過去。

 夜色襲來,濃鬱的霧氣籠罩了皇城。

 深宮的紅牆綠瓦,全陷入了一片黑暗,再不見輝煌。

 今日晚上繁星都害了羞,光線有些暗。東宮楚茨殿,夏初七疾步入內,麻利地脫下身上的小太監外袍,又挽起袖口,把「鎖愛」從左手腕上取下來,丟在桌子上,癱軟一般坐在椅子上,倒出一杯涼茶,就要往嘴裡灌。

 一隻大手伸過來,擋住了她。

 「我給你換熱的。」

 夏初七看了他一眼,微笑點頭。

 「多謝。」

 甲一出去倒熱水了,她使勁兒捂了捂臉,心髒跳得「怦怦」作響,先前的緊張和激動,還沒有完全平息下來。

 先前她與甲一偷偷出宮去見了李邈,商議了一下「贖金」和對付夏廷德的事情。在出城門的時候,她原本是心存僥倖,不曾想卻真的見到了陳景。

 有了他在,他二個出行極是順利。

 再回來時,沒有想到,陳景還等在那裡。

 兩個人遠遠地對視了一眼,誰也沒有說話,甚至連一句招呼都沒有,可她還是壓抑不住,心髒狂跳。身穿將軍甲胄的陳景,已不是當初那個陳景,可一看見他,她第一反應便是想到曾經他身邊那個英氣勃發的晉王殿下。

 依舊穿著太監服的甲一走了進來,深深看她一眼,將溫水放在她面前,四處看了一下,略帶輕嘲地岔開了她的思緒。

 「他還是沒有過來。」

 夏初七知道他指的是趙綿澤,不由諷刺一笑,微微翹了翹脣。

 「夏問秋,還是有一些本事的。」

 自打那一日趙綿澤去了澤秋院,一連三日都沒有再過來。在知曉她去了柔儀殿被貢妃給收拾了一頓的事情之後,也只是差了何承安過來,送了好些值錢的東西,說了好多撫慰的話。

 何承安說,太孫妃這一胎又不大好了,太醫吩咐說要情志舒緩,慪不得氣,傷不得心。皇太孫生怕像以前一樣,又落了胎,這三日就在那邊陪著她,等過了這一段危險期,再來楚茨殿,還囑咐她要好生休養。

 夏初七那個時候就想笑。

 趙綿澤來不來,她壓根兒不在乎。

 為了孩子,一個男人選擇留下來,太正常不過。

 她只是在乎夏問秋能有本事把他拖住,接下來的事情,恐怕不會太容易……

 撫了撫依舊平坦的小腹,她眉頭蹙了一下,又笑了。

 「等著吧,很快就來了……」

 甲一沒有回答,走過去拿起架子上的一件外袍就披在了她的肩膀上,沉著嗓子說,「夜深了,歇吧。」

 夏初七「嗯」一聲,想了想,不知想到了什麼似,笑容有些大。

 「甲老闆,你說我若真的嫁了趙綿澤,會有多少人討厭我?」

 甲一抿緊了脣線,沒有說話。

 今日她與晏二鬼的對話,他在裡面都聽見了。雖然她看上去似是不在意,但他卻知道,她或許不在意旁人怎麼看她,她卻會一定在意晉王舊部對她的觀感。晏二鬼那些吞吞吐吐的話,雖然未有指責,甚至可以說滿是請求。可在她的心裡,肯定已經背上了包袱。

 「怎麼不說話?」夏初七見他沉默,又追問一句。

 甲一動了動嘴皮,又沉默了一陣,纔小聲回答。

 「夏楚,會討厭你的人,不值得你憂心。」

 夏初七微微一愣,呵呵淺笑著,心裡鬆緩了不少。

 站起身來,她伸了個懶腰,突然看著他,放低了聲音。

 「甲老闆……」

 「嗯?」

 「藉你肩膀靠一下。」

 在甲一的怔愣中,夏初七走近,突然將頭低了下去,靠在他的肩膀上,一言不發。甲一沒有動,也沒有伸手來抱她,僵硬著身軀,任由她靠著,也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好一會兒,夏初七像是緩過了那一股子勁兒,吸了吸鼻子,突然笑著擡起頭來,後退了一步,看著他沒有表情的黑臉。

 「這宮裡什麼都好,就是一點自由都沒有,想見見我哥都不方便……哎,要不然,我又何必藉你的肩膀?我表哥長得多俊啊,又香又好聞……不像你,一身臭汗,還有這臉,真讓人著急。」

 甲一一眼瞪過來,「藉了人,還嫌棄?」

 夏初七微微彎脣,心裡的焦躁鬆開了,竟是想到當初被趙十九貶損長得醜時的各種暴走,長歎了一口氣,看著甲一臉上的疤痕,想了想,又把他拉入了裡間,按坐在椅子上。

 「坐好等著,不許動。」

 「做什麼?」甲一僵硬著脖子。

 「疤痕膏……」夏初七從木格下方掏出一個小盒來,打開錫蓋,小心翼翼地挖出一點來蹭在他臉上的疤痕處,「我告訴你,這東西可好使了……是我自己做的。」

 塗了幾下,她似是為了自證,突然低下頭來,將臉湊近他。

 「你看看我的臉,我的左額角上……」

 甲一依舊僵硬得像一個機器人,瞄著她的臉,沒有回答。

 她道:「在我的左額角上,曾有一個很深的疤痕,是刺青……不對,是黥刑留下的,也許你聽過這事?今日我都沒用膚蠟遮蓋,你還能看出來嗎?看得見嗎?」

 甲一脖子歪開,斜斜睨著她,沒有表情地闆著臉。

 「很明顯的疤,看得見。」

 「……」夏初七熱臉貼了冷屁股,無語地翻了一個白眼,在銅鏡前看了片刻,又拿手去蹭了幾下,不由氣極,「根本不是太明顯了好吧?」說罷她轉頭,瞪著甲一,「誰叫你看得那樣仔細的?你說正常情況下,誰會湊那麼近去看人的臉?」

 甲一很無辜,「是你湊近讓我看的。」

 好吧,好像確實是……

 夏初七懶得與他爭論,大方地將那裝疤痕膏的錫盒塞到他的手上,「把這個拿好,你臉上這些疤都不如我額頭上的那個深。堅持用,不必多久,你就又能恢復成那個豐神俊朗的甲老闆了。」

 「不用。」

 甲一不領情,直接丟回在她的臺上。

 「為什麼?」

 「我又不是孃們兒。」

 「甲公公!」看他一臉別扭,夏初七失笑,打趣道:「你如今差不多就是一個孃們兒了。」語畢,見甲一臉色更是難看,她上下打量他,低低地笑,「其實吧,這朝廷的官服,除了錦衣衛的最好看,就屬內侍好看了。你穿著也是……帥氣!」

 「……我不是鄭二寶,沒那麼容易閧。」

 「誰閧你呀?真的,很帥!」夏初七輕笑一聲,推了推他,「去吧,夜了,我去睡了。」

 「嗯」一聲,甲一站起來,「睡吧,甲公公來侍候你。」

 「哈哈……」

 夏初七看他嚴肅的樣子,不顧形象地咧著嘴大笑。

 她與甲一之間,經過了那一些同甘共苦的日子,早就沒有什麼普通男女間的避諱。在她的心裡,他比鄭二寶似乎還要親厚一些,不論是在他面前睡覺還是打呼嚕,她可以完全不考慮形象問題。

 這是一種完全不同的感覺。

 甚至於,在趙十九面前,都不像如此。

 她會在意趙十九怎麼看她,反倒會格外註意一些。

 但甲一,她從來都不必介懷。

 像什麼?像哥們兒,像戰友。

 ……

 ……

 次日的天氣,極是晴朗。

 寬敞的院子裡頭,陽光在一篷篷嫩綠的樹梢兒上浮起一束束絢爛的光華。鄭二寶笑瞇瞇地為夏初七搬了一張羅漢長椅出來,讓她躺在椅上曬太陽。按她的說法,這是補充鈣質,有利於身體恢復。

 一出太陽,人人的心情都好。

 晴嵐笑逐顏開地在跟前侍候茶水,甲一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她攏了攏身上輕薄的雲錦春裝,懶洋洋地躺下去,舒服地一歎,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院角。

 那裡有一個小花圃。

 梅子與傻子這會子正蹲在花圃邊上,竊竊私語。

 梅子說,「種子埋下去了,什麼時候纔會發芽呢?」

 傻子很有經驗的告訴她,「十來日就發了。」

 梅子不信,「這可不是普通種子,七小姐說是清明花,也是一樣?」

 傻子翻白眼兒,「傻子都知道的事,你卻不知?」

 梅子一愣,被他氣笑了,「是啊,傻子都知道,多稀罕啊。」

 傻子瞪著她,「你在罵我?」

 梅子扮了個鬼臉,「喲喂,今日不傻嘛,還知道我在罵你?」

 傻子瞪圓了雙目,「我不是傻子。」

 梅子朝他吐舌頭,「傻子纔說自己不是傻子。」

 傻子看她,歪著頭,「那你是傻子嗎?」

 梅子道,「我當然不是。」

 傻子哈哈一笑,直起身來,雙手叉在腰上,突然大步走向抿嘴發笑的夏初七,坐在她的身邊兒,指著梅子大聲說,「草兒,她是傻子。二寶公公,晴姐姐,小程子,你們幾個說,她是不是傻子?」

 一眾人都無奈的沉默了。

 這一回梅子竟是被傻子繞成了傻子。

 見大家都看笨蛋一樣看她,梅子小臉騰地一紅,惱羞成怒。

 「你罵誰傻子呢?」

 看她就要追過來,夏初七不由搖了搖頭,笑著嗔她一下,玩笑道:「分明就是你笨,被皇長孫繞了話去。你說你不是傻子,誰傻?我看啊,皇長孫是比你聰明多了。」

 梅子氣得一跺腳,「七小姐……」

 見梅子吃了癟,自己又得了草兒表揚,傻子揚眉吐氣一般,高高地仰著下巴,哼了一聲,孩子氣地指了指地下。

 「你比我傻。快點,跪下來,給我道歉。」

 傻子為人憨直傻氣,並不曉得怎樣開玩笑,平素他也從來不與人開玩笑,一句話說得極是嚴肅。尤其這兩年來,但凡他見到的人,都對他恭恭敬敬,動輒下跪認錯,他慢慢也不覺得什麼了。說來,梅子也不是沒有跪過他,他本就是皇孫,向他下跪道歉不算什麼,但是大姑孃都好個臉面,先前與他說話吃了虧,被拂了臉,她一時想不開,再見他讓自己下跪,她眼圈頓時就紅了。

 為免被人笑話小氣,她快步走過去,「噗通」一聲跪下來。

 「是,奴婢錯了。奴婢是傻子,皇長孫貴人大量,饒了奴婢這一次,奴婢再也不敢了……」

 說罷,她重重磕了兩個頭,起身拎起裙子,就飛快地跑入屋子去。

 平素一幫人開玩笑,梅子不是這麼小氣的人。她更是很少在傻子的面前這麼恭敬的自稱奴婢,這突如其來的轉變,眾人都不明所以,晴嵐更是驚了一下。

 「咦,這丫頭,今日怎麼了?」

 夏初七給晴嵐遞了一個眼神兒,讓她進去瞧一下梅子。又好氣好又笑地轉頭看向一樣在發愣的傻子。可還不等她說話,傻子微微張開的嘴就合上了,然後他委屈地低下了頭。

 「做傻子有何不好?這樣就跑了。小氣!」

 輕輕一笑,夏初七拍了拍他的肩膀。

 「沒事,梅子與你笑鬧慣的,一會就好了。」

 在這宮裡頭,傻子是主子,梅子是奴婢,雖然她來自後世,接受的是人人平等的教育,也不可能直接教傻子去向梅子道歉,那樣只會把他教得軟弱,以後受旁人的欺負。而且,原本就只是一個玩笑開大發的小事,小插曲而已,她也沒有在意,又與鄭二寶說起了其他。可是傻子一個人悶了好一會兒,卻是有些待不住。

 「草兒,我是不是做錯了?」

 「沒錯啊!」夏初七搖頭,「只要熟悉的人、相好的纔玩笑嘛。」

 「可是……」傻子癟了癟嘴巴,「她好像真的很生氣。」

 夏初七輕輕發笑,「放心好了,梅子不小氣。」

 輕輕「哦」一聲,傻子點點頭,眉頭都蹙起了一團。

 「那我回頭把宮裡的好東西送一些給她好了。哎,婦人難養。」

 「咳咳咳!」鄭二寶一個沒忍住,就那句「婦人難養」嗆得大聲咳嗽起來,一張白面饅頭一般的胖臉,頓時成了豬肝兒色。

 「皇長孫……您也會玩笑了。」

 「我沒玩笑啊?」傻子不明所以,「三嬸孃教我的,不對嗎?」

 夏初七撫了一下額頭,嘴角咧著,也是沒有想到,會從傻子的嘴裡聽到這樣的詞,看鄭二寶都快要笑死了,他自己還繃緊著臉,不由也笑著打趣兒。

 「你還真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孩子。」

 「我不是孩子!」

 得,一說這句話就急眼兒。夏初七無奈的笑了,鄭二寶和剛剛從殿裡出來的晴嵐,也憋不住輕輕低笑。在這楚茨殿裡,正是因為有了傻子和梅子這兩個活寶,沒事兒鬥鬥嘴,這纔添了一些樂趣。不然,這些人就只能每日泡在黃連罐裡了。

 「七小姐,有人找。」

 這時,甲一突地從院子外面進來,遠遠的就低喝著提醒。

 夏初七一驚,坐直了身子,「誰啊?」

 「……是,是我。」

 就在甲一的背後,院子的圓形青磚拱門處,一個宮女打扮的丫頭,探頭探腦地走了進來。她目光有些閃躲,看了院子裡的幾個人一眼,又緊張地低下了頭。

 「七小姐,你不記得我了?」

 看了一眼她白皙的鵝蛋兒臉,夏初七慢悠悠的理了理袖口,端過桌上的溫水來,抿了一口,纔擡起眼皮兒,不冷不熱地道:「太孫妃身邊的弄琴姑孃,我自然是記得的。二年前,好像有過交道?!」

 「不,不是!」弄琴緊張地接過話去,躊躇一下,又看她一眼,「七小姐,我是魏國公府的陪嫁丫頭……在國公府裡,我便已經與七小姐相熟了,七小姐你……你為何不記得奴婢?」

 夏初七心裡沸騰了一下。

 對啊,弄琴是夏問秋的陪嫁丫頭。

 說來與她應當是魏國公府的舊人纔對?

 她微微瞇了瞇眼,一個片斷就像放電影似的湧入了腦海。那一個系著大紅綢緞的房間,那一聲聲壓抑著的男女低喘和嬌笑,那一個守在門外拼命抱住她想要阻止她入內,卻不敢出聲的丫頭……一張同樣的鵝蛋臉,重合在了一處。

 一點點撩開脣角,她似笑非笑,「弄琴姑孃來找我,有事?」

 弄琴低著頭,雙手絞在身前,恭敬地回道,「是,是有些事……皇太孫讓我過來請,請七小姐去一趟澤秋院。」

 心裡「咯登」一聲,夏初七渾身的血液都叫囂起來了。

 但是她目光微閃,卻是不動聲色。

 「澤秋院?要我去做什麼?」

 弄琴咬著下脣,猛一下擡起頭來,頓了片刻,她像是想要說什麼,可是瞄了瞄院子裡的眾人,卻是又皺緊了眉頭,慾言又止地低低道:「太孫妃,她肚子裡的……胎兒怕是保不住了。皇太孫很是著急,他知七小姐醫術了得,尤擅婦科,特地讓奴婢過來請您,請您務必去一趟澤秋院,為太孫妃診治……」

 保不住了……那不是理所當然的麼?

 夏初七莞爾一笑,淡淡看了弄琴一眼,心裡劃過一抹異樣。

 「皇太孫很著急,作為澤秋院的奴婢,你卻不是很急的樣子?」

 弄琴「唰」地白了一張臉,膝蓋一軟,「噗通」跪了下來。

 「七小姐……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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