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深刻靈魂
郝運頒布完命令就退到了卡瓦上校的身後半步,接下來該這位頂頭上司說些慷慨激昂的話了,而他的視線焦點則落在了郝鑫的臉上。
白了,但是瘦了,好在看著精神不錯,不過看那表情應該還惱著自己呢。
其實郝運沒打算和小三金見面的。他琢磨著,既然小三金還在氣著自己,也就沒必要露面去惹小孩生氣了,只要把能辦的事情給辦了就行,反正那麼大一個軍區,想要見面也不容易,只要保證這臭小子在這期間的安全,等回頭氣夠了人就得回來了。
可現在沒辦法了。自從歐盟軍隊全線投入到大反擊戰後,注定了後方空虛,傭兵的補入,他作為首席執政官的副手,不可能不出面參加這種大調動的儀式現場。
不會這樣又把臭小子給激著了吧?
郝運一瞬不瞬不地看著站在人群裡的郝鑫,微微蹙眉,早前郝鑫的神情轉化讓他有些失望,那雙黝黑的眼眸中,先是驚訝,然後閃避,最後又是那種目光,憤恨的,筆直的,銳利的,像子彈一樣射向自己,很精神也很銳利,可是就像是在看一個仇人,或者是個陌生人。
無法理解!不可理喻!
想要給郝鑫一點驚喜的心思徹底被破壞了,郝運的臉色也漸漸地冷凝了下來,然後目光一轉,看向了別處!
你既然要鬧騰,就鬧騰吧!
卡瓦將軍的演講內容很少,最主要還是讓大家在完成任務的同時注意安全,然後就宣布轉移行動開始。
郝運跟著卡瓦將軍下了高台,開始著手一些需要他干的工作,比如協調工作,還有一些無足輕重的決策,暫時將郝鑫的事放在了後面去思考。作為最強S級傭兵團的團長,他在傭兵組織的核心成員眼中的分量也不輕,尤其是他和卡瓦上校的交好,讓他經常收到這種特殊的邀請,參加類似的軍事任務。
“Shadow?Shadow!”跟他負責同樣工作的查理在他耳邊大叫。
郝運扭頭看他。
查理賤笑著用下巴指著一個人說:“看到沒有?那個長得很不錯的士兵,我那天在G4區的角落裡看到他和一個人在接吻。”
“?”
“是個男人。你看,我原先沒發現,他的屁股真翹!可惜沒看清他的‘摯友’是誰。”
“……”郝運眉心微蹙,做出了不感興趣的表情,他們喜歡把這種超出戰友情誼的同性感情稱呼成“摯友”,沒有任何貶低的意味兒。
“好吧,確實也沒什麼意思,這裡到處都是,最少都有四五對吧,大家都太寂寞了。”查理打著哈哈笑,拍上了他的肩膀:“那麼就這樣吧,這裡就交給你了,希望還有機會和你喝酒,見鬼的第三城市!誰知道哪個角落裡還藏著一大堆的反叛軍!就像那些鑽進帳篷的蠍子一樣讓人防不勝防……”
“我跟你換吧。”郝運打斷了查理的抱怨,說,“我去。”
查理的嘴角勾了一下,但是很快又跨了下來:“雖然我很高興你這麼說,可這是軍令。”
“服從軍令的是士兵和傭兵,別告訴我你也在乎這個,行了,我去向卡瓦上校申請,你幫我把行李收拾好吧。”郝運笑了笑,轉身走了出去。
查理在後面喊道:“嗨,是什麼讓你改變主意了?之前可是你要留下的。”
郝運笑了笑,沒說話。
身後是一片忙亂的景象,整裝待發的傭兵,排列整齊的軍用大卡車,還有各種軍備物資,吵嚷聲不絕於耳,比起正規軍隊的調動要顯得雜亂了很多。
不過這已經是他們能夠做到的最好效果了,畢竟這些傭兵來自全世界,隸屬不同的傭兵團,各自的風俗習慣和軍事素養都有差距,所以在國家軍隊眼裡,他們傭兵就是一團散沙。
當然,散沙中也會有特別堅硬的石頭,全球的軍事界都必須得承認,傭兵或許無法完成大型戰爭任務,但是在20人左右的特種戰爭中,絕對有著連海豹突擊隊都無法達成的強度,有時候,錢比榮譽來得更實際。
這麼想著,郝運走過人群,無視周圍那些帶著異樣酸味的目光,只對打招呼的人給出小小的反應,甚至帶著一點冷漠的排斥,對待這些一點價值都沒有的陌生人,他甚至連表情都懶得擺。
然後,他的腳步停住了。
就在二十米外的一處,郝鑫站在那裡,單獨一個人,直勾勾地看著自己,那種表情就像是在等著他一樣。
郝運臉上緊繃的表情一緩,嘴角勾起,眼眸的光芒柔和了下來。他可以漠視全世界,可以將怨恨和憤怒進行一輩子,可以冷漠殘忍不近人情,但是這全宇宙只有一個人可以輕而易舉地觸動他的心靈……或許,以後還會有更加觸動他的靈魂伴侶出現,可是現在,他最牽掛的人只有一個,那是一個無論做錯了什麼,他總不是無法真正生氣的人。
“小……”郝運嘴角的笑容頓顯,剛要開口,突然一個人影從郝鑫的背後撲了上去,是雷神。雷神粗壯的手臂搭在郝鑫的肩膀上,微微卡著他的脖子,從身後呈現出一種模糊的既像是打招呼又像是摟抱的姿態,低頭在郝鑫的耳邊說了什麼,郝鑫馬上將視線從他的臉上移開,低語了兩句,雷神點了一下頭,然後郝鑫從雷神的手臂裡掙脫出來,給了雷神一個擁抱,最後用一種很復雜的類似於抱歉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拉著雷神走了。
郝運愣住!
有點失落。
但是,更多的是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在那種歉疚的目光看過來的時候,郝運突然有一種被小侄兒正面出櫃的錯覺……出櫃!?
其實軍營裡真的不缺這樣的人,而且他也不反感這個,反正是別人愛來愛去的事,只要別牽扯上他,就算為愛炸了美國白宮都無所謂。
可是,如果這種事是由小三金來干……郝運眉心一蹙,有種被狗血傾盆而下的感覺。
“不可能。”郝運下一秒就自我否決了。
可如果不是的話,又怎麼解釋這段時間郝鑫的詭異之舉?比如說郝鑫對自己的排斥和憤怒的目光,會不會並不是自己想的那樣?而是一種歉疚的復雜的欲言又止的眼神呢?還有他為什麼放棄天使選擇救下了雷神?或許在這很久之前,他和雷神就已經有很好的私交了?最後……前段時間小三金突然偷偷跑到喀麥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次的任務本來雷神是要參加,可在行動之後,因為人手問題,雷神被調到了阿富汗執行任務,而郝鑫沒收到消息,所以就去了喀麥隆……
天吶!怎麼越想越讓人心驚膽戰?
郝運撓了撓腦門,蹙眉仰頭看了一眼頭頂上的炎炎烈日,真心覺得自己想歪了。自己不是最講求證據的嗎?這種僅憑一個眼神推斷出一大堆的邏輯性到底在哪兒?
視野裡,郝鑫和雷神的背影已經快被人潮給淹沒,郝運遲疑了一下,快步追了上去。
有疑問就要解開!就算自己猜錯了,也總比這麼糊裡糊塗的好!
最近郝鑫已經讓他焦躁的有殺人的沖動了!
媽的!你就算找到那個人了,也他媽不能這麼折騰老子啊!你知道老子就不同意了?為了你,就算再不爽,最多狠狠收拾雷神一頓,還真能把你們怎麼樣嗎?
郝鑫這麼想著,越想越歪,越想越激動,撞開人群就筆直沖了出去,徹底忘了查理的事情。
“郝鑫!”
快要回到宿舍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爆喝,郝鑫被這熟悉的聲線激的背後汗毛瞬間豎立,緊繃著臉轉過了頭去。
雷神也轉過了頭,剛想諂媚地笑一下,瞬間被頭兒寒冰刺骨般的視線給凍僵了。
“郝鑫,你過來!”郝運跑到面前,二話不說,一把扯住郝鑫的手臂,往樓內一路快走。
郝鑫掙扎了兩下,沒有甩開,又看了一眼周圍來來往往的傭兵,只能放棄了。
他們來到三樓,左轉第二間房,房間一開,在那熟悉的氣味中,郝鑫十分的斷定這是郝運的房間。
很簡單的擺設,就像絕大多數軍區的宿舍一樣簡潔,軍綠色是最主要的色彩,唯一不同的是這個房間只有一個人住,屋裡彌漫著男人的汗味和煙味,就像郝運身上傳過來的味道一樣。
雖然幼發拉底河就在旁邊,但是軍區依舊有些缺水,而且行軍在外,梳洗自己這件事實在有些奢侈,而且傭兵間都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越是愛乾淨,清俊漂亮的男人就越是讓人厭煩。
郝鑫早就熟悉了這種純男人的氣味兒,甚至不喜歡帶著任何香氣的洗漱用品,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能夠輕易地分辨出郝運的味道……苦澀的,帶著煙草的汗味。
“你就住在我樓上?”郝鑫穩定好自己,面無表情地問道,“這些天是怎麼避開我的?”
“我的工作不需要到處走,而且軍官有別的食堂。”郝運表情凝重地望著他,欲言又止。當把人叫到這裡來的時候,他又發現自己很難開口了,事實上他在教育方面更傾向於西方的方式,對孩子的感情問題不要過多地插手,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只要幸福就好,如果實在做錯,他最多會采用引導方式,而不是強加阻止,尤其是上次他對郝鑫動手後,隨之而來後果讓他明白,郝鑫如今已經是一個有自己獨立思考方式的成年人了,哪怕他再不放心,也要放開手讓郝鑫走自己的路。況且……這件事只是他捕風捉影,一點真憑實據都沒有,怎麼開的了口?
“有什麼事?”郝鑫又問。
“我……”郝運嘴角抿直,“只是想問下你這段時間過的怎麼樣?”
“……”郝鑫眉心一蹙,冷笑,“小布吉應該都和你說了吧?而且我都被你引到這兒了,還需要問嗎?說起來,‘利劍’有這麼好的待遇,我應該要謝謝你吧?”
郝運點了一下頭:“如果你很喜歡‘利劍’的話,讓他恢復到鼎盛時期並不難。”
郝鑫的表情一僵,有種被抓住了軟肋的錯覺,不,也不是錯覺,應該說是是實實在在的,‘利劍’就是他的軟肋。
“那麼接下來呢?你打算怎麼辦?”郝運轉身倒了一杯水,遞給郝鑫,“‘利劍’重組,一切都太新了,新招的人員雖然都不錯,但是心思卻都很浮躁,必須再做點什麼讓他們死心塌地的才行。”
“比如?”郝鑫反問,郝運不會無的放矢,這個男人深謀遠慮的能力讓他不得不信服。
“第一,也是最簡單的方式,宣布你是‘銀之戰爭’核心成員的身份,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幫你,就算你覺得沒必要,光是這個背景就會讓更多的雇主上門。”郝運說完,深深看著郝鑫,“當然,如果你願意用這個方式,今天也不會這樣了,所以第二個方法,我會以出售的方式將一些任務賣給你們,當然,這樣的任務錢都不會很多,還有,我有一個高強度的新任務,危險性很大,但是錢很多,可惜我的人手不是很夠,需要一個合作的傭兵團,你可以爭取……爭取,明白我的意思嗎?並不是百分百的是你,因為我還不信任你的團隊,所以我不可能把鐵塔他們的命寄托在你們的身上,要想贏得這個任務,你必須拿出足夠的實力。”
郝鑫聽的表情數度變化,眸光閃爍不定,他能夠聽出來,郝運雖然說的苛刻,可是第二條也是在幫他,至少在他的了解中,郝運不會去接自己的傭兵團無法完成的任務,所以這些話只是說給他聽罷了。如果這個時候他還有骨氣,就該轉身離開,斷然拒絕。可是距離最後期限只有四個月了,如果“利劍”還繼續做這些不痛不癢的聯合軍事行動,那麼在期限內絕對不可能完成合同要求,所以,面對誘惑,怎麼辦?
“讓我想想。”郝鑫一時間無法取捨,而且他也必須和孔雀、主板他們談談。
“好。”郝運點頭,也很高興終於發現一個可以和郝鑫平靜溝通的話題了。
“……”
“……”
說完,兩個人沉默地對視了一會,郝鑫歎了口氣:“沒事,我走了。”
“等等。”郝運說,“讓雷神回來報道吧,他的假期到期了。”
郝鑫想了想,蹙眉:“正好,我也想問你,脫離‘銀之戰爭’有什麼懲罰嗎?”
“?”
郝鑫又說:“如果出於個人意願的脫離,你應該會放人吧?”
“雷神?”郝運的眸色一冷,“他要宣布脫離嗎?”
“不,我只是……”
“這種事讓他自己來說!”郝運開口。
郝鑫啞然,想想也是,失笑:“好。”
郝運卻將這種表情理解成了胸有成竹的笑容,眉心瞬間蹙得更緊了:“郝鑫,如果你有話要說,就直接說,你從沒有問過我,怎麼知道我的態度是什麼?哪怕你喜歡雷神,喜歡男人,只要那個人值得,我不一定會反對……”
“什……麼!?”郝鑫瞪圓了眼。
“本來我不想問,你……和雷神?”
郝鑫的眼底轉瞬間彪出了濃濃的怒火,一把扯住了郝運的衣領,“再說一遍!?”
郝運研讀著郝鑫的表情,發現自己的失言了:“抱歉,是我想錯了,你當我沒說過……”
“你他媽給老子再說一遍!?”郝鑫突然咆哮了起來。
“三金,我……”
“砰!”郝鑫一拳打斷了郝運的話,抓著衣領,推著人往前撞。“匡當”,郝運的屁股撞在桌子上,裝滿熱水的水杯搖晃著濺出大量的液體,順著桌面燙到了郝運的腿上。
郝運眉頭微蹙,掙扎了一下。
郝鑫卻一腳踩在了他的腳背上,用了全身的力氣將他抵在了桌面上,漲紅著臉重復著大吼:“你他媽再說一遍!?再說一遍!?再說……”
郝運心裡歉疚,可是這樣的姿勢和身後滾燙的熱水都讓他不是很舒服,再加上郝鑫這種像是瘋子一樣的行為讓他本能地動了手,他的身體一擰,手托上郝鑫的手肘一抬一搓,想要讓郝鑫鬆手。
可惜郝鑫不是鬼才,這是一個被疼痛會激發出更多力氣的男人,他在那種酥麻的劇痛中,將郝運拉起,迎頭一撞,腦門對鼻子,狠狠地撞了上去。
“呃!”郝運一聲痛呼,鼻子疼得就像是被砸扁了一樣,一股滾燙的熱流從鼻孔淌到了嘴唇。
鮮紅的血液劃過虹膜,似乎換回了郝鑫的一些神智,手上的力氣鬆了一些,和眼神卻變得更加復雜了,他看著郝運鼻孔淌下的鮮血,看著這個男人用舌頭把血液卷走,猩紅的舌尖,就像將利刃從胸口抽出一樣的痛覺。
他快瘋了!
被這個男人逼的!
滿腔的仇恨無法發洩!為了利劍,為了利劍,為了利劍!只能粉飾太平!只能忽視那刻骨的仇恨!只能告訴自己,沉默吧,為了大家好,沉默吧……可為什麼還要來招我?難道我連躲你的權利都沒有嗎?王八蛋!如果可以選擇,我能不能直接死了啊?
“三金……”郝運驚嚇地看著郝鑫眼中迅蓄滿的眼淚,那種幾乎是絕望的目光,將他腦中所有的思路打斷了。
閉嘴!閉上你的臭嘴!為什麼躲不掉?攆不走?我求求你離開我的視線好不好?
“對不起,我說錯了……”
閉嘴啊!
“叔錯了好不好?不該說你喜歡男人……唔……”郝運的眼倏地瞪大了。
郝鑫一口咬上了郝運的嘴唇,憤恨的,痛苦的,大力的。食其肉,飲其血……
刺痛!
郝運回過神來,被這種狀況嚇的肝膽俱裂,拼了命地將郝鑫推了出去。
他用手臂大力地擦嘴,額頭的青筋鼓起,低吼:“你他媽搞什麼?”
郝鑫踉蹌著退了四步,勉強站住了腳,看著狼狽的郝運,舔了舔嘴唇,笑了。
“我不喜歡雷神,也不喜歡男人,我喜歡你可以嗎?我愛‘死’你了。”
郝運的表情僵住,然後眉心瞬間蹙緊,擠出了一道深深的皺褶。
郝鑫站直身子,很爽快地笑了:“對啊,我喜歡你啊,不然我為什麼躲你?小叔~你的味道真不錯,就像我想像的一樣。不過,我喜歡你了,是不是就是亂倫了?”
“……”郝運的眼底寒霜凝聚。
郝鑫用拇指在嘴唇上擦過,看了眼拇指染上的紅血,故意惡劣的用舌頭舔了一下:“你的味道。”
郝運一竄步沖了出去,把郝鑫輪到了門上:“滾出去!滾!”
郝鑫背撞在門口,捂著胸口咳了一下,嘴角一勾,把門打開,張揚地走了出去。
“怎麼了?”雷神就站在門口,視線落在郝鑫染了血的嘴唇上,臉上神情難懂,也不知道剛剛聽了多少。
郝鑫冷笑了一下:“去找你的頭兒報道吧。”
“鬼才?”雷神蹙眉。
“滾!”郝鑫不想解釋,你他媽不把老子當兄弟,把老子賣了,一群王八蛋。
“鬼……”
“滾!別讓我再見到你!”郝鑫一邊狠狠地擦著嘴,一邊沖向了樓下。
雷神來回看了一眼,追著郝鑫跑了出去。
屋內。
郝運在浴室裡洗著臉。
當臉上的血液被清水一點點洗淨,露出了下嘴唇那深深的牙齒印。
一碰,鑽心的疼。
閉上眼,那一幕,伴隨著疼痛和驚駭,已經深刻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