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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請休了臣妾》第96章
【95】就要你的身,你的心

 紅燭輕輕搖曳,火芯兒闢啪跳動,飛濺出細微的星火,在空中隻亮一瞬,便歸於寂滅。

 二人對望了片刻,漁嫣便輕輕一笑,拿起筷子,看著他說:「皇上請。」

 御天祁也不在意她這近似於輕蔑的態度,在她對麵坐下,侍婢添了碗筷,在一邊伺侯著。

 「你們下去。」御天祁看了一眼漁嫣,輕一揮手。

 侍婢們魚貫而出,輕手輕腳的關上了門,留二人在小屋裡呆著睃。

 見他動了筷,漁嫣這纔開始。

 八菜一湯,漁嫣吃得挺不客氣,有的吃不吃,那是傻子。

 御天祁應該不至於在飯菜裡下毒、下藥,否則不會敢來和她一起吃飯。她總這樣,行事小心,要死也得拉個墊揹的鵒。

 御天祁也沒多言,隻不時替她夾一筷菜,添一碗湯,倒也算是殷勤體貼。她什麼心思,他看出來了,等吃完了,纔低聲說:「你放心,有些事朕不會做,直到你想通的那天,朕要的不僅你的身子,還有你的心。」

 漁嫣突然覺得好笑,她一個罪臣之女,當初無人問津,後來當了三年多的寡婦,什麼時候也不會想到會有除了雲秦之外的男人對她如此熱情,她什麼時候就成了一個香餑餑?

 御天祁走的時候,她已經自顧自去看書了,他到了窗外,又扭頭看她一眼,她安靜地坐在燭下,捧著書冊,看得聚精會神。

 如今連害怕這迴事,她都已懶得再裝……御天祁笑了笑,低聲道:「好好伺侯著,她若想出去走走,就陪她去後山的紫竹林,別處不許去,若走丟了,你們一起陪葬。」

 這聲音足能讓裡麵的人聽到,御天祁拿著滿院的奴纔來脅迫漁嫣,莫動逃的唸頭。

 這些強橫的人,別人的命在他們眼裡都是雜草,他們想怎麼踩就怎麼踩……漁嫣想到了那晚,御璃驍把元寶從河裡拉出來的那一幕……

 御璃驍有沒有用唸恩和唸安的命威脅過她?

 她腦子裡亂了片刻,漸漸隻剩下御璃驍那張臉了,微側著,墨瞳掃向她,脣角揚著一絲傲然的笑。

 他的白獅十月,能不能聞到她的氣息?

 漁嫣想到這裡,又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原來她還挺想迴他身邊的,這失心瘋越發嚴重了,得治!得喝藥!

 夜深了,兩名侍婢進來,滿臉笑容地勸她。

 「姑孃早些睡吧,這裡的一切,可都是主子親手佈置的呢,顏色,樣式,全是按著姑孃的喜好來的,主子費了好些心思,纔找來這些書和筆墨紙硯。」

 「你們去睡吧。」漁嫣隻掃了一眼,依然低頭看書。

 見勸不動,幾人隻好互相看了一眼,退了出去。

 漁嫣用手掩住臉,隻露了一雙眼睛看向窗外,無星無月,遠處黑漆漆的一片,驀的,有馬蹄聲響起,漸漸遠了……

 翠色細竹美人簾輕捲,一隻鸚鵡撲扇著翅膀落在了窗口懸掛著的鳥籠架上,通體的翠色,偏翅尖和尾尖是一點白,像落了一簇雪,落在架子上後,鸚鵡左右看了看,磨了磨小爪,閉目養神。

 夙蘭祺坐於窗邊,放下手裡的書,笑笑說:「我猜的果然沒錯。」

 站在一邊伺侯的小僮給他添了一碗碧清的茶,好奇地問:「王爺什麼猜的沒錯?」

 「你看這個,忘蝶。」他指著書裡的圖,笑著說:「傳說紫丁山中有富可敵國的寶藏。以五名生於陰年陰月陰日陰時、極陰的女嬰為祭品,額上以劇毒忘蝶刺上蝶翅印,手腳纏上古銅錢,擺出五祭陣,以女嬰之血,滴於澆鑄的鎖眼中,便能打開埋於三百年前的寶藏。也不知道誰施了這陣法,一定沒成功,他居然漏了一個小女嬰,還讓她長到了如此水靈的年紀,尤其生得如此美貌,如此聰慧,如此特別……」

 說到尋寶,還沒有人比得上玄泠國的人來得熱切,也沒有人比玄泠國人對天下寶藏鑽研得深入,也不知道這尋寶之人是哪國的?居然能找到這上古寶藏,還使出如此殘忍惡毒的方法。

 「王爺,還從未聽你如此贊過哪個女子!」小僮擡眼,笑嘻嘻地看著他。

 「呵呵。」夙蘭祺合上書,端起茶碗品了一口,看著碗中碧油油的茶葉,又笑了起來,自言自語道:「她居然是個撿來的小女嬰,若知道這女兒辛苦養大,卻活不過18歲時,一定很傷心,幸而他死了,所以說,有時候死了比活著好。」

 「為什麼活不到18歲?」小僮怔了一下,看著夙蘭祺又問。

 「忘蝶在人身子裡最多能蜇伏18年,發作的時候熬不過七天,一定得死。」

 夙蘭祺揚了揚眉,又翻開另一本書看了起來。

 「能救嗎?」小僮麵露惋惜,小聲問。

 「嗯,能。」夙蘭祺笑笑,低聲道:「隻需愛她之人心頭血,愛她之人心頭肉。」

 「那不是讓那個人死掉?這是什麼毒,這麼惡毒?都愛她了,結果得死掉。」

 小僮撇撇嘴,連連搖頭。

 「人本來就是世上最惡毒的,人吃一切動物,一切植物,凌駕於一切之上,驕傲自滿,恃強凌弱,飛揚跋扈。」

 夙蘭祺又笑笑,輕挽錦袖,提起紫竹狼豪筆,在紙上寫起來。

 「王爺想要寶藏?」小僮想了會兒,小聲問。

 「本王要寶藏幹嗎?本王的銀子多得沒地方使。」夙蘭祺頭也不擡,筆尖墨落在紙上,迅速泅出深深淺淺的墨痕。

 「可她是誰啊?」小僮瞪大眼睛,越發急切。

 「知道得越多,舌頭爛得越快。」夙蘭祺掃他一眼,脣角依然有笑,卻帶著幾絲威嚴冷意。

 小僮不敢再問,放下茶壺,垂著雙手,快步退了出去。

 夙蘭祺寫完了,輕輕吹了上麵的墨跡,盯著那兩個字看著——漁嫣!

 漁朝思最初為官,曾外派到最邊遠的小縣主事,漁嫣當是在那裡撿迴來的,他問過給漁傢做事的僕婦,漁夫人長年生病,身子極弱,尤其是女人病不斷,一月上頭,血幾乎是不斷的,那樣的身子一定是經歷過難產,保了大人、沒保孩子。

 看來漁朝思很愛他的夫人,以至於終身再未絃續,不惜絕後。至於漁嫣,隻怕就是在那小地方撿來的小女嬰,當成自己的孩子一直養著。

 世間人貪婪成性,搶別人的孩子為祭品,見怪不怪,也不知道是哪傢可憐人的孩子,那麼小就被搶走。大戶人傢是不可能的,這些人隻會欺凌平頭百姓。

 漁嫣也算命大,居然多活了十八年,想必那個儀式也未完成。隻可憐漁嫣很快就要滿十八歲了,那一縷香魂,能否熬過?

 他眼底漸漸滋生起幾分憐惜,那確實是一個百年難見的奇女子,一身傲骨風霜,聰慧過人。

 愛她之人的心頭血,愛她之人的心頭肉,其實還有一句,愛她之人的心中淚……

 血肉易得,熱淚難求,要男人為她落淚,不知有沒有那個運氣。

 「王爺,出了點小事。」小僮在外麵輕聲叫他。

 「何事?」夙蘭祺擡眼看去。

 「宮裡來人傳話說,驍王府的魚跑了。」小僮趕緊說。

 魚跑了?漁嫣跑了?和誰?雲秦?夙蘭祺站了起來,大步走出書房,看著小僮說:「什麼時候的事?」

 「就白日的事。」小僮雙手垂得癒加恭敬。

 「跑了……」夙蘭祺雙手負在身後,眼底湧起了笑意,「正好……」

 「嗯?」小僮眨眨眼睛,似是明白了什麼,抿脣一笑,退到了一邊站著。

 厚厚的烏雲散去,露出半輪皎皎月,幾顆星子在天幕之上綴著,夜色美妙。

 窗口的鸚鵡撲了撲翅膀,紅紅的小嘴巴一張,唱了起來:「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佳人漸憔悴……」

 夙蘭祺轉頭看向鸚鵡,手指一彈,一枚細亮飛過去,正打在鸚鵡的嘴上,鸚鵡痛得擺了擺腦袋,安靜下來。

 「王爺,王妃傳話來,讓王爺早些迴去。」又有一名小僮快步進來,捧上了一張錦帕。

 「讓童憐來服侍本王。」夙蘭祺隻瞟了一眼錦帕,轉身進了書房。

 小僮趕緊去叫太後贈賜的童憐姑孃,沒一會兒,童憐便花枝招展的來了。錦裙纖薄,風一吹,便緊貼在童憐妙曼的身子上,突露出她一身玲瓏。金釵流蘇一直垂到肩頭,每走一步,都搖曳生輝。

 當他夙蘭祺的女人,寵愛不會有多少,但是這些綾羅金銀,卻足能壓得女人脖子彎彎。

 夙蘭祺看著花容月貌的童憐,覺得有些惋惜,怎麼就穿不出這青羅綢的好來呢?顯得俗得讓人厭惡。

 童憐小心地看了一眼他的臉色,把手裡抱著的五絃古琴放下,給他行了個禮,柔聲問:

 「王爺想聽什麼曲?」

 「就唱……順兒摸吧。」夙蘭祺笑笑,報了個青樓裡常聽的曲子。

 童憐的臉一紅,頭深深勾下,羞澀地說:「妾身不會這個。」

 「嗯?不會?那去學學。」夙蘭祺還是笑,慢步過來,手指在琴上輕輕勾了一下,長眉一揚,溫和地說:「華浮樓裡有個歌伎叫莫雯,擅長此種曲子,你去跟著學幾天。」

 童憐腿一軟,立刻就跪到了他的腿邊,淚水漣漣地說:「王爺,妾身做錯了什麼,要把妾身送去那種地方?妾身知罪了,求王爺開恩。」

 「隻去學幾天而已,你哭什麼?」

 夙蘭祺微感不悅,這些人又為何覺得自己比華浮樓裡的人高尚幾分?他常去那種地方,並不為了在女人身上尋歡,隻為了聽聽合心意的曲,合心意的話,有些個青樓女子遠比這些韆金小姐們俠義灑脫。

 譬如,漁嫣她就常去……

 夙蘭祺知道她是於大狀,還幫過青樓的女人討要負心人的嫖資。

 據稱,於大狀雇了兩壯漢保鏢,於集市上攔住一男子,搖著摺扇說:「我乃西城第一狀師於安,受青煙姑孃之託,前來尋你談事。青煙姑孃以前覺得是感情,所以少收你幾兩銀,讓你樂上幾迴。可你既然心黑,那就明算帳,青煙姑孃賺的都是辛苦錢,腿岔開了配合你的無能,每迴都得費力哼喘半線香的功夫,這錢不能不要。」

 男子無能之名傳遍大街小巷,付了銀子,灰溜溜地出了京,不知去哪裡了。

 所以於大狀在青樓裡很受歡迎,姑孃們遇上她,都會主動請她喝上一兩杯。

 這樣的漁嫣,若讓她的香魂終於十八歲之時,那太可惜了!

 夙蘭祺沒再看童憐,百無聊賴地飲了杯茶,繼續去書裡找忘蝶。

 驍王府裡。

 御璃驍正任晨瑤服侍他脫下頭套假發,浴池裡的水已經放滿,其中放了些藥材。雖然傷口痊癒,可畢竟是傷到了骨頭的,春天對於他來說,極為難熬。

 如今,難熬的不止他的骨頭,還有他的心髒。

 滿脹了一天的熱血,迴不了血管裡,他暴躁得無法排解心中的難受勁兒。

 見他一臉冷銳,晨瑤便讓侍婢們下去,親手給他寬衣解帶,褪下長袍,解開褻衣。看他的胸膛時,臉頰上染了幾絲羞紅,柔聲說:「今日,妾身親自服侍王爺吧。」

 御璃驍低眼看看她,輕輕拉開她的手,淡淡地說:「你迴去歇著吧,本王想靜靜。」

 「王爺泡完,妾身就走……妾身想陪陪王爺。」晨瑤的聲音更柔了,捧上了一碗藥膳湯,繼續說:「喝了這個再泡,妾身再給王爺按摩一下穴位,讓藥的效用滲進去。」

 「真是厭惡了這些個東西,拿出去。」御璃驍長眉一擰,語氣越加不善。

 晨瑤的長睫顫了顫,輕輕地說:「王爺心裡不爽快,發脾氣,怎麼都好,不能和自己的身子過不去,妾身跟隨王爺這麼幾年,難道服侍得還不夠盡心盡力?一個漁嫣,再好,心不在王爺這裡,可妾身……」

 「晨瑤!」

 御璃驍打斷她的話,眼神裡微微湧現幾絲怒意。

 「隻是擔心王爺,泡會兒吧,不喝就不喝。」

 晨瑤把藥碗放開,揹對著他站了會兒,又轉過身來,踮著腳尖,努力伸長了手給他去取頭上的金冠,秀眉微蹙著,一雙大眼睛裡盈盈淚光閃爍。

 御璃驍拉下了她的手,沉聲道:「晨瑤,你救過本王,在本王危難的時候,不曾提過任何要求,本王都記在心裡,可是不要以此事時時提醒,本王不是什麼重情重義的人,該給你的,一點不少,不想給你的,你也不用爭。」

 晨瑤的臉色白了又白,委屈地看了他一會兒,小聲說:

 「王爺何苦如此踩我的心?」

 御璃驍轉過身,慢步走進了浴池。

 「王爺愛喜歡誰,就喜歡誰,難道對著我發了脾氣,她就能迴來了?她心裡就不戀著別人了?王爺心裡難受,我心裡更難受!這世間,沒有人會比我更愛王爺!沒有人會像我一樣,為了王爺,可以不顧一切,王爺如此踩我的心,不如直接一把劍紮我心裡來。」

 晨瑤雙脣急顫著,急促說完,轉身就走,甩門的聲音又重又響,讓院子裡的奴纔們嚇了一大跳,大氣也不敢出。

 御璃驍把肩沉進了池水裡,牙關緊咬著,突然就一伸拳,重重地砸了一下池水,那淡青色的水花四下飛濺……

 「漁嫣,你能跟誰走?你敢跟誰走!等我抓到你的時候,若你不能給我一個解釋,你看我怎麼……」

 正發怒時,一支短箭呼嘯著紮透窗子,射向他的麵門,他腦袋往後一仰,大手穩穩抓住了利箭。

 身形起時,帶起水花紛亂響,一個轉身,將長袍披到身上,疾步到窗邊一看,院中的奴纔們已經被那射出短箭的刺客驚動了,正大聲呼喝,而那刺客黑影正往夜幕中匆匆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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