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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請休了臣妾》第160章
【159】霸王柔情,就是他這般

 「哈,是莫問離嗎?找到他了?」

 漁嫣頓時欣喜若狂,拔腿就往馬車邊沖去,跑至一半,馬車上又下來了一名小男孩。

 「長郡王和小郡王找著了。」

 侍衛們大呼著,往議事大帳沖去。

 漁嫣的腳步停下,她對這兩個稱呼極陌生,長郡王、小郡王,是什麼人?

 纔散開不久的眾人又圍攏上去,向禦清安和禦清晨二人問安。禦清安胖胖的臉上染了好些灰漬鹿,

 侍衛們把禦清安擡至一邊的木椅上坐下,又把他纏滿佈條的腿擡起來,高高地用木頭紮的支架撐著。

 「清晨迴來了?」

 大帳簾子打開,眾人簇擁著禦璃驍和禦奉孝大步出來。

 「父王,王上。」禦清安掙紮著抱拳請安,身上衣服襤褸破敗,散發著濃濃的臭味兒。

 禦清晨身上雖髒,但還算整齊,規規矩矩地給禦璃驍和禦奉孝磕頭行禮。

 「給王上,父王磕頭。」

 「快起來,讓父王好好看看。」禦奉孝極疼這小兒子,寶貝進了心裡,見他毫發無損地迴來,哪顧得上其他人,隻拉著他的手上下打量端詳,「你孃呢?」

 「沒了。」禦清晨搖頭,一臉沮喪傷心。

 禦奉孝混濁的雙眼一紅,拍拍他的小腦袋說:「好了,趕緊去洗洗幹淨,來人,好好伺侯小郡王,趕緊去做些飯菜。」

 侍衛們陪著禦清晨下去,禦奉孝這纔轉頭看向禦清安,目光落在他的腿上,花白的眉緊鎖,低聲問:「你沒事吧?這腿是怎麼了?」

 「哦,迴父王的話,中了兩箭,無妨。」禦清安抹了抹胖胖臉上的汗漬,憨憨地一笑。

 「趕緊請白禦醫過來看看。」禦璃驍輕一揮手,轉頭看向站在人群裡的漁嫣。

 她滿臉失望、疑惑,落在禦璃驍眼中,又是一陣難受。

 漁嫣沒看他,隻默默地轉身往方纔那大帳的方向走,突然,禦璃驍叫住了她。

 「嫣兒。」

 漁嫣走了幾步,纔反應過來是叫她,轉頭去看,隻見他慢步過來了。

 「什麼事?」她仰頭看著他,輕聲問。

 禦璃驍的長指輕輕撫過她的額頭,沉聲道:「再過半個時辰,我要親自領兵出戰,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漁嫣猶豫一下,輕輕偏頭,躲開了他的長指。

 指尖觸到冰涼的空氣,他心裡一陣失落,脣角染著半分苦澀,柔聲說:

 「我要你答應我,在我沒迴來之前,不要離開這裡半步,不管你心裡有多難受,一定要等我迴來。」

 漁嫣秀眉漸漸蹙緊,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其實是想走的,這裡的一切都帶著熟悉的陌生感,讓她很壓抑,每個人看她的眼神很復雜,帶著探究,畏懼,還有排斥……

 禦璃驍不止一次為了漁嫣臨時走開了,眾人對漁嫣的態度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若沒有漁嫣,這場徵戰,隻怕早就結束,眾人已經高坐廟堂,狂歡於勝利的酒雨肉林之中。

 「漁嫣,不要讓我們彼此後悔好嗎?莫問離那裡,我向你發誓,我會找。」禦璃驍輕摁住了她的肩,期待地看著她。

 「我知道了。」漁嫣點點頭。

 禦璃驍站了片刻,毅然轉身,往王帳而去。

 遠遠的,白城安大伕揹著藥箱快步過來,一眼看到漁嫣,怔了好半天纔遠遠沖她一抱拳,走向禦清安。

 「王妃孃孃。」傅總管捧著一套衣服過來,笑吟吟地給她彎腰行禮。

 「你……給她吧。」漁嫣略一猶豫,微擡下頜,進了大帳。

 傅總管脣角的笑意淺了淺,視線停在她脖子上掛的那塊黃玉上,微微驚愕,隨即不露聲色地把衣服給了唸安,雙手垂著,恭敬地看著漁嫣進去,直到帳簾關上了,脣角的笑意仍然不減,直直地盯著帳簾看著。

 「傅公公,你在看什麼?」鞦玄靈又湊過來,好奇地看著他。

 「哦,奴纔發現……王妃孃孃額上的紅斑變了……像隻蝴蝶,好像還會飛……」傅總管笑著,轉頭看鞦玄靈。

 鞦玄靈一手掩脣,笑著說:「傅公公,額上的蝴蝶要是會飛,不是成了蝴蝶精了?」

 「王妃是蝴蝶仙子。」傅總趕緊說。

 「傅公公就是會說好聽的話。」鞦玄靈甩了一下手帕,笑吟吟地走開了。

 傅總管拂拂袖子,端著架子指揮小太監們擡木桶進去,又讓人取了新鮮製的花草膏子,讓漁嫣用來洗頭。

 漁嫣聽著外麵的聲音,扭頭看了看,又看身邊哭腫眼睛的唸安。

 這丫頭大大咧咧,可又做事沉穩……若是以前漁嫣不會認為她沉穩,可是唸安經歷了這麼多事,已不是當初那個黃毛丫頭小唸安了,如今確實沉穩了許多。

 她沒有主子,一個人跟在大部隊後麵緊趕慢趕,白鷹他們又要有自己的任務,多虧傅總管時

時提點幾句,纔沒把自己給跑丟了。

 到了這裡之後,知道漁嫣不在,沒人可以依靠,又覺得自己跟著漁嫣這麼些年,沒和漁嫣好好道別就分開了,心裡一直沉甸甸的。在這之前,唸安自己的生死沒能讓她成熟,反而在漁嫣生死未卜的這些天裡,突然就想通了很多事,她在漁嫣身邊,不能事事指著漁嫣來護著她,而是要像唸恩一樣,替漁嫣分憂解難。

 她服侍漁嫣解開發辮,剛要替她解腰帶,漁嫣趕緊閃開。

 「我自己來。」

 「以前都是我來的嘛,你就讓我來。」

 唸安麻利地拽著腰帶,輕鬆一扯,就把腰帶給解開了,小聲叨叨,「這是王上給王孃你繫的吧?一點花樣都沒有,就這一個款式,還不牢靠,就是方便他自己扯……嗨,我這嘴,以後我一定會管住,王妃你以後一定平平安安,樂樂順順。」

 漁嫣看了她半晌,輕聲問:「你叫什麼?」

 「啊……啊!啊?」唸安眨巴著眼睛,愕了半晌,手指伸到她眼前晃,壓低了聲音,輕輕地問:「王妃你的眼睛是不是還是瞧不見,是紅通通的?我是唸安哪,聲音也聽不出麼?那你聞我身上的香,我現在又用桂花頭油了……」

 「唸安。」漁嫣努力想了會兒,笑著指指腦袋,「都忘了,這裡空空的。」

 「啊?」唸安頓時呆若木雞。

 漁嫣沒多說,自已褪了衣裙,泡進了木桶中。

 聽到水聲,唸安纔迴過神來,趕緊過來伺侯她。用木瓢舀水,給她洗頭,再把蘭花膏子在掌心揉化,抹在她的發上,吸了吸鼻子,哽嚥了半天,纔小聲說:「不管怎麼樣,你是我的小姐,我是你的唸安,以後我好好伺侯你,再不讓你生氣了。以後進了宮,你是王後,我是王後宮主管,你放心,我會給你打理得妥妥當當的。」

 漁嫣扭頭看她,王後宮主管……這官兒先給自己封上了!但看她一臉認真嚴肅,知道這丫頭並不是惦記著這官兒,而是真心實意想給她辦事跑腿,這可是心腹的位置呢。

 「唸安……我和王上感情好嗎?」漁嫣揉著頭發,輕聲問。

 「好極了,王上很疼王妃,王妃不在這些日子,他晚上都睡不著,我常看到他一個人站在外麵,手裡拿著漁大人留給你的那支筆看。還有王妃離開那日,王爺為你找藥,差點就放棄了這一切,當時滿江都是大火啊,他居然就那樣撲進火裡麵為你搶藥……他是王上,可尊貴著呢,都是因為愛著王妃纔連自己的命也不顧了啊!」唸安連連點頭,手舞足蹈地說著那日的情形。

 漁嫣又轉頭看她,唸安的話很陌生,聽著怪怪的,好像在聽別人的故事。禦璃驍為了她撲進大火裡……那也是真情實意的……

 悵然片刻,一笑,也罷,忘了,就重新認識吧,此刻她的心思也不在禦璃驍身上,而在莫問離,若他安好,那她就一切都好了。

 見她神色寂然,唸安積攢滿肚的話開始滔滔不絕,漁嫣病好了,她真高興;漁嫣更美了,她真高興;漁嫣迴來了,她真高興……

 這麼多、這麼多的高興,讓漁嫣心中陡然有了暖暖的潮,不過須臾,漫延到她身子裡的每個角落。

 漁嫣彷徨了,盡管在翡翠穀時,她便知道自己肯定是有往事,有傢人的,但那片空白被莫問離暖暖地捧著,她一時間無法適應自己原本的身份,原本的親人。

 「王妃,以後我們好好的……」唸安突然拉住了她扶在木桶上的手指,嚴肅地看著她的眼睛說。

 漁嫣久久沉默著,然後淺淺一笑。

 當然要好好的,在找到莫問離之後,一起好好的!他一定會沒事吧?

 —我是端午捧上大粽子的分界線,包君長肉—

 禦璃驍正在穿戴盔甲,眾人靜靜守在一邊,馬上就要攻城了,成敗就在這一戰之中。禦清安坐在椅上,緩緩講述這些日子的際遇。

 白胖的臉上有新舊交錯的血痂,白城安已經給他的腿換了上好的草藥,他端著茶碗,大口喝了,潤了嗓子,這纔瞇了瞇眼睛,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

 「那日,禦天祁的人攻城,臣中了箭,掉進了大河裡,被沖到了下遊。不想遇上了小伕人帶著清晨他們躲難,我們一直躲在舊民居裡,本想帶他迴來,可是腿傷實在嚴重,怕跑不動,反而連累清晨,隻有躲到我腿稍好些,這纔敢帶他出來。小伕人在起火時就被砸傷了……去之前,讓臣轉告父王,她甚唸君恩,盼來世還能侍奉父王。」

 禦奉孝聽著,眼眶又是一紅,輕輕揮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禦璃驍戴上了盔甲,轉頭看了禦清安一眼,沉聲道:「既然迴來,就好好休養。」

 「謝王上。」禦清安趕緊放下茶碗,抱拳迴他。

 禦璃驍又深深地看他一眼,這纔轉頭看向禦清晨。這孩子嚇到了,原就拘謹,現在顯得更斯文,一

 直靠在禦奉孝的身邊,眉頭輕皺,盯著腳尖看著。

 若禦清安能說謊,這孩子會嗎?他畢竟隻有幾歲而已,話中卻並無破綻!

 「好好伺侯好長郡王,出發。」他淡淡說著,拿起自己的長劍,大步出去。

 兵刃碰撞到盔甲上,一陣響動,眾文臣又跟出來,在空地上齊齊跪下,為禦璃驍他們壯行。和以往出戰時不同,今日無酒,無鼓,無號角。眾勇士在禦璃驍的帶領下,矯健地上馬,跟在他身後往大營外飛奔而去。

 禦清安獨自坐在大帳裡,手裡捧著茶碗,慢吞吞地喝著,待外麵的響動聲稍減了,纔喚過了侍衛,擡他出去。

 把傷口弄得像舊傷,這點小把戲難不倒他,暫時受點罪而已,他的願望就快實現了。

 大帳外,文臣們還站在原地,看著遠處漫天的塵土。禦清宏也去了,禦清沈不擅打仗,正站在禦奉孝身邊,聽到聲響,扭頭看了看,大步走過來,扶住擡椅一角,關切地說:

 「大哥,暫且住我帳中吧。」

 「好啊,多謝三弟。」禦清安點頭。

 「大哥這些日子受苦了,等進了城,我再與二哥一起為大哥擺酒宴壓驚,今日還有太多事要忙,就不陪大哥了。」禦清沈拍拍他的手臂,熱絡地說完,轉身走開。

 禦清安堆著滿臉的笑,又和各大臣們寒喧了幾句,這纔讓侍衛擡他走開。

 禦清晨一直在禦奉孝身邊,禦奉孝一直就沒鬆開這小兒子的手。

 「清晨,走,父王帶你去吃飯。」

 「父王,我好睏。」禦清晨打了個哈欠,小聲說。

 「吃了再睡。」禦奉孝低聲 鬨他,隻道是長途跋涉累了。

 禦清晨有氣無力地點點頭,偎在他的手臂邊,跟著他往前走。大帳中清靜了許多,大傢有條不紊地做著進城的準備,誰也不會懷疑最終的勝利者,禦天祁已經沒有任何資本和禦璃驍對抗。

 —

 後青皇宮已經亂成了一團,太監宮婢們四下逃竄。

 禦天祁獨自一人站在帝宮的高臺上,靜靜地看著四處燃起大火的皇宮。他生於斯長於斯,卻沒能永遠地在這裡住下去。

 「皇上,換上衣服,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可以退去柳煙堡,再謀之後事。」侍衛捧著一身佈衣,快步進來,焦急地催促他。

 禦天祁沒動。

 他信任謀師,一直在等著謀師把漁嫣給他帶迴來,結果等來的是禦璃驍鐵騎一路揮師直進,而謀師卻始終沒再迴來。

 「皇上,謀師靠不住,若他真心助皇上一臂之力,早就迴來了。」侍衛又勸他。

 禦天祁扭頭看了他一眼,脣角抿緊。

 「皇上,不要再猶豫了,一旦禦璃驍入城,很快就能到皇宮裡來,他是不會放過皇上的。」侍衛見他不動,大步過來,不由分說地開始扯他的龍袍。

 「尋常,你說,朕離開了,還能迴來嗎?」禦天祁拂開他的手,低聲問。

 「當然能迴來,禦璃驍不過是僥幸……」侍衛勉強勸著,卻無法說下去。

 禦璃驍,不僅驍勇擅戰,還有勇有謀,數次破了謀師的計劃,讓他們一敗再敗。明明上迴佔得先機,搶渡過河,可驍字軍太厲害了,居然能反敗為敗,強行過河不說,還連攻二城,硬生生扭轉了局勢,以至於有幾個城聽說禦璃驍到了,居然不戰而降,主動打開了城門。

 禦天祁又轉頭看向皇宮燃起火的地方,半晌,擡手指過去,低聲說:「那裡,朕年少時,曾在那裡放過風箏,還從那個角落偷溜出宮看廟會,遇上了漁嫣,若朕不是這樣優柔寡斷,或者不會有這樣的敗局。」

 「皇上,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侍衛擰擰眉,猶豫著說。

 「你說。」禦天祁點頭。

 「漁嫣好,好在從來沒在被皇上得到過,若真的是皇上的人,也不一定會如此迷戀。」侍衛低聲說。

 禦天祁怔了片刻,低笑起來。

 「想不到你還能說出這樣的話……隻是,漁嫣的好不在沒得到,而在……」他停了片刻,一字一頓地說:「她的好,在於她獨一無二,這天下,再找不到第二個小青魚。」

 侍衛無奈地搖頭,喜歡她纔欣賞她,覺得她好,在侍衛們的眼中,那條青魚不過是禍害而已。若非在宮中堅守,等著謀師帶她來,哪會有步步緩,步步慢的今日之敗?若非戀著小青魚,早早和玄泠、天漠聯姻,又怎麼會有那兩國袖手旁觀的睏局?

 「總之,能屈能升……也是大丈伕。」侍衛終於找到了句恰當的說辭,殷切地看著他。

 「走吧。」禦天祁終於點頭,接過了那件佈衣。

 後青國第一位佈衣天子,想必就是他,這皇宮不知道還能不能迴來,漁嫣那裡,是不是永遠隻是一場夢?

 他從袖中拿出一隻小瓶,低聲道:「給她找了解藥,原來用不上。」

 手掌一拋,那小瓶在夜光裡滑了一道弧線,落到了院中那棵高大的桫欏樹上。禦天祁沒再迴頭,換上佈衣,帶著幾名貼心侍衛,匆匆經祕道出了宮,混進了滿城混亂的百姓之中。

 我是霸王有柔情的分界線,更是迷人入骨有三分—

 攻城不難。

 守城的將士見大勢已去,又被細作拉攏賄賂,主動打開了城門,放禦璃驍進城,稍有抵抗者,立刻被製服,再反抗者,誅殺。

 不過一夜,後青易主。

 禦璃驍立馬城門外,輕甲上連血漬也沒有,他這一戰,沒出一劍一拳。仰頭看著城樓上的牌匾,心中早沒了當日的仇恨狹怨。當時跋扈歸來,此時沉穩霸氣,這是真正的帝王氣。

 「王上,禦天祁不在宮中,逃了。」有侍衛從城中來,匆匆迴稟。

 「嗯,傳令迴去,準備進城。」他點頭,緩緩地說。

 「您要親自去接王妃嗎?」聶雙城策馬過來,低聲問他。

 禦璃驍脣角揚了揚,又輕輕點頭。

 眾人看著他,霸王柔情,就是他這般吧。

 風靜,天亮,雲湧,朝陽升

 驀的,天地間全是驍帝萬歲的呼聲,響徹雲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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