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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請休了臣妾》第155章
【154】聽說,找著了

 「夙蘭祺就是一個姦商。」聶雙城不滿地說著,大步跟上他。

 禦璃驍倒是一點都不意外,隻穩步往前走著。

 玄泠國皇族的貪財,世人皆知,而且有些還貪得極有技巧,讓你不得不服。隻因玄泠天高路遠,地形復雜,又從不摻得後青國和天漠的爭戰,所以獨安一隅。夙蘭祺是其中最貪、又最會貪之人,哪裡有利益,哪裡便有他的身影,所謂道義,在他那裡不起作用,隻要你出得起價,他便敢把親生老子拿出來賣。

 眼看那使者拿著信物走了,禦璃驍纔微微轉臉,對錦程說:「給安鴻去信,讓他盯緊夙蘭祺,看他去鎖骨山做什麼。」

 「是。」錦程輕一點頭,剛要準備辦事,禦璃驍又叫住了他,疑惑地看了他一會兒,隻見他輕輕搖頭道:「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自己安排。」

 「啊?大哥你不信我?」錦程臉色一沉桎。

 「前麵就是錦衣亭。」禦璃驍沒理會他的抱怨,隻擡眼看向前方。

 十六歲出徵時,隨著當時的威拿大將軍做副將,就在那錦衣亭中,滿城文武前來送行。他騎在高頭大馬上,看著高高的城牆發誓,若不勝,誓不還。

 如今還是錦衣亭,物是人非,心境大不同,當年狂傲還在,隻是沉穩多了。手輕輕一擡,指上玉扳指在陽光下泛出碧幽的光。

 「停。」錦程舉起了手中的長刀,用力一揮,號角聲即刻響起,數萬大軍在傾刻之間便停在了原地,盔甲兵刃相碰的聲音響過之後,迅速安靜下來。

 「讓將軍們過來議事,再給守城之人喊話,打開城門,還有活路。」禦璃驍走進錦衣亭,神色淡然篤定。

 聶雙城向身邊人使了個眼色,幾名侍衛拔腿就跑向了各營的大將軍們。

 禦璃驍輕輕閤上眼睛,這纔低聲道:「我要親自去一趟。」

 錦程臉色更難看了,快步到了他身邊,壓低聲音道:「眼看就要贏了,你怎麼能這時候離開?」

 禦璃驍墨瞳微微一斂,掃了他一眼,接過了傅公公遞來的水囊。若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謀師找到了漁嫣,若他不去,哪會放心?

 他一向言出必行,幾人見眾將軍已經過來,不好再議此事,隻好和大傢一起聽他安排這幾天的戰事。

 —

 淅淅瀝瀝的雨漸大,暮色下的霧被雨水浸濕,穀中冷得讓人不停地抖。這樣的晚上,連柴火都潮得點不燃。

 漁嫣推開門,把手裡抱著的獸皮往竹床上一放,連連搓著手,去隔壁屋裡看莫問離。

 他正坐在用獸油製成的燭前,低眼看自己的心口,聽到聲音,他飛快地掩好衣裳,擡眸看她一眼,拿起兔毛製成的筆,在紙上寫字,沒有墨,用了濃鬱的忘川花汁,字跡不深不淺,足能讓人看清。

 雨水,讓毒瘴無孔不入,莫問離的臉色有些發青,呼吸時喉嚨辣辣的痛。

 「你剛剛在幹什麼?」

 漁嫣避開頭頂滴下的雨,快步跑到牆邊,拿起了茶碗喝茶。涼涼的茶水,讓她有些鬱悶,身上來了,卻沒有熱水可喝,腳也凍得厲害,狐皮的小靴子被雨水給浸過了。

 聽她不停地蹦跳,他放下手裡的書,看著漁嫣低聲道:「別跳了,怎麼出去一趟,像隻青蛙一樣迴來。」

 「問離,我好冷啊。」漁嫣搓著手過來,小聲抱怨道:「這幾天,太陽是越來越少了,越來越冷啊。」

 莫問離點頭,他也發現了這一點。

 「怎麼辦呢?我又記不得以前的事,也不懂得怎麼出去。」

 漁嫣又拖了把小高凳過來,在他身邊坐下,脫了小靴子,用獸皮包住,雙手不停地在腳心拍打。

 莫問離隻管低頭寫字,漁嫣探頭看了會兒,隻見記的是日間鎖事,包括她給他找小媳婦的事。

 「咦,你這是記恨了?」她愕然地轉頭看他。

 莫問離笑笑,拿著筆往她額上一敲,笑道:「是啊,我全記下,鞦後再算總帳。」

 「你對我動手動腳,我還沒算帳呢。」

 漁嫣嘴角抽抽,轉頭看向眼前滴打下來的雨水。竹子攔不住密密的雨,外麵是瓢潑,裡麵是水簾。有些就落在她的腳尖處,滋生出絲絲的寒,讓她覺得癒加地冷。

 盯著雨簾看了會兒,輕聲歎道:「書中有寫世外桃源,沒寫桃源如此之冷啊。我看,這裡遲早住不下去。」

 莫問離伸出手指,在她的指尖上握了握,她凍得夠嗆,脣色都白了。

 「你別生氣了,我真是以為你憋不住了。」漁嫣沒抽迴手,隻轉過頭來看他,認真地說:「我是喜歡你的,但我心裡還有個人,你不肯說,我也懶得問,鬼知道我是不是被他打下來的,真相是讓人難過的,對不對?」

 「你雜書看多了,哪有那個人,隻有我。」莫問離琥珀

眸子黯了黯,多炙熱的愛意,纔讓她飲了忘川水也不肯忘了禦璃驍?

 「莫問離,我們明天去找找出路吧。」漁嫣又冷得打了個哆嗦。

 莫問離拽著她的指尖,往懷中一拖,低聲道:「好。」

 「你也很冷啊,我看你嘴巴都烏了。」漁嫣靠在他的身前,用手包住他的大掌,用力地搓了搓,再把方纔抱來的獸皮都拉起來,蓋在二人的腿上。

 莫問離心裡癢癢的,暖暖的,可心口上也刺刺地痛,忘蝶的痛,是一天勝過一天的,他不知道極緻的痛是什麼樣子。可一想著,她以後不必這樣痛了,心裡又舒服了許多。

 轉有看她,她正愁眉苦臉,察覺到他的視線,她又沖他笑了笑,挺明媚的。

 莫問離心中有些惆悵,他和她,跌進穀中正好十五天,再多兩日,便是他那迴帶著她在密林裡一樣的時間,十七日!

 他盯著她看了會兒,突然咧嘴一笑,「丫頭,我帶你出去玩吧。」

 「這麼大的雨,有什麼好玩的啊?」漁嫣搖搖頭,打了個哈欠。

 除了不記得以前的事,她一切都安好,吃得好,睡得好,也玩得好,隱隱綽綽,似乎感覺一輩子都沒這麼好過。若不是這鬼天,她還真不想花力氣去找出路。

 正說話時,門被敲響了。漁嫣飛快起身,打開了門。

 隻見小青和婆婆、大馬、小馬,抱著好多個陶罐進來了,小竹屋裡頓時暖了許多。

 「每年都這樣,到了這個時候,就會這樣下雨,苦了你們了。」婆婆拿著筆寫,滿臉歉疚。

 「沒事。」漁嫣抿脣笑笑,搖頭。

 「這些都是每年攢下的木炭,給你們取暖。」婆婆慈祥地笑笑,指大馬小馬抱著的陶罐子。

 有些是已經燒好了,有些裝的就是木炭。一長溜地擺在竹桌上,讓莫問離不得不收起了正寫的雜記。

 「要冷多久?」漁嫣猶豫了一下,輕聲問。

 婆婆看看她,在紙上寫:「三百三十天。」

 「啊?」漁嫣頓時楞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要冷上三百三十天,那她怎麼熬得住?

 莫問離也緊鎖起了眉,萬沒想到,剛進進穀時看到的花紅柳綠,居然隻有這麼短短的綻放時光。

 「你們是怎麼過下來的啊?」漁嫣忍不住感歎,揭開放著木炭的陶罐看,裡麵有草灰覆蓋著,可吸去潮氣,可即使是這樣,木炭也有些濕意。

 「你們歇著吧。」婆婆又瞇眼笑笑,牽著小青的手,慢步往外走。

 大馬和小馬沖漁嫣憨厚地笑了笑,上前去,一個扶住婆婆,一個抱起小青。門掩上後,漁嫣立刻把點著的陶罐攬到獸皮上,再把他的手拉過來,和他一起取暖。

 「哎呀,真冷,真得趕緊出去。」漁嫣吸了吸鼻子,嗡聲嗡氣地說。

 「哦。」莫問離點頭。

 「我們燒點東西吃吧。」漁嫣揭開陶罐,往左右看看,把白天採來的野薯根往裡麵丟。

 就在此時,外麵突然接而連三地傳來了尖叫聲,聽上去驚恐萬分。

 莫問離眸色一沉,把漁嫣往桌下一塞,敏捷地打開窗子,飛身躍出。坪中,一隻龐然大物正弓著腰,碧幽的眼睛緊盯著莫問離。

 十月瘦了很多!被燒得短短的毛皮貼在身上,可一雙碧油油的眼睛卻緊盯著莫問離看著,氣勢絲毫不減,甚至還帶了些挑釁和怨唸。莫問離可是偷襲過它、點過它穴的人呀!而且,他現在還把漁嫣給柺到了這裡!

 所以,在十月眼中,莫問離就是敵人!它瞪著莫問離,喉中威脅的咆哮聲,越來越有氣勢,彷彿下一刻就會撲上來,咬住莫問離的喉嚨,把他滅掉。

 一人一獅對峙著,被十月拍傷的山民都躲迴了小屋中,小青還趴在雨水裡,哇哇地大哭。

 漁嫣伸出頭看,愕然地看著這頭古怪的大東西。

 「這是什麼?」她大聲叫。

 「十月,你的獅子。」莫問離不想和十月起沖突,這時候的他,虛弱到沒辦法和一頭獅子去爭輸贏?

 「我的獅子?」漁嫣趕緊頂了一隻獸皮出來,躲在莫問離身後往十月身上看,小聲說:「可獅子怎麼長這樣?毛這麼短?母的嗎?不像啊……腦袋不像……」

 十月看到漁嫣,頓時幽碧的眼睛大亮,喉中一聲嗚嚥,四爪用力一蹬,往漁嫣和莫問離身上撲來。

 「啊……」

 四週全是慘叫聲。

 莫問離被十月一爪揮開了,它寵大沉重的身體就牢牢地撲在漁嫣的身上,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走開……」

 漁嫣擰著眉,推著十月髒髒的大腦袋,不許它伸出濕答答的舌碰到自己的臉。

 十月很興奮,它餓著肚子在山洞裡鑽了好多天,纔憑著對漁嫣身上味道的記憶,尋到了翡翠穀上。氣味是在懸崖邊消失的,它大著膽子往下跳,一直往下墜,直到落在了那張網上,又

 彈了下來。

 婆婆她們剛好走到網邊,被從天而降的「怪獸」嚇到了,小青更是慌不擇路,撞上了那隻在風雨裡飄搖的鞦韆,摔得頭破血流。

 十月終於撐起四肢,站了起來,可大腦袋卻開始在漁嫣的身上頂,要把她頂到揹上來。

 「放開、放開!」漁嫣的骨頭都要被它的蠻力給頂斷了,掙紮著坐起來,用腳在它的肚皮上用力踢了幾下,「你別再掀我了。」

 十月的雙眼睛幽暗地轉過來,盯著她看了會兒,用爪子扒開還蹬在肚子上的她的腳,突然就一咧大嘴,露出幾顆森白的牙。

 漁嫣嚇得一抖,隻見十月猛地低頭,一口就咬住她的領子,用力一甩,把她給高高拋了起來,然後往地上一趴,接住了她。

 「它可能知道路。」莫問離看著十月的動作,完全明白它在做什麼,轉頭看向婆婆幾人,低聲問:「它是怎麼來的?」

 「那裡……」婆婆指那張大網。

 莫問離有些失望,原來十月也是蠻力跳下來的,難道真的隻能靠爬山這一條路可走?

 漁嫣又從十月的揹上滑了下來,這迴是十月自己的把她掀下來的,大腦袋慢吞吞地轉過來,看向漁嫣和莫問離的小竹屋,不待眾人反應,已經一躍而起,闖了進去。

 「它要做什麼呀?」漁嫣顧不上摔得七葷八素的骨頭,爬了起來,撿了根木棍,大步追過去。

 莫問離見她不記得這獅子,怕真打過去,招出十月的悍性,趕緊拉住了她,低聲說:「它對你沒有惡意,走吧,進去看看。」

 漁嫣還是緊握著木棍,看著還在大哭的小青說:「它都傷了小青了,還說沒有惡意,獸就是獸,壞就是壞,沒有善字可言。」

 莫問離擰擰眉,看著她快步沖進了小屋,趕緊追了過來。

 陶罐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木炭被水全浸濕了,野薯根散發出香味,饑腸轆轆地十月正大口地往嘴裡扒拉著香噴噴的野薯根,有點燙,它的吃像有些滑稽。

 漁嫣卻沒辦法笑,她看著滿地浸濕的木炭,氣不打一處來,揮著木棍就往外驅趕十月。

 「出去,快出去,你這個搗亂的傢夥,再不走,我讓人把你抓起來,把你的毛皮做成衣服。」

 十月嚼著東西,轉過大腦袋,高傲地掃她一眼,繼續它滑稽地吃相。

 它本來就沒把漁嫣這樣瘦小纖弱的女子放在眼裡過,它隻是因為禦璃驍喜歡,纔把漁嫣當成了親近的人物,甘願毀了一身高貴完美的雪色毛皮,甘願在密林裡鑽了十多天,又奮不顧身跳下了懸崖……它為了禦璃驍而已,它的任務就是把她帶迴去,還給禦璃驍,如果可以它又看莫問離,最好把他吃掉!

 它大口嚼,幽碧的眼睛森冷冷地看莫問離,像在看一塊香美的排骨。

 「莫問離,你怎麼不來抓它?」漁嫣氣極了,轉過身拉莫問離。

 莫問離頗是無奈,在命和威風之間,他暫時選擇命。

 我是這世間隻有真金白銀纔得我心意的分界線

 彿寺裡,月下香爐正升起裊裊的煙。

 夙蘭祺一身藍色華袍,拿著一根香,在香爐前輕輕晃了一下,丟進了香爐中。兩個身著墨綠色勁裝的男子站在他身後,雙手輕垂,畢恭畢敬。

 「位置確定了?」

 「是的,屬下跟著那兩個披著熊皮的人轉了好幾天,雖然被他們甩脫,可是他們上來的地方我們已經摸清了,和那方舊寶圖上的位置一緻。」男子低聲迴答。

 夙蘭祺笑吟吟地一撫掌,滿臉喜氣,轉過身說:「太好了,有了忘川花,加上鎖骨泉水,我就就能製成世間獨一無二的奇藥,讓人飲後如同墜進仙境,從此聽我擺佈,哈,這等傳世祕方,多虧是落進了我的手中,也不枉我四處奔波找來這個。」

 他說著,從袖中拿出一張泛黃的錦佈,看了看,又搖頭說:「可惜了雲秦那小子,我上迴找的忘川花不對,白白讓他瘋魔了,待以後我練出好的,再請他喝一杯,讓他心裡美美的,也算補償。」

 「不過,屬下發現,禦璃驍的人正在跟蹤我們。」兩名男子又說。

 「他願意跟就跟,反正禦天祁就會來了,他們兄弟自去打架,我們進山。」

 夙蘭祺不以為然,笑了笑,擡步就往前麵的禪房中走。

 門推開,一名女子轉過頭來,一臉淚光的看著他,月光落在她全是眼淚的小臉上,嘴一張,淚水就湧得更快了。

 「婧歌,怎麼還不睡?」夙蘭祺笑笑,慢步過去,伸手在她的削瘦的肩上拍了拍。

 「蘭祺表叔,我以為你是幫我的,可你一直在騙我。」婧歌公主吸了吸鼻子,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把雲秦哥哥還給我。」

 「我正讓人帶他過來啊,你相信我,我是真想幫你們。況且,是雲秦自己找我要這藥,

 要提升功力,可我沒想到那花不對,也不能完全怪我啊。我隻是一個商人,我要做生意,他出得起價,我就賣。現在你出得起價,我也會救他迴來見你。我並沒有錯。」夙蘭祺還是笑吟吟的,在桌邊坐下,湊在燭光下看地圖,絲毫不避開婧歌公主。

 「可是他喝了,神智不清,也控製不了脾氣……你明知那個不好,還要賣給他,你分明隻拿他作試驗而已。」婧歌推了推他的肩,忍不住地憤怒。

 「婧歌公主,你說錯了。我給他的時候,已經說得清楚明白,這那藥尚未證實是否有用,可他愛慕漁嫣,不肯放棄機會,我當然成全他的愛慕。」夙蘭祺還是慢條斯理,拿起筆,在地圖上標出了位置,笑著說:「好了,我找到真的忘川花之後,會配出新藥給他,我也不能看著你天天哭啊,好像我有多凶惡一樣……不過,代價你知道的,我是一個商人,我需要交換。」

 「我沒有什麼可以給你的了。」婧歌苦笑,輕聲說:「我隻要我的雲秦哥哥迴來,我以為你會幫我,結果你把我睏在這裡。」

 「把你睏在這裡,是不想你去告訴他們,是我給了雲秦藥,讓我做不了以後的生意,我待你不薄,好吃好喝,你就住下去吧,等你的雲秦哥哥來了,你也算圓滿了。」

 婧歌忿忿地看他一眼,在長凳上坐下。

 「婧歌,我有一言相勸,這世間,情是癡物,是最不真實的東西,若你願意,可以替我做事,賺最真實的東西迴去。」夙蘭祺擡眸看看她,慢吞吞地說。

 婧歌沉默了會兒,輕聲說:「那我,預祝你,一輩子不碰情字。」

 夙蘭祺笑起來,長眉揚了揚,淡淡地說:「情字麼,可以碰,不癡即好,你們都癡了,所以需要我的忘川花,以忘去憂愁,重生人世。」

 「若要讓我忘了我愛的人,我寧可去死,」婧歌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說出最後一句話,「蘭祺表叔,總有一天,你會後悔。」

 窗外,有小雀兒啾鳴幾聲,悲悲切切,這是山中最常見的鳥,白頭翁。

 夙蘭祺心裡突然生起幾絲厭煩,匆匆說:「好了,去睡吧,你還小,不懂得人世險惡,我若是想害你和雲秦,你們哪能活到今天,我是商人,隻賺銀子而已,不傷人命。」

 婧歌站起來,深深看他一眼,慢步出去。

 夙蘭祺又丟開了手裡的地圖,去窗邊驅趕白頭翁,這小鳥兒叫得讓他心煩意亂的。婧歌的那一個情字,無端端地在他的心髒上重敲了一下,讓他情不自禁地去想那個叫漁嫣的女子。

 他本來也想過追逐一番,甚至還尋機靠近,可是兩相衡量,他又覺得自己有些好笑,要和禦璃驍搶女人,那會吃力不討好,還會讓他濛受不應該的損失。

 就像他說的,人生在世,情字最虛無,真金白銀纔靠得住。

 「來人,出發。」

 他定了定心神,大步出去。據祕圖上記載,穀中一年隻有三十個晴天,之後便會是大雨不斷,陰冷徹骨,就連忘川花也會凋謝,他必須趕在花落之前,把忘川花摘出來。

 三十多人的侍衛已經全副武裝,在外麵侯著了。

 清一色地暗藍色勁裝,揹著粗粗的繩索、鋒利的鐵勾、水,還有糧食,火藥。

 婧歌站在窗子前,靜靜地看著他們出去,瘦得隻有巴掌大小的臉上,浮起幾絲倔強的神色。她在這裡關了有一個多月了,夙蘭祺守衛極嚴,不讓她出去。她會等,等來她的伕君雲秦,一同離開。在這世間,她沒有一個親人了,隻有她愛的雲秦,還讓她有幾分留戀。

 —我是穀中有美人,甚得我心意的分界線

 第二天,大雨還在繼續。

 十月挺耐寒,見漁嫣不肯走,便在寨子裡來來迴迴地巡視,嚇得山民們不敢出來。

 漁嫣站在窗邊看了會兒,有些鬱悶地轉頭看莫問離。

 「這獅子真是我的嗎?」

 「哦……」莫問離笑笑,十月來了,說不定禦璃驍不久之後就會來,把漁嫣還給他之後,他獨自躲著疼去吧怎麼越想,越不甘心呢?他為什麼要當聖人?

 這樣想著,就對禦璃驍三個字嫉妒得牙癢癢,怎麼都不想說出這名字來。娶了他的心尖人,現在讓他獨自受苦,那可不行,也得讓姓禦的臭小子嘗嘗這味道。最好相見不相認,活活摺磨死他……

 「你牙痛?」漁嫣看著他咬牙忿然的模樣,輕聲問。

 「啊,痛,來給我吹吹。」莫問離轉過頭來,脣角勾起。

 「自己吹吧,你說,我怎麼會養這麼個蠢物。」漁嫣抿抿脣角,走到牆邊,拿下了蓑衣,「走吧,我們今天起開始找路,讓我在這裡凍上三百天,我可受不住!這獅子雖然凶惡,但既然能下來,說不定也能帶我們出去。」

 叫上他們一起?」莫問離看院中,大馬小馬膽大,正繞過十月,往這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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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上吧,多幾個人,多點希望。」漁嫣點頭。

 大馬小馬已經到了門邊,一臉驚魂未定地抓起筆在紙上寫:「不好了,泉水湧出來了。」

 「嗯?」漁嫣一怔,趕緊出來,快步往穀中那兩方小池子跑去。

 那兩方小池,一個是碧綠的,一個又是幽藍的,都看不到底,而且一個是冷的,一個是溫的,平常穀中人用水,都從這裡取。

 現在這兩個小池子正往外瘋湧,泉水從池沿冒出來,和雨水一起往穀中灌。

 「不行,再下幾天雨,山穀就沒了,趕緊叫出他們,尋路離開。」莫問離臉色一沉,拉著漁嫣就往迴走。大馬,小馬的聲音已經驚動了山民們,大傢顧不上害怕十月,跑來看過了,紛紛驚叫起來。

 「怎麼辦?水倒灌進來了,和預言中一樣呀。」大馬拉著婆婆的手,激動地手指亂揮。

 「莫慌,聽莫大人和莫小姐的。」婆婆拍拍大馬的手揹,帶著眾人跟上了莫問離二人的腳步。

 「把身上穿暖和些,多備雙鞋子,隻帶水和糧食。」

 莫問離掀開竹衣櫃,把親手給她縫的兩件狐皮小襖拿出來,把她往椅上一摁,拿起了狐皮小靴給她套在腳上。

 「你自己也多穿點哪。」漁嫣趕緊提醒他。

 「我是男人,血氣方剛。」莫問離又拿來獸皮披肩,包成小包袱。

 趁他忙碌,漁嫣把他寫的雜錄塞到了自己的小襖裡,又把那他天天看的、泛黃的書放進包袱中。

 「大人,我們準備好了。」大馬沖進來,用別扭的後青國話大嚷。

 漁嫣看他,腰上包著獸皮,腳上的獸皮鞋上纏了厚厚的草繩,這樣能防滑。

 往外看,大傢都是這樣的打扮。男女老少,兩百多人,有一百多名婦人,隻幾十年輕男子而子,這裡的男人都活不過四十歲。還有二十多個孩子,十七個女孩,五個男孩。

 男孩都由強壯的漢子們緊緊地用繩子捆在揹上,女孩兒們,除了纔生的,都得自己走。天,還有四個肚子高挺的孕婦。大夥兒就這樣殷切地看著他們二人,彷彿看著太陽一般。

 可是,這樣一行人,如何纔能跟著他們走出去?

 莫問離臉色也有些沉,帶過人夜襲三百裡,也帶過人揮劍斬江湖,卻沒帶過這樣一支人!

 「怎麼辦?」漁嫣問。

 「走,帶出多少算多少。」莫問離一轉身,微彎下了腰。

 「做什麼?」漁嫣驚訝地問。

 「我揹你,走得快。」莫問離催促道。

 「我可以走,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讓你累著啊,你放心,我走得動,也走得快。」漁嫣擡袖,給他擦擦落到額上的雨水,轉身往下走。

 莫問離心中一動,眼中柔情濃濃地溢了出來,拿起一邊的竹杖,大步跟在漁嫣身後。

 十月擺擺大腦袋,縱身一躍,直接到了那群山民麵前。大傢嚇得倒退了好幾步,見它沒有上前來咬人的意思,又圍了過來。

 「莫大人,請你帶好他們。」婆婆拉著小馬的手,小馬揹著小青,這是唯一一個有男人揹著的小女孩,若非是被十月嚇得摔傷了,也享受不到這樣的待遇。

 「我們不走了。」婆婆又扭頭看身後,數十老婦人正紅著眼眶,把手裡的孩子往前推。

 「我們老了,走不動,不能拖累你們。這山我們也探過,路很險,你們兩個是有本事的人,我們就把他們託付給你們,隻要帶出幾個,也算我們後繼有人。」婆婆平靜地說著,轉過頭,皺紋縱橫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族長把大夥兒交到我的手中,我也算是盡心盡力了,你們跟緊了莫大人和莫小姐,好好聽他們的話,以後他們就是你們的族長。」

 「婆婆,孃……」眾人聽完,跪下去,圍著這些婦人痛哭。

 「要麼都不走了,反正外麵什麼樣子,我們也不知道。」有人抹著眼淚,大聲說。

 「不行,族長說過,隻要有一個大人在,就要把孩子送出去,不受這裡的寒凍之苦。」婆婆搖頭,堅定地說完,從懷裡掏出一隻泛著古樸光芒的黃玉,顫微微地走到漁嫣麵前,拉起她的手,把玉放到了她的掌心。

 他們說什麼,漁嫣聽不懂,但大緻看明白了,這些老婦人不想當大傢負擔,要留在這裡。那個大肚子的婦人也不走,緊緊拉著小女兒的手,又捧著她的臉親吻她。

 漁嫣的眼睛濕漉漉的,可她真沒有把握帶著這些婦人活著離開啊!她緊緊拉了拉婆婆的手,小聲說:「你們堅持著,隻要我們出去,一定迴來接你們。」

 婆婆笑了笑,點點頭,轉身看向還在傷心哭泣的眾人,大聲說:「好了,都不許哭,全都站起來。我們是攸兮鋼血護衛的後人,我們的祖先是寧摺不彎的豪傑,我們不能給他們丟臉。你們每一個人,都得給我走出去,到了外麵,不能幹壞事,要聽莫大人的話,好好做人,好好過日子,要記得你們姓於,但是不要告訴別人,以

 後,就都姓莫。」

 眾人又磕頭,哭聲癒大了。

 「快出發吧,不要再拖了,這是地下的水,黃泉的水,趕緊走!」

 婆婆用力揮手,轉過身,不再看大傢,一雙混濁的眼睛漸紅了,淚花直湧。

 婦人們上前去,一個一個把年輕人們拉起來,丈伕和妻子決別,母親和孩子決別,姐姐和弟弟決別,生,與死決別。

 莫問離從來沒想過要擔起責任,在寒水宮裡也這樣,除了漁嫣,別人的生死向來和他無關,可這會兒,胸膛裡漲漲的,像有什麼說不清的東西,要從剛強的心髒裡爬出來。

 「走吧。」漁嫣拉了拉他的手指,輕聲說,眼睛早就紅了。

 小馬大步過來,在漁嫣麵前蹲下,他力氣大,揹上揹了個竹架,漁嫣可以坐在上麵,腰上還拴了幾個陶罐,不用說,那是木炭,給漁嫣取暖用的。

 可漁嫣什麼也沒為他們做過呀!他們就這樣信任了她和莫問離……她抱起了一個小姑孃,讓她坐在小馬的揹上,然後牽住了一個小姑孃,大步往桑樹林走去。

 之前幾天,她在桑樹林裡探過,這是唯一一個地勢較緩的地方,盡管也那麼陡峭,還有鉅石堵路,可他們既然可以進來,就一定可以出去,隻是進來的路被堵上了,找到那個入口,就能打開這個與世隔絕的山穀。

 一行上百人,一步三迴頭,戀戀不捨地往迴看。

 婆婆帶著老婦人們站在原地,沖漁嫣揮手。

 漁嫣舉著那枚黃玉,沖她笑了笑。莫問離親手做的鞦韆架在風裡亂晃著,忘川花被風吹得花枝亂顫。她親手染的佈還掛在房門口,在風裡飄得像紅色的鳳尾蝶。

 她在這裡生活了十七天,莫問離數的。

 「來。」莫問離拉住她的手,讓她跟緊自己的腳步。

 「莫問離,如果不能把她們帶出去,怎麼辦哪?」漁嫣仰頭看怪石嶙峋的大山,擔憂地問。

 「那我們就在睡在忘川花上,當一對苦命鴛鴦,哈……」莫問離笑起來。

 「誰要和你做鴛鴦,你是猴子。」漁嫣擰眉,可把他的手拉得更緊了。

 這是生死相依的感情哪,怎麼感覺以前就這樣?難道他說的是真的,她和他,就是伕妻?伕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莫問離沒飛,還守著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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