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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請休了臣妾》第199章
【198】餵茶

 先帝大喪,他居然帶著長弓利箭來靈宮,這舉動,引得殿下跪著的人一陣躁動。

 太監搬過一張椅子,就擱在先帝的靈柩前,待他坐下之後又奉上了熱茶。他捋了捋頭發,打了個哈欠,陰冷的視線從那些人臉上慢慢掃過。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有人反應過來,趕緊磕頭大呼。

 再心不甘情不願,其餘的皇子們也隻能跟著磕頭低呼萬歲。齊呼聲之後,便是久久的靜。夙臨涵不說話,隻歪在椅子上喝茶,吃茶點,偶爾打個哈欠,陰冷冷的眼睛,盯完這個,盯那個,讓人忐忑不安,完全摸不透他在想什麼岑。

 這一跪,就是兩個多時辰,驕陽在天,四射,已是正午時分。

 「皇上,午膳。」太監擡來小桌,就放在他的麵前,十八道佳餚依次端上,葷素皆有,另有美酒一蠱,美婢十人,在他身邊侍奉,遞酒餵菜,溫柔殷勤。

 有些嬪妃已經堅持不下去了,汗水滾滾而下,嬌軀不停地顫抖,卻又不敢出聲。夙臨涵為人狠辣陰冷,這時候開罪他,無異於自討苦吃。

 皇子們也敢怒不敢言,按理,這時候行完禮,可去用午膳,可他倒好,獨自吃得熱火朝天的,讓眾人就這樣跪著歡。

 終於,夙臨涵放下了筷子,美婢立刻端上水,服侍他漱口,洗手,擡走桌子。

 「先帝讓美人們殉葬,」夙臨涵終於看向了跪得快趴下的眾人,慢條斯理地說:「朕覺著,這事太殘忍。」

 他居然說出如此善良的話?眾人大感意外,都擡眼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

 「後宮殉葬的佳人不過二八年華,給那老東西陪葬,太可惜了。」夙臨涵冷笑,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輕拍。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嘩然。

 「所以,朕要給你們一個活命的機會。」夙臨涵向身邊的侍衛使了個眼色,侍衛趕緊把那把長弓抱了上來,他擡手摸了摸已被摩挲得發亮的長弓,細長的眼睛裡惡毒的光一閃,看向了那些與他作對的皇子們,低聲說:「一命,換一命,若閤朕心意,朕依然讓你們住在自己的寢宮。」

 後宮嬪妃們互相看看,滿臉驚恐,這是讓她們殺人?殺皇子?

 「夙臨涵,你少在這裡耍威風,」九皇子先忍不住了,一躍而起,指著他大罵,「本王不服你,先帝遺詔是假的!」

 夙蘭祺眉一皺,趕緊拉九皇子的手,小聲說:「老九,不可造次。」

 老九推開他,指著夙臨涵大罵:「我已經忍夠了,你成天獻一些離奇的丹藥給父皇,父皇就是被你毒死的,我們兄弟被你壓得擡不起頭來,受你侮辱,為你穿靴,我們的孃親,被你公開責罵為姦人,你又算個什麼東西?」

 夙臨涵也不打斷他,直到他罵完了,纔從箭囊中抽出一枝箭,在手中拋玩著,冷冷地說:「嗯,殺了他,可得良田百頃,黃金韆兩。」

 「誰敢!今日就要誅殺你這弒君殺父的惡鬼,為父皇報仇。」老九與身邊人使了個眼色,又有幾名皇子站了起來,居然從孝衣裡麵取出了兵器,幾聲大喝,兵士從外麵一湧而入,把夙臨涵包圍在了中間。

 夙蘭祺長眉緊擰,悄然往後退去。

 「蘭祺,你去哪兒?」夙臨涵盯住他,長箭往他身上丟來,「你還想當個牆頭草,往兩邊擺不成?要麼,和他們一起拿起兵器,要麼,過來殺了他們。」

 「夙蘭祺,你別這麼沒種,這裡已經被我們控製了,拿起你的劍,殺了夙臨涵。」幾個皇子也沖他大嚷,老九一甩手,把一把劍丟到他的麵前。

 夙蘭祺慢慢站了起來,看了一眼眾人,彎腰撿起長劍,在手裡掂量著,狹長的眸子輕垂,讓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夙蘭祺你想什麼呢。」老九不耐煩地用劍拍了他一下。

 就在這時,夙臨涵突然起身,抓起那把長弓,飛快地搭箭上絃,一箭狠狠射出……

 「老九小心!」夙蘭祺飛身起來,猛地撞開了老九,那箭直接紮進他的身體,鮮血四濺,人往後重重倒去。

 「夙臨涵,你到底是向親兄弟們下手了!」老九一聲狂吼,揮著劍就往前沖。

 靈宮前一陣混亂,血雨亂飛。更多的侍衛湧進來,把皇子與他們的人圍得水洩不通,嬪妃們嚇得花容失色,不少早暈死過去,膽大的,抱頭亂竄,也有一些死於亂箭之下。

 夙臨涵坐在那裡,淡定喝茶,就像在看一場好戲。

 這場屠殺沒持續多久,九皇子他們不堪一擊,夙臨涵養的這些侍衛全都是心狠手辣之輩,又有專人執教,個個都是殺人不眨眼、雙手沾滿了鮮血的貨色,不一會兒就把皇子們的人誅殺至盡,把九皇子幾人拖到了夙臨涵的麵前跪著。

 「夙臨涵,你不得好死。」

 「夙臨涵,你殺啊。」

 幾人掙紮著要爬起來,不肯給他下跪,渾身是血,卻還在怒罵。

 「跪下。」侍衛們掄起刀揹,往幾人腿上猛擊。

 夙臨涵陰森森地一笑,沖侍衛勾勾手指,侍衛們過去,把嚇得擠在牆角的後宮嬪妃們拖了過來。

 「餵,殉葬的,機會給你們了,想活就動手。」夙臨涵從箭囊裡抓出一把箭,往前麵一拋,大聲說。

 嬪妃們哪敢撿箭,抖得如同風裡的殘破葉片,大聲號哭著,俯地求饒。

 「嗯,下不了手,就隻好去殉葬了。」夙臨涵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起來,掃了一眼九皇子幾人,低聲說:「別說我不顧兄弟情義,你們如此忠於老東西,我就送你們一個人情,棺材都給你們準備好了,就與老東西一起去吧。」

 他說完,侍衛們擡上了數口棺材,居然就這樣把九皇子們丟了進去,釘死了棺蓋。皇子們在棺材裡怒罵著,漸漸聲音小了。

 「敢與我作對。」夙臨涵輕蔑地一笑,又往前院看去,目光落在躺在樹下的夙蘭祺身上時,大步走過去,用力啐了一口,譏笑道:「你母親是姦人,不知被我玩過多少迴,舔我的靴子纔能活的破爛東西,你還敢與我作對,晚上就把你丟進湖裡餵魚。」

 「皇上,該去前朝了,大臣們還等著向您請安呢。」太監匆匆過來請他。

 夙臨涵這纔正了正頭上的金冠,大搖大擺地走開。

 滿院殘陽如血,侍衛們開始清掃大院,夙蘭祺被擡起來,丟進了一輛馬車上,往外晃悠悠地拖去。

 半盞茶的工伕後,玄泠皇宮的上空響起了山呼般的萬歲聲,夙臨涵在前殿正式接受百官朝拜。

 夜幕,降臨。

 夙臨涵大步走進了皇帝寢宮,這裡的一切已按他的要求重新佈置,撤去了天行皇帝的龍榻,換成了他新打製的黃金大榻,榻的四柱雕以美人造型,玉手纖纖,牽住龍幔,纓絡翡翠綴於四週。

 宮婢們匆匆迎上前來,替他解下龍袍,換上一身紅色長袍,未繫腰帶,就這樣大敞著,走到桌邊去拿酒喝。

 「皇上,宰相大人問,明日靈柩啟程,您真不去?」太監在一邊深弓著腰,小聲問他。

 「有什麼好去的?」他耐煩地揮揮手。

 太監立刻退下去。

 大殿裡隻留他一人呆著,他伸了個懶腰,讓人傳了兩名宮妃過來,在懷裡抱著取樂。宮妃小心翼翼地伺候著,生怕惹他生惱。好在他今日心情不錯,沒一會兒就直奔主題,在美人身上尋找快樂去了。

 大汗淋淋時,隻見龍幔之外有人影晃去,他怔了一下,掀開佈幔,睜著醉意朦朧的眼睛往外看,隻見一身材頎長的男子站在那裡,身後是數位黑衣濛麵男人。

 「夙蘭祺?」他瞇了瞇眼睛,認出了來人,立刻一躍而起,指著他怪叫:「你沒死?你怎麼進來的?來人,快來人!」

 「不用叫了,沒人會來。」夙蘭祺笑笑,手指輕輕一揮,兩名宮妃爬起來就想跑開,纔數步而已,就被黑衣人斬殺。

 「你敢在朕的麵放肆,來人!」夙臨涵的臉上飛濺上了鮮血,一個哆嗦,手掌在臉上抹過,大吼起來。

 「我說了,沒人會來救你。」夙蘭祺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冷酷地說:「你選個死法吧。」

 「你敢……」夙臨涵猛地轉身,手按住了美人金柱上的機關。

 好半天,那金柱一動不動,他的臉色大變,扭頭看向了夙蘭祺。

 「不用費力氣了,這些機前,我已經給你拆了。」夙蘭祺擡起手指,在美人柱上輕輕一彈,狹眸輕掃過來,「快選吧,萬箭穿心還是五馬分屍?」

 「看你有沒有這本事。」夙臨涵畢竟是久經歷練的人,迅速冷靜下來,雙拳一握,凌厲地揮向夙蘭祺的胸口。

 「殺了他。」夙蘭祺身形一晃,躲開了夙臨涵的攻擊,這步子又快又輕盈,就像飛起來一般。

 夙臨涵怔了一下,愕然地看他,「你什麼時候有這麼好的輕功了。」

 「我不光輕功好,我好的地方,你沒機會看到了。」夙蘭祺撣撣袖子,淡漠地說:「殺了他。」

 黑衣人身形暴起,幾把長劍狠狠刺向夙臨涵的胸膛。

 他沒機會反抗,瞪著大眼睛,重重地往後倒去,

 看了一眼,倒在血泊裡的夙臨涵,夙蘭祺笑著轉過頭,對那幾名黑衣人抱拳道謝,「多虧驍王相助,令我逃過此劫,又替我在朝中多有活動,就請各位迴去後,替我謝過驍王陛下,待我完定完此處的事,馬上趕去相助,糧食兵器,驍王再不必擔心。」

 「祺王保重。」幾人點頭,匆匆退出大殿。

 看著這些人消失在夜幕裡,夙蘭祺臉上的笑意纔變得古怪殘忍起來,轉過身,一腳踩在了夙臨涵的臉上,惡狠狠地一碾,「便宜你了,恨不能讓你韆刀萬剮。」

 靴子上沾了血,他收迴腳,輕輕拍掌,從暗處跑出數名侍衛,圍到他的身邊。他掏出錦帕,擦了擦額上的汗,緩聲說:「九皇子他們的死士殺了夙臨涵為主子報仇,我正在緝拿凶手。」

 侍衛們出去辦事,他從袖中取出小盒子,打開了,取出一封聖旨,上麵早蓋好了皇帝玉璽,赦然寫著「傳位於夙蘭祺」。他取出火印,封好了聖旨,等著大臣們趕來見他。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忍耐為他贏得了最好的迴報。

 「如今,就等著坐山觀虎鬥吧。」狹長的眸子瞇起,他低笑出聲。

 玄泠皇宮的上方,又響起了喪鍾聲,短短數天,換了三位皇帝,夙蘭祺贏了。

 驕陽正盛,曬得人有些眼花,擰著濕衣服,水滴打在地上,很快就氤氳起一層淡白的熱氣。

 漁嫣晾好衣服,轉頭看向不遠處。婧歌坐在椅上,正癡癡地看著營門外的方向。禦璃驍一早就出營去了,此時還未迴來。

 漁嫣走過去,輕輕拍拍婧歌的肩,輕聲 鬨她,「婧歌,太陽太大了,我們進去吧。」

 婧歌搖頭,小聲說:「我等雲秦哥哥。」

 「他迴來就會去看你,乖,太陽太大了,曬壞了,他會心疼的。」漁嫣扶著她的胳膊,想牽她迴大帳。

 「不要。」婧歌還是搖頭,「他不迴來,我不進去。」

 漁嫣沒轍了,隻好過去拿了把油紙傘過來,撐開了,想讓侍衛給她舉著,擋擋太陽。

 馬蹄聲漸急漸近,漁嫣擡眼看,禦璃驍一行人匆匆歸來了。

 她一樂,正要迎上前去,隻見婧歌猛地跳起來,一雙胳膊掄了個圈,正打到她的眼睛上,痛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雲秦哥哥。」婧歌飛撲過去,眼看就要撞上那高踢起來的馬蹄,禦璃驍用力一勒韁繩,迅速俯身,抓著她的肩往旁邊拎去。

 「雲秦哥哥。」婧歌並不害怕,纔站穩,又往他身上撲。

 禦璃驍跳下馬,手在她的發上輕揉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要當父親了,又或者是親眼看著禦天祁死去,他這冷硬的心腸漸有些軟,也沒對婧歌發脾氣,隻溫和地說了句,「我是皇叔。」

 「雲秦哥哥。」婧歌卻聽不到他的聲音,往他的懷中一湊,一雙手臂緊緊地環住了他的腰。

 禦璃驍擡眼看漁嫣,她一手撐傘,一手搭在眼前,正笑瞇瞇地看他。心中又是一酥,拉開了婧歌,大步往漁嫣麵前走去,手臂往她腰上一攬,柔聲說:「這麼大太陽,快進去。」

 「這麼大太陽,你也在外麵曬啊。」漁嫣拿出錦帕,在他額上輕輕撫過。

 「我是男人,你是女子,這如何能比?女子嬌嫩,當避開這驕陽,免得曬傷了。今日我的皇兒可聽話?你有沒有教他識字?」他攬著漁嫣的腰往大帳中走,居然把婧歌給弄忘了。

 此時身後聲聲低呼,扭頭一看,婧歌正一頭往地上栽去,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她怎麼了?」禦璃驍趕緊鬆開了漁嫣,大步奔過去,把婧歌抱了起來,「趕緊叫白城安。」

 聶雙城匆匆奔去。

 抱著婧歌進了大帳,往榻上一放,漁嫣便幫著用帕子擦婧歌臉上的冷汗,擔憂地問:「這丫頭身子這麼弱,又一刻都離不開你,今天在外麵癡坐了大半天,隻怕是曬壞了。」

 禦璃驍給她掐了會兒人中,也無濟於事。

 白城安匆匆過來,給她探了脈,立刻打開藥箱,用金針為她醫治。過了一會兒,婧歌幽幽醒了,怔怔地看著禦璃驍,好一會兒,輕喚了聲:「皇叔。」

 禦璃驍坐下來,纔拉住她的手,她一咕嚕爬起來,又往他懷裡鑽來,「雲秦哥哥,我們快走,皇叔要抓你,他要殺你,你為了漁嫣姐姐,命也不要了嗎。」

 禦璃驍的手尷尬停住,無奈地低頭看她。

 她在瑟瑟發抖,一雙小手在他身上釦得死死的,拉也拉不開。

 「臣先告退。」白城安提好藥箱。

 「我去做點消暑的茶來吧。」漁嫣摸摸鼻頭,覺著自己在這裡也多餘,轉身出去。

 「你別累著了。」禦璃驍趕緊說。

 漁嫣點頭,緊跟上了白城安。出了大帳,她左右看看,拉著白城安的袖子,快步走到了一邊無人的角落,小聲問:「白大伕,她能治好嗎,」

 「她受的刺激不小,隻能慢慢調養,」白城安搖搖頭,低歎道:「當年長公主與駙馬爺的婚事也是一段佳話,公主和善,駙馬爺耿直,二人琴瑟和諧,真是一雙天賜佳偶。駙馬當年戰死後,長公主抑鬱成疾,留下婧歌公主孤苦伶仃的,如今又弄成這般模樣,著實可憐。」

 漁嫣看著白城安走遠了,獨自去了廚房,用金銀花,連翹,甘草煮茶。軍中有夥伕,幫著她打水,生火,也不會讓她累著。她避出來,是因為實在不忍看婧歌那樣子,若幾碗湯能喝好,她寧可天天給婧歌煮。

 端著熱茶迴大帳,婧歌枕在禦璃驍的腿上,玩著他的腰帶,禦璃驍坐的姿

 勢有些僵硬,眉頭緊皺著,分明正手足無措。

 婧歌也不小了,剛紮過金針,衣領還大敞著,露出雪白的脖頸、削瘦的半邊肩膀,確實不雅。漁嫣走過去,小聲 鬨她坐起來,把茶遞到她的手中。

 「雲秦哥哥,你先喝。」她把茶遞到禦璃驍的脣邊,滿眼亮光。

 「雲秦哥哥還有,你自己喝。」漁嫣又 鬨她。

 「那我們一起喝。」婧歌喝了一大口茶,居然把嘴湊到了禦璃驍的嘴邊,要把茶餵進他嘴裡去。

 禦璃驍的耐心有些用光了,飛快地推開她的手,跳到一邊,匆匆揮手道:「不行,得送她走,行軍打仗,帶著她實在不便。」

 婧歌被他嚇到了,茶碗落在榻上,身子又開始抖。

 「忍忍吧,若不是我……」漁嫣把後麵的話吞迴去,埋頭過去收拾榻上的茶碗,若不是她,雲秦又怎會被禦璃驍所擒呢?若不是她,雲秦又怎會三番四次前來尋她?若不是她,雲傢如今依然威武……

 「關你何事?」禦璃驍擰眉。

 「但她是你親侄女,你姐姐的女兒,你也不管?」漁嫣扭頭看他。

 「隻怕是因為是雲秦的妻子,你纔要管。」禦璃驍心中有煩意,隨口說了句。漁嫣連雲秦都能想起來,唯有他,依然深埋於她的腦海中。

 漁嫣知道他心煩,國事傢事,事事壓在他的肩上,得,她忍著吧。順眉順眼地收好東西出去,身後響起了婧歌叫雲秦的聲音。哎,若是她,也會被婧歌弄瘋了吧?

 扭頭看,婧歌正坐在榻邊,手拉他的袖子,輕輕地搖動,溫柔的眉眼上,依稀看出幾分當年的爛漫嬌憨。

 可惜,可憐!所以一定要治好她!漁嫣打定主意,待尋到雲秦,把這好好的妻子還給他。

 到了快天黑時,婧歌纔睡了,就佔了禦璃驍和漁嫣的榻睡著,挪動一下就會驚醒,已被她鬧得精疲力竭的禦璃驍不願再驚醒她,帶著漁嫣去婧歌的小帳中擠著。

 「喝吧,給你留的。」漁嫣拿出一壺解暑的茶給他。

 禦璃驍就著壺嘴喝了一口,湊過來,往她嘴裡餵。

 「我不喝。」漁嫣笑著往後仰。

 「偏要餵……」他吞了茶,又飲一口,把她推倒在了榻上,捧著臉就硬餵,嘴脣溫柔地蹭著,直到她自己先受不住,張開嘴去接納他的滾燙呼吸,纔一攻而入,在她脣中久久流連,不肯離開。

 微苦的解暑茶在二人的舌尖上化開,慢慢化成了甘甜。可禦璃驍一身的燥熱,並沒有因為這口解暑茶而降溫,反而癒加的熱烈了。

 「走開。」漁嫣輕笑起來,輕輕推他的肩。

 他悶哼一聲,心不甘情不願地從她身上翻下去,手掌緊抓住她的小手,往自己的胸膛上一擱,「十月懷胎,實在辛苦。」

 漁嫣輕輕點頭,正慾說話,又聽他說:「我還從未想過,我需要如此辛苦忍耐。」

 漁嫣臉上的笑意僵住,他是在說他自己辛苦!

 「你辛苦什麼?」她瞪著眼睛,用力在他胸前打。

 「忍哪,就這樣忍。」他把她的手往下慢慢推。

 漁嫣的表情又僵住,啐了一口,用力抽迴手,換迴他爽朗的笑。

 「睡了,逗你的,」他寵溺地揉她的頭發,小聲說:「我隻要你母子平安就好,我想過了明日就送你與婧歌去前麵的鎮子裡靜養,不要跟著我往前了。」

 「我不要。」漁嫣立刻拒絕,翻身鑽進了他的懷中,「我要和你在一起,你不在身邊,心裡慌。對了,鞦玄靈那裡有消息了嗎?」

 「沒有,她與傅全不知道躲去了哪裡,一點蹤跡也找不到,傅全這老狐狸,跟在我身邊了,太了解我的事,想躲我,比別人容易得多。」禦璃驍皺眉,有些惱火。

 「哎,哪想到他是這樣的人。」漁嫣惆悵地說:「被這兩個人玩得團團轉,真是憋悶。」

 二人靜了會兒,外麵傳來聶雙城的急促聲音,「王上,夙蘭祺登基了。」

 「呵,多了個盟友。」漁嫣坐起來,興奮地笑道。

 禦璃驍點點頭,手在她的腰上拍拍,「你睡,我去議事。」

 「明天議不行嗎?你又不睡。」漁嫣心疼了,抱著他不肯放他走。

 「乖,一會兒就迴來。」他低下頭,鼻子在她額上親暱地蹭。

 「那你不迴來,我就不睡。」漁嫣摟著他的脖子撒嬌。

 「不許,趕緊睡。」他沉著臉,把她摁下去。

 漁嫣看著他出去了,長長地歎氣,手在小腹上輕輕撫過,輕聲說:「乖乖,你看你爹,這麼忙,以後得了江山,也會這麼忙呢……不如我們把他裝進麻袋裡,扛去清靜的地方,種幾畝田,養一塘魚,再種些菜,餵小豬兩三頭,好不好?」

 風吹進來,桌上的燭光搖了搖,滅了,漁嫣睏意襲來,慢慢閤上了眼睛。

 眾人都在等著禦璃驍,天漠軍與他們僵持著,已有數日,即墨陵似乎是想拖垮他們,吃定他們沒有過多的糧草支撐。

 議了半夜,眾人都散去,禦璃驍隻留安鴻與錦程在帳內。

 「這一仗能不打就不打,我還是想去見見即墨陵,我寫封信,安鴻你親自去送,約他來見。」他說著,鋪紙拿筆,略一沉吟,便落筆成書。

 安鴻摺好信,有些擔憂地說:「可即墨陵這人性子陰晴不定,做事全憑喜好,他既與王上你翻臉,隻怕不會輕易放過此次機會。」

 「你先去送信,拖一拖也是好的,我需要時間去調運糧草。」禦璃驍交待著,隻見帳外有抹纖細的身影晃動著。

 「是誰在外麵?」他臉色一沉,大聲喝斥。

 婧歌揉著紅通通的眼睛進來,委屈地拉他的手,「雲秦哥哥,你為什麼又跑出來了,我們快迴去睡覺,老太太說了,讓我快快生下雲傢的寶寶,你纔會愛我。」

 錦程拍了下額頭,輕歎道:「瘋成這樣,如何是好?」

 「錦程,你明日送她去前麵的鎮子上,尋處安靜的宅子,讓她在那裡暫住著。」禦璃驍輕輕抽迴手,咐吩錦程。

 「送得走嗎?」錦程猶豫了一下,低聲說:「白城安白天說了,她再受不了刺激,你在的時候她還好一些,你若不在,她隻怕會瘋癲得更厲害,哎,好端端的小丫頭,弄成這樣,若被我知道是哪個龜兒子幹的,我非擰掉他的腦袋。」

 「嘻嘻……」婧歌趴在禦璃驍的懷裡,笑了半天,哼唱起歌來。

 「婧歌,我是皇叔,你趕緊去睡。」禦璃驍拉她的手,越拉,她抱得越緊,小腦袋整個往他的懷裡湊。

 「怎麼偏就把大哥當雲秦了?」安鴻猶豫了一下,低聲說:「大哥身上是不是有雲秦什麼東西?她認錯了?」

 「我能有雲秦什麼東西,趕緊找到雲秦是正事,錦程你趕緊催他們找。」禦璃驍扳著婧歌的小手,想用力,又怕扳斷了這雙細胳膊。

 「催了,沓無音信哪,就和鞦玄靈一樣,無聲無息,好像都變成風,吹跑了。」錦程攤攤手,一臉沮喪。

 「燕過留痕,一定得找到,他最後一次出現在什麼地方?和什麼人在一起……從頭再找一遍。」禦璃驍瞳色一沉,腦中閃過最後一次與雲秦交手的情形,「他那時就有些怪異,似是服了什麼藥,功力大增……」

 說著,禦璃驍身軀猛地一震,那個鐵麵罩……鐵麵罩的武功招式,有兩招似乎是雲秦用過的!

 他捏住婧歌手腕上的麻穴,略一用力,迫她鬆手,然後大步走到帳邊,抽出寶劍往外走。

 「大哥去幹嗎?」兄弟二人趕緊跟出來。

 「安鴻你趕緊去送信,錦程,你拿刀與我比試。」禦璃驍匆匆吩咐。

 兄弟二人對看一眼,馬上就依著他的話,各自行動。

 錦程拿了把長刀,說了聲「得罪」,揮刀就上,禦璃驍憑著記憶,耍了幾招雲秦當日的劍法,又改用鐵麵罩的刀法,刀劍的套路可以改,但是步伐閃躲,出招的姿勢,卻總會有自己的習慣,他反復試,雖不能確定是一樣,但對那鐵麵罩的懷疑,卻越來越濃了。

 若那是雲秦,誰在控製他?還是他自己在控製那些黑衣人,來向他報復?難道婧歌,是被他摺騰成這樣?

 「雲秦哥哥好厲害。」婧歌拍著手,在一邊歡呼。

 錦程收了刀,一臉古怪地問他,「大哥這是使的什麼劍法,怎麼如此奇怪。」

 「下迴見到鐵麵人,一定要想盡辦法跟住他!摸清楚,他住在哪裡。」禦璃驍把刀拋給侍衛,低聲說。

 「是。」錦程精神一振,「我一直想會會這人,為何如此厲害,連大哥都不是他的對手。」

 禦璃驍沉吟一會,低聲說:「韆萬不要與他交手,你打不過他。」

 「我纔不信。」錦程拋了拋手中的劍,耍了兩下,朗聲說:「一定能贏他。」

 婧歌歪著頭看了會兒,笑瞇瞇地抱住了禦璃驍的胳膊,脆聲說:「一定能贏他。」

 錦程轉頭看來,見她這副癡呆,又歎起氣來,滿眼憐惜地說:「好可憐的小丫頭,若是嫁我,一定不讓她受這苦。」

 禦璃驍扭頭看婧歌,她瞇著眼睛,神態迷茫,還在一個勁地拍手。

 若她沒嫁雲秦,此時也是一個平和的小婦人吧?說不定已經當了孃。

 「小鳥。」雲秦突然鬆開了禦璃驍,拎著裙擺往前奔。

 二人順著她跑的方向看,一隻小喜鵲落到了地上,正在地上啄著草籽,雲秦跑過了,喜鵲嚇得撲翅就飛,留她失望地站在那裡,仰頭看著暗色的天空,久久不動。

 又是數日。

 婧歌漸有些好轉了,偶爾能清醒,木訥地看著禦璃驍,叫他皇叔,但不肯靠近,看到漁嫣也隻流眼淚,想問她什麼,她沒一會兒又會陷進迷餬狀態,瘋瘋癲癲起來。但無論如何,她有清醒的時候,就說明會好。

 見她已有清醒的時刻,禦璃驍決定送婧歌去前麵的小鎮,強過跟在他一路行軍吃苦,也不用總是累得漁嫣跟在她身後轉悠,日夜不得安寧。

 「王上,都準備好了。」侍衛牽著馬車過來。

 「婧歌,上去吧。」漁嫣扶著她的手, 鬨她坐上馬車。

 婧歌看向禦璃驍,見他微笑點頭,這纔坐上去,又掀開簾子沖他笑,「雲秦哥哥你快點啊。」

 「要麼,你親自送一下吧,不然在路上跑了怎麼辦,兵荒馬亂,再出事就沒辦法補救了。」漁嫣小聲說。

 禦璃驍沉吟一下,坐到了馬車前,親自趕車。

 「你好好歇著,別做那麼多活。」交待了漁嫣一番,他纔趕車離開。

 漁嫣跟了幾步,馬蹄踏起的沙塵實在迷眼,便停了下來,揉了會兒眼睛,模模餬餬的,隻見有兩匹馬出現在眼前。

 「莫問離?」她一怔,又揉眼睛。

 那馬近了,不是莫問離和若羌又是誰?

 「怎麼,見著大哥,擺著苦瓜臉是何意思?」莫問離闆著臉,用馬鞭在她頭上輕輕一敲。

 「餵,要打蠢了。」漁嫣扒開馬鞭,使勁盯著他的眼睛看,也不知是不是好了?

 「給王後請安。」若羌從馬上跳下來,給漁嫣行禮。

 見若羌臉色紅潤許多,漁嫣放心不少,把手伸給莫問離,想扶他下來,也想試試,他的眼睛到底能不能看到。

 莫問離脣角微勾,手掌落下來,又飛快地在她的掌心裡打了一下,啪地一聲脆響,她的掌心立馬就紅了。

 「我又不是廢人,要你扶?」他跳下了馬,十分優雅地撣著雪袍闊袖,再踱著優雅的方步,往前慢吞吞地走,「我過來找朋友喝酒,知道你們在這裡吹風喝涼水,所以過來看看你們。」

 漁嫣又好氣又好笑,他這死要麵子的傢夥!她快步跟過去,手在他的袖中亂摸,「拿來,一定給我帶好吃的了,我都聞到了。」

 「做什麼!」莫問離黑著臉,高高舉起了雙手。

 漁嫣沒摸到,有些失望。

 「在這裡,尊主大人心疼王後,讓我做了好些糕點,還在前麵買了一些你愛吃的豬蹄,雞腿。」若羌抿脣一笑,遞上好幾大包的吃食。

 漁嫣一樂,手指在莫問離的揹上戳,「知道你好。」

 莫問離微微側臉,低聲說:「知道你不好,慣會傷人心。」

 漁嫣莫名尷尬,不知接什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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