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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連城·傲世千秋》第372章
第三百七十一章 【番外篇】源水懷清

 他生莫作有情癡,人間無地著相思。

 如果早知是這般的結局,這般……彼此傷害、痛不慾生的結局,當初,他與他是否還會把目光投注在彼此身上?

 那一年的風溪蘭澤,他與他在同一天降生於同一個家族,前後相差不過半個時辰,同為谷家嫡子,卻一個在東堂,一個在西堂,從來不曾相見。

 直到五歲那一年的夏天……

 「咦?你是誰家的小妹妹?為什麼會在我的地方?你怎麼渾身都濕了?還有傷,是誰打你?」

 坐在河邊的孩子頭發濕答答地散著,上衣掛在小手臂上,露出白皙瘦弱的肩膀,上面有不少淤青,看上去十分的可憐。

 可是,當聽到有人跟他說話,那孩子立刻瞪大了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帶著濃濃的敵意瞪向說話的人。

 跟他說話的是一個看上去比他高一點點的男孩,瞳色淡淡的,溫溫潤潤,含著陽光一樣的暖意。

 「你是誰?你想乾什麼?」

 小小的孩子,小小的身子,卻帶著不符合年齡的陰厲。

 男孩愣了一下,馬上擺手道:「你別害怕,我不會欺負你的,我叫谷清,是谷家的少主,這裡是我的地方,是誰把你欺負成這樣,你告訴我,我幫你教訓他!」

 「你叫谷清?谷清就是你?你就是谷清?」

 「呃……小妹妹,你認識我嗎?」谷清納悶了,這個小妹妹為什麼一邊念他的名字,一邊咬牙切齒呢?

 「哼,谷清,你給我聽好了,我是谷源,我不是你的小妹妹!」

 「谷源?」谷清眼睛一亮,三步並兩步跑到谷源面前,不住地盯著他,「原來你就是阿源,我的小弟弟嗎?」

 「誰、誰是你的小弟弟?還有,不許叫我阿源!」

 谷源之所以知道谷清這個名字,而且那麼的咬牙切齒,是因為從他懂事起,孃親就一直說他和谷清同樣是爹的孩子,可爹卻只喜歡谷清,所以孃逼著他學這學那,逼著他樣樣都要比谷清做得好,他只要稍微做得差一點,就會被孃親責罰。

 谷源不想和谷清靠得太近,所以一個勁兒的把自己的身子往後仰,結果一個不慎從石頭上滑落,栽進了河裡。

 「啊!救命啊!」

 「阿源!」

 谷清見狀,二話不說,急忙跳了下去,「阿源,抓住我,不要鬆手,我拉你上去!」

 谷清雖然年紀小,可是他常來這個地方,水性也好,很快就把谷源拉了上來。

 「谷清,你就是跟我有仇,一見面你就想害死我!」谷源靠著大石頭不停地咳嗽,「果然孃親說的沒錯,有你沒我,有我沒你,我遲早要殺了你!」

 可是谷清對他的惡語卻全不在意,蹲在他面前一邊幫他拍背,一邊幫他撥弄遮在臉上的頭發。

 「阿源,快點把衣服脫下來,鋪在石頭上曬乾再穿,不然你會生病的。」

 「哼,不要你管,誰知道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谷源正罵著,忽然見谷清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發愣,立馬皺起了眉頭,虎著小臉道:「你看什麼看,你是不是又在想什麼辦法害死我?」

 可是,谷清只是靦腆地笑了笑,說:「阿源,你長得真好看,比家裡那些姐姐妹妹還好看。」

 谷源討厭谷清,谷源恨谷清,這是五歲的谷源一直以來的信念,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一刻,他滿肚子的壞話硬生生給卡在了喉嚨口,比卡了魚刺還難受。

 他鼻孔朝天哼了一聲,卻沒有說出口,其實,谷清笑起來也好看,好像,也沒有那麼討厭。

 這一次偶然的相遇,讓他和他之間牽上了一條再也剪不斷的線。

 明明擁有水火不容的身份,卻總喜歡聚在這個初逢的河邊。

 「阿源,你怎麼又受傷了?」

 「阿源,我今天新學的一套功法,教給你好不好?」

 「阿源,你不是嫌丹藥苦嗎?你看,這是我想了好久特地給你煉製的,一點也不苦。」

 「阿源,你今天有沒有看我比武?我贏了!」

 ……

 「谷清,不許你叫我阿源!」

 「谷清,我一定要打贏你!」

 「谷……咳,大哥,我叫你大哥,你教我你新學的功法!不許拒絕!」

 「大哥,我們是敵人,是對手,你對我好,就不怕我將來殺了你?」

 「你怎麼這麼傻,比武被人暗算了也不吭氣,你這不叫有度量,你這叫蠢,叫白癡!不過你放心,我已經把那人的手廢了,替你報仇了。」

 「大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你跟我明明同樣都是谷家的嫡子,憑什麼你生來就得到爹所有的寵愛?憑什麼你什麼也不用做就能擁有一切,而我不管再怎麼努力也無法如願以償?」

 一日日的光陰流轉,他與他幾乎從未分開過,對於谷清來說,谷源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是他要愛護的人,對於谷源來說,谷清是他溫柔的好大哥,但也是讓他恨入骨的宿敵。

 可是愛也好,恨也好,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這種愛與恨交織的情感漸漸地偏離了兄弟與宿敵的軌道?

 也許這個問題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

 可是如果問他們是從何時開始形同陌路,不復當年,他們都明白,那是在谷清從外面帶回來一個叫夏初月的女子,說要與這女子成親開始。

 夏初月只是個山野女子,沒有高貴的出身,長相也是一般,只因谷清意外救了她一命,她說願以身相許,谷清便真的娶了她,而且不是妾侍,是正妻。

 谷源永遠都不會忘記,那日紅錦高懸,一身新郎喜服的谷清當眾說了一句話。

 「谷清此生心中只有一人,不會再娶!」

 當時是什麼感覺呢?

 天旋地轉?

 天崩地裂?

 人人都說谷清愛極了他的妻子,纔會說出這樣的話,谷源很想沖上去揪著他問一句,「我在你心裡又算什麼?」

 可是連他自己都覺得這話荒唐得很。

 他們是兄弟,是宿敵。

 是只有一方死了,纔能罷休的孽緣。

 從那以後,谷源依然天天都去河邊,可是,谷清卻再也沒有去過。

 後來,谷家家主死了,他們的爹死了,一個天幻獸級長生境界的人卻死得莫名其妙,找不出任何病因。

 靈堂之上,谷清看上去很傷心,他的妻子在他身邊安慰著他。

 谷源就站在幾步之外,冷冷地看著。那個從未給過他父愛的爹死了,他沒有任何感覺,可是過了許久再次見到谷清,和他那個懷了孕的妻子,谷源卻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喘不過氣來。

 看著母親谷繁雨嘴角的笑意,谷源默然離開了靈堂,他知道他那個爹是怎麼被孃給算計死的,也知道孃接下來要一步步實行她的計劃,而他,也該開始他的計劃了。

 那一年,西堂大公子谷清繼承了家主之位,並喜得一子。

 同年,東堂的二公子谷源生了一場大病,天幻獸級的內息潰散大半,整個人容顏衰老,性格更是大變,與從前判若兩人。而後,谷源亦娶了幾房妻妾,前後生了一雙兒女。

 沒有人知道,那妻妾在懷、兒女繞膝的谷源不過是個替身,連谷繁雨這個親孃都不知道。

 十四年間,谷家東西兩堂老死不相往來,倒也相安無事。直到……

 家主谷清忽然暴病身亡,西堂敗落,東堂崛起,谷家換天。

 以舊時秀美容貌出現在谷繁雨面前的谷源讓谷繁雨驚愕萬分,谷源只淡淡地說:「兒子吞噬了谷清的精血和內息,所以恢復了這副模樣,往後兒子想閉關修煉,不再過問家事,但為掩人耳目,兒子給自己找了個替身。」

 他把一具面目模糊的乾屍丟給了自己的孃,谷繁雨非但沒有懷疑,反而十分欣慰。

 於是,替身依然做著他的谷家家主,而真正的谷源,嘴角噙著殘酷的笑意,踏進了那間凖備了十四年的密室。

 如果,如果谷清知道自己醒來要面對的是那十年的摺磨,他寧願選擇在沉睡中結束自己的性命。

 「大哥,你我終於又可以這樣面對面了,這十四年,你妻賢子孝,貴為家主,從來不曾想過我過得如何吧?」

 那樣陰毒偏激的谷源是谷清從未見過的,而谷源眼底那一簇簇熊熊烈火更是讓他心中惶恐。

 「我怎麼會不知?你娶了妻妾,還有一雙兒女,過得很好。」

 「好?你說我過得很好?」

 谷源滿心痠楚和怨恨攪在一起,眼中的淚早已被十四年的歲月熬乾,他痛恨地抓住谷清的衣襟,四目相對,像一隻要將獵物吞進自己腹中的孤狼。

 「谷清,你知不知道在你跟你的妻兒歡笑之時,我一個人,就我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坐在我們相遇的河邊,像個傻子一樣守著你我過往的記憶!你呢,有了這個女人,你便將我當成陌路人,哪怕是擦肩而過時,你連看都不願意看我一眼,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啊?你到底為什麼?」

 痛至深處,他終於對著那個人吼出了自己隱藏了十幾年的那句話,「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愛你!我有多愛你你知道嗎?」

 他丟開谷清的衣襟,無視谷清詫異驚愕的眼神,咬牙切齒道:「我有多愛你,便有多恨你!你能娶妻、生子,可愛著你的我,你覺得我還能像你一樣嗎?谷清,你沒有心,啊不,不對,你的心給了這個女人,而我的心,一直都在,被你傷得千瘡百孔,血肉模糊,連我自己都不認得那到底是不是我的了。」

 谷清臉色煞白,瞪著他吼道:「你住口!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們同樣是男人,更是兄弟,同父異母的兄弟!如此齷齪骯髒的感情是對谷家家門的侮辱,是不可饒恕的罪孽!」

 「齷齪?骯髒?侮辱?罪孽?」谷源瘋狂地笑著,陰柔的臉上盡

 是陰厲決絕之色,「你是說我愛你是錯的嗎?那你早在五歲那年見到我的時候就該殺了我,或者乾脆讓我淹死在河裡,你不該對我好,不該救我,不該對我笑得那麼溫柔,現在,晚了!你不是愛這個女人嗎?你看看,她現在這副鬼樣子你還愛得起來嗎?你心疼嗎?哈哈哈,你不是想做個好丈夫嗎?我偏要當著你妻子的面,讓她看著你這個為人夫者是如何被摺辱。」

 無論谷清如何勸阻,如何掙紥,谷源卻無動於衷。

 「我最愛的大哥,你只能屬於我,我非但要把你鎖在我身體裡,我還要一日一日,誘引著你跟我一起沉淪,就算是罪孽,我也要拉著你一起染黑,你是我的,這輩子,下輩子,就算下了地獄,我也要霸佔著你!」

 就像他說的,他霸佔了他最愛的大哥十年,至於對方的心是否跟著他一起沉淪……

 他總覺得沒有,大哥,他最愛的大哥,只愛著那個女人,那個叫夏初月的女人。

 ……

 離開密室後,谷清帶著谷源到了一個地方,那個他們曾經第一次相遇的河邊。

 谷源狼狽地倒在地上,冷笑著,「你想在這裡殺了我,斬斷跟我的一切嗎?你別想!就算是做了鬼,我也會在這裡等著你,一日日喊著你的名字,提醒你曾經的一切!」

 谷清漠然地看著他,道:「不,我不是想斬斷你我之間的一切,我只是想斬斷你我之間的罪孽,給初月一個交代,給谷家列宗列宗一個交代,也給你我一個交代。」

 「你什麼意思?」

 谷清沒有給他解釋什麼,只是抱著他走進了河裡,清澈的河水漸漸淹沒到了兩人的腰際。

 谷源心中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可是谷清抱著他站在他身後,他看不見谷清的表情,無法判斷他在想什麼。

 「你到底想乾什麼?你要是想殺了我給那個女人報仇,你就痛快點,反正我也沒想過死在別人的手上。」

 谷清在他身後,聲音溫潤低柔,「阿源,初月是無辜的,你把她害成那樣,我必須殺了你,否則我對不起她。」

 寶劍從谷源的心口貫穿,鮮血在河水中暈染開,心,疼得要命!

 他……真的……要殺他!

 但,他又聽見谷清說:「可是阿源,你的錯也是我的錯,這份害人害己的罪孽,我會陪著你一起承擔!」

 谷源還沒來得及反應,劍就從他心口深深地沒入,貫穿了兩人的心,冰冷的心,刺痛的心,背後卻是一片暖意,他知道,那是……心血在往出湧。

 他的嘴脣哆嗦著,身上一陣陣的寒涼,「為……為什麼……」

 「阿源,我說了,有一個祕密,你想知道,可你此生……永遠也不會知道,我……不能……告訴你……」

 他並不想斬斷兩人之間的一切,只是想斬斷罪孽,留下那純粹的、與任何旁人無關、也不會再傷害任何人的……

 盡管功體恢復,可是谷清的身體終究太虛弱,他的聲音漸漸轉低,頭……枕在了谷源肩頭。

 微弱的哭泣聲在潺潺的河水中流轉,漸漸地,被沖淡,連同此生的恨,屈辱,罪孽,也一起被河水沖刷乾淨。

 「大哥,我知……道了……你……愛……我……」

 他與他之間,原來,從來就不是他一人的一廂情願。

 ……

 「竹馬竹馬度流年,來年十八再結發……」

 「阿源,你背錯了,是青梅竹馬度流年。」

 「我樂意,就是竹馬竹馬竹馬竹馬……」

 ……

 「大哥,我搬進新園子了,你給我想個名字吧!」

 「嗯,就叫……源水懷清!」

 「源水懷清?這什麼意思?哪本書裡的典故?我怎麼沒讀過?」

 「阿源,不是所有的事情你都該知道的。」

 ……

 源水懷清,水的源頭是決定水流清光能流多遠的關鍵,是一條清流的心髒命脈,阿源,懷著你的心,我到底能走多遠?可不管走多遠,我們都是在一起的。而你,你的心裡又是否懷著我?

 ……

 竹馬竹馬度流年,來年十八再結發。

 是誰,在遠方吹奏著一支引魂曲,為他們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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