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寧王從天牢裡被放了出來,最高興的莫過於武小貝了。
他從聽到消息就天天在王府門房處候著,等見到了寧王就跟幾個世紀沒見到過一般,早忘了少年人應該有的矜持,直接撲進了寧王懷裡。
——自從被關禁閉之後他深刻的感覺到了自己在王府裡的地位,若是沒有寧王他在這府裡什麼也不是,只能憑寧王妃搓扁捏圓。
「父王!」
少年人緊摟著寧王的腰,將整個腦袋都埋進了寧王的懷裡。
相對於兒子的激動,寧王倒平和許多,摸著兒子的腦袋還不忘開玩笑:「這麼大的人了還會撒嬌,怎麼感覺你還沒弟弟大呢?」
武小貝便明白這是宏哥兒曜哥兒到了。
他從寧王懷裡脫出身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扭頭將眼角淚花拭去,這纔轉頭瞧見寧王妃周側妃各帶著曜哥兒宏哥兒從遠處走了過來,步子匆忙,想來是纔從內院出來。
寧王妃看到武小貝跟寧王的嬌態,暗中捏了下曜哥兒的小手,到得寧王面前,宏哥兒想像長兄一樣直接撲到父王懷裡又不敢,只仰頭去瞧寧王,「父王你都瘦了!」而曜哥兒則上端端正正行了個禮:「兒子參見父王!」
寧王將兩個兒子都拉到了自己身邊,摸了摸兒子們的腦袋,「乖!」又對寧王妃道:「王妃辛苦了!」
寧王妃頗為端莊朝著寧王一禮,「王爺在外辛苦了,回來了就好!」見到武小貝在寧王身側投過來的奇異的目光,她將之理解為諷刺。心裡一陣氣苦,只覺還是懲罰的這小子輕了,不然哪敢用這種眼神看著嫡母?!
她心裡又擔憂當初與武小貝的齷齪被寧王知曉,若教寧王知道她當初的舉動,恐怕心會涼了半截,因此倒也不敢十分狠的得罪武小貝,在將武小貝解禁之後,還幾次派了丫環嬤嬤送吃的過去,可惜這小子並不領情,東西接了過去,卻沒有一次去正院緻謝。
原本她做嫡母的要與庶子和好,只需要稍微伸個橄欖枝已算紆尊降貴了,身為庶子早就應該巴巴湊上前去,頂好是哄的嫡母心花怒放不計前嫌。可惜武小貝是個倔脾氣,往日還能待她恭順,自從聽到她說過寧王,心裡便看她不起,不但沒想著前去緻謝,就算是今日見到了她,好神情也談不上有多平和,且帶著微微的諷意。
少年人正是血氣方剛之時,連一點鋒芒也不會掩藏,況武小貝跟著許氏夫婦長大,又是嫉惡如仇的性子,以前覺得嫡母端莊溫柔,現在怎麼看怎麼覺得她偽善,就算是他站在那裡不說話,可是眼神裡就將自己的意思給帶了出來。
寧王妃被這樣毫不掩飾□□裸諷刺的目光瞧過來,忍了又忍還是沒有戳破,只強撐著笑臉迎了寧王回府。
寧王先被寧王妃帶回了正院沐浴洗漱,然後纔是一家子團聚用餐的時光。
寧王敏銳的發現,今日的武小貝自從在門口迎他的時候情緒外露,其餘時候連一句話也不願意說,似乎懶洋洋的。往日一家人也不是沒一起用過餐,他可不是這副樣子。
飯後他便喚了小貝院裡的永喜來問話。
寧王妃一早就讓婆子警告了王府裡的下人,等王爺回來不可給他添堵。因她是後院主母,大家都是從她那裡拿月錢,最主要的是身契都捏在王妃手裡,因此除了寧王身邊貼身護衛,其餘下僕都是需要考慮一下王府女主人的情緒的。偏偏永喜是許府的下人,就算是拿著王府的月錢,可是身契如今還在胡嬌手裡,對來自於寧王妃貼身嬤嬤的警告是一點也沒放在心上的。自然是寧王問什麼他答什麼了。
「你是說,王妃與小貝因為本王而吵架了?小貝還被罰跪……禁足?!」
寧王輕輕一下一下敲擊著幾案,神情裡瞧不見任何不愉的表情,但整個人卻透著一股冷意,永喜就在跪在他腳邊,悄悄兒擡頭瞧了一眼端坐如鍾的寧王,又大著膽子道:「小的但有半句謊言,王爺就將小的攆出府去,再也不能侍候小郡王!」他是胡嬌派來侍候小貝的,若是被寧王攆出去,那許府也是不會再留他的,到時候他的結果還真說不好。
寧王揮了揮手,讓他下去了。
本來當晚,寧王妃有一肚子的話要跟寧王說,按道理寧王回府的第一個晚上是必定要宿在王妃院裡的,但問完了話,寧王卻改了主意,他去了小貝院子裡,見武小貝一個人開開心心在院裡練拳,瞧他的神情似乎壓根不覺得被罰跪禁足有多麼傷心。
他進了小貝的院子,等小貝將一套長拳練完了,拿起旁邊長袍親手給他披上,這纔問道:「聽說你跟王妃爭吵了?」
小貝方纔喜悅的笑容消失了,他臉上頓時湧上與他的年紀極為不符的肅然來,一字一頓似乎還帶著年輕人鏗然的血勇之氣,就跟誓言一樣:「父王,不管是王妃也好,還是皇爺爺也好,還是皇叔們也好,誰也不能汙衊你!如果他們汙衊你,就是我的敵人!誰若辱及我父,就是在打我的臉!不管是現在或者是將來,我都要想辦法討回來!」
現在,他不凖備再與寧王妃裝表面的孝順恭和了!
寧王有一瞬間覺得這孩子傻的可愛,看吧他不曾見識過宮廷的權謀,不曾見識過權勢的黑暗齷齪,所以纔能將一席話說的這麼動聽,等到被這些淬練過以後,他還能保有現在的血勇嗎?
可是就算是這些話傻的可愛,可是有那麼一瞬間,卻直抵他的內心,讓他瞬間昇起驕傲與感動……這是他的兒子!是他熱情正直的兒子!是深深依賴信賴仰賴著他的兒子!
寧王只覺孩子那執拗到近乎發亮的眸光刺的他的眼眸也微微生疼,他轉過身去,不想讓孩子看到那一刻他臉上的柔軟與動容。在他像小貝這麼大的時候,已經對人充滿了戒備警惕,就算是自己的父皇也早已經沒有了這種依賴也仰慕的眼神——不,是從一開始就從來沒有過的感情。
「這種話,以後千萬不要在別人面前提起,被聽到是要受到重罰的,是大逆不道的!」
寧王的聲音很低,還帶著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從未有過的柔軟,他的一顆心就像被熱水浸泡過的一般,暖乎乎懶洋洋連一點點重話都捨不得說。
「這話我也只告訴父王,不會在外面亂說的!」少年人小聲在他背後保證,似乎一點也沒因為寧王背對著他而難受,還貼心的叮囑他:「父王你要好好休息,養好了身子!」
「好!」
永喜從外面進來,與出院子的寧王迎面而遇,忙行了一禮退到道旁,餘光窺間寧王嘴角邊溫軟的笑意,還當自己眼花了,揉了下眼睛寧王已經從他的身邊過去了。
第二天武小貝就高高興興前去許府報喜去了,順便謝謝胡嬌讓永喜送去的點心與肉乾。
「……父王還說,以後我想出府就隨便出,誰也不用報備。想在許府裡住多久都行,誰也管不著!娘親我先小住個三五天吧?!」
武小貝抱著一盤肉乾坐在榻上,邊嚼邊與胡嬌談心。昨晚收到生辰賀禮之後他都沒回王府去,直接住到了許小寶的院子裡,今天許小寶與許珠兒去上課了,還拉著他想讓他一起去上,結果沒拉動他,只能非常嫉妒的看著他在後院裡廝混,許小寶與許珠兒揮淚去前院上課。
許小寧這會兒還在院子裡與海哥兒玩,而武小貝這段日子憋的十分厲害,就想著跟胡嬌談談心。
他小時候沒覺得胡嬌有哪裡不同,可是等漸漸長大之後,見過了別人家的娘親,以及在長安城中也見識過不少的內宅主婦之後,就遠來越發現他的養母與大周朝他見識過的所有的內宅婦人都不同。
說不上來養母與別的婦人哪裡不同,但每當他心中煩憂想不清楚的時候,只要跟養母說一說,似乎總有豁然開朗的感覺。
「這麼說你父王的意思就是,以後內宅的寧王妃已經沒有一點權利來管你的事了,所以允你在王府最大的自由。」
武小貝想了想,似乎是這樣。
本來他還在心裡惴惴不安,生怕自己沖撞了王妃而讓寧王生氣,結果寧王不但沒生氣還對他的自由更放鬆了。
他以一個孩子的小狡猾偷偷得意的向胡嬌道:「娘,聽說父王回來的當晚沒有回後院,而是住在了書房裡。反正……我出門之前,父王還在書房裡呢。」他忍不住在心裡猜測,是不是因為他的原因寧王纔對王妃冷落了。
被胡嬌在額頭敲了一記:「小孩子家家,不許管大人的事兒!」又嚴肅叮囑他:「你待你父王的心意,自己知道,你父王知道就好,切不可胡亂說出去,誰面前都不許說,知道嗎!」
武小貝往她身上靠了上來,在她肩膀上拿臉頰親暱的蹭了蹭,特別乖巧聽話的樣子:「娘,你放心!這事兒我只跟父王還有你講過的!別人一概沒講過,以後也不會講出去的!」趁著許小寧沒來,他蹭了又蹭,胡嬌也覺得這半大的孩子跟貓咪似的這麼乖順聽話,便一下下拍著他的手:「你也長大了,要會保護自己,不要讓娘擔心!」
許久之後,纔聽到武小貝再次開口:「娘,我一直沒告訴過你,我好慶倖自己是被你跟爹爹撫養長大!」
有些事情,小時候懵懂,可是越長大就越清醒,越長大就越明白,越明白也就越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