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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薩羅人魚》第112章
Chapter112

 阿伽雷斯他們並不是凱旋歸來,而是剛開始誘敵深入,顯而易見的,那群正在追擊他們的人類正是他們的目標。

 正如我所猜想的那樣,人魚群並沒有直接躲進山體的裂隙之中,而是呈曲線在海域上環遊起來,一隻追隨著一隻在驚濤駭浪間極速騰躍著,形成了一大圈移動的光帶,將緊追而來的上百艘人類的驅逐艇圍繞在它們的包圍圈中。

 一時間槍林彈雨,火光迸射,交織的開火聲不絕於耳。

 可對於人魚在海浪中游動的速度而言,槍炮的攻擊好像要用箭矢射中飛舞的黃蜂那樣困難。人魚呈s型游動著,包圍圈很快越縮越小,在阿伽雷斯的指揮下,人魚分出三股戰隊:一股不斷的放射著耀眼的電流,持續著遠程襲擊;一股在水下突然冒出,猝不及防地在驅逐艇的近處搞破壞;另一股則將它們往瀑布前的海域逼來。其行動之效率,令人咂舌。

 「別暴露行蹤,現在的狀況很危險。」列夫捷特抬起尾巴將我掃進了水裡,拖拽到一塊礁石背後。

 我屏住呼吸,緊張地望著外面的景象,只見那些黑藍的中型快艇已經被人魚圍堵在一片範圍之內,困在礁石廣佈的海域中,彷彿在一場勝負已定的棋局中無路可走的死棋,又如一群被堵住去路而擱淺的鯨,徒勞的掙扎著。我能看見那些驅逐艇上人類們徹底慌亂起來,甚至無暇朝人魚們繼續開火,只顧著緊緊抓住船身,以免掉進水裡去。他們到此時也許才明白角色已經天翻地覆的互換,人類們不再是漁夫,而成了羅網裡的魚群。

 「別開火,人類,我們並不想傷害你們的性命。」

 正在此時,一聲極具穿透力的低沉鳴叫聲響徹在近乎沸騰的海面上,我立即朝阿伽雷斯望去。

 他乘著從高揚雙翼的魔鬼魚,避開浪脊緩緩游近人魚的包圍圈內,銀灰色的長髮像那象徵著不詳的彗星的尾部般掠過夜空,宛如一個從黑暗之海中逐漸現身的古老邪神。我注意到那些人類因極度畏懼的舉槍瞄準了他。儘管認為阿伽雷斯不大可能被他們傷到,但我仍然擔心地伸長了脖子,卻被列夫捷特牢牢的按住了肩膀,生怕我忍不住衝過去似的。但我發現驅逐艇上的所有人似乎無一不被阿伽雷斯的容姿所懾,沒有一個人敢朝他開槍,都傻了似的僵在那兒,甚至,其中有幾名在甲板上不約而同跪下來,竟如同在朝他祭拜。

 我的心中一驚,隨即意識到這首某些誤導人的新聞稿造成的影響,那是人魚戰爭開始的某一天裡,不知道從哪兒傳出來的消息——當在海面上不幸遭遇人魚,向它們跪拜將是你唯一能僥倖脫逃的方法。

 這是個聽上去荒謬至極的告誡,有的人卻信以為真,有的人嗤之以鼻,但無法否認的是,人類自古以來就會崇拜令自己恐懼的存在,尤其是在人類認為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脅的境況下。

 然而諷刺的是這絲毫不起任何效用。圍繞住驅逐艇的人魚群拖曳著微微閃光的鱗尾,在黑夜中彷彿受到磁場吸引的星子,從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地,朝如身處孤島上人類們緩緩聚攏。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突然之間,我竟看見一個人影從上方直墜而下,重重砸在離我不遠的一塊岩石上,發出一聲筋骨折裂的悶響。

 我震驚的瞪大眼睛,清晰的看見那血肉模糊的軀體從礁石之上滑入海水中,白皙的斷臂高高支舉著,彷彿試圖觸碰那遙不可及的天空。而他的下肢處,閃閃發光的鱗片爬滿了膝蓋以下,卻仍保留著雙腿的形狀,在海水中如真正的魚尾般因瀕死的痙攣而微微擺動著。

 海域上一部分人魚剎那間騷動起來,抬頭望著瀑布之巔,連阿伽雷斯也不例外,毫無疑問他們被震懾到了。數十來只人魚已按捺不住地朝瀑布下游來,露出上半身高高鳴叫起來。可幾乎是下一秒,霎時間,百十來個人影從上方鋪天蓋地的墜落而下,彷彿那在聖經中與神界決裂、甘願投身地獄的墮落天使。只是短短幾秒,自殺者的身影如一片烏雲驟然掠過,黑夜被染得更黑了。那是死亡的黑。

 一時間我竟不敢將視線從天空中投回海面,可我無法阻止自己的目光。

 礁石上,海面上,屍橫遍野,濃稠的鮮血在海面上瀰漫開來,彷彿一大片漂浮的紅藻,散發著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上百來具染血破裂的肢體漂浮在海水之中,垂死之人在礁石之上擺動著不成形的尾巴,好像在竭力掙脫出雙腿,還未死之人爬到礁石之上,撕心裂肺地呼吼著。

 「別跪拜它們,它們惡魔,是野獸!快射擊它們!」

 「寧可死也別被它們抓住!」

 「滾開!滾開!你們這些魔鬼!你們休想侵害我們!」

 「開槍啊,你們這些蠢貨!」

 我聽見那些僥倖存活的人類的聲音裡透著赴死的決絕,還有令人無法不為之心悸的仇恨。

 失去配偶的人魚們,或抱著屍體嘶聲哀鳴,或還在迷茫的尋找自己的配偶。阿伽雷斯張開雙臂,似乎想召喚他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可卻無濟於事,場面一時間陷入空前的混亂。

 我痛心的望著這一切,胸口像如遭重錘,幾欲窒息。

 此時,砰地一聲槍響直衝天際,不知是誰開了第一槍。驅逐艇上的人們頃刻間朝人魚群掃射起來,似乎是被這樣集體自殺的畫面所深深刺激,他們存有的僥倖與恐慌一掃而空,驅逐艇在無法承受更快的船速的海面上,猶如脫韁的野馬般瘋狂的四下衝撞起來。人魚的包圍圈早已因剛才的慘劇而散亂不堪,讓幾隻驅逐艇剎那間便突破了重圍。而阿伽雷斯卻並沒有立即下令人魚圍住剩下的驅逐艦,反倒組織他們退避入水裡,任驅逐艇四散分逃,最終消失在海平面上。

 所有的變故彷彿是一瞬間發生的,混戰過後的海域一下子安靜下來。餘下的數百隻藍尾懷抱著、找尋著死去的配偶,活下來的人類一部分趴在礁石邊絕望地望著遠處的海面,有的則竭力的游向驅逐艇消失的方向,被追上的人魚攔住去路,企圖挽留自己選中的配偶,卻遭到了激烈的反抗。

 我閉上雙眼,不忍再目睹這樣悲哀的殘局,同時心裡升起了一種沉重的內疚感。我控制不住的想著,假使我不去喚醒達文希,不讓悲傷與絕望在這些俘虜中傳染開,是不是就不會造成這樣的局面?是不是就能挽住這上百條無辜的生命?是不是我不去喚醒他們,他們也許就能被人魚的愛所麻痺,從而在大海中順從命運的活下去,而非選擇在悲憤中過早的爆發,最後自我滅亡呢?見鬼,是不是這種結局……對於他們更好?

 不斷的在心中質疑著自己的做法,我感到自己的心臟如同在被無數雙無形的雙手抓撓著、撕扯著整個人都要裂成了兩半。

 一隻蹼爪在此時放上我的脊背上,安慰性的輕輕撫摸著,並環過我的腰,將我摟入懷裡,就像一名尋常家庭的父親對待他受傷的兒子那樣。我的心頭不禁一軟,向列夫捷特低聲懇求:「父親,答應我,幫我找找達文希吧。我不想放棄哪怕一絲的希望。如果您找到他,請帶他離開這裡,送到陸地上去,好嗎?」

 「當然。但你必須跟我一起離開,孩子。這是為了你的未來。作為你的父親,我要對你的人生負責。」列夫捷特垂目注視著我的雙眼。他溫柔而堅決的語氣彷彿尼龍繩般纏住我的呼吸,令我意識到這既是他的請求,也是他替我尋找達文希的條件。

 「不,我不能離開阿伽雷斯……」

 我攥緊拳頭。這時,我的餘光瞥見一道藍光又在海面上升騰起來。我轉過頭望去,看見阿伽雷斯浮出了海面,但周圍沒有簇擁圍繞著他的隨從們,海面上映出他形單影隻的倒影。他靜靜的兀自在海水中沉沉浮浮著,若有所思的凝望著那些悲痛落寞的人魚們,彷彿任何一位在戰爭中受挫的君王那般孤獨而落寞。

 而我卻再清楚不過,阿伽雷斯是一位多麼驕傲的王者,可想而知,親眼目睹這次無法掌控的變故,無疑於他是個巨大無比的打擊。

 所以,作為他的愛人,我有什麼理由不回到他的身邊,安撫他的情緒呢,勸說他呢?

 這樣想著,我划動手腳朝阿伽雷斯的方向游去,背後卻立時襲來一陣水聲。我還未反應過來,便被列夫捷特的蹼爪牢牢制在懷中,猶如一隻縛住飛蛾的蜘蛛般將我拖回礁石之後。

 「乖孩子,別再回到他身邊了……你以為你的阿伽雷斯會為此感到懺悔嗎?你不瞭解他有多麼殘暴。你大概不知道他在母巢之內殘殺了他的數百名兄弟,所以才會成為王者吧?黑鱗從來都天性好戰,暴戾嗜血,所以被人類稱為夜煞。他會變本加厲的擴大戰爭,德薩羅。你在他身邊,只會感到越來越痛苦。」列夫捷特的語氣彷彿在耳邊掃羽似的輕柔,他的嘴唇若有四無地拂過我的臉頰,被我撇頭躲了過去。

 「不,我相信我能夠勸阻他的。阿伽雷斯需要我。」我搖搖頭,「請放開我,父親。我理解你的擔心,但我從沒有打算離開他。」

 「那麼,假如他不那麼需要你呢?假如有人可以替代你呢?德薩羅,你又將怎樣自處?」

 我掰開他的胳膊,轉過身去盯著列夫捷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說那個金髮小子嗎?雖然我介意他對著阿伽雷斯示好,可我認為他算不上什麼問題。頂多就是一個可笑的盲目崇拜者。」說著我繞過列夫捷特,卻被他扣住了手腕。

 「沒有人魚能拒絕身體裡有自己yoila的後裔的誘惑,何況那個後裔還主動的投懷送抱。德薩羅,你這個癡心的傻孩子。」列夫捷特擺動魚尾擋住我的去路,「拉斐爾,那個金髮少年,你難道不想知道這兩天他去了哪裡嗎?王把你單獨看押起來,卻把他帶在身邊……」

 「不可能!」我的身體一僵,聽見自己的呼吸有些不穩起來。我沒法使自己在聽見關於阿伽雷斯的事時保持淡然。

 「是真的……」列夫捷特湊近我的耳畔,聲音好似百蟲爬騷,擾亂我的心神,「就在你不在他身邊的這段時間,王已經佔有了拉斐爾,他們交合了。現在他有了另一個配偶,即使他發現你不見了,也不會感到多難過,我的小德薩羅。人魚是容易被欲\\\\望驅使的生物,並不懂真正的愛情,我們跟人類終歸不一樣。」

 「我不信!阿伽雷斯絕不會背叛我,你不知道我們共同經歷過的事。」我如鯁在喉,惡聲惡氣地反駁道。

 「是嗎,既然這樣有信心,那你何不試探一下呢?德薩羅……不妨等一等,看他今晚會不會出來尋找你,還是會跟美麗的拉斐爾尋歡作樂,而遺忘你的存在?你難道不想知道,你在他心目中是不是真的不可替代的嗎?」

 我的神經彷彿隨著列夫捷特的音調起伏上跳下竄,望著他黑中泛銀的雙目,身體僵硬。我無法不承認列夫捷特說出的話有接近洗腦般的魔力,我情不自禁地順著他的話想像著,在腦海裡描摹著各種各樣的畫面。我晃了晃頭,強迫自己不跟隨他無憑無據的胡思亂想,可頸後又有什麼東西在突突直跳,一股奇異的瘙癢感順著我的頸椎向上爬,彷彿什麼毒物正竭力鑽進我的頭殼。

 頃刻間,我劇烈的耳鳴起來,感到一陣一陣的天旋地轉,思維好似被一隻無形之手揉成了一個一個廢紙團,展開來全是亂七八糟的念頭。我晃了晃頭,努力使自己擺脫掉這種混亂的暈眩感,眼前一瞬間模糊起來,數縷煙絲彷彿從四面八方聚攏而來,在我眼前織就成猶如海市蜃樓般的影像。

 「看著它,德薩羅,你就會發現我沒有欺騙你……」列夫捷特的聲音也如輕煙般繚繞在我的身旁,時遠時近,虛無飄渺。

 我努力撐著沉重的眼皮,定睛朝煙霧裡望去。那隱隱綽綽的影像很快逐漸成形,呈現出了兩個清晰可辨的身影。最先映入視線是金髮少年的脊背。他正騎坐在阿伽雷斯的腰上晃動著修長纖細的身體,白皙的皮膚被身下的黑色鱗尾襯得扎眼無比,扎得我的眼球一陣一陣的生疼。我試圖閉上眼,可眼球卻無法從阿伽雷斯身上挪開,我眼睜睜的看著他用寵溺的眼神望著那個叫拉斐爾的少年,用曾經對待我的方式親吻*著他的脖子,英姿勃發之物一下一下(……)著他的身體,精壯的身軀上大汗淋漓。

 一瞬間,我竟然感到自己在這種情況下起了反應。

 儘管心臟疼得快要爆裂,儘管知道與阿伽雷斯交合的並不是自己,我卻無法抑制的回想並渴望起被他佔有的感受。我可恥的硬了。我顫抖地摀住頭,重重的磕在身後的礁巖上,想從這種讓自己極度煎熬的幻覺中脫離出來,大腦卻愈發的凌亂起來。

 「德薩羅……」一隻蹼爪忽然捧住了我的後腦勺,熟悉低沉的聲音在身旁響了起來。

 我渾身一抖,立即睜開眼睛。

 朦朦朧朧的,一個輪廓熟悉的身影正籠罩在我上方。那雙攝人心魂的幽瞳凝視著我,眼裡藏著讓人無法抵抗的深情。

 「阿伽雷斯……」

 我低喃著,大腦渾渾噩噩的,整個人酸脹酸脹的,好像泡漲了的情緒在體內迅速發酵。

 我張了張嘴,下意識地想要詢問阿伽雷斯剛才我看到的情形是否是真的,可嗓子彷彿被一大團海綿堵住了,一絲聲音也發不出來。手腳也不知什麼時候被抽空了力氣,渾身軟綿綿的,一股我並不陌生的躁熱感在五臟六腑之間流淌,在腹部出彙集,然後一股腦朝下半身衝去。這種感覺只意味著一件事,我的發情期不期而至了。

 媽的,見鬼!

 我大口大口的深呼吸了幾下,企圖在那讓我深深沉醉的香味中釋放自己的□□,然而卻什麼也沒有嗅到。就在這時,我聽見遠處遙遙地傳來了呼喚我的名字的鳴叫,「德薩羅……德薩羅,你在哪裡!」

 那聲音穿過耳鳴聲,實實在在的擊中我的神經。那是阿伽雷斯在尋找我。

 即將燃燒起來的身體彷彿被突然澆了一瓢冷水,令我神智乍然從一片混沌中跳脫出來。我眨了眨眼皮,眼前的霧障散開了幾分,阿伽雷斯的面孔扭動變形,變成了列夫捷特的模樣,那雙極黑的眼睛裡,失望與驚愕之色一閃而逝,卻被我正巧捕在眼裡。我渾身一緊,從列夫捷特的懷抱裡彈跳起來,可發軟的身軀又被他輕而易舉的拖回臂彎裡。

 「德薩羅,我的好孩子,你很傷心對嗎?」列夫捷特伸出手指拭去我鬢角的汗液,輕輕歎了口氣,但那慈父似的歎息聲傳入我的耳中,便如一星火花點燃了我發酵的情緒,使之忽然化作了一腔怒火。

 「您在催眠我嗎?」我咬住牙關,克制著因生理反應而顫抖的聲音,「您說您希望我能擺脫阿伽雷斯的控制,那麼您現在的行為該被稱作什麼?」

 「愛,我的小德薩羅。我對你的愛不比王遜色……」

 列夫捷特臉色變了變,盯著我忽然展開了笑顏。

 他彷彿瞬間變了個人格似的,慈愛的溫柔之色從他的臉上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如同罌粟般劇毒而魅惑的笑意,令我霎時間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抱歉,我無法接受您的愛——假如你不僅僅是把我當兒子的話。請你放我回去。」

 我竭力清晰而用力的吐詞。被灼燒般的汗流浹背,我卻感到渾身發寒,抱緊了胳膊,彎著腰壓住下腹,卻無法阻止那難以啟齒的部分的一陣陣緊縮的感覺。

 我甚至顧不上請求他為我尋找達文希了,因為我意識到這也許是列夫捷特的一個圈套,一個用苦肉計離間我和阿伽雷斯的計謀,也許喚醒達文希後會造成的後果也是他一早預料到的。他剛才一直在拖延時間,等待著我的發情期到來的時刻,然後趁虛而入。我並不願把自己的父親想的這麼壞,但心裡湧起的恐懼,卻使我混亂的腦海中這樣猜測的聲音愈發清晰起來。

 「不,你誤會了我,小德薩羅……」列夫捷特輕輕環住我的身體,拍打著我的脊背,「我不會強迫你為我打開身體。我將你帶離他的身邊,是想喚醒你,你身體裡蘊藏的力量。你比任何人魚都適合成為亞特蘭蒂斯的王者,因為銀尾和黑尾都是王巢裡的最強者,你是銀尾的後裔,卻是黑尾的配偶,被黑尾所轉化,你將兼備兩者的力量。只是你的進化太慢了,作為父親,我怎麼能不幫幫你呢?」

 「催化……什麼意思,催化成什麼?我不想成為亞特蘭蒂斯的王者,我對此不感興趣!」

 我口齒不清地嘶聲回絕道,一種極度不詳的預感隨著身體的躁動油然而生。

 「這可由不得你選擇。」列夫捷特在我耳邊唸咒般地輕語,我感到他的蹼爪放在我的頸後,尖銳的指甲抵在我突突直跳的皮膚處,突然猛地刺進來。我吃痛地慘呼了一聲,卻被立即摀住了嘴巴。頸後的皮下有什麼東西爆裂開來,彷彿孵化成形的活物在往我的體殼外掙動,猶如刀刃那般一寸寸剖開我的皮肉,從頸椎一直劈向尾椎,我清晰的感覺到自己要被一股力量撕扯成了兩半。劇烈的疼痛甚至壓制了強烈的情-欲,我渾身抽搐,下意識地向背後摸去,立即觸碰到兩片極為鋒利的魚鰭竟從我的背肌處鑽了出來。這令我立式聯想到飛魚的模樣,這是其他人魚所不具備的身體構造。

 飛魚?我到底會變成什麼?

 然而我還來不及為此吃驚,雙腿上便襲來了那讓我記憶猶新的刺痛感。我甚至不用低頭去看,便能知道密密麻麻的銀色鱗片正從我的腿上鑽出來。可令我感到奇怪的是,我竟沒有同時感到自己的雙腿發生黏合,我驚詫地低頭看去,發現自己除了腳趾上生出了一層半透明的蹼以外,雙腿上只生出了若隱若現的薄薄鱗皮,好像包著一張用銀線織成的紗布,在水中微微泛光。

 除此以外,我的下本身與人類的雙腿構造並無二致。

 這樣轉變實在太快也太不可思議,我不由自主地愣著,盯了自己的雙腿好一會,才伸出手去觸碰腿部的皮膚,卻被列夫捷特抓住了手腕:「別碰,新生的軀體還很脆弱。這是我給予我親愛的兒子的禮物——真正意義上的進化。人魚族都以長尾為榮,可在我眼中,這是阻礙我們族類變得更加優秀的最大緣由,因為身體的限制,我們無法踏足這個世界上的許多地方。當進入人類世界後,我認識到了我們的弱處,所以一直在嘗試讓人與人魚的基因互相融合,而你,是最適合的實驗個體。我的兒子,你不知道在一次又一次的嘗試中出現了多少醜陋的失敗品,但看看,你是完美的,唯一的。王者。」

 列夫捷特緊貼著我的耳垂一口氣說完,聲音因極力壓抑的激動而微微震顫。大腦裡的某根弦彷彿瞬間被他說出的話而繃斷了,記憶似乎如同重新組接錄像帶在腦海中快速放映,令我困惑的記憶斷層也一下子尋到了關鍵的切點。小島上的實驗室,被開膛剖腹的人魚,手術台上淋漓的鮮血,那段晦澀的對話,暴風雨之夜的軍艦上的決鬥。

 一幕幕的畫面晃過腦海,我的全身猛地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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