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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香百媚》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心戰 二

  戰場上的喧囂聲忽然變得很大,驚恐的尖叫﹑不明所以的驚呼﹑痛楚的哀嚎……諸般聲響不絕於耳,吳鉤那裡明顯因為突如其來的仙法相助變得驚慌失措,士兵如潮水般嚮後撤離。

  百裡歌林馭使著蜈蚣精還想再追,陸離在後麵飛快拽住瞭她,他有些氣急敗壞:「你瘋瞭?!擅自插手這些事,是想被重重責罰?!」

  修行弟子沒有長老仙人的允許,是絕不準乾預凡間戰場或政權更替之類事的,輕者被麵壁數年,重者拷打甚至被逐出門派都有可能,臨行前長老們一刊交代在中土內陸要低調謙和,她居然一上來就犯下大錯。

  他見百裡歌林臉色蒼白,眼中滿是仇恨的烈焰,心下不由暗暗吃驚。她掙紮得厲害,陸離索性用五指扣住她的後脖子,綴綴將水行靈氣灌入,安撫她激烈的心緒。

  過瞭許久,百裡歌林終於平靜下來,戰場上無數人或敬畏或憤恨地看著她,她默然半晌,忽地輕輕推開陸離的手,蜈蚣精再度高高飛起調轉方嚮,朝王都端塗疾馳而去。

  「百裡歌林!」陸離在她身後叫瞭她一聲,十分嚴厲。

  一但不扯上惱人的情情愛愛,這位陸師兄就會變成特別正經嚴肅的人,專門教訓那些犯錯的師弟妹們,她的散漫性子以前被他說教最多。

  百裡歌林沒有迴頭,低聲道:「是我沖動瞭,新仇舊恨一起上來,沒忍住,迴頭我自去嚮長老領罪。」

  「我不想聽你說領罪。」陸離凝視她纖細的揹影,「新仇舊恨是什麼?」

  他對她的過去瞭解得不夠多,雖然她曾經嘰嘰呱呱說過一堆,可都是些瑣碎的趣事而已,這脆弱又無比強硬的姑孃,她的人生脈絡,他摸不清。

  百裡歌林瞥瞭一他一眼,麵上掛瞭一絲笑,笑裡有淡淡的嘲諷:「怎麼,不怕我又是慾擒故縱?」

  他有些狼狽地移開視線,很快又正色轉迴來和她對望:「說給我聽。」

  「……下次吧。」百裡歌林低低歎息瞭一聲,「眼下還有更急的事。」

  紀桐週一手執著青玉酒壺,一手挽住華服的長袖,緩緩斟滿四杯酒,手指輕輕一彈,三隻裝滿瞭美酒的青玉酒杯穩穩地落在葉燁三人麵前,一滴也沒灑出來。

  「這是在我王府中珍藏瞭十年的佳釀,上迴你們來年份未到,今年卻正好趕上瞭。」

  他語帶悠閒,神色平靜,舉杯含笑道:「想不到你們會來端塗,本以為此次一別不知經年,卻這麼快又相見瞭,我敬你們一杯。」

  葉燁端著酒杯,麵上有些疑惑與慾言又止,他們這一趟趕來端塗,在越國邊境之地見過吳鉤的侵略之行,陸公鎮甚至遍地龍名座弟子,本以為紀桐週必然寢食難安,暴躁慾狂,誰知他竟好端端地在王府待著,美酒佳餚,內室的紗帳後,似乎還藏著佳人。

  葉燁沉吟道:「桐週,你莫非已有萬全之策?」

  龍名座這次大概是趁亂打劫,紀桐週能淡定如斯,想必後方坐鎮的玄山子長老應該有瞭應對。隻是,好怪異,紀桐週從來也不是什麼穩重的人,想怒就怒,想笑就笑,這會兒他臉上一點擔心的樣子都沒有,甚至如此這般悠閒,實在與他平日的為人大相徑庭。

  紀桐週笑瞭笑,沒有迴答這個問題,對麵的蘇菀顯然不太清楚這裡麵的彎彎嬈,她喝完瞭酒忙著四處打量王府的奢華景象,因見那玉做的窗簾鉤十分精美,她不禁走過去拿在手上把玩。

  紀桐週瞥瞭她一眼,那站在窗邊的姑孃,好像突然變成瞭另一個瘦小的女孩子,那時候,她也是這樣沒見識地玩著窗簾鉤。他下意識地朝袖袋中摸去,那隻紫玉蟋蟀已經不在瞭。

  他摸出一隻白玉做的小黃鸝,將杯中酒倒進它口中,沒一會兒,這隻白玉黃鸝便發出清脆悅耳的啼鳴聲,一下就把蘇菀吸引過來瞭。

  「玩這個吧,窗簾鉤有什麼好看的。」小王爺朝她微微一笑,將啼鳴的白玉黃鸝放在瞭蘇菀手心。

  蘇菀又是贊又是驚訝:」想不到你這樣的人居然身上還會帶著這種小玩意。」

  紀桐週笑道:「還有更多呢——妙青。」

  內室紗帳後立刻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是,妙青在。」

  「把那隻箱子拿來。」

  「是。」

  葉燁聽那姑孃說話聲溫柔婉轉,明顯是個妙齡女子,不禁笑得有點曖昧,紀桐週也終於開始會享受這些瞭?

  內室紗帳被人輕輕掀開,一個穿著茶白衣裙的美貌少女端著一隻小小的檀本箱畢恭畢敬地上前,半跪在地,將木箱舉高,柔聲道:「王爺,妙青取來瞭。」

  葉燁一看她的打扮不由微微一驚——茶白衣裙﹑領口黑邊﹑耳畔簪著妃紅色的芙蓉,好熟悉的裝扮!待她將頭擡起,他驚訝更甚.這姑孃眉眼與黎非竟有兩三分相似,尤其那隱隱含笑的姿態,顯得靈氣十足。

  他腦中電光火石般,一下子醒悟瞭,當即扭頭望瞭一眼百裡唱月,她也是滿臉若有所思。不醒悟還好,一明白過來,他反倒尷尬起來,隻得裝作沒發現,移開視線繼續喝酒。

  紀桐週將檀木箱打開,裡麵放著許多小玩意兒,都是當年姜黎非愛不釋手的,此後這麼多年,每個月這些玩俱都會被細細擦拭乾淨再重新存放,六年過去,依舊宛然如新。

  蘇菀毫無察覺,正要湊過去看,眼角餘光忽覺那出來凡姑孃裝扮很眼熟,她隨意望瞭一眼,陡然叫起來:「黎非?!咦?不對……呃,當﹑當我沒說……」

  她十分尷尬地看瞭看紀桐週,他神色平淡毫無反應,隻揮手讓妙青退迴內室,自己從箱子裡取出一隻青銅小鳥,遞瞭過去。

  蘇菀這會兒哪裡還有心思玩這些小玩意兒,她尷尬地迴頭又看葉燁他們,百裡唱月搖瞭搖頭,突然開口道:「王爺,自欺欺人不是什麼好事。」

  紀桐週恍若未聞,他將壺中酒倒入玉碗中,青銅黃鸝在他掌心忽地一動,低頭飲瞭碗中酒,滴裡裡地叫瞭起來,他如當年一般笑道:」這個更有趣吧?」

  蘇菀正要說話,忽聽門外一陣喧嘩噪雜,緊跟著凌亂的腳步聲匆匆奔近,管傢在外麵惶恐又焦急地驚道:「稟告王爺,陛下……」

  話未說完,房門便被人用力推開,越國皇帝踉蹌著奔進,似是來得太急,衣冠不整,一隻腳上甚至沒穿鞋,他失魂落魄地撲過來抓住紀桐週,像是要喘不上氣一般.嘶聲道:「桐週!玄山先生已仙去的消息……是真的?!」

  此言一出,葉燁三人都驚得立即站起,怪不得陸公鎮那麼多龍名座弟子,怪不得越國邊境暴亂不堪!玄山子死瞭?一個長老仙人,明顯還未到壽命終期,怎麼突然就死瞭?

  紀桐週挽住皇帝的胳膊,麵色依舊平靜,低聲安撫道:「皇兄不必驚惶,先坐下緩口氣。」

  皇帝死死拽著他,滿眼絕望,隻一個勁地問:」真的死瞭?真的死瞭?!」

  紀桐週淡道:「不錯,確實死瞭,被龍名座宗權偷襲,屍體是我送迴星正館的。」

  皇帝霎時癱在地上,再也不能動彈,嘴裡隻是喃喃:「怎麼辦……這下完瞭……什麼都完瞭……」

  紀桐週不再安撫他,隻靜靜坐迴瞭椅子上,又斟瞭一杯酒。

  葉燁驚道:「桐週!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玄山子死在他眼前,屍體甚至是他送迴去的,龍名座四處挑釁,越國邊境不穩,他是怎麼能做到在王府中錦衣玉食平靜度日的?眼前的人還是他們認識的那個紀桐週嗎?

  紀桐週擡眼看他.眾人隻覺他目光淡若玄水,卻又彷彿藏著無數暴烈瘋狂,他的聲音很輕:「告訴你們有什麼用?」

  葉燁隻覺不可思議:「我們是朋友,這種事你想一個人扛下?」

  紀桐週忽然笑瞭一聲:「我們一起扛?一起被龍名座的仙人們傷得半死不活,互相激勵流著眼淚感慨人間真情?」

  葉燁倏地閤上瞭驚訝的脣,他皺眉看著眼前這陌生的紀桐週,越國出事,紀桐週一定會發瘋,他確實在發瘋,隻不過不是他們想得那種瘋。昔日在東海試煉地與龍名座弟子搏命的少年像個孱弱卻又要嘶吼的獸,眼下這隻獸不再嘶吼瞭,這種沉默比瘋狂還要讓人無措。

  「……你打算怎麼辦?」葉燁不再廢話,直切正題。

  紀桐週一口喝乾杯中酒,輕輕一腳將癱軟在地上哭個不停的皇帝踢翻下去,低聲道:「不要哭瞭,很吵。」

  皇帝嚎哭著攀住他的腿,顫聲道:「桐週!桐週!我們怎麼辦?怎麼辦?!」

  這淒厲綿長的哭聲像鋼針一樣紮著他的腦殼,痛得叫人無可奈何。紀桐週抓起酒壺再次斟酒,壺中酒卻早已空瞭,他朗聲道:「來人,去地窖裡再取酒。」

  連叫幾聲,外麵卻是一片死寂,紀桐週朝外瞥瞭一眼,遠處幾個管傢和一群傢僕正沒頭蒼蠅似的亂跑著,他神色一冷,忽地如離絃的箭一般飛出,將為首的大管傢提著後揹心抓起,從高處狠狠丟下去,大管傢紮手紮腳地摔在地上,抽瞭片刻,一灘血染紅瞭白色方磚,漸漸地再也不動瞭。

  亂奔的人終於停下,駭然地僵在原地,紀桐週冷道:「不許亂,迴歸原位——離開王府大門一步者,視為叛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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