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眼見得葉淮容走遠了，池桑桑這才扶起孫玉芬朝外麵走去。

　一直走到輸液室那邊坐下後，孫玉芬覺得好點了，這才斟酌的開口說道，「桑桑，你年紀也不小了，一直呆在咱們這麼死氣沉沉的廠裡，我覺得也沒有什麼前景。」

　「現在是最難熬的一個時期，要是我也不在這裡干了，吳廠一個人也忙不過來，倒閉的就更快了。」池桑桑實話實說道。

　「你說的也是，不過這廠雖然是你爸爸的心血，也沒必要把你也搭進去。而且——你整天都呆在廠裡，畢業已經好幾年了，年紀再上去對象可就更難找了。」孫玉芬說時也是一臉的心事，見著池桑桑只是輕皺了下眉梢，她這才繼續接著說道，「葉先生這人倒是真的好，我聽說他年紀這麼大了，大概是工作太忙了也還沒結婚的——」顯然剛才從急診室裡過來這邊的路上，她就已經醞釀著說這個話的了。

　「媽，人家結婚不結婚的，又不關我們的事，你待會可不要和他亂說什麼。」池桑桑一聽就聽出了孫玉芬的話外之音，池桑桑其它事情倒是都很順著孫玉芬的心意的，唯獨此時，忽然板起臉來沒好氣的應道。

　孫玉芬多少也知道自家女兒的脾氣的，剛才說時也是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女兒的神色，眼下見她不知為何好端端的生氣起來，她也只得悻悻的打住了，不過她的意思卻是不言而喻的了，可是不說完又總覺得不甘心，畢竟在她眼裡而且可以接觸到的人際圈裡，葉淮容是最合眼也是最拔尖的人選了。

　想到這時，她還是繼續開口說道，「從你爸出事那天起，我和葉先生認識也有七八年了，那時都幸虧他幫的大忙。這麼多年下來，他照顧我們的地方是夠多的了。尤其是你畢業後來廠裡上班，他不是經常也特意過來看下你的，我想著興許他是真的看上你也說不定的——」

　孫玉芬說了一會後，見著桑桑還是一聲不吭的，她又思忖了下，還是繼續游說起來，「葉先生雖然年紀是比你大了挺多歲的，不過媽也不是老頑固，年紀大歸大，和現在的那些小年輕比肯定是更會照顧人的，這過日子的，就是圖個能照顧人一起過長久的——」

　「媽！」孫玉芬還沒說完，終於被池桑桑有些不耐的一聲打斷了，池桑桑很少會有這樣冒然打斷媽媽說話的時候，孫玉芬已經聽出她語氣裡的克制之意，這才終於閉口不說了。

　不過幸好她沒再說下去，因為葉淮容下一秒就過來這邊了，大概是付款好了並且把單子也給護士了，此時已經有護士拿著輸液瓶和打點滴的工具過來了。

　母女倆都沉默著沒有說話，反倒是葉淮容溫儒的和護士交代，孫玉芬見了葉淮容後，盡管身體不太舒服著，還是打起精神來，生怕會冷落了葉淮容，護士手腳也利索著，沒一會就給孫玉芬掛好針了。

　「桑桑，阿姨大概要一個小時後才換另外一瓶，反正你家離這裡不遠，我要不先送你回家換套衣服吧。」葉淮容見著孫玉芬掛好點滴後，其實還是更適合安靜的獨處休息的，此時便開口說道。

　被他這麼一提醒，池桑桑這才後知後覺的低頭看了下自己的衣物。她昨天出門時穿了件白色短袖T恤和牛仔褲，牛仔褲倒是耐穿的，只是那白色T恤上不知何時已經是花髒的一塌糊塗，想必是先前搬箱子時沾上去的灰塵污漬，加之昨天通宵到現在狂出的汗水滲在上麵，衣服被汗水打濕了又被這高溫一烤重新干去，此時還可以隱隱聞到身上的汗酸味，簡直是邋遢至極。

　她忽然又及時的聯想到自己昨晚通宵到現在，臉都沒擦過，現在臉上是不是也油光發亮並且汗涔涔著的，而她先前毫不知情的在葉淮容麵前呆了這麼久，一想到這時，池桑桑臉上的熱火忽然又騰的一下躥了上來。

　最丑陋的時候，總是不希望有人看到的。

　尤其那個人還是葉淮容。

　「恩。」池桑桑點頭應道，又和媽交代了下自己一會後回來這才轉身往外麵走去。

　「今天真是太麻煩你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因為葉淮容和孫玉芬告別後也是走在她的身側，池桑桑還是陷在突如其來的不自在中，眼下便拼命的想找話來搪塞下湧上來的尷尬。

　「我今天暫時沒什麼事，就順便送你回下家吧。」葉淮容腿長步伐大沒一會就略先走在池桑桑前麵，伸手按了電梯那邊下去的鍵。

　「不用了。還有你車子不是已經開走去機場的了？」池桑桑眼下只想著早點在葉淮容麵前消失，越快越好，才一聽便連連搖手說道。

　「這裡離公司不遠，我之前已經讓另一個司機開車過來接我們了。」葉淮容不以為意的應道。他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池桑桑便也不好再推辭了。

　等他們走出來時，車子果然是早已在醫院前麵等著的了。葉淮容走在前麵替池桑桑開好車門，等她坐好後他這才走到前麵的副駕位置上，和司機說了下地址，司機便開了出去。

　不到一刻鍾就到了池桑桑住的那幢樓下麵了。

　「你上去換下衣服，我在車裡等下你。」葉淮容開口說道。

　池桑桑微微動了下嘴角，不過下一秒還是點了點頭，之後才說道，「我很快就下來。」

　「沒事，你不用急。」葉淮容隨口應道，池桑桑這才快步朝樓上那邊走去。

　她生怕葉淮容等的久了，才到家裡就拿了換洗的貼身衣物朝浴室那邊走去。手忙腳亂的洗了個澡出來後，才覺得神清氣爽了點。

　這麼大熱天的她也懶得吹頭發，隨手拿了干發巾胡亂搓了下頭發，覺得沒有水珠滴下來了她就沒有繼續擦頭發了，就往衣櫃那邊走去，她們做針織這行業的，忙季也就是上半年的時候忙碌下，此時推開衣櫃一看，她這才驚覺自己已經大半年沒有去買新衣服了。

　在那一堆的舊衣服裡，她挑選了下，略微遲疑後這才拿了條蓬蓬的公主裙出來，穿上後對著鏡子照了下，其實她的身材凹凸有致苗條的很，任何裙子上身都是很顯腰身的，而且被那公主裙一襯，立馬顯得整個人一下子就年輕了好幾歲。

　這條裙子是她剛畢業的那個夏天買的。

　不過似乎後來到廠裡工作後，就沒有拿出來穿過的了。

　池桑桑自己對著鏡子照了一小會，嘴角上這才難得浮起一絲笑意起來。

　不過那笑意也只是蔓延了那麼一小會而已，隨即就收了回去。

　因為她平常都在廠裡上班經常也要做些體力活，她是從來不穿裙子出門的，這麼一穿似乎又有點路人皆知的怪異起來。

　要是自作多情的話就丟大發了。

　池桑桑這麼一想，又趕緊把裙子換下來，隨手拿了件寬松的T恤和牛仔短褲出來穿上，不過這麼換了套衣服，剛洗好澡的她不知為何又出了一身薄汗。

　她是很少會有這麼糾結多想的時候，才換好衣服，又對著鏡子梳理了下頭發，隨手拿了噴霧和乳液往臉上抹了下，這才急沖沖的朝樓下走去。

　她才走到樓下，正准備上車時，未料到就見著黃鶯騎著自行車回來了。她和男朋友年初買的房子正開始裝修，兩人都忙，不過終究還是黃鶯抽的出點時間，隔三差五的要跑去現場看下施工質量，正好她新家的位置離池桑桑家這邊很近，這陣子她干脆就在桑桑家裡暫住一段時日。

　「鶯鶯你怎麼這麼早回來？」

　「桑桑你怎麼這麼早回來？」

　兩人都異口同聲的問道，不過剛出聲，黃鶯便先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滿是手汗的爪子往池桑桑身上一拍豪邁的說道，「桑桑，怪不得說心有靈犀一點通這麼個說法呢。」

　「注意你的爪子，我剛洗澡換了衣服呢。」池桑桑說時要把黃鶯大喇喇放自己肩側的手給挪開，畢竟這大熱天的，一碰到別人或是被別人碰到，總覺得黏糊糊熱烘烘的難受。

　「這大白天的跑回來洗澡換衣服可不是你的作風哈，咦，這車子我怎麼在哪裡見過？」黃鶯打趣完後注意力就放在了池桑桑正准備上去的那輛商務車上，而且一邊說時還特意往前麵走了幾步，隔著那緊密關著的車窗，葉淮容俊秀好看的麵容隱約可見。

　「是——是葉先生？」黃鶯說時還是難以置信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堂堂錦大的副董竟然會在這裡出現，並且還特意讓司機開車過來在桑桑的樓下干等著，這絕逼不科學啊！

　大概是看到了車窗外麵黃鶯的反應，葉淮容這才將車窗搖了下來，溫潤動聽的聲音如期響起，「黃記者，你好。」

　「葉先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畢竟也是跑了好幾年的記者，黃鶯此時早已淡定回去了，客套的打招呼道。因為坐在車子裡的葉淮容，她上個星期剛做任務采訪過，自然是還印象深刻著的。

　「恩，幸會。」葉淮容也是點頭微微一笑。

　「那不先打擾你們了哈，我也回去還有事情。」黃鶯的反應夠快而且都有點超前了，她想了下池桑桑這個點會從樓上洗好澡下來，頭發還濕漉漉的就准備坐進葉淮容的車子裡，她這麼一個八卦心十足的小報記者實在是沒有辦法不多想起來。

　「鶯鶯，我媽中暑在醫院裡掛點滴，他剛好路過就送了下我回來換下衣服。」池桑桑也生怕黃鶯誤會，眼下趕緊解釋道。

　「我知道啦，人家大忙人事多，你不要耽擱他。」黃鶯說時趕緊將池桑桑推進車內，望著隨即開出去的車子尾巴，她這才咧開嘴笑了下，把自行車往樓道內的角落處一放，一邊沿著樓梯往上麵走去，一邊急不可耐的給池桑桑發微信。

　黃鶯本來是想發語音給桑桑的，忽然想到桑桑此時還坐在他的車上，萬一不小心按到播放出來被葉淮容聽到就不好了，便又耐著性子改成打字了：桑桑，你這家伙才是深藏不露啊，竟然可以釣到這麼有水平的大魚，按我說就你那小破廠，現在動不動又是查消防又是查環保的，加上出口形勢不好，撐不下去的話你就早點同意把廠賣給錦大啊，省的這麼一個小破廠堵在他們公司那片工業園的出口處，完全是有礙觀瞻啊，反正現在的行情光地皮價你都可以賺一筆了，賣掉之後，你就順便進錦大工作，早日和葉淮容修成正果，你這輩子都可以高枕無憂了！

　黃鶯也是太過於激動了這才一口氣打了那麼多字，而且因為太注意著手機了，腳下突然打滑差點摔了一跤，她這才沒有繼續打字，點了下發送就發出去了。

　池桑桑坐在車內，沒一會就振動提示了下有信息進來，她這才低頭看了下，雖然知道黃鶯向來就是大大咧咧藏不住話的，可是此時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戳中了心思的緣故，她又無緣無故的臉上發燙起來。

　方才被黃鶯這麼一鬧，她坐進去的時候就坐在後排居中偏左一點的位置都沒有察覺。葉淮容也是無意間瞥了下內後視鏡，只看到坐在後排的池桑桑臉上不知何時又開始冒汗起來，鼻翼上的細汗亮晶晶的，白皙的兩頰上有兩團淺淺的紅暈上來。

　人麵桃花。

　他腦海裡忽然想到這個詞，嘴角不知何時微微的上揚起來。

　一直快開到醫院的前麵，車子裡安靜的並沒有人出聲。

　直到池桑桑接了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