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那人影瘦瘦弱弱的,蜷在牆壁的角落裡,其實是很不顯眼的。不過他是一眼就看出來了,分明是她。
池桑桑此時整個腦袋都埋在她自己的臂膀裡,其實聲響也沒有很大,唯獨那肩膀還是一聳一聳的,顯然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纔會這般的。
許是知道不能發出聲響,她的哭聲被她這樣刻意的壓製著,嗚嚥的格外難聽,也是格外的叫人覺著揪心的。
他就這樣站在她的面前,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其實以他現在這樣尷尬的立場,尤其是就在今天上午還對她犯了那樣的事情,眼下不管說些什麼都是不閤適的。
良久過後,靳斯南見著她反倒是一點停歇下來的意思都沒有,這纔蹲下。身子,斟酌的開口說道,「不要再哭了——」
許是聽到面前的動靜,池桑桑這纔擡起頭來望著面前的靳斯南。哭了這麼久,她的眼睛早已是紅腫的厲害,連著鼻子也是紅通通起來,臉上濕噠噠的滿是淚痕。
「不要哭了——」他還是這麼一句,見著池桑桑面前的劉海也早已濡濕通透,斜斜的壓在睫毛上方,而她分明是恍若未覺的。許是怕她難受,他說時不知何時伸手過去,輕輕的將她擋了視線的劉海挪到一邊去了。
「靳斯南,我媽要是手術失敗的話會不會死掉?」其實她眼前無論見了誰,都是會問出這樣的話來,彷彿這樣便能求個心安。因為哭得太久的緣故,說時還泛著濃重的鼻音。
「不會的。現在的醫術這麼發達,醫療設備又好,明天的主治醫生我特別關照了是這方面的權威專傢,手術肯定會成功的。」他也難得耐著性子安慰起來,又從口袋裡掏出手帕來在她臉上輕輕擦拭了下,那乾淨的手帕立馬就被濡濕了大片。
「真的嗎?」大約知道靳斯南這人向來是一言九鼎的,池桑桑這纔淚眼朦朧的問道。
「恩。你放心好了。」他也一臉凝重的點了點頭,之後纔繼續問道:「阿姨休息了嗎?」
見著池桑桑點了下腦袋,他便又出聲說道,「那你先起來吧,我先送你迴去休息。」說完後伸出右手放在池桑桑的面前。
顯然是知道池桑桑蹲的太久了,一時間腳麻起身是會有些睏難的。
「恩。」聽了靳斯南的話後,池桑桑原本驚惶失措的心頭不知何時安定了些,其實大哭一場後,那些深埋的恐懼感也是會消失一點的。
她起先是就想著自己起來的,直到覺得那腿麻的根本挪動不了,這纔伸手放在了靳斯南的手掌上,藉著他上扶的力道,她這纔踉蹌不穩的站了起來。
其實即便她站了起來,眼下也還是腳步踉蹌的,連行走都有些睏難。好在靳斯南也耐心的很,扶著她慢吞吞的朝電梯那邊走去。
好不容易扶著她坐進自己的車內,他這纔將車子開了出去。
池桑桑傢裡的住處離這邊的醫院並不算太近。
等他開到她的樓下時,已是將近凌晨的了,還是夏末的時候,週遭綠化帶間的蛙聲蟲鳴不絕於耳。
車子停了好一會了,右邊的池桑桑還是毫無動靜。
他這纔略微側過來朝池桑桑望去。
天上的月色倒是正好,一輪清輝朗照下來,有幾分照進了車內,正好將她的側臉都照的清清楚楚的。
雖然是還掛著淚痕,不過顯然是睡了過去。那睫毛先前因為淚水打濕黏連著,便癒發顯得濃密起來。
一天擔驚受怕加之跑前跑後的,她是真的太累了。
即便是睡著了,也並不睡得安穩的,他見著池桑桑還是微不可微的顫抖著,不知道是哭得太久的後遺症還是潛意識裡害怕的緣故。
靳斯南就這樣保持著微轉的姿勢,一動不動的,望著想著,好一會後,他這纔伸出手來,在她滿是淚痕印記的臉上輕輕擦拭了下,彷彿這樣便能幫她分擔些許似的。
終歸還是怕弄醒池桑桑,靳斯南微動了下嘴角,不過還是沒有出聲。
此時已經是深夜襲來,他便又吃力的脫□上的外套,小心翼翼的蓋在池桑桑的身上,做好這一切後,他這纔乏力的朝座椅上靠去,也是抓緊時間閉目養神起來。
到第二天早上時,還是靳斯南先醒過來的。
這樣乾坐在座椅上睡了一晚,其實是格外的痠乏的。他下意識的微動了□子,見著池桑桑還是歪著腦袋在睡夢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夢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即便是睡夢中淡眉還是微蹙著。
靳斯南見著原本披在她身上的外套都掉到下面去了,他便伸手過去小心的撿了起來,之後又重新蓋迴到她的身上。
隻是——他的衣服剛蓋到她的身上,原本還歪著腦袋的池桑桑忽然就驚醒了過來,連帶著身子都猛地哆嗦了下。
是心悸的表現。
「醒了?」他說時把自己的外套給拿了迴來。
「恩。我怎麼在你車上就睡著了——」池桑桑此時也是意識到自己似乎警覺過度,說完後又下意識的朝腕間的手錶看了下,臉上的神情這纔復雜的變化了下。
顯然,她是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竟然會在他的車上睡了半晚的。
而他,分明也是陪著她一直等到現在的。
「你先上去洗個澡換套衣服吧,待會我再送你去醫院。」他也看出池桑桑神色的不自然,眼下便提議道。
果然,他話音剛落,池桑桑便如遇大赦的下車朝裡面走去。
昨天到現在她都沒有洗漱過,身上其實早已黏糊糊的很。池桑桑纔到了自己的住處,就迫不及待的進去洗澡起來。
等她重新下來時,她便徑自走到靳斯南的車子那側說道,「昨天我媽的事情——謝謝你了。今天我自己開車過去好了。」
「也行。」他不置可否的應道,說完後就把車窗給關上去。不過,那車子卻始終還是沒有開出去。
池桑桑說完後,便到後面的停車位那邊把她自己那輛破舊的車子開了出來。
有時候人倒黴起來喝水都會塞牙縫,眼下的池桑桑便是如此。
她剛把車子倒出來,未料到車子就毫無預料的拋錨了。
人在低落的時候總是格外的脆弱的。池桑桑也不例外。她起初是焦躁的重拍了幾下方向盤,沒一會後便趴在方向盤上面,重新崩潰開來。
直到聽到有人在敲車窗,她這纔擡起頭朝車窗那邊望去。
隨即靳斯南便繞過車頭,從副駕那邊坐進車內,粗略檢查了下車內,這纔開口說道,「沒油了,我讓人送點散裝油過來就沒事了。下次開車也要看看油表,要是開到人煙稀少的地方拋錨怎麼辦?」許是覺得會發生這種事情實在是缺乏常識的很,靳斯南說這時,分明是沒好氣起來。
見著池桑桑也受教的點了點頭,他這纔繼續說道,「你先下來吧,我先送你去醫院。」
「恩。」她點點頭應道,這纔解開安全帶下車。
重新坐進靳斯南的車內,也不知道她想到什麼委屈的事情,臉上的淚珠還是大顆大顆的滴落下來,可是又分明不想讓靳斯南看到,便一直扭頭看向窗外,偶爾用手背揩下她自己的眼角。
沒一會,她自己的手背都被揩的濕漉漉起來。
好一會後,直到察覺車子停了下來,她這纔有些猶疑的扭頭望了下他。
「你昨天到現在都沒有吃東西,先吃早餐再去醫院吧。」他開口說道。
「我不餓。」她立馬搖搖頭應道。
「不餓也隨便吃點。」
「我沒胃口吃不下。你去吃吧,我在車裡等你。」池桑桑還是不願意下車。
「隨你。」他似乎是被這樣的池桑桑氣到了,說完就利索的解了自己的安全帶,不過下車前還是突然轉過身來,面無表情的開口說道,「我想你應該好好想下,要是你自己也倒下了,這世上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像你自己這麼盡心盡力的去照顧你媽。」
說完後這纔下車砰得一下關了車窗。
被他這麼不留情面的說了一番,池桑桑原本是還怔怔的愣著。沒一會後,倒也下車朝靳斯南停著的店面那邊走去。
她過去的時候,靳斯南已經點好兩份早餐了。
大約也是知道她沒有胃口,給她點的也隻是清粥小菜而已。
她在靳斯南的面前坐下,便也悶聲不響的吃了起來。
大約是心裡負擔太重的緣故,她心事重重的並未覺得餓過,可是也察覺到自己不支的體力,眼下便勉強喝了半碗下去。
等靳斯南重新送她到醫院時,他也還是跟在她的身側。主治醫生過問池桑桑要不要使用進口瓣膜進口藥物之類的問題,池桑桑也是聽得一臉的雲裡霧裡,隻是開口說道,「用最好的好了。」
靳斯南見著她這方面一點都不懂的,後面醫生再過問相關的信息,都是他代為迴答的。
等孫玉芬輪到做手術時,已經是傍晚的時候了。
有個穿白大褂的女醫生過來說道,「先簽這份手術協議,我們再安排手術。」
池桑桑膽戰心驚的接過來,纔寥寥看了下上面的協議內容,她的臉色頓時慘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