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她先前在工廠，和那些工人打交道都是直言直語的，壓根沒有接觸到這樣眼前一套背後一套的同事。

　也不知道是誰先察覺到她迴來的，有個同事先咳嗽了下，大傢便立馬噤聲鳥獸散了。

　張珂倒是沒有參與其中，方纔同事圍在她的對面嘰嘰喳喳著，她也隻算是老新人而已，不想插話，便趴在桌上佯裝午睡中。

　直到感應到池桑桑從自己背後走過去坐迴到位置上，她這纔擡頭問道，「桑桑姐，你迴來了？」

　「恩。」池桑桑說時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雖然她平常還是很好相處的那種類型，不過此時應的這一聲，還是分明頗為沉悶冷冰的。

　「桑桑姐，你用不著在意她們的——」張珂把自己的座椅稍微往池桑桑的位置那邊推了下，等靠近了些這纔輕聲安慰道。她雖然是有心向著池桑桑，不過也沒有那點膽魄站出來維護池桑桑，眼下說時語氣中也是有點歉疚之意的。

　「我沒事。」池桑桑說完後便若無其事的打開電腦瀏覽起了郵件。

　張珂見著她不是很想說話，她也覺得自己嘴笨說不來其它安慰的話，便也重新坐迴去自己那邊的位置。

　池桑桑雖然看似平和易相處，其實她的自尊感比任何人都強。她和葉淮容的事情，其實她也是仔細想過的。

　葉淮容這樣的條件，放在未婚女青年中，實在是個過於熱門金龜婿的最佳人選。先前的她雖然大半是因為工廠實在已經到難以維持的地步，她這纔做出了轉賣工廠的決定。

　但是至於她之後還是選擇來錦大上班，有大半的原因的確是為了葉淮容而來的。

　隻是那時的她也是心眼單純，想著和葉淮容在同傢公司上班，總會有多一分機會與巧閤的。

　未料到眼下猝不及防的聽到同事的議論時，池桑桑心頭原本就隱有的疑慮驟然全部冒了上來。

　她知道，她自己也是無比在意著與葉淮容之間的差距。

　所以纔會這樣在意別人的評價。

　生怕自己配不上他。

　說到底，還是愛他的程度不夠。

　還有，他能夠給她的安全感和信任感都遠遠不夠。

　池桑桑一下午心情糟糕著都沒做什麼事情。她這人對於相交的朋友，譬如黃鶯這樣的死黨，便會死心踏地的對朋友好。其餘相識的人，雖是漫漫之交，她也是秉著與人為善的原則，不生事端。可是若是無故詆毀她的那些人，她卻是做不到繼續虛偽的與她們笑臉相迎。

　就在前一天，她還雄心壯志的制定了自己的短期工作目標，可是眼下看來，卻似乎有那麼點不靠譜了。看來，自己對這份工作的熱情度原來也不過如此，池桑桑有些失落的想道。

　下午例行的會議上，葉淮容無意間留意到了靳斯南的神色。

　散會後，他便特意走到靳斯南的身邊，因為今天中午和池桑桑出去了一趟，他原本還有點鬱卒的心情不知何時已經自我調整迴來了。

　不過他多少還是小記恨著靳斯南的安排，難得見他心情不快，眼下便明顯幸災樂禍的打趣道，「老大，祕書走了就再招一個，犯不著心疼哈！」

　「誰說我心疼了？」靳斯南一臉無感的應道。

　「那你今天這麼不苟言笑的，我以為是因為許祕突然走的緣故，畢竟她跟在你下面做事也是好多年了，生生的從一個小姑孃熬到了老姑孃，你還是個緋聞絕緣體。按我說，說不定她是突然覺悟想開了，所以絕望了纔會突然提出離職的。女人啊，就是麻煩！」葉淮容說完還無比優雅的歎了口氣。

　葉淮容這話說得其實是有出處的。

　先前許曉瓊之前的那幾任祕書，其中不乏自身條件卓越或是傢世烜赫的應聘者，過來的目的無非就是一個，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靳斯南也。不過可惜的是，等到她們入職後，沒幾天便會發現這完全是比登天還難的事，加之靳斯南對她們的工作能力也是非常不滿，便都知難而退的離職了，導致靳斯南還以為人事部人浮於事，沒有把關好求職者的進入門檻。

　錦大的人事經理為此有陣子很是憂傷，憂傷之後還盛傳出了一句「鐵打的董事，流水的祕書」的口頭禪出來。

　「我讓小宋和人事打聲招呼，下次給我招個男祕書過來，省的麻煩。」靳斯南活到這把年紀了，這方面大概也終於是有些開竅了，說時好看的眉毛不知何時也已經微蹙起來，顯然是沒有否認葉淮容的挖苦之辭。

　「別！老大，這你就不懂了。首先你得讓你的兩個下屬男女搭配乾活不累，這樣纔能提高工作效率。其次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這業內和公司內部都風傳你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是個緋聞絕緣體，搞不好是同性戀。你要是真招了個男祕書進來，不就坐實了這個傳聞嗎？」葉淮容最近也不知道什麼緣故，許是有幾分春風得意後的底氣，連帶著和靳斯南說話也沒大沒小起來。

　「都有空關心這些八卦傳聞，看來你最近的確是空了點——」靳斯南依舊無感的說道，不過說時還是冷眼瞧了一眼面泛桃花的葉淮容。

　被他這麼一說，原本還自以為幽默感十足的葉淮容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上來。

　果然，下一秒靳斯南早已雍然自若的接著說道，「正好越南那邊有個閤資工廠向我們伸出橄欖枝，有閤作的意向，你明天啟程過去考察下吧，順帶著體驗下異國風情。」

　「老大，我剛從柬埔寨那個鳥不拉屎的工廠迴來，休息還不到兩天，你又要我去越南那邊？」葉淮容難以置信的望著身旁的靳斯南。

　雖然他也清楚著資本傢向來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可是像靳斯南這樣翻臉就變的也實在是太坑了吧。

　下一秒他看到靳斯南隻是無動於衷的微皺了下眉梢，隨即涼涼的瞥了他一眼，憑他對靳斯南的了解，若是此刻繼續聒噪的話，靳斯南絕對會有後續大把的考察地點出來，至於條件麼，肯定是一個比一個要艱苦卓絕考驗他的求生能力的。

　好在，葉淮容這麼點的自知之明還是足夠有的，趕在靳斯南開口之前，他便主動投降說道，「為了公司的大業，考察那是必須要去的，捨我其誰。」

　果然，他這麼主動的說完後，一臉無感的某人這纔作罷，邁開長腿朝前面走去了。

　留下身後的葉淮容第一次覺得，嘴賤這種事下次他還是少乾為妙，尤其是在靳斯南面前。

　可是一想到池桑桑，他這也是難得憂傷而且無奈的歎了口氣。

　話說他也是老大不少了，好歹等到了心愛的姑孃，而那個心愛的姑孃對自己正好也有那麼點意思，他正要準備放開手腳去追心愛姑孃的時候，靳斯南又給自己委派了這麼個倒黴而且耗時的差事。

　葉淮容纔想著，腦海裡又浮現出請池桑桑在自己傢裡看電影的那次，靳斯南那不早不遲的電話又擾了他的正事。

　算上今天的這趟意外差事，某人已經不是第一次煞風景的了。

　預祝你繼續打光棍下去！最好一不小心就打一輩子的光棍！

　等哪天我抱了美人歸，非得在你面前好好秀上一番恩愛不可！

　饒是外人口中風度翩翩大肚能容的葉淮容此時也在心裡默默的吐槽起來。

　靳斯南迴到自己辦公室裡，正好宋海楊也是外地出差迴來，他便按了內線讓宋海楊進來，「小許走了，可是人事那邊招的人我很少會有滿意的。你反正也知道我的用人要求，祕書的空缺就由你來負責招聘吧。新人招到之前，你暫時代為處理下小許交接下來的事情。我明天要出差去趟德國，會去四天，最好在我迴來之前給我招到新祕書。」靳斯南言簡意賅的交代道。

　「好的。」宋海楊說時點了點腦袋，心想著果然是被許曉瓊料到了。

　不過就四天的時間，又得在網上發佈招聘啟事，又得面試求職者，還得確保那應聘者樣樣都能符閤靳斯南苛刻的要求。

　宋海楊纔粗略想了下，就覺得鴨梨山大的很。

　果然，他一直等到靳斯南迴來的前一天，還是沒有給靳斯南面試到閤意的人選。本來手上就是正事一大堆沒做的了，還得負責這突然冒出來和他本職工作毫不搭邊的事情。饒是向來樂觀開朗的宋海楊也是耷拉著一張苦瓜臉

　他也是實在沒轍了，這纔忽然響起來許曉瓊離職前提到的一個人選。

　公司內部的同事。

　反正也是死馬當做活馬醫。

　宋海楊這麼一想，便從通訊錄上找到許曉瓊提到的池桑桑的名字，約她到自己的辦公室過來一趟。

　他起先觀念裡還以為許曉瓊推薦的定然是個雷厲風行的女強人，未料到見著面前的池桑桑，柔柔弱弱的，溫婉之中卻也不乏明媚動人。

　隻是，要勝任靳斯南的祕書一職，他倒也不是很確信。

　畢竟都喊池桑桑過來了，他三言兩語就講清楚了當前的情況，董事長祕書突然離職，希望在公司內部調任同事。

　「為什麼會考慮到我？」池桑桑也是一臉的訝異，董事長祕書，這樣的崗位，她是壓根沒有考慮過的。

　「你的教育背景和工作經歷都挺適閤這個崗位的。至於薪酬的話，絕對會比你現在的崗位要高上許多的。」

　宋海楊和池桑桑簡短的交流下來，見面前的同事談吐間不驕不躁，頗有大傢之風，原本悲觀的心境不知何時已經樂觀了很多。他是本著靳斯南迴來之前完成這項任務即可的心態，雖然許曉瓊已是人走茶涼，他這也算是賣了她最後的一個面子。

　「換下工作崗位的事情我倒也不牴觸，不過我先前沒有從事過這方面的工作，就怕自己做不好。」池桑桑老實的應道。畢竟能夠從業務員突然被提拔到董事長祕書，其實已經是無形中連跳了好幾級。

　她沒有理由拒絕這麼一個大好的機會。

　而且她和葉淮容的距離也會明顯縮小。

　她不想就因為同事的閒言碎語而動搖放棄葉淮容。

　「哦這你就放心好了。祕書的工作並不需要做決策之類的事情，主要是負責董事長的行程還有報告之類的工作，稍微瑣碎細致些。你ok的話今天就上崗吧，明天靳董就迴來了，你今天可以大致習慣下他的辦公室，留意下他平常的擺放習慣之類的。哦，這裡還有一份是上任祕書留下來的東西，讓我轉交給下任祕書的，我想應該會對你的工作很有幫助的。」宋海楊簡短的說完這一切後，便把許曉瓊臨走前給自己的一份記事本遞給了池桑桑。

　「謝謝。」池桑桑道謝後這纔接過來了記事本。

　翻開記事本的第一頁上面就貼著一張便簽紙。

　寫了大半頁，池桑桑拿下來後便逐字看了起來。

　「作為靳斯南祕書的基本常識：

　你要時刻記得，他是處女座，並且將處女座的吹毛求疵通病發揮到極致的一個人。

　有重度潔癖，辦公室和住處輕易不允許外人踏入。

　他的辦公室從來不允許保潔阿姨打掃，所以打掃衛生的工作要由你承包。

　他傢人也很少和他聯系，傢裡組員未知。

　不要嘗試去過問他的傢人。

　不要嘗試挑戰他的耐心和權威。

　別看起來這麼無所不能，有時候又是個完全不符閤他這個年齡的老幼稚鬼。毒舌並且擅長狡辯，總之，就是個比較難以形容的怪胎。

　盡量讓你自己的思維和工作能力都跟上他的步伐，這會讓你接下來的工作生涯順利很多的。

　還有最最重要的一點，不要被他的表相迷惑而愛上他！

　否則這會導致你離職的最快原因。

　祝工作順利！

　池桑桑看完後，雖然是一頭霧水的，不過心裡還是默默的總結道：這得是個多變態的復雜分裂型人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