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遊泳事件之後，鄧雅淳出了個差，去了美國，短期內估計不會迴來。

　中美時差有十二個小時，封絮睡的時候他在工作，她起來的時候他又要睡了，聯繫起來比較麻煩。不過，鄧雅淳每天都會準時在北京時間晚八點給她打電話，那個時候她吃完了晚飯，他估計正在穿衣洗漱，每次都很規律地說幾分鍾再掛斷，可謂模範男友。

　有了對方體貼的每日一電，封絮心裡因為長時間見不他的傷感也少了許多。她隨樂團去首都參加了一場演出，迴到傢時已經是三天以後，她剛到傢沒多久，就接到了一個陌生人打來的電話。

　其實也說不上陌生，電話是秦洛雲打來的，她是鄧雅淳的母親，之前封絮和鄧雅淳一起去吃飯，在酒店遇見過她和王溫思。她迴國有一段時間了，不但沒找鄧雅淳的麻煩，更沒找封絮的麻煩。封絮都以為逃過一劫了，但這個姍姍來遲的會面終於還是來了。

　封絮並不明白對方為什麼現在纔給她打電話，她能保證的隻是自己打扮得端莊得體，給對方留下個好印象。

　整裝出發的時候，封絮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現在是下午四點多，快要五點了，鄧雅淳那邊應該是凌晨，如果給他打電話肯定會影響他休息，也會影響他工作的心態，讓他擔心她。封絮不認為他母親會把她怎麼樣，最多就是打擊打擊她，她能承受得住，所以她放棄了告訴鄧雅淳這件事。

　開車來到與秦洛雲約定的見面地點，封絮拿了揹包下車，摘了墨鏡踏上臺階。

　十月份的天氣，已經開始轉涼了，封絮今天穿了件薄針織外套，裡面搭了條米色長裙，披著一頭黑色長發，皮膚白皙妝容精緻，走在街上吸引了很多人的註視。

　她深吸一口氣走進了咖啡廳大門，在裡面尋找秦洛雲的身影。秦洛雲就坐在靠窗的最裡面的位置，正靠坐在沙發揹上遠遠望著她，沒有起身相迎的打算。

　封絮完全不需要長輩來迎接她，即便那是第一次見面應有的禮節。她快步走到她對面，小心謹慎地和對方打招呼，在沒有得到對方迴復之前並沒落座，這讓秦洛雲面色稍有緩和。

　「坐吧。」秦洛雲用下巴指了指自己對方的位置，示意封絮落座。

　封絮謝過她，坐在她對面，她叫來侍者詢問封絮要喝什麼，封絮要了杯咖啡，然後便略顯拘謹地沉默了起來。

　秦洛雲安靜地觀察了她一會，這是個和王溫思不同的女孩，她看上去落落大方斯文端莊，不像是那種會婚內出軌的人。她會出軌，大概也是因為出軌對象是鄧雅淳那樣的男人吧。

　秦洛雲很明白自己兒子的魅力，他的外錶繼承了他的父親，她每次看見他，都覺得看見了前夫。

　不可否認，鄧雅淳的父親是個難得的美男子，長得很像他的鄧雅淳相貌也絕不會差。有如此優越的外貌條件，再加上討人喜歡的性格和完美的傢庭與鉅大的財富，很難有女人可以抗拒他。

　「說心裡話，封小姐。」秦洛雲思索了一會終於開了口，慢條斯理道，「我能理解你為了我兒子出軌的心情。」

　封絮嘴角抽了一下，解釋道：「伯母，很抱歉打斷您，但我得跟你解釋一下，我並不是因為鄧雅淳纔離婚的。」

　「不是因為他？」秦洛雲挑起了眉，意味深長地笑了。

　封絮認真道：「我並不打算隱瞞您這件事，我之所以會離婚，是因為我的前夫估計陷害我和雅淳傳出緋聞。我想他的目的大概是希望我主動離婚，因為他喜歡的人不是我，和我交往隻是為了應付傢裡，包括結婚也是。若我主動要求離婚，並且傳出醜聞，他傢裡就不會有什麼異議，他就能如願以償了。」

　秦洛雲聞言微微頷首，略顯諷刺道：「要傳醜聞他可以找別的男人，找上Frank是嫌自己過得太倖福了麼。」

　封絮非常贊同道：「這一點我之前也不明白，但後來雅淳告訴我了一些事，我覺得我知道為什麼了。」

　「為什麼。」

　「我前夫喜歡的女孩喜歡雅淳，他大概是想一箭雙雕吧。」封絮攤攤手無奈道。

　秦洛雲嗤笑一聲，滿臉不屑，過了一會道：「話題好像有點偏離了。相信你也知道我找你出來是什麼事，你覺得你和我兒子般配嗎？愛情真是盲目，可以讓一個人忘了自己是幾斤幾兩。」

　封絮並沒因為她的話而傷心，反而笑著說：「我也覺得愛情很盲目，不然我也不會瞎了眼和我前夫結婚了。」

　這話一出，秦洛雲忽然變了臉色，似乎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

　她和封絮一樣，都經歷過一次失敗的婚姻，在某種意義上也有共通點。封絮這句瞎了眼的盲目，讓她想起了她和她的丈夫，一時心情復雜。

　「你比我想的要伶牙俐齒。」秦洛雲淡淡道，「我來之前Vency跟我說過你的事，她說道也還算客觀，據說你在學校時成績比她好。」

　封絮謙遜道：「她也很優秀，我隻是運氣好。」

　秦洛雲點點頭：「我也覺得你運氣很好，不然怎麼會遇到鄧雅淳這種男人呢。」她說話時語氣有不屑也有可憐，讓封絮一時搞不懂她是什麼意思。好像她和鄧雅淳在一起，又可喜又可悲一樣。

　想不明白這位長輩的心理，封絮決定保持沉默，也就在這時，她的手機忽然響了，她跟秦洛雲說了聲抱歉便拿起手機要直接掛斷，可看見上面鄧雅淳的名字又頓住了動作。

　現在國內是下午五點，鄧雅淳那邊應該還是清晨，他怎麼這麼早打電話來？

　為難了一下，封絮決定接電話，她擡起頭打算跟秦洛雲解釋一下，秦洛雲直接道：「是他吧，你去接吧。」

　封絮為秦洛雲如此神算感到微微驚訝，順從地拿著手機去接電話了。

　她找到一個角落，按下了接聽鍵。

　「餵，你怎麼這麼早就打電話，不睡了？」封絮擔憂道，「要保證睡眠啊，不要太累。」

　鄧雅淳這邊的確還沒起床，說話鼻音很重，他的房間還一片漆黑，因為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窗戶上貼著膜，窗外還有防護窗一樣的東西。

　很奇怪，之前在封絮傢過夜，他對房間就沒什麼要求，可獨自一人時，不管到哪裡，即便是出差暫住，他的住處也會有人事先進行改造，待他親自驗收滿意後纔會入住。

　他這樣的習慣，十幾年如一日，究竟是為什麼，隻有他自己清楚，大傢都隻是看個古怪，看不到真相。

　「我不累。」他啞著嗓子迴應封絮的話，一手擋在眼睛上道，「真的不累。」

　「怎麼會不累。」封絮有點心疼，說話時不由咬了咬脣。

　鄧雅淳輕笑一聲，放下擋著眼睛的手，揉了揉眼窩道：「睡不了了，剛纔查格給我打電話，說我媽找你了，是嗎？」

　封絮詫異道：「查格怎麼知道的？」

　鄧雅淳在黑闇中眨了眨眼，聲音彷彿來自深淵：「我出國前讓他找人盯著的，他當然知道。」

　「……這個時間他都通知你，不怕打攪你休息嗎。」封絮略有不滿。

　「是我讓他第一時間告訴我的，不怪他。」鄧雅淳坐起身，掀開被子隻穿著一條平角內.褲走向洗手間，即便屋子裡一片漆黑，他卻可以準確地辨別方向。

　他修長的眸子半瞇著，語態懶散道：「你不用理會她，過段時間她就會迴美國，我的事她已經過問不了了。」

　封絮知道，他說秦洛雲不能過問了，那就肯定是不能過問了。他的話讓她心裡踏實了許多，但還是想說：「她畢竟是你母親，我覺得伯母挺好的……」

　「好？她沒羞辱你嗎？」鄧雅淳睜開了眸子，看了一眼鏡子裡的自己，胡渣都出來了，真邋遢。

　「沒有啊，我們談得挺禮貌的。」禮貌這個詞，用得很有寓意。

　鄧雅淳沉默了一會，道：「你還和她在一起？」

　「嗯，所以我不能說太久，我還得迴去和她坐一會兒呢，你再睡一會吧。」

　「別去了，直接離開，我會打電話告訴她。」鄧雅淳下了決定。

　封絮還要再說什麼，可鄧雅淳卻直接道：「你信不信我？」

　封絮一時噎住，沒法言語，鄧雅淳道：「聽話，迴傢去吧，晚飯多吃點，我掛了。」

　封絮依依不捨地掛了電話，走迴座位時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秦洛雲。她正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發呆，臉上錶情怔愣，好像沉浸在迴憶裡。

　不一會，她的手機響了，她拿起來接了電話，沒說幾句就結賬走人了。

　封絮知道，那是鄧雅淳的電話，他們的對話統共不過幾秒鍾，也不知道到底說了什麼，讓秦洛雲這麼乾脆就走了。

　雖然有很多不明白，但明白一點就足以讓封絮安心了，那就是鄧雅淳真的很在意她。他在那麼遠的地方，正是睡得香的時刻，卻因為擔憂她而打來電話，她真的很感動。

　秦洛雲都走了，封絮自然也要迴傢，她到停車場迴到了自己車上，開車之前，心裡一直有的疑惑促使她拿出手機打開搜索APP，搜了一個人的資料，那個人是鄧雅淳的父親。

　因為是秦洛雲的丈夫，在百科上多少也有一些鄧雅淳父親的資料。鄧雅淳的父親是位作傢，很多年前出過一些書，當年也是頗有名氣，隻是他非常低調，從不參加任何活動，沒人知道他的真實名字和模樣，隻知道他的筆名，叫「秦樓」。

　秦洛雲姓秦，她丈夫的筆名也是秦字開頭，可見他們當年還是很恩愛的，為什麼最後走到了那一步？

　封絮歎了口氣，放下手機開車離開。她想，那些過往她查不到就算了，她不會主動去問鄧雅淳，因為她知道那是他不想提起的過去。她的過去她可以不參與，因為他的未來她會奉陪到底。

　這之後不久，一直沒什麼消息的靳明宋在鄧雅淳出差期間給封絮打來電話，再次提起了那個幾經波折的飯侷，言辭之堅決，讓封絮無從拒絕。

　封絮察覺到他的目的不簡單，可如果她隻因懷疑就幾次三番不給他面子，很可能會得罪他，這實在不明智。更何況，他和鄧雅淳似乎關繫不錯，料想也不會是什麼太壞的事。

　事實證明，靳明宋執著於和封絮吃飯的目的的確不簡單。他要做的，其實是和她聊鄧雅淳。

　靳明宋認識鄧雅淳這麼久，就算不完全了解他，也對他知曉一二。他身邊顯少有固定的女伴，參加活動時的女伴好像流水線一樣，每次都不一樣。

　封絮這樣一個瞧不出什麼特點，還離過婚的女人，在他這裡竟然享受到正宮皇後的待遇，不管是出於朋友，還是出於合作伙伴，又或是出於商業對手，靳明宋都想和她見個面。

　一方面，他想看看她哪裡不一樣。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是他要看看，是否可以從她嘴裡套出來，鄧雅淳對於他和費銘合作開發那塊地，有什麼想法和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