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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淪》第52章
第52章

 陰雨綿綿。上天或許也知道今天會發生些沉重的事,所以一整天沒露出笑臉。

 封絮從車上下來,舉著傘走進瑞亨大廈,門口的保安立刻上來幫她收起傘。她謝過對方,謙卑地笑著送她到電梯,還幫她按了樓層,是鄧雅淳那一層。

 對方的殷勤讓封絮有點不自然,好在電梯門很快關上了,電梯裡就她一個,她可以鬆口氣了。

 今天是要去見鄧雅淳那位同父異母弟弟的日子,所以她過來找鄧雅淳。當年秦洛雲懷著鄧雅淳,鄧雅淳的父親卻在外和第三者也生了個兒子,算起來他們兩兄弟今年是同歲。

 真惡心啊,在妻子孕期出軌,還裝了那麼多年好人……雖然秦洛雲本身也有問題,可那也不是他孕期出軌的理由。最主要的是,這麼多年了,終於和名正言順的兒子見面,卻在被揭穿後還當著孩子的面指責生養他的母親……這廉恥度太高,一般人還真是接受不了。

 電梯停在高層辦公室這一樓,封絮隨手把墨鏡塞迴包裡,徑自走向鄧雅淳的辦公室。

 辦公室外的祕書早就知道她會來,等她出現後全都站起來恭敬地鞠了個躬,封絮窘迫地也朝她們鞠了個躬,敲了下門,得到允許後趕緊開門走了進去。

 裡面,鄧雅淳正在挑衣服,穿衣鏡就擺在辦公桌邊,旁邊是兩排衣架子,架子上掛滿了昂貴的西裝,品牌專門店的經理就站在旁邊給他推薦,他拿著一套套西裝在鏡子前比劃,眉頭始終都沒鬆開過。

 「你來了。」鄧雅淳直接把走到他身邊的封絮拉到面前,指著被丟到沙發上的一堆西裝道,「幫我選一套。」

 封絮驚訝道:「這麼多就沒一套你喜歡的?」

 專門店經理聽見她的問題抹了一下汗,默默地看了看掛在這裡的店裡所有當季新款,深深覺得是鄧雅淳本人眼光太高了。

 「還行吧。」鄧雅淳也沒說全都不喜歡,隻是說,「很難決定哪套,還是你來選好了。」

 封絮放下揹包道;「那也好,你穿給我看看。」

 鄧雅淳順從點頭,根據封絮的挑選拿了幾套西裝去休息室換了出來,封絮捱個看完,腦海裡隻剩下了一個唸頭。

 「哪套好看?」鄧雅淳問。

 封絮道:「我覺得你長得這麼好看,穿什麼都不會難看。衣服選得好也隻是錦上添花。」

 鄧雅淳嘴角勾起,微笑著說:「真話?」

 「當然,你自己肯定清楚,別好像你很謙虛似的。」封絮撇撇嘴。

 鄧雅淳莞爾,看了看身上穿的深藍色西裝,大手一揮道:「就這套吧,時間差不多了,準備出發。」

 封絮點點頭,彎腰幫專門店的經理收拾被鄧雅淳丟的亂七八糟的衣服,經理受寵若驚道:「封小姐不用忙了,我自己來就可以。」

 封絮道:「沒事,他弄得這麼亂,辛苦您了。」

 經理忙道:「鄧總能光顧我們是我們的榮倖,一點都不辛苦。」

 封絮與經理簡單地寒暄,很快幫他把衣服收拾好,轉迴身就發現鄧雅淳正雙手抄兜靠在辦公桌邊看著她。深藍色的西裝襯得他膚色非常白皙,那張禍國殃民的臉配上了剪裁得體的西裝,的確愈發英俊了。他見她迴過身來,便擡手看了看錶,下午三點一刻,還有一刻鍾就到約定的見面時間了,他們得出發了。

 「還有什麼需要準備的嗎?沒有的話可以走了。」鄧雅淳道。

 封絮搖頭說:「沒有了,就看你還缺什麼不。」

 「那走吧。」鄧雅淳站直身子朝她伸出手,她自然地握住他的手,兩人一起離開。

 臨出門時,鄧雅淳迴眸看向仍然站在辦公室裡的專門店經理,客氣地說:「今天麻煩您了,非常感謝,一會查格會過來招待您,我先告辭了。」

 專門店經理不是第一次給鄧雅淳送衣服,但卻是頭一次被他這麼禮貌地對待,他有點恍惚地應下來,等鄧雅淳走了,查格都過來了,纔慢慢迴過神。

 看得出來鄧雅淳今天為了見那位弟弟準備得非常用心,他今天的座駕是一輛勞斯萊斯,這種有身份纔能買到的車,配上打扮嚴謹、帶著白手套的司機,讓坐上去的封絮有點當公主的錯覺。

 不過,也談不上是錯覺,和鄧雅淳在一起之後,她那沉寂多年的少女心似乎又被喚醒了,總覺得和他在一塊的每時每刻都是公主般的待遇,當公主的感覺什麼的,這也的確就是事實。

 約定的見面地點是一間高級會所,隻有這裡的會員可以進入,成為他們會員的要求也很高,可見鄧雅淳的弟弟發展得也很不錯。

 封絮不是這裡的會員,但她十分順利地進去了,因為鄧雅淳的會員級別是頂級的。

 事實上,這樣的會所他本身就有足夠的能力開很多個,那這裡的老闆自然也不會想得罪到他。

 鄧雅淳過來,有專門的經理來招待他。他挽著封絮的胳膊,報了與人約定的房間號碼,招待經理便禮數極盡完美地引著他前去。

 封絮在挽著鄧雅淳走路時,忍不住湊到他耳邊低聲問:「你會不會緊張?」

 馬上就要見到父親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了,作為一個多年來沒有感受過父愛,父親還一直在另外一個人身邊陪伴對方長大的孩子,鄧雅淳現在心情一定很復雜吧。

 會不甘心嗎?當然。會想要報復嗎?說不定。

 鄧雅淳的迴答大大出乎了封絮的預料,他沒什麼非常激烈的言辭,隻是平靜地說:「孩子無法選擇是否要來到這個世界,錯的不會是他,而是帶他出生的人。」

 封絮意外地看著他,沉吟半晌道:「沒想到你會這麼……」

 「這麼講道理?」鄧雅淳幫她把後半句話補全,睨了一眼馬上要到達的地方,壓低聲音道,「其實到底要怎麼做,還要看呆會見到的是個什麼樣的人。如果不順眼,理論可以不遵循。」

 「……」封絮默默無言,他們的目的地到了,她的話剛好可以停在此處。

 「鄧先生,到了。」招待經理微彎著腰說,「您有什麼需要的話隨時叫我,我就在外面。」

 鄧雅淳謝過對方,擡手想要去敲門,但門在他要敲門的一瞬間打開了。

 厚重的雕花木門打開,裡面站著的是個高高瘦瘦的男人。他本是比鄧雅淳還小的年紀,但看著卻比他還年長一些。他已經有了白發,如果去把白發染黑,或許可以更年輕些。

 「你好。」那人濃眉大眼,嗓音低沉,「請進。」他側開身讓路,行為舉止有些拘謹。

 鄧雅淳和封絮一起走進去,隨意地找了個座位坐下,房間裡的服務人員立刻上來詢問他要喝點什麼,他隨口說了,問封絮:「你想喝什麼?」

 封絮道:「和你一樣就好。」

 於是服務人員就去準備飲品,鄧雅淳和那位男士四目相對,一站一座,可身為旁觀者的封絮卻覺得被俯視的那個是那位男士。

 「我叫鄧嗣。」那人緩緩坐到鄧雅淳對面,言辭簡練地做著自我介紹。

 「我知道。」鄧雅淳勾著嘴角,語調復雜,「嗣,好字,好字。」

 的確是個好字,嗣,有繼承、子孫的意思。他們兩個同樣都是鄧承允的兒子,一個叫雅淳,另外一個卻叫嗣,由此便可看出這位父親對誰更看重了。

 封絮略擔憂地看了看鄧雅淳,他的精神狀態她最清楚,她擔心他出什麼問題。

 不過,她好像有點多慮了,鄧雅淳錶現得很平靜,沒有任何生氣或者不正常的地方。

 鄧嗣聽到鄧雅淳那麼說,遲疑了一會纔開口,道:「如果可以,我更願意和你交換名字。」

 鄧雅淳諷刺一笑:「交換名字很簡單,可人生卻不可以交換。成功的永遠都是成功的,失敗者一輩子都是失敗者。」

 鄧嗣嘴角抽動了一下,勉強地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雙手交握在一起緊張地擺弄著。

 封絮歎了口氣,很想到外面等他們,但鄧雅淳明顯是不會允許的。

 「和我見面有事嗎?」對方一直沉默,鄧雅淳隻好主動開口。

 鄧嗣短促地說:「有的。」

 「我很忙,有事直說。」鄧雅淳催促。

 鄧嗣道:「我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你的存在。」他擰著眉道,「這些年我一直關註你的新聞,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希望可以超過你……」

 「這不可能。」鄧雅淳直接打斷他說。

 鄧嗣臉上有些掛不住,沉默了一會點點頭道:「是的,我知道不可能,但我也在努力。我今天找你來,是希望可以和你敞開來談一談,我看新聞上說……你母親精神方面出了問題。」

 不提秦洛雲還好,提了之後鄧雅淳臉色就沉了下來。封絮趕緊握住他的手,他這纔緩和了情緒。

 「怎麼,來落井下石?」鄧雅淳挑著眉問。

 鄧嗣道:「不,我隻是想道個歉,很抱歉多年前我母親對你們造成了傷害。剛纔說了,這些年我一直在關註你,我知道如果有朝一日你知道真相,絕對不會就這麼繼續平靜生活下去。我約你出來是希望得到你的原諒。時間已經過去很久,雙方父母都年事已高,你能不再追究這件事嗎?」

 鄧雅淳疊起雙腿拉開手臂靠到了沙發揹上,他食指撫過脣瓣,淡淡地看了他一會,說:「不去追究過錯方,難道還希望我開個發佈會祝你們全傢倖福?」

 「你們全傢」這四個字充分錶現了鄧雅淳的態度,過去在他心裡那個神聖的父親形象已經不復存在,今天不管鄧嗣怎麼說,也不可能談出個圓滿結侷了。

 鄧嗣歎了口氣,隻能說「對不起」三個字。

 鄧雅淳聽煩了,直接起身便走,連點的飲品都沒喝。

 封絮跟在鄧雅淳的身後離開房間,一路快步走出會所,迴到了車上。

 坐在車後座,鄧雅淳沒有言語。他側首看著外面,吩咐司機開車。

 司機開車離開這裡,週圍的景象隨著車裡移動漸漸變化,鄧雅淳忽然轉頭看向封絮,問她:「我這麼做你會不會覺得我不近人情?」

 封絮愣住了,問:「什麼?」

 鄧雅淳道:「即便時間過去了這麼久,我還是不希望讓犯錯的人安然度過晚年,即便他已經年紀很大了,而且還是我的父親。」他語氣澀然,「你會覺得我不近人情,甚至不孝嗎?」

 封絮望了他好一會,纔慢慢開口說:「你的決定我不能乾預,我隻能說說我的想法。」

 「你說。」鄧雅淳沒什麼耐心地催促。

 封絮道:「我認為,父親是在你出生後陪伴你長大、教育你、養育你、並且照顧你母親的人。」她遺憾地說,「鄧承允先生並不是個合格的父親,所以你那麼做談不上不孝。」

 自古便有你不仁我不義一說,可自古也有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古語,鄧承允再不濟,也是鄧雅淳的父親,他真的做太絕的話,於情於理恐怕都會遭人口舌。

 封絮無聲地握了握鄧雅淳的手,鄧雅淳反握住她說:「隻要你支持我就足夠了。」他放眼窗外,「第三者固然是破壞婚姻的原罪,最無能的卻是男人,每個我都不會放過。」

 ……

 靳明宋參加瑞亨酒會的事的確引起了費銘的不滿,更何況他還發了鄧雅淳和封絮合照來刺激他。

 對於此,靳明宋給出的解釋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既然要搞垮他,了解他的情況自然是最必要的。既然他邀請我,那我肯定要去的,你不要中了他的計,他就是想看我們反目。」

 費銘也不是傻子,明白鄧雅淳這麼做肯定有點這個意思,但他也不完全相信靳明宋。

 靳明宋能揹叛鄧雅淳就也可以揹叛他,更何況在商人的眼裡,隻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

 跟靳明宋合作開發的那塊地早已經開始建設了,預計明年這個時候就可以投入使用。這個項目的開發速度比正常項目快上一年,在受到好評的同時,也遭到了質疑。大傢都很在意,既然速度這麼快,是否可以保證安全?

 費銘考慮得也很週密,特地去合作的建材公司親自看了建材樣品,每一樣都是最好的,他再三囑咐了施工負責人,纔算安下了心。

 隻是,好景不長,沒多久,工地便出了事故,施工隊在搭建基礎時使用鋼筋出現問題,一期的樓還沒蓋好,便已經有了倒下的,施工隊有部分人員還因此受了重傷。

 媒體們不知從哪裡得到了消息,在費銘還沒來得及處理時便蜂擁而至,對這塊飽受關註的黃金地段的事故進行了詳盡報道。

 封絮坐在鄧雅淳傢的沙發上看電視,鄧雅淳在廚房切水果,她換著換著臺就看見了對那塊地出事的報道,於是她放在遙控器按鈕上的手就按不下去了。

 鄧雅淳洗好水果出來,就看見封絮聚精會神地看著新聞,他早就知道會這樣,一點都不驚訝,緩緩坐到她身邊懶洋洋地吃起了水果。

 「費銘和靳明宋開發的那塊地出了事故。」封絮跟他說,「這還沒蓋好呢,就出人命了,他們到底在蓋什麼豆腐渣,連施工隊自己人的安全都保證不了。」

 鄧雅淳慢條斯理道:「這很正常,人品有多低劣,他們蓋出來的房子就有多低劣。」

 封絮道:「這件事要是鬧大,政府很可能會收迴那塊地,到時候你就又有機會弄到手了。」

 鄧雅淳頗為意外地看向她道:「你看得倒挺清楚。」

 封絮意味不明地笑笑說:「所以,這件事和你有關吧。」

 鄧雅淳拿著蘋果的手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若無其事地吃。

 當然,這不但和他有關繫,還會讓所有人都查不出這跟他有關。

 鄧雅淳雖然收購了常和費銘公司合作的那傢建材公司,但那間公司最後並沒和費銘合作。他改了別的更保險的策略,放出了他收購那間公司的消息,故意讓費銘換了其他公司。而費銘換的那間公司的老闆,恰好是個面子工程做得很好,內子裡卻十足黑心的傢伙。

 這傢伙不但想吃黑心錢,還經常聯合施工方一起坑廣大民眾以及開發商,現在費銘就上了當。

 封絮見鄧雅淳隻吃蘋果並不言語,直接擡手搶過了他手裡的蘋果,在他不悅地皺眉下淡淡道:「想吃嗎?求我啊。」

 他這模樣,是有故態復萌的跡象,不調.教一下可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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