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節祭(18)心結難解
於行良看著陸元青,隻聽他輕聲道:「並不是日夜相對耳鬢廝磨的纔叫做情意,真正的情意是埋在心底的,歷久彌堅。」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被衙差們押走前,於行良問陸元青。
「一直都在懷疑,直到那天你我在長廊上相遇,你故意視而不見走過的那一刻,我纔確定是你。」陸元青頓了頓又道,「那夜你觸碰過的一串紅上抹了一味藥,無色無味,可是遇到紅錦葵卻會變成紅色,這紅色需月餘纔退,我想你的手上此刻應該還有那樣的紅色。」
於行良擡起右手,他的掌心一片殷紅。
「你事後必然發現了,所以做賊心虛看到我自然會迴避,那天你的衣袖一直垂著,就算我說你的鬍須變多時你曾擡手,可還是馬上停止了,不是嗎?」
「我停手是因為我以為你是在詐我,我怕中計纔……」於行良自嘲地低頭一笑,「原來這一個動作在你眼中竟有這麼多深意,你的心機九曲十八彎,我技不如人,無話可說。」
「如果你能放下仇恨,按照餘觀塵留下的記錄冊上所寫認真扮演他,那麼一切或許都不會發生了。」錯身而過時,陸元青輕聲道。
「如果你是我,你能放下仇恨嗎?」
陸元青沒有迴答。
在這個鬼節的夜晚,於一片篝火掩映中,於行良被衙差們押走了。
陸元青站在原地許久。
你能放下仇恨嗎?你能嗎?
這場五行獻祭終於還是沒有完成。沈白望了望不遠處的陸元青,隨後對一位手持弓箭的男人拱手稱謝:「今夜真是多謝周老夫人出手相助了。」
「沈大人何必這麼客氣,您是老夫人的貴客,文影自當效勞。」男人一邊說一邊將長弓揹在身後,沖皆是長弓在手的黑衣人們比了一個手勢後又是一禮,「沈大人,文影這就告辭了。對了,老夫人交代我務必告之沈大人,下月十五中秋節請沈大人一定去周園賞菊。」
「多謝文公子,沈白記下了,請轉告老夫人下月十五沈某必當前往。」
兩人又說了一陣話,那位文影公子便離開了。
送走了今夜助陣的弓箭手,沈白來到陸元青身旁,卻見他麵色蒼白地站在原地不動。
「元青,你怎麼了?」沈白驚道。
「我,有些不適。」陸元青強笑了一下,「大人,案子已了,我先迴去了。」
「要不要我送你迴去?」
「不用了,大人。」陸元青一邊說一邊往道觀外走,在看到清真人時,他微微停住腳步,一伸手從衣袖中掏出了一件東西遞給了清真人。
清真人微微驚訝地看著陸元青。
「真人剛剛口中所提到的最得意的女弟子可是叫做蕭憶?」陸元青見清真人接過了他遞過去的笛子又道,「真人如果能早些將道觀遷來汴城,或許蕭憶也不會步入死途。」
清真人拿著笛子呆呆地看著,陸元青微微搖頭轉身離開。
終於站在厲家舊宅門前,陸元青卻遲遲沒有敲門,直到門從裡麵被打開。
陸元青臉色有些蒼白地站在門外,門內揹著包袱身後跟著芝絮的人正是風渙。
兩人視線相對,皆是一愣。
「你……」陸元青剛說完這個字,就被風渙一把握住了手腕,隨後輕搭他的脈搏。
「你今夜發怒了?」風渙忽然問。
「沒有。」
「心脈起伏如此劇烈,還說沒有?」風渙憤怒地將包袱扔給芝絮,「不知死活的家夥,隻剩下半條命還要插手別人的案子,你是嫌命長嗎?」他一邊說一邊拉著陸元青往主房走去。
「案子破了?」揹對著坐在床上的陸元青,風渙一邊配藥一邊問。
「你怎麼知道案子破了?」
「案子不破你會捨得迴來?」風渙一邊譏諷著一邊將手中的藥遞給陸元青。
陸元青拿著藥看了半晌纔問:「風渙,你為何要編出五行獻祭的故事來騙我?」
風渙的動作頓了頓,「你不是說相信我嗎?怎麼又說我騙你?」
「從看見那紅花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那是紅錦葵,因為我隨師父曾在關外見過這種花。」陸元青看著手中的藥繼續道,「你看過的醫書祕籍韓千芝沒有理由沒看到過,我將紅錦葵放到她麵前時,她卻沒有提起什麼五行獻祭的典故,她甚至都不認識這種花……風渙,你想阻止我插手這個案子,實在不該用這樣的方法,因為那樣隻會適得其反。」
風渙沒有說話,他慢慢坐在陸元青身旁,然後看著屋內跳躍的油燈,半晌纔道:「我去過韓千芝的醫館,那個叫什麼莫愁堂的地方……我來汴城去的第一個地方就是那裡。我易容成路人看著她給別人診病,她……她真的很認真,那種認真讓我覺得久違般的陌生,那般的認真和仔細……我從來沒有那樣過,我從來沒有像她那樣過……」
他一邊說一邊扭過頭認真地看著陸元青,「嚴格說起來,你是我第一個沒有醫好的病人,不,應該說這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雖然是在你的要求下,可這是我的心結……你的金針變活了,我無法再讓它們迴到原來的位置,嚴格說起來就是,以後你的情緒最好不要劇烈起伏,因為那會無形中沖撞金針……剛剛是不是覺得頭很痛?我在汴城遇到你,聽到你的症狀為你診脈時就知道了,所以我編了那個鬼節獻祭的故事,我以為鬼神之論可以阻止你插手這個案子,是我太天真了,你是何等固執之人,早在當年你登門求我下針時我就領教過了……」說到這風渙自嘲地搖了搖頭。
陸元青無聲地咽下了藥,纔道:「你剛剛要走?」
「我本想一走了之的,既然醫不好也勸不動你,我不如自在離去,依舊去做我那瀟灑神醫豈不痛快?」風渙負氣道。
「是嗎?那正好。今夜北岸碼頭尚有未發的船隻,你現在趕去還來得及登……」陸元青的話還未說完,就見風渙猛地站起,一把將手中的碗摔在地上。
那飛濺的瓷片擦過陸元青的手揹,傳來一陣刺痛。
「哎呀,你們怎麼又吵起來了?」進來放包袱的芝絮急急道,「小雲公子,主人不是要走的,他是心急想去幫你尋一味新藥……」
「芝絮,什麼時候有你說話的份了!」風渙氣急敗壞道。
陸元青微微一笑,沖芝絮擺擺手,「芝絮,夜深了,去休息吧。」
「這……」芝絮看了看風渙,一臉為難。
「不用理他,聽我的,去休息吧。」
芝絮依言離開後,陸元青坐到了油燈旁,許久他纔開口:「風渙,要不要聽聽我的理由?當年執意要你為我下金針的理由。」
風渙驚訝地看著陸元青,理由?那個他曾經問過,陸元青卻一直不肯說的理由?
「如果你不想聽就算了。」
風渙忙坐過來,「誰說本神醫不想聽,本神醫要聽!」
「這是個很漫長的故事,如果你今夜要走恐怕來不及……」
「我不趕今夜的船!」風渙咬牙切齒道。
「這樣啊。」油燈下青衫少年微帶笑意看嚮窗欞,窗臺上一盆紅錦葵紅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