鞥古村(7)幽冥鬼府
醒來後睜開眼,似乎是晚間了,四週一片漆黑。陸元青微微動了動腰,就覺得環住自己的手臂緊了緊,傳入耳中的聲音略顯疲憊,「你醒了?」
這個姿勢……雖然黑是黑了點兒,但是依照目前的情形也不是很難猜測,她應該是坐在沈白腿上的,因為地上不會這麼溫暖且柔軟。她應該是在沈白懷裡的,微微側頭便能嗅到他身上那獨特的淺淡香氣。沈白應該是緊摟著她的,而她的手……陸元青下意識地摸了摸,呃,這樣的線條和手感,是他的腰嗎?
他的呼吸似乎瞬間急促了起來,但很快被苦笑代替,「現在還難受嗎?」
陸元青搖了搖頭,「難受的應該是大人吧。」她的耳朵貼上沈白的胸口,「你費了很多內力吧?」那種浮動在他身畔的氣變得縹緲而無力,從前的那種充沛和揮灑自如似乎消失無蹤了。
她歎口氣,「我騙了你,你大可以扔下我一走了之的,你幹嗎還要救我?」
「同樣是毒,你扛不住,而我卻無事,我猜想八成是和我的內力有關。可是我真的在你身上試的時候纔發現你……」
「血行和常人相逆,是嗎?」因為血行不順,所以逼毒定會格外辛苦。
沈白微微沉默片刻,纔低語:「你並不是沒有內力,所以你曾經對我說過的事情應該是有所隱瞞的,不過你的內力確實無法隨心所欲地使用,這也是事實,原因我還想不明白。」
「那你還要耗費自身的內力來救我這個滿口謊言的人?你不怕真如你所猜測的那般,我將來會是你的敵人嗎?」
「如果真有那一日,我也不後悔今日曾這般救過你。」沈白的手在陸元青腦後輕撫,「理智上我應該懷疑你,可是感情上我選擇相信你,由此產生的一切後果我自己負責。」
陸元青沒有說話,近在咫尺呼吸相聞,她能感受到沈白胸口的起伏和心跳。
良久她纔道:「這是哪裡?」
「或許是地牢吧。」
「地牢?」是有一股潮氣彌漫,該是地下。
沈白蹭了蹭她的臉頰,「這個對手真是高明得很,先是在生門佈下毒霧,然後又在我帶你避走的路上設置了機關,平日裡我一定能避開,不過為你逼毒耗費心力過多,所以有些力不從心。」
「每一步都計算得很好,似乎我們一切的反應都盡在他掌握中,這個人好像一點兒也不害怕我們會不按照他安排好的一步步走下去,這樣的自信心有些……」陸元青倚在沈白懷中,「無論這個人想要做什麼,至少能肯定他目前還不想要我們的命。如果他想要殺我們,他佈下的毒就不會剛好能被大人的內力所解。我想我們應該四處找找線索,不,應該說一定會有線索。」
這麼說著,陸元青手臂撐地想要站起來,卻被沈白抓住了那隻手,他將那隻手捂在胸口,「再等一會兒,好不好?」他的聲音這麼靠近,低低的、暖暖的,在靜寂中更添迷惑人之感。
說不上為什麼,陸元青隻覺得臉頰浮上了一絲熱氣,其實此刻就算伸手去摸,那張臉一定還是冰冷的,所謂的熱隻是自己的臆想罷了,可是她卻不由得慶幸四週這麼黑,所以沈白看不到她此刻的樣子。
元青,你其實是有些喜歡我的是不是?沈白曾經的問話她沒法迴答。所謂的喜歡如今說出來隻剩下一種無力的蒼白,喜歡嗎?這樣一個人沒有理由令人不喜歡吧!如果是從前,如果是從前……可是沒有如果,沒有。
「這麼靠近彼此的時刻我希望能夠久一點兒,所以再等一會兒,好嗎?」沈白摟緊陸元青,「此行前途未卜,我隻有這麼一個要求。」
不知該說些什麼,裝傻或者出言譏諷都覺得自己很過分,唯有沉默。
「元青……我表字觀瀾,一直以來你都是稱呼我大人,我很想聽聽你稱呼我的字。」沈白忍不住這麼要求,但卻不認為陸元青真的會給予什麼迴應。
「如果我們能活著離開這裡,我答應解你一個疑惑,你想問什麼都可以,我一定如實相告……觀瀾。」兩人溫暖相依,黑暗裡陸元青的迴答字字清晰。
沈白僵住,「你說什麼?」
陸元青笑,「隻能問一個問題。」
「不是這個,是……」
「觀瀾這個名字很好聽。」
狂喜後知後覺地湧上來,沈白忍不住去撫陸元青的臉,「青兒……」
「我會好好活著,所以你也必須是。」陸元青擡手撫上沈白停留在她臉頰上的手,「我的伕君要比我活得更長久,我纔開心。」
沈白忍不住笑起來,他的笑聲在令人絕望的無邊黑暗中竟然帶起一股生機,「你終於答應我了,我怎麼捨得死?元青放心,想要我死恐怕還要費些功伕。」
「哦……剛剛還這麼失落,現在又精神百倍了?原來是裝給我看的是嗎?如果是我……」
「不許反悔!」沈白側頭吻下來,他的脣溫暖柔軟,帶著他特有的那種馨香,溫柔地落在陸元青的脣上。
陸元青的脣帶著涼意,卻也因為這股涼意使得那種細膩的觸感更加撩動人心,逼人隻想不斷地深入探尋,去尋找那冰冷揹後的溫暖。
不是第一次喜歡別人,也不是第一次被人這般喜歡。與聿波藍初始的感情帶著年少的任性與輕狂,總是輕易便能令人燃燒,可是傷人也最重。
可是與沈白……甚至都說不清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好像是慢慢將你蠶食的習慣,又好像是平靜湖麵下的點點漣漪,一點一滴積累下的默契與欣賞,就像此刻的吻,不會驚心動魄到粉身碎骨,可是卻縈繞糾纏絲絲縷縷,令人心底一片寧靜的溫暖,不忍推開。
是啊,不忍。不忍辜負他的一片心意,更不願看他這般意誌消沉。從前的自己任性妄為很少替別人考慮,如今歷經世事變換也總該學著替別人著想些吧?或許這也是情意,是那個痛定思痛成熟沉穩後的自己所能夠給予別人的情意。
「兩位真是好興緻。」這聲音來得甚是突兀,帶著令人嫌惡的陰冷和黏膩,如蛇般瞬間便爬遍了全身。
沈白擡首,安撫地摟住陸元青的肩膀,待呼吸平穩纔道:「閣下興緻豈不是更好,躲在這麼一個陰暗潮濕的角落觀看別人親熱。」
「呵呵。」那聲音笑起來,陸元青隻覺得這笑聲似從四麵八方傳來,重重疊疊難以分辨。
「這個人並不在這裡。」陸元青附在沈白耳側低聲道。
「不錯啊不錯,這位公子懷裡的這位……公子猜得不錯呀,哈哈。」那聲音很有些自鳴得意的味道,「不過再聰明的人進了我的幽冥鬼府還是要聽我的纔能活命。我呢,已經給了你們親熱的時間,也算仁至義盡了。現在你們給我站起來!」這最後一句語意忽然凌厲非常,帶起一股令人窒息的陰冷之氣。
「閣下是鞥古村的人嗎?」沈白整了整衣袍,扶陸元青站起,隨後倚靠身後的牆壁反問。
「現在是你們要按照我說的話去做,而不是來問我這些沒有任何意義的問題。」那聲音有些不悅,「現在往右走,在拐角處有火摺子和油燈,你們先點燃油燈。」
沈白拉住陸元青的手,「元青,無論一會兒發生什麼,我都會牢牢地拉住你的手,我不會放開你,你也不許鬆開我的手,知道嗎?」
陸元青似是笑了笑,「是,觀瀾兄。」
沈白一手牽著陸元青的手,一手摸索著石壁前行。無論這個莫名其妙陰陽怪氣的人出於何種理由和動機,他們都不可掉以輕心。這個陰冷的地牢明顯機關重重,雖然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想要他們做什麼,但他們卻時刻都要警惕此人佈下的陷阱,誰知道他讓他們去取油燈是什麼意圖,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能貼牆而行至少比走在正中間當所謂的箭靶子要好得多。
「這牆壁有人工開鑿的痕跡,不新不舊,少說也有個兩三年時間了。」忽聽陸元青跟在自己身後自言自語。
「能開鑿出這樣一個地方,所耗費的人力應該不少纔是,可是此地遠近也無村莊,人又從何處而來呢?」沈白和陸元青一邊緩步前行一邊摸著這石壁研究。
「人確實是需要,不過有時候人力很難做到天然生成的模樣。」陸元青似是摸到了什麼,一拉沈白,「觀瀾,你摸摸看,對,就是這裡。」
「脈絡延展,由淺至深,剛剛那段是人工開鑿無疑,不過這裡的石脈純屬天然生成,觸手圓潤光潔,就像是……常年被水沖刷一般。」
「確實如此,那麼說這個地方曾經是……」沈白的話尚未說完,腳下就感覺似乎踢到了什麼東西。他微微彎下身去摸,可是摸到的瞬間,他身體微微一僵。
對稱的兩孔下是整排的細牙……人頭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