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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臉師爺》第35章
風波鑒(6)恩威並施

  陸元青的法子與其說是妙計,不如說是一場鬧劇……

  衙門裡的打闆子是有很多門道的,這些或許那些平頭百姓不曾得知,但是沈白混跡官場多年又豈會不知?他比較好奇的是,陸元青為何也對此知之甚詳。

  當陸元青將他的「妙計」附耳道來的時候,沈白就止不住自己脣角的笑意。

  「元青是說,明日一早在衙門口擺好一張長凳,外圍一圈衙役圍好,然後對那長凳上傢中被蒐出還藏匿有《風波鑒》一書之人,當街施以杖刑,以儆效尤?」

  陸元青緩緩點頭,「正是。當然這隻是做給那些圍觀的百姓看的,自然不是真打,我讓外圍站滿一圈衙役的用意就在於,那樣百姓自然不能靠得太近,但是他們會聽得很清楚,而且百姓們從衙役們有限的空隙裡看得不那麼清楚,會更加起到震懾的效果。」

  沈白一笑接口道:「那樣他們就會心內更加七上八下地猜測不止,不知道等輪到自己傢中被蒐出《風波鑒》的時候,會被處以什麼懲戒?」

  陸元青含笑點頭,「正如大人所說。如此一來,不僅省下瞭衙門內大量的蒐查人力,而且效果必定比現在更顯著。」

  沈白點頭,「如此事半功倍之法自然是好,但是如此當街用刑,難道不會引起反效果?」

  陸元青謙和一笑,「大人初來汴城上任不久,正好可藉此事立威。但是俗言有講:恩威並施。凡事有瞭對比,纔能顯出效果。如果這廂不交出《風波鑒》的人在捱闆子,而那廂主動交出《風波鑒》的人還能有賞,大人你說這樣的法子還會失瞭民心嗎?」

  沈白輕敲桌麵,「元青奇思妙想甚多,讓我不由得不想,如果有一日,你不是我的師爺瞭,我也不是你的大人瞭,你還會為我分憂嗎?更有甚者,如果有一日,你我身份對立的話,又該是個什麼情形?」

  陸元青微微一頓,靜默半晌纔悠然一笑,「以大人之文,宋護衛之武,尋常之輩根本近不得大人身前。而陸某隻是一介平民書生罷瞭,有的那些小計謀小心眼,又怎麼能瞞得過大人呢?」

  沈白麵上一笑,心底卻不可否認自己對陸元青的迴答有些失望,他本希望他能迴答:大人,永遠不會有那一日的。可是他卻順勢拍馬屁避而不答。

  沈白壓下心底的失望,點頭一笑,「那捱闆子的人選元青可已選好瞭?」

  陸元青微笑點頭,「大人高明,人選已有,就是不知道大人是否願意?」

  沈白聞言大笑,「元青莫非還在記恨玉棠之前的挑釁之舉,非要讓他捱上幾闆子纔能消氣?」

  陸元青聞言連連擺手,「不敢不敢,元青從來不記得宋護衛還有什麼挑釁之舉。宋護衛是保護大人安危之人,容不得有半點兒閃失,元青豈敢這般鬍為。我指的不是他。」

  沈白微微驚訝道:「難道是邵捕頭?」

  陸元青搖頭一笑,「大人,此舉雖說是做戲,但是邵捕頭在汴城縣是何等威名遠播之人,他來受刑……恐有不妥!」

  沈白更加不解,「那元青所指何人?」

  「什麼?」沈白一愣,「我妹妹笑兒?」

  陸元青一臉認真地笑,「是啊,就是沈小姐。」

  沈白道:「莫非近日笑兒纏得元青實在氣惱,所以轉變方法摺騰她?」

  陸元青討好一笑,「沈小姐願意找在下相陪實在是在下的榮幸,這等艷福連宋護衛都羨慕得緊,元青豈敢不識好歹?我認為沈小姐是最佳的人選,隻是因為她足夠嬌貴而已。大人,咱們不是真的打闆子,不是嗎?」

  沈白頓時會意,「元青是說,讓笑兒裝腔作勢地哭鬧一陣去唬人。的確,這樣的事恐怕玉棠和邵鷹都是做不來的。」

  陸元青欣然點頭道:「大人所言極是。」似是假想瞭一下宋玉棠和邵鷹捱闆子後哭爹喊孃的情形,心底暗笑不已。

  沈白似是猜到陸元青的想法,也忍俊不禁道:「元青既然已經成竹在胸,我不把妹妹獻出來也不行囉。不過我那個妹妹,元青是知道的……」

  陸元青神祕一笑,「大人放心,主意既然是我出的,人嘛,自然也是我負責去‘請’,大人不必心憂……」

  沈白搖頭笑道:「元青的‘手段’我自是沒有疑問,那就等元青的好消息吧。」

  陸元青微微一笑,「大人放心就是,一切無虞。」

  翌日一早,汴城縣衙的石獅門前就擠滿瞭黑壓壓的圍觀百姓,按照陸元青與沈白最初的設想,長凳、衙役,以及那「受刑」的沈大小姐已經一一就緒,萬事俱備,隻欠衙門義正詞嚴的「公文」。

  隻見那汴城縣的另一位師爺餘觀塵極有風度地一捋長髯,極為淡定地一聲輕咳,聲音洪亮道:「本縣知縣沈大人幾日之前的公榜中說得清楚明白,因《風波鑒》一書內容不雅、情節淫艷,故全縣之內通繳《風波鑒》一書。這幾日雖有人主動交出此書,可是卻有一些人表麵應承,實際上仍然暗自傳閱此書,造成極壞的影響。為正視聽,今將蒐出暗藏《風波鑒》最多之人,受刑示眾,以示本縣沈大人查抄《風波鑒》一書的決心!」

  此話說得字正腔圓、鏗鏘有力,表麵功夫和酸勁兒十足,看得陸元青在一旁暗自點頭。

  一旁的宋玉棠見他搖頭晃腦,忍不住譏諷道:「怎麼?沒輪到你上去講這一段,不服氣瞭?」

  陸元青卻是像煞有介事地擺手道:「宋護衛此言差矣!這種事自然是餘師爺做起來更加得心應手,人傢經驗老到嘛。再說瞭,他的表麵看起來,是比我強不少。」說罷還點點頭。

  宋玉棠見他受教,微微點頭道:「你知道就好,就你那副呆樣子,上去瞭也沒有氣勢。」又微微一想纔反駁道,「喂,陸書呆,你這話裡又有話是不是?什麼叫他的表麵看起來,是比你強不少?」

  卻聽有人走近嗤笑道:「這陸小子的意思就是說那個餘觀塵酸師爺,比他會做表麵功夫罷瞭,不像他雖然樣子呆,卻一肚子鬼主意是不是?」邵鷹一邊走近陸元青,一邊輕輕撞瞭撞陸元青的肩膀。

  陸元青慢吞吞地避開瞭邵鷹的「摺磨」,又慢吞吞地揉瞭揉自己的肩膀,歎口氣道:「這位邵大俠,我隻是個文弱書生罷瞭,你這麼撞我……很痛。」

  邵鷹聞言卻又惡意地撞瞭他幾下,不懷好意道:「痛什麼痛,細聲細語唧唧歪歪像個孃們似的……」正要再說什麼,卻被宋玉棠微微隔開,「邵捕頭,這書呆除瞭腦子還靈活些,當真是一無是處,所以你真的有可能把他撞得更不中用,那我們公子聘他做瞭師爺,豈不是虧大瞭?」

  邵鷹悻悻道:「他是文弱書生?哼……」

  陸元青全然不理他纔是「沖突」的糾結點,避開身邊的二人,隻是看嚮瞭那被一眾衙役圍起的「動刑之地」,身嬌肉貴的沈大小姐已經被安排乖乖地趴在瞭四方長凳上,頭發散亂蓋住瞭她的麵頰,為瞭讓外圍的百姓分辨不出她的性別,陸元青還安排瞭在她臉上身上做瞭一些修飾,所以那些圍觀的百姓在那些縫隙間根本看不太清,隻要一會兒沈小姐的「呼天搶地」聲足夠淒慘就可以達到預期的效果瞭。

  果然,那「闆子聲」響起之時,更加震懾百姓耳朵的是沈小姐誇張的呼痛聲,搞得圍觀的百姓一個個瞠目結舌、驚疑不定。

  沈笑自己這邊玩得頗有興緻,沈白卻在一旁聽得連連搖頭,暗想:這要是讓爹知曉……不過他卻忍不住心底想笑的沖動,真虧陸元青能「慧眼」挑中他妹妹……

  衙門裡的杖責也就是打闆子,其實算是一種酷刑瞭。衙門中的闆子輕重、薄厚、寬窄、長短都是十分有講究的,而一般衙門中那闆子的重量也是活活能要人命的,莫說是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就是那些身強體健的武生,能清醒地扛住二十大闆的,也少有人在。

  所以百姓們聽到衙差口呼「沈大人有命,唸在初犯,隻責十闆」之後,都不由得呼出一口氣,可是再隱隱約約看到「受刑者」那單薄的身形之後,放下去的心又都懸瞭起來。

  無獨有偶,這廂裡有人被打得「屁股開花」,那廂裡卻有人因為主動交出《風波鑒》而得瞭三昇米。

  「陳七,大人唸你主動交出《風波鑒》,而買書也花費瞭你的銀兩,所以有此補償,可明白?」

  青黛偽裝的少年忙唯唯諾諾地謝賞道:「多謝大人,多謝大人。能為大人分憂乃是全縣百姓的本分。」言罷提瞭米袋就走瞭。

  沈笑和青黛這對兒主僕,一賞一罰,倒是責任分配均勻,而這場恩威並施的「打闆子戲碼」也在這主僕二人的賣力表演下,成功達到瞭沈白和陸元青預期的設想。

  晚飯之後,沈白看著漸漸堆高的《風波鑒》,對身旁的陸元青笑道:「元青,這纔不過半日工夫而已,已經堆瞭這麼多,多虧瞭元青的妙計,不僅徵書有效,還讓那些省下的衙役可以去追查那落魄書生的來歷,一石二鳥之計,甚好。」

  陸元青謙和一笑道:「大人這麼說真是摺殺陸某瞭……不過這落魄書生的來歷倒確實是目前案子的關鍵,不知大人可有收獲?」

  沈白點點頭,「邵鷹果然賣力。」他微微推開書房桌麵上的案宗文書等,輕輕鋪開一張宣紙,提起一支狼毫筆,揮灑自如地疾書瞭幾個字,然後推給陸元青看。

  陸元青微微轉過那張宣紙,隻見上麵龍飛鳳舞寫瞭三個大字:函意坊。

  陸元青輕問:「是一傢書坊?」

  沈白點點頭,「第一份《風波鑒》的手稿就是出自這裡。據稱這裡的幕後老闆十分有勢力。不過目前這函意坊都是由少東傢打理,此人姓祝,名東樓,是這汴城有名的花花大少,在青樓賭館間倒是有名得很,傢中侍妾更是數不勝數……」沈白說到這裡微微一頓,「元青,我說的這些都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我認為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這位祝東樓祝公子也參加瞭今年的春闈之考,而且喜中貢士,再過兩個月會參加由皇上監考的御殿復試。」

  陸元青聞言悠然一笑,「所以這位在青樓賭館間極為有名,而又喜好豢養嬌姬美妾的來歷不凡的祝公子,極有可能數月之後和大人同朝為官,甚至還有可能官位遠遠超過大人。這事的確有意思得很。」

  沈白撫額笑起來,「元青休要打岔!此人和凶案中的死者之一賈延午同樣參加瞭之前的春闈會考,這纔是關鍵!而且他所經營的函意坊還與《風波鑒》一書有關。」

  陸元青卻搖頭笑道:「最重要的就是他很快就會更加勢力非凡瞭,要查他我們要快呀大人,一旦這位祝公子的官階高於大人瞭,那纔真叫嗚呼哀哉呢。」

  沈白卻道:「如若這般人品之人也能進殿麵聖,那纔真是嗚呼哀哉呢。」

  陸元青卻開玩笑道:「有何不可?大人也是來自京城,難道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十年寒苦讀,不及認義父;上朝拜皇上,下殿求義父。這‘義父’之名,在京城也算如雷貫耳,而這位義父的義子們,也真如三春桃李,滿天下啊。」

  沈白聞言神色有瞭一絲冷意,他似是想到瞭什麼,微微頓瞭頓,「元青指的可是那……」

  陸元青卻忽然打斷沈白,道:「大人,我依然堅持我之前的猜測,那所謂的落魄書生其實已經死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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