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
七
萬眾期待的《梁祝》終於順利殺青進入後期製作環節,玄霖卻要因為宣傳不得不暫時與凌澤白分開。
儘管這一對已經膩歪了很長時間,但對於熱戀中的情侶來說,分開中的每一天都是漫長的,更何況這次的宣傳要持續一個月。
玄霖和凌澤白開始了聲波上的戀愛,他們每個晚上都連線,玄霖的方位從來都沒有固定過,今天在巴黎,明天在紐約,後天在柬埔寨。
玄霖不在,凌澤白也沒興趣約神下棋了,除了寫文,就是閒逛,直到有一天,他在院子裡聽到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整個天庭都跟著搖晃。
「要出事了,要出大事了,」小胭慌慌張張地從外面飛進來,「落龍石了!」
「你別慌,」凌澤白安撫她,「慢慢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在天庭的中央豎立著一個八龍壇,是一尊巨大的精銅器,上面盤了八條龍,衝著八個不同的方位,每條龍嘴裡銜著一枚珠子。一旦發生地震,對應的龍口中的珠子就會落下來,這就是落龍石。」
「……這不是張衡的地動儀嗎?」
「咦?主神也知道?傳說中這就是一個叫張衡的人豎在天界的,至今已近有上億年的歷史了。」
凌澤白不懂:「可地震又不會影響到天庭,你那麼緊張做什麼?」
小胭瞪圓了眼睛:「地震是大地的憤怒,這代表神的行為冒犯了人,人馬上就要降罪於天庭了!很快就會有大災難!」
凌澤白頭疼:「我說過,人真的沒有通天的能力。」
「你不懂!」小胭尖叫著,「歷史上,但凡有龍石落下,三日之內,必有災禍橫生,從來都沒有過例外!最後一次落龍石是在一萬兩百年前,切爾諾貝利意外引發天火,三天三夜不曾熄滅,整個城市淪為死城,落龍石的恐怖不是你能想像的!」
就算凌澤白再怎麼解釋,也無法緩解小胭的不安,整個天庭被恐懼環繞,就連玄霖都在電話裡勸凌澤白小心。
「地震真的只是一種自然現象,它是由地殼變動引起的板塊碰撞,跟人的主觀意識沒有半點關係,人要是能有左右天庭的能力,早就移民上來了。」
「我懂,我只是勸你小心,最近沒有重要的事不要隨便出門。」
「你還不是在到處亂跑?真要擔心也是我擔心你吧,你現在在哪個城市了?」
「正在新加坡收拾行李,明天就要出發去湖朔市。」
凌澤白幽長地歎了口氣:「我想去找你,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玄霖頓了頓,「但是我很快就會回去了,你留在觀裡等我回來。」
凌澤白還想說點什麼,就聽電話那頭道:「就聽我這一次,好嗎?」
凌澤白無奈地答應了。
落龍石的詛咒如期而至,玄霖的擔憂成了真,小胭把整個澤白觀封閉了起來,凌澤白只能透過窗子看到外界,那街上空無一人。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饒是凌澤白不信人,這會兒也不得不向現實投降。
「傳染病,很嚴重的傳染病。」
「神也會得傳染病?是什麼病?」
「神經病。」
凌澤白:「……」
小胭面色凝重:「主神,傳染病的傳播性很強,無論發生任何事,你可千萬不要出這扇門。」
「神不是不會死嗎?為什麼還會害怕得病?」
「神經病不會死,會發神經,比死還慘。幾十個世紀前,一場大規模的傳染病席捲了整個亞特蘭蒂斯,所有的居民都受到了感染,最後天庭不得已把這個區域沉入到海底。」
小胭說得這麼像模像樣,凌澤白也只好引起重視。
「我知道了,我不會亂走的,你放心吧。」
到處都在封閉和戒嚴,凌澤白只能看電視,就連電視台都進入了特別時期,所有工作神員都留在台裡不得回家,少數全副武裝的記者冒著危險戰鬥在前線。
「這裡是中央電視台來自湖朔地區的報道,全國第一起神經病病例就是在此發現的,並在三日內陸續發現十四名被感染者,其中三名是醫護神員。湖朔是全國神經病發病的源頭城市,近日來……」
凌澤白倏地站了起來,玄霖幾天前說自己要去的城市是……湖朔?
他慌張地給玄霖打電話,傳來的卻是對方已關機的聲音,他第一次切膚地體會到神經病帶來的恐懼,凌澤白不顧一切地往外衝,卻被路過的小胭拚死攔了下來。
「你不是答應過不會出門的嗎?」
凌澤白緊張地抓住小胭的肩膀,嘴唇蒼白:「我要去湖朔!」
小胭一聲尖叫:「主神你瘋了嗎?湖朔可是神經病的發源市,那裡已經全城封鎖,有進無處的啊!」
「我一定要去!玄霖在湖朔!」
小胭怔愣了片刻,然後罵了聲我去,不知道從哪裡變出兩個面具,其中一個特別巨大。
「你這是……」
「當然是我帶主神一起去,不然你自己去得了嗎?說得好像你會騰雲駕霧似的。」
「不行,」凌澤白堅決反對,「這樣你太危險了。」
「主神都不怕得神經病了,我一隻鶴有什麼好擔心的?反正從我還是一隻小鳥崽的時候,主神就養著我了,餵我仙丹,助我修煉,讓我白得了好幾萬年的壽命,就算這會兒還回去,我也不虧,」小胭沒好氣地說,「快把那個戴上,我們要出發了。」
只見一陣煙霧散去,小胭變成一隻巨大的仙鶴,不耐煩地沖凌澤白扇呼著翅膀:「主神要是不去,我自己去找我男人了,我才不會讓他留在那麼危險的地方。」
「去去,」凌澤白慌忙戴上面具,抱住小胭的脖子就躍了上去,他打小就羨慕書中神仙可以御鶴飛行,想不到自己此次一去,竟頗有些乘鶴西去的意思。
小胭撲閃了兩下翅膀,瀟灑地載著凌澤白飛進了雲層:「主神你該減肥啦!」
凌澤白無語,他明明很輕的好嗎!
被停滯在酒店的玄霖聽到敲門聲,還以為是送物資的員工來了,打開一看,門外站的卻是他朝思暮想的對象。
他幾乎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又或者是思念過度產生了幻覺,直到對方開口叫他的名字。
「玄霖……」
玄霖如大夢初醒,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凌澤白氣壞了,你造我來得有多辛苦嗎?他使勁拍著門:「玄霖!你有本事得神經病,你有本事開門啊!」
敲了半天那邊也不開,凌澤白使出了殺手鑭:「不開門是吧?橫豎我來了也回不去,既然沒有地方住,我這就去青山醫院開個房,哪裡神經病多我去哪,我……」
這回他話還沒說完,房間的門就打開了,他趁勢伸腳卡住門縫,機敏地躥了進去。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玄霖低吼,「被發現的第一個病例是我的影迷,前一天還去過我的見面會,我很可能已經被感染,現在正處在潛伏期。」
「那又怎麼樣?不就是個神經病嗎?老子神經病十幾年了,從來都沒有治好過!」
「我沒有在跟你開玩笑!」
「我也沒有!」凌澤白生氣地打斷他,他的怒火明顯寫在臉上,「你以為我們之間是什麼關係?是明星和粉絲?是讀者和作者?是演員和編劇?還是兩個毫不相干的個體?」
凌澤白一字一句地說:「我們是已經確認了戀愛關係的情侶,無論什麼苦難,都應當共同承擔,你活、我也活,你死、我也死,你得神經病,我也得神經病,如果現在傳染病暴發的源頭是我所在的城市,我不信你不會連夜趕回去!」
玄霖被說中了心思,遲遲反駁不了。
「虧你還自詡為神界的戀愛專家,聽了幾個人間故事就以為自己懂得什麼是愛情了,我看你根本什麼都不明白!像你這種行為,在人界就叫做自私!你自私、自大、自以為是,思想覺悟還比不過一隻扁毛畜生!」
雲裡的小胭打了個噴嚏:糟糕,我一定感染上病毒了QAQ
玄霖眼神遊離:「你真的不怕被我傳染?」
「你知道傳播疾病最快的途徑是什麼嗎?」凌澤白上前一步,果斷地吻住了他的嘴,玄霖全身石化,任由凌澤白獨自將這一吻完成。
凌澤白離開了他的嘴,臉上有飛來的一抹殷虹:「好了,現在我也逃不掉了。」
玄霖瞳孔裡像著了火,他一眨不眨地盯住凌澤白,瞄準剛剛與他親密接觸過的部位,以十倍的力道吻了回去,從淺嘗輒止進化到唇齒交纏,霸道的氣息將對方整個吞沒。
激烈地擁吻將他們帶到了床邊,凌澤白向後一倒,玄霖順勢就壓到了他身上。
然而此刻,玄霖卻停了下來,帶著鮮有的手足無措:「我、我不會。」
凌澤白胳膊一伸勾下了他的脖子:「我教你。」
***
凌澤白慵懶地趴在玄霖懷裡,手掌在結實的胸膛上摩挲著:「這下我們真的要被點天火了。」
「神經病你都不怕,還怕點天火?」
凌澤白用手指戳著有彈性的胸肌,彷彿那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小時候師父教育我們,若要成仙,必須斬七情、斷六欲,可惜真的成了神仙,還是覺得有七情六慾得好。」
「神的生命無限,情感有限,人卻恰恰相反,生命短暫,卻能擁有無邊無際的情感。大概神和人的締造者,也認為同時擁有兩者是一件極其恐怖的事情吧。」
凌澤白戳得意猶未盡,玄霖突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怎麼了?」凌澤白不明所以地抬起頭。
「你會不會被點天火我不知道,但你繼續這麼戳下去,一定會點起我的火。」
剛剛經歷完一場人神大戰的凌澤白,聽到這樣讓人菊花痛的對話,默默地向後縮了縮。
再怎麼清心寡慾,身邊躺著的是一個活了幾萬年的(前)處男,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凌澤白抽了抽鼻子,多麼痛的領悟!
「玄霖,」他突發奇想,「既然神們認為這場災難是人降下來的罪,那麼不如我們舉行一場祭祀,向大地祈禱,懇請人寬恕神犯下的錯誤,興許能平息這場災禍。」
玄霖有如醍醐灌頂:「你說得很有道理,既然科學無法解釋,那就用非科學的手段去解決,這場大典的祭司,唯有你才可以勝任。」
「天地玄黃。」
「天地玄黃……」
「宇宙洪荒。」
「宇宙洪荒……」
電視機前,所有神類都在共同收看這場盛況空前的祭地大典,莊嚴肅穆的祭壇中央,絕世無雙的人間使者他峨冠博帶、軒然霞舉,宛如世人真臨。每一段從他口中流出的祭詞,都字正腔圓,聲音嘹亮,從高高在上的天際,傳遞到遙不可及的大地。
祭壇下,數以萬計的神民虔誠跪拜,共同念誦著人聖的禱言,祈求得到人族的寬恕: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餘成歲,律呂調陽,雲騰致雨,露結為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