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五
接下來一整天小胭都沒什麼好臉色,最後還是凌澤白不得已屈服:「我騙你的,吳彥祖會飛,他飛得可高了。」
小胭哼了一聲,丟給他一大堆信箋:「都是給你的,你自己看吧!」
凌澤白認命地一封封讀了起來,神界的通信方式比人間還原始,大家居然都用毛筆寫信。
他拆開一封——求人問卜,再拆開一封——傳經布道,一連拆了三十幾封都大同小異,直到第三十六封,才終於有了新內容。
凌大師您好:
在下是天界梵文網編輯,希望能有這個榮幸邀請大師來我網站開設專欄,以文字的形式向讀者傳播人的福音,期待您的加萌。我的聯繫方式是……
凌澤白不知道那個萌是故意寫錯,還是地域文化有別,不過對方提出的邀請聽上去還是蠻具有吸引力的。
他聯繫上這個編輯,簡單溝通了一下,當晚就在天界梵文網啟動了專欄,並發表了第一本書——《人話故事》。
《人話故事》第一個篇章,寫的就是曾經在人間有個姑娘,女扮男裝去唸書,與同窗好友兩心相悅兩情繾綣,最後卻難相廝守雙雙化蝶,嗯,就是梁祝。
凌澤白特地在文前註明:《人話故事》中所有篇章皆來源於民間傳說,作者負責整理編撰,旨為傳播人間文化,願無償與諸位讀者分享。
《梁祝》的故事一推出,立刻在神界引起軒然大波,在這個戀愛被明令禁止的社會,從來沒有如此露骨的愛情描寫出現在任何一部文學作品中。
文化管理中心和作家協會連夜召開緊急會議,討論凌澤白此舉是否觸犯相關規定,以及是否違背文學創作精神。
經過一天一夜的探討,最終與會人員分成兩派,保守派認為這是精神毒瘤,必須盡早打壓;革新派則認為既然是描寫人,就要尊重人間事實,妄加修改是不尊重人的體現,更何況這只是人話故事,並不是真的鼓勵神去戀愛。
最後因為有廣大讀者和輿論的支持,革新派佔據了上風,《人話故事》得以順利連載下去,追捧的神民越來越多,一時間成為街頭巷尾熱議的話題。
尤其是其中的悲劇故事,以《梁祝》、《泰坦尼克號》《羅密歐與朱麗葉》等為首,幾乎每篇都能產生巨磅催淚彈的功效,讀者們一邊咬牙切齒地刷作者報社,一邊流著淚讀。
——自從認識了凌澤白,再也不知道心塞兩個字的筆劃怎麼寫。
讀者們這樣評價。
雖然凌澤白承諾過無償創作,但投資者們怎麼會嗅不到這其中的商業價值,既然能以文學的方式發表,就能衍生出別的內容,很快就有製片神前來洽談小說改編電影事宜。
「改編成電影啊,」凌澤白思索著,「你確定這裡面的愛情元素能通過廣電總局的審核?」
「《梁祝》這個故事太感神,我一定要把它拍下來!愛情通不過,我們可以改成曖昧嘛,《古劍奇譚》看過嗎?《盜墓筆記》呢?就按那個標準來。」
凌澤白在心中吐槽,墓字下面一個土,天上無土何來墓。無土無墓也能盜?欺負文盲讀書少。
凌澤白默默吐槽完,接著詢問起另一個關心的話題:「那請問演員方面你有合適的神選嗎?」
「祝英台這個角色充滿了知性美,唯影壇智慧天後雅典娜可以勝任,至於梁山伯,那必定非玄霖莫屬了,」製片神突然一拍大腿,「哎呀,坊間謠傳大師跟玄霖素來不合,我怎麼把這事給忘了。」
「沒那回事,」凌澤白否認,「我認可他,我願意跟你簽約。」
《梁祝》即將改編成電影的消息一發佈,立刻引起了《人話故事》粉絲的廣泛關注,這將是第一次有製片方把愛情故事搬上大螢幕,現實中網絡上,神們討論最多的就是影片的尺度。
同樣的討論也發生在劇組內部,因為凌澤白授權的同時也接下了編劇的工作。
「你這裡這樣寫不行,兩個人眉目傳情,還拉了小手。」
「哦,那我把拉了小手刪掉。」
「那也不行,眉目傳情也得刪。」
凌澤白無語:「這已經屬於脖子以上的描寫了。」
「脖子以哪都不能描寫,這是天界的規定。」
「就算是天朝都允許脖子以上的描寫。」
「那是哪啊?他們尺度真寬。」
「脖子以下還能寫個頭,以上都不讓寫,你讓我寫個毛啊?」
「可以寫他們革命情深啊,艱苦創業啊,不畏強權啊,有那麼多高大上的內容可以寫,愛情只需朦朧地點綴其中,讓觀眾覺得似有非有、似無非無,細心體會,別有一番深意在心頭。」
「……」凌澤白:「好我知道了,我會刪掉這段的,改成兩個人唱《哈利路亞》行嗎?」
「《哈利路亞》是流行音樂,人怎麼會唱這麼低俗的歌曲呢?還是應該唱高雅的宗教歌曲。」
「成。」凌澤白提筆寫道:梁山伯和祝英台坐在百花叢中,彩蝶翩翩,微風繚繞,一陣悠揚的琴聲傳來,二人載歌載舞,邊跳邊唱: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怎麼愛你都不嫌多~
梁山伯:英台,你看到了嗎?
祝英台:什麼?
梁山伯:那一片波光粼粼的池塘!
祝英台:玉環在這裡沐過浴!
梁山伯:西施在池邊浣過紗!
祝英台:這是最好的池塘!
梁山伯:也是最壞的池塘!
祝英台:游過那麼多的水塘。
梁山伯:依然不見你的池塘。
祝英台:是你的池塘!
梁山伯:不,是我們的池塘!等我們畢業了,我就把它承包下來,灑滿魚苗,等春暖花開,看魚兒滿塘!
祝英台:嗯!我們一起,努力養魚,發家致富!
劇本寫完,製作方給予了極高的讚譽:「這個劇本一旦拍出來,票房足以甩《後會無期小時代》十條銀河!」
凌澤白表面陪著笑,心道玄霖可不要上門追殺他才好。
影片開拍第一天,凌澤白也到了現場,跟著劇組一起舉行了開機祭人儀式。
儀式結束,導演看到了在一旁晃悠的凌澤白:「使者,我們祭過人了,人有沒有給予我們什麼指示?」
凌澤白樂了:「人說,這部戲一定能順利殺青,票房大賣。」
劇組上下響起一片歡呼。
「你看我現在的扮相,像人嗎?」玄霖私下問凌澤白,這段時間他們一直有保持聯絡,有空也約來下棋,關係比之前有了長足的進步。
「非常像,」凌澤白看著他一身書生扮相,微笑道,「人模人樣。」
「你覺得像就好,畢竟只有你才見過真正的人。」
「你承認有人了?」凌澤白驚喜。
「我願意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
導演把玄霖叫去了,留下凌澤白一個人紅著臉站在原地。自從玄霖讀了《人話故事》,經常動不動就冒出來一兩句很像情話的句子,問題當事神根本沒有自己是在說情話的自覺。
凌澤白明知對方是無心的,可也遭不住對方用那張嚴肅的臉一本正經地,一而再再而三說出這些動人句子的殺傷力。
如果說人間的情話是有針對性地說出來,那麼玄霖就完全是在盲打,盲打的結果,就是目標已經被打成篩子了,自己還全然不知。
正式開機,凌澤白找了個僻靜的角落靜悄悄地旁觀。
他還是第一次看玄霖拍戲,終於理解了他大受歡迎的原因,玄霖投入的時候,眼神非常認真,當他看著一個對象的時候,彷彿整個世界裡只剩下對方一個,再容不下多餘的存在,可惜神界的影視作品不允許歌頌愛情,真是浪費了好演技。
凌澤白覺得自己能夠體會到小胭追星的心情了,他看著看著,突然就有點嫉妒起雅典娜來了,「你身邊為什麼總有願意為你赴湯蹈火的追隨者,五小強也是,玄霖也是……」
下工了,玄霖攔下了正準備離開的凌澤白。
「我今晚可以去你家嗎?」
「今天也要下棋?你不累嗎?」
玄霖揚了揚手裡的劇本:「不,我是想跟你請教有些劇本上的問題。」
凌澤白心裡咯登一聲,該來的還是會來,果然玄霖看完劇本,準備上門追殺了。
「這個,劇本有什麼不對嗎?」
「畢竟人的世界距離我有點遠,很多習俗和說話方式我把握不準,想向你請教,況且,你劇本裡提到的歌,我還不知道該怎麼唱。」
「……好吧。」
小胭看到玄霖,高興地就要去搬棋盤。
「今兒不下棋,」凌澤白連忙制止了她,拖著玄霖進了臥室,還把門給反鎖了——這種毀形象的大事,可不能讓第三者看到。
「喏,你看好了,我給你演示一遍,這首歌在人間很流行,是這麼唱的。」
凌澤白一本正經地跳了起來:「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怎麼愛你都不嫌多,紅紅的小臉兒溫暖我的心窩,點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
玄霖正襟危坐看得好認真,最後是凌澤白受不了自己笑得跳不下去了。
「哎呦喂,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凌澤白笑著滾到了玄霖旁邊,「你說我這是何苦呢?」
「怎麼不跳了?」玄霖問。
凌澤白笑地停不下來,有氣無力地擺擺手:「緩緩。」
玄霖盯著他看了半晌:「你笑起來真好看,地上的人笑起來都像你這麼好看嗎?」
玄霖成功地把他的笑逼了回去,凌澤白不好意思地坐起來,整理了下頭髮。
「你要是個人,一定很擅長說情話,」凌澤白忍了這麼久,終於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別神都評價我不善言辭,」玄霖說,「不過情話是什麼?」
「你不是不善言辭,你只是不苟言笑,你知道嗎,越是不苟言笑,笑起來殺傷力越大。」
玄霖想了想:「像這樣嗎?」
他給出一個標準的微笑,凌澤白簡直看呆了。
「是嗎?」一笑結束,他又一本正經地問。
凌澤白揉了揉被閃瞎的眼:「我到底為什麼老是給自己挖坑跳呢?」
「什麼?」
「沒什麼,我們還是接著說剛才那個話題吧。情話,就是情人之間互訴衷腸時說的話,一般是表達自己心聲,敘述對另一半的喜愛之情。好的情話,可以打動對方,所以人們告白的時候也會說情話。」
「告白?」
「就是你喜歡上一個對象,想跟他在一起,就要先告白。」
「告白了之後就可以在一起了嗎?」
「不一定,告白之後呢,被告白的人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接受,那你們兩個就可以在一起了,一個是拒絕,萬一被拒絕了……」
「那就再告白一次。」
凌澤白:「……」
「直到對方答應為止。」
這種死纏爛打的戀愛觀是誰教給你的啊少年!
「被拒絕後的討論我們可以先放一放,就說這個告白,告白很重要,告白的時候要看著對方的眼睛,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說出自己想說的話。」
凌澤白說到一半,看了眼一臉專注盯著自己的玄霖,莫名有點緊張:「這個問題我們也可以跳過去,接下來說告白成功,告白成功就可以戀愛了,至於戀愛能做的事,那可就多了……」
「我看了你寫的那些戀愛故事,都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一起。」
「呃,因為民間傳說基本上都是這樣的。」
「那兩個性別相同的人之間也能有愛情嗎?」
「當然,要不我給你講個我沒有寫過的故事吧,從前有一對牛仔,他們在山上放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