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夫唱婦隨
謝謝格格巫〞小妖妹子打賞的和氏璧~
郭志彬從後面敲了郭豆豆腦袋一記,戲謔笑道:「你不叫姆媽叫什麼!」
郭豆豆斜斜的看了郭志彬一眼,撇了撇嘴巴,沒搭理他。
郭志彬眉毛揚起,行啊,小子,一年不見,長心眼了。
這對父子眉來眼去之際,關秀秀已經收拾妥當,她也不去理這對父子,麻利的做好飯菜後,又打了盆溫水,伺候了李氏洗漱,一家人圍著桌子團團坐好。
幸好桌子是方的,關秀秀左手郭志彬,右手郭豆豆,不然這對父子怕是還要鬥上一場。
李氏看了眼郭志彬,問道:「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郭志彬一邊給關秀秀夾了一筷子菜,一邊笑道:「不走了,這次要一家人在一起。」
關秀秀倒是不意外,昨天晚上,兩個人歡好過後,郭志彬已經說的明白,陳子賢孫青等人這次獲利甚,擦拳磨掌準備下次再去,他身邊的幾個長隨也都帶出來了,下次便無需他親自出海。
郭志彬說話間,郭豆豆嘟著嘴巴看了他一眼,小身子費力的探起,同樣夾了一筷子菜給關秀秀,只是他人小手勁小,夾的菜倒有大半落到了桌子上。
郭志彬好笑的看著兒子的爭寵舉動,又夾了一筷子菜,準確無誤的落到了郭豆豆的碗裡,看著小兒子的臉瞬間皺成了包子。
郭豆豆好糾結,這是敵人送來的糧草,好想丟出去,可是姆媽又說了,不能浪費糧食!
最後,郭豆豆還是不情不願的把菜扒拉到了嘴巴裡,好不容易嚥下去,郭志彬又是一筷子送來,郭豆豆恨恨的瞪了親爹一眼,把碗裡的菜再次消滅了。
如此一口又一口,郭志彬悠閒的餵著兒子,關秀秀和李氏則是看著好戲,等這頓飯吃完,關秀秀故意笑道:「哎呀,豆豆今天真聽話,吃了這麼多青菜。」
郭豆豆後知後覺的想起,壞心眼的老爹似乎每次都給他夾青菜,菜裡的臘肉他都沒有吃上幾塊!
郭豆豆對郭志彬的仇恨值再度拉升。
用了飯,關秀秀泡了茶上來,李氏拉住郭志彬問了些出行事宜,郭志彬照例報喜不報憂,講的全是南洋風光,以及路上見聞。
他故意講的深入淺出,又夾雜了些上古神話,什麼會唱歌的人魚,哭泣的時候流下的眼淚就是一顆顆珍珠,又有蝦兵蟹將,手持破浪戟,一戟下來,就是一個巨大的浪花。
郭豆豆的眼睛越睜越大,小身子也一步步的向著郭志彬蹭去,郭志彬注意到了他的舉動,卻裝作不知,話鋒一轉,說起了南洋美食:「那邊的菜都是酸甜口味,海鮮多,吃起來很是爽利,水果也多,還被做成了點心,又香又甜,入口即化——「
郭豆豆砸吧砸吧嘴,兩隻肥嘟嘟的小手已經搭上了郭志彬的衣襟,一雙眼亮晶晶的看著親爹。
郭志彬何等狡猾,順勢把兒子抱在了膝頭,講起來越發的繪聲繪色,說到興起時,郭志彬低下頭,看著小兒亮亮的眼睛,笑著問道:「豆豆想不想和爹爹一起去吃啊?」
郭豆豆吞了口口水,連連點頭:「要!要!」
郭志彬的手臂猛然縮緊,郭豆豆和他又靠近了三分,感受到懷裡一團溫呼呼的小身子,郭志彬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看似他一直在算計著郭豆豆,他心中又何嘗不緊張。
關秀秀看著郭志彬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心中暗歎,到底是骨肉親情,若是換了旁人,郭豆豆絕無可能這麼快就親近起來。
昨天晚上她對郭志彬說了他剛離去時郭豆豆的淒慘模樣,當說到郭豆豆坐在地上,哭天喊地,扯著嗓子只要爹爹的時候,郭志彬一個翻身,把她壓在了身下,臉貼入了她的頸項中,她的脖子上立刻感到了絲絲涼意。
關秀秀對郭志彬殘存的些許怨念也煙消雲散了。
看到小兒回來,李氏也放了心,她很快動身,往北京行去,關秀秀立於馬車前,捉住了李氏的手,「再住些日子吧!」
李氏歎了口氣,「自從去年開始,文人盡皆聚於北京後,永樂大典的編纂就加快了,你爹爹本就是個書癡,加上——」
她話一頓,關秀秀卻明白李氏的意思,郭浩儒一直為自己的權奸之名介懷,若是能在永樂大典的編撰上出一把力氣,至少史書上的評價也會從原來的一黑到底變成褒貶不一,就為了這麼個虛名,怕是會把自己累到吐血,李氏若是在身邊,卻會好上許多。
關秀秀鬆開手,「那還請父親母親注意身體,照顧好自己。
李氏點了點頭,又親了懷裡的郭豆豆一口,才不捨的把孩子遞了過來,郭志彬一手接過,直接把郭豆豆架在了肩膀上,惹得他咯咯大笑。
李氏看著這一家三口,心中終於放下,轉頭命令車伕啟動。
郭志彬扛著兒子,仲出手來牽著關秀秀的手,關秀秀掙了一掙,低聲斥道:「被人看到了要說閒話的!」
郭志彬望了她一眼,一張俊臉上神采飛揚,自信的道:「說了就說了,我還在乎不成?」
關秀秀低低一笑,反手握住了郭志彬的手。
郭豆豆在上面不老實的叫道:「我也要牽姆媽的手!」
郭志彬眉頭一皺,這臭小子,雖然父子感情迅速增溫,在面對關秀秀的所屬權上,郭豆豆還是寸土不讓,每天晚上為了如何把兒子轟趕到隔壁,都絞盡了腦汁。
現在母親一走,倒是不好把兒子單獨放在隔壁了。
郭志彬尋思著,是不是該給兒子找兩個丫鬟?或者童養媳?
郭豆豆已經大是不依的捉起了郭志彬的頭髮,小屁股在郭志彬肩頭扭來扭去,關秀秀看他身子晃了幾下,忙叫郭志彬把兒子放下來,兩個人一人牽著郭豆豆一隻手,郭豆豆才算老實下來。
郭志彬收回心思,看著關秀秀笑道:「等我把親朋好友都拜訪一遍,咱們就啟程回應天府。」
關秀秀愣了下:「回去做什麼?」
那邊只有兄嫂,還不如住在這邊,離公婆也近些。
郭志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鄭公的船隊也不知道還能出海幾次,我總要早做打算——」
他的聲音一低,用只有兩個人聽到的音量道:「我要自己造船!」
關秀秀腳步一頓,側頭看向了郭志彬,見他一張臉上自信滿滿,陽光投射下來,俊臉上的每一個稜角似乎都在發光,讓人難以直視。
郭志彬果然越來越強了,走一步,看三步,在別人都還沉浸在跑商帶來的巨大利潤的時候,他已經琢磨著組建自己的船隊了。
關秀秀突然展顏一笑,對著郭志彬認真的道:「你有事情要做,我也有事情要做呢,不如,你先去應天府好了。」
這句話宛如晴天霹靂,打了郭志彬一個措手不及。
他極是詫異的問道:「你有什麼事情?」
在他離開的一年多時間裡關秀秀難道不是一直奉養高堂,照看小兒麼?閒來養雞種菜,總之圍著家門打轉能有什麼事情?
關秀秀但笑不語,卻越發勾起了郭志彬的好奇心。
郭志彬見關秀秀沒有說的意思,心中一動,立刻做了決定:「好,那我們先去忙你的事情,再去做我的事情。」
很快,探了關家父母,又去安肅縣城看了外祖和外祖母,關家的幾門親戚也都提著禮物看了,郭家三口終於做好了出行準備。
最快活的莫過於郭豆豆這小子天生好動,出門最是歡喜,也不肯老老實實的坐在父母懷裡,只扒住窗沿不放,貪婪的看著馬車外的景色。
郭志彬眉毛挑起,喊了聲:「停車!」
他探頭對著外面的郭管事笑道;「小兒貪玩不如放到外面。」
郭管事苦著臉接過了歡天喜地的小少爺,這小東西可金貴著呢,沒看到京城月月送東西過來,新作的衫子,時興的玩具,一個都沒落下,現在還多了北京那邊!
關秀秀冷眼旁觀,心中暗歎,到底父親和母親不一樣,若只有她在,那是萬萬不肯把兒子送到外面的,郭志彬卻不在意這些,在他眼中,男孩就該這般粗養。
馬車剛一啟動,郭志彬便湊了過來,長臂一伸,攬住了關秀秀的細腰,聲音低啞的喚道:「娘子~」
關秀秀對郭志彬剛剛升起的教子有方的好印象瞬間灰飛煙滅,這廝只是純粹的慾求不滿吧!
兩個人廝磨了陣,馬車就停了下來,郭管事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奶奶,到了。」
比得不到更讓人惱怒的是得了一半,郭志彬黑著臉下了馬車,郭豆豆毫無眼色的向著關秀秀撲了過去,再次成功的霸佔了親媽的注意力。
母子二人在前,郭志彬在後,走了兩步,郭志彬心中怨氣消散,看著左右的景色,反應過來:「這是——」
這分明就是個農莊!
郭志彬心中疑惑越發濃厚,關秀秀到這裡做什麼?家裡的莊子自有管事打理,只要年終歲尾查點一下租子,收點野物也就罷了。
關秀秀卻沒有讓他疑惑很久,在莊子裡稍事休息後,便帶著郭志彬到了離莊子不遠的一片田地裡。
一眼望去,地裡全部是一種莊稼,一人多高的身桿,挺直如尺,狹長的葉片中夾雜著一個又一個梭形果實,約有半臂來長,尾巴上拖拽著金黃的長穗。
郭志彬只看了一眼,便叫出了這種作物的名字:「玉米?」
關秀秀眉毛挑了挑:「你怎麼知道?」
郭志彬咧嘴一樂:「見多識廣唄!」
關秀秀啐了他一口,夫妻二人卻是一起上前,掰開了一顆,郭志彬輕車熟路的剝下外面層層包裹的皮,看到裡面果如他以前所見,金黃色的果粒層層排列,一個個生的飽滿結實。
關秀秀又驚又喜:「哥哥說這東西耐旱,也不需要良田,我先還不信沒想到竟是真的。
郭志彬驚奇的看了她一眼,再次環顧左右,這才發現兩個人身處一片沙礫地中,這種田很是貧瘠往日也只能種些豆子,且生的也不好
郭志彬發愣間,關秀秀上前去,又一連掰開了幾棵玉米棒子,仔細看了長勢,叫了郭志彬一聲,夫妻二人回轉到了莊子裡。
一進門關秀秀喊了聲豆豆,在郭志彬驚奇的目光裡,只見自己小兒豪氣萬千的挽起了袖子,一隻小手抓住了墨台,一手握住了石硯,輕車熟路的磨起了墨。
片刻後,關秀秀毛筆沾了墨水開始在紙張上認真書寫,郭志彬好奇的探頭看去卻見她把才纔玉米的長勢以及結子情況認認真真的記錄下來。
而郭豆豆也沒閒著,關秀秀每寫完一張,郭豆豆就另弄了一張大紙仔細的抄錄起來。
兩歲小兒尚握不緊毛筆,寫出來的字也是歪歪扭扭,郭志彬看了片刻,開口道:「爹爹幫你抄寫吧?」
郭豆豆一抬頭,警惕的看了郭志彬一眼,刷的一下轉過了小半個身子,那姿態,擺明了在護著碗中食。
關秀秀寫好最後一筆,拿起來吹了吹上面的墨跡,看了一眼郭志彬笑道:「讓他抄去那可是他的寶貝。」
說著,關秀秀把手裡的紙張遞到了郭志彬手上,郭志彬低頭掃了兩眼,見字句俱都簡單無比,形容長勢只用了大長高做指標,那種子情況也只寫了多與少關秀秀在一旁輕聲道:「這些字都簡單,豆豆也都能臨摹下來,若是哥哥看了說給老農來聽,那些農人也聽得懂。」
郭志彬下意識的看向了侃侃而談的關秀秀,見她面如滿月,上面瑩光閃閃,說話間眉目鮮活,極是動人。
他忽然想起,小時候,也是被這樣的關秀秀吸引,她不假辭色的對他,那張小臉也是這般生動誘人,讓他小小年紀就說出非她不娶的話來。
郭志彬魔障一樣伸出手,握住了關秀秀的手腕,輕聲道:「娘子,你生的可真好看——」
關秀秀正要啐他,連郭豆豆也撇了撇嘴,嘟囔道:「——等我長大了就娶你做媳婦!」
祖母說的沒錯,他老子白活這麼多年,一點長進都沒有!
郭志彬卻緩緩道:「—下輩子,我還要你做我媳婦。」
關秀秀一下愣住,心情複雜無比的看著郭志彬,這廝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做了他兩輩子的媳婦呢,這一刻百感交集,卻覺得上一世竟是那般遙遠,曾經有的傷害和警惕漸漸淡去,只剩下夫妻二人間的濃情蜜意。
二人執手相望之際,郭豆豆極是煞風景的喊了句:「我我下輩子還要你做我的姆媽!」
這一聲中氣十足,倒是把郭志彬和關秀秀都震醒了,郭志彬似笑非笑的看了不甘示弱的兒子一眼,這小子,吃了大虧還以為佔了便宜,他不急不緩的接話道:「好,那下輩子我還做你的老子。」
郭豆豆一愣,本能的感覺這話很彆扭,卻又挑不出毛病來,他那狠心腸的親娘撲哧一笑,別過臉去,親爹一臉勝券在握,他突然後悔起來,下輩子若還是這對父母,他豈非又要被吃的死死的!
一家三口又趕往下一個農莊,一個月後,郭志彬是徹底的服氣了,他沒想到舅哥隨口一句擔憂,關秀秀居然能做到這個地步。
郭志彬拍了拍書桌上一尺多高的記錄冊子,上面清楚的記錄了玉米和土豆這兩種作物在不同的田地裡的生長情況,只要有了這些記錄,不怕上面不推廣種植。
如此一來,本朝缺糧的窘況可大半緩解,他家娘子就等於為舅哥親手搭上一條通天之梯,有了這份履歷,步步青雲不在話下!
郭志彬還有一句話沒說出來,關秀秀這個舉動,將會造福萬民,雖然她本並非如此,但結果卻可預見。
天下缺糧,莫說那些北部苦寒之地,就連江南魚米之鄉亦是如此,只因越是盛產米糧的地方,賦稅往往比旁的地方要高出許多,納了稅後,剩下的糧食僅夠一家吃喝,若是半大小子太多,還要把上等米糧拿去換成糙米,遇到荒年,往往艱難度日。
郭志彬卻不點破,他家娘子沒有翅膀已經飛的那麼高,若是叫她有了奔頭,豈非日日泡在田地中去了。
郭志彬把這一摞資料隨手往旁邊一推,笑瞇瞇的道:「好了,你的記錄都完成了,接下來隨我去應天府吧!」
他要把關秀秀牢牢綁在身邊,他既然要造船就讓她全程跟隨,左右她記錄術數都是好手,叫她休戚與共,和他一起品嚐苦辣酸甜,再也離不開他去。
郭志彬想到這裡,不動聲色的把那一摞記錄又往裡推了推,哼,竟然說出她忙她的事,他做他的事這等話來!
她還以為小時候麼,想要輕易甩開他,門也沒有!
一家三口坐著馬車,逐漸遠離祥瑞莊,關秀秀歎了口氣,靠在郭志彬肩上,輕聲道:「我為豆豆請的先生卻是用不上了。」
郭志彬摸了摸一旁的郭豆豆的小腦袋,笑了:「我親自教導豈非更好?」
他已經看出來了,郭豆豆是隨了他的性子,貪玩,喜歡新奇的玩意,這等性子,私塾是坐不住的,反倒不如隨他天南地北的跑,等到長大了,眼界也寬了,性子自然就磨出來了。
郭志彬要造的是海船,關秀秀和他抵達船塢後,才發現想要憑借一己之力來造一艘可以在汪洋大海中任意航行的巨船是何等艱巨!
哪怕憑借郭志彬的財力,中間也幾度難以為繼,最辛苦的日子,說不上吃糠咽菜,卻也是粗茶淡飯,整日裡一家人的話題,無非是各種木材,船板尺寸,又或者哪裡尋個造船師傅。
一晃十餘年過去,郭志彬已經造了兩條大船出來,他卻始終未曾推船下水,只說時機未到。
這一年,是永樂十九年,亦是鄭公再一次下西洋的日子,郭志彬攜了郭豆豆一起,往南洋去了,關秀秀想著多年未回故鄉,便一個人乘坐舟船,往家中住了段時日。
吳氏已經老邁,兒子雖然進京做了官,她卻不願意離開家鄉,幸好身體還康健,兒子又懂事的把孫子送到身邊照看,一切也還如意。
關秀秀陪著吳氏住了小一年,盤算著郭志彬和郭豆豆要返航了,便收拾了行裝,往京城趕去—如今的京城,已經從應天府變成了北京。
提到這個就有趣,當初永樂帝一意孤行,大臣們執意反對,於午門外跪倒一片,結果公公郭浩儒再一次被推了出去,頂著風口浪尖,硬著頭皮支持遷都。
權奸之名徹底坐實了。
只是不知道公公和皇上私下達成了什麼協議,這次事情後,郭浩儒卸去了內閣之職,加太子太傅,正式成了太孫朱瞻基的老師。
關秀秀一家三口一直在應天府中,郭家也是隨著京城搬遷近幾年才搬入北京的,二房和長房的關係倒是未曾疏遠。
關秀秀一回府中,郭大奶奶便親自來迎,一路噓寒問暖的送她回到了自己院子裡,又把幾個孩子都叫來給嬸娘請安。
關秀秀出手自然是極大方的,在郭家的照應下,梁直的生意越來越大,弄了個萬寶行的店子,遍佈各大州郡,極是有名,若非被造船拖累,怕是諸縣之中也要開起分行了。
就在不久前,關凌雲終於得了一道旨意,做了十多年實授地方官後,他一步一個腳印,已經官居四品,這次終於成功調回京內,任工部侍郎。
關秀秀多年未見兄長,自然極是想念,一早準備好了四禮,在家歇息一天後,便吩咐人弄了馬車,親往關府探望。
只是她和兄長關係因了密切通信的關係並未疏遠,和長嫂卻始終不夠親近。
這嫂子雖然不像是前世那般小氣,卻好斤斤計較,每每寫了信來,與她分說一年之中給關家老爹和吳氏送了多少東西,給了多少錢糧。
關秀秀不愛分說這些,總是隨手敷衍過去。
有一次卻被郭志彬看到,他仿了關秀秀的字跡,寫了封書信,言及父母老邁,需要補品若干,百年人參,上等鹿茸,寥寥一張紙上,列了數千兩銀子的玩意。
張春娘氣惱之下,尋了哥哥分說,關大寶如何不知曉自家妹子脾性,何況這張紙上物品於他雖然算是辛苦,對妹妹卻不算什麼。
關大寶寫了信來探究原由,郭志彬這廝瞞著她把張春娘這些年的信件統統發了過去,關大寶震怒,把張春娘好一頓教訓,從那以後,張春娘徹底收斂,姑嫂之間也幾近陌路。
關秀秀收回思緒,看著關府在近,吩咐了車伕提前下車,因知曉嫂子脾性,她夫家的情況一直沒有透露,只說相公是個商人,怕嫂子不喜她也有這理由在內。
關秀秀仰頭看著侍郎府,工部正三品侍郎也算高官了,在京中滿地權貴裡卻不算什麼,這宅子比郭家小了許多,連門楣上的關府二字也有些逼仄。
看門前停了幾輛馬車,顯然有客上門,關秀秀略一猶豫,卻聽到一聲熟悉的叫喚:「姐姐!」
她一抬頭,對上了一張眼熟的面龐,少婦色如春花,面如桃李,雙眼帶笑的看著她,「我還以為認錯了,沒想到真的是姐姐!」
說著,她提起裙擺,豪氣萬千的從車上跳了下來,親熱的拉住了關秀秀的手。
關秀秀的視線掃到了婦人耳邊的珍珠耳釘,又看向了她頸間的珍珠項鏈,終於認了出來,她反手握住了婦人的手,歡喜的叫道:「魏娘子!」
魏娘子興奮的點了點頭,指間傳來的粗糲讓她眉頭一皺,眼睛一掃,便看出關秀秀這一身衣服並不昂貴,她猶豫著問道:「姐姐家境可是不好了?妹妹這裡還有些銀錢——」
上一次見到關秀秀,雖然也是荊釵布裙,手卻是極細嫩的,要做了什麼樣的粗活,雙手才能都磨出繭子來?!
關秀秀大,怎麼每次見到魏娘子都讓她覺得自己很窮—
她訕訕的笑了笑:「我夫家家境尚可,妹妹無需擔心。」
魏娘子見關秀秀目光湛然,不似有詐,這才放了心,隨即道:「妹妹到這裡來做什麼?」
關秀秀知道躲不過去,這邊乃是官家居住之地,一條街上也就幾戶人家,此時站在關府門口,距離左右俱都有段距離,只得實話實說:「這是我兄長府邸,我剛剛回京,來拜訪下兄嫂。」
魏娘子真真吃驚了,她一仰頭,看了眼關府的牌子,這才道:「沒想到姐姐的兄長居然是工部侍郎,這倒是巧了,關大人和我家老爺是同僚,今日裡關夫人過生,妹妹也是來賀壽的吧!」
關秀秀再次訕笑兩聲,身不由己的隨著魏娘子往府門行去,她這次出來只帶四色表禮,做壽禮卻是不夠的,她隨手摸了摸荷包,摸到一物,登時放下心來,罷了,怎地在外人面前也不能落了張春娘的臉去,等下就把這玩意拿出來賀壽好了。
那門口候著的婆子早看到了兩個人的拉扯,雖然見關秀秀衣著樸素,因了魏娘子的緣故,卻並不敢看輕於她,趕緊迎了上來。
當關秀秀和魏娘子一起走入正房時,看到一屋子穿著綾羅綢緞的婦人,滿眼珠翠,顯然俱是官宦夫人。
看到魏娘子進來,眾人先是一靜,隨後紛紛起身應酬,坐在主位的張春娘亦是笑著走下了主位,對著魏娘子熱情的招呼道:「魏夫人來的剛好,我們正準備入席呢。」
她頓了一下,打量了眼魏娘子身邊的關秀秀,見她衣著樸素,只當是魏娘子身邊親近伺候的媳婦,隨口道:「這位是夫人身邊得用的娘子吧,我叫奶嬤嬤在隔壁開了一席,不妨叫這位也過去,吃個熱鬧。」
魏娘子一愣,脫口而出:「這位不是關家的姑奶奶麼?」
她對關秀秀十分信任,自然毫不懷疑關秀秀話中所說,只是對張春娘不認識小姑子感到奇怪。
張春娘一下愣住,這才仔細的打量了一番關秀秀,見她眉目清麗,眉眼間卻與關凌雲有幾分相像。
眾多夫人太太已經開始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關秀秀從容上前,喚了聲嫂嫂,又奉上四色節禮,大大方方的道:「我昨兒個剛從老家趕來,想到多年未見兄長,今天特意登門——」
未待她說完,張春娘已經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繼續說下去,轉過身子對著眾多賓客笑道:「我嫁入關家時,姑奶奶已經嫁人,又隨著夫君在任上多年,和姑奶奶素未謀面,倒是叫諸位笑話了。」
今天來的這些夫人太太,大多是關凌雲的同僚下屬的親眷,對關凌雲的履歷倒也有幾分瞭解,知曉這位是實打實從下面一路外放升上來的,聞言俱都信了七八分,連聲道喜,骨肉相逢。
張春娘把關秀秀又拉近了些,姑嫂二人一派親近模樣,她環視左右,笑道:「諸位不妨先去坐席,我隨後就來。」
旁人只當她姑嫂二人有話要說,從善如流的紛紛離去,自有媳婦婆子引路。
關秀秀也拍了拍魏娘子的手,示意她先行離去,到屋子裡只剩下姑嫂二人,張春娘立刻鬆開了關秀秀的手,皮笑肉不笑的道:「妹妹多年未曾登門,今天怎麼突然來了?」
她上下打量一番,皺起眉頭對著身邊的大丫鬟吩咐道:「去拿一百兩銀子給姑奶奶。」
又對關秀秀道:「姑奶奶拿了銀子便走吧,我今日客人多,款待不了了。」
關秀秀氣急反笑,這張春娘真把她當成打秋風的了,本來想要送出的荷包在手裡攥的死緊,她板著臉道:「既然是嫂嫂壽誕,小妹自然要喝下一杯水酒再走!」
張春娘瞪著她,一雙眼幾乎噴出火來,只是想到關凌雲對這個妹妹寵愛有加,到底不好得罪的太死,她哼哼兩聲:「憑你的身份,若是被人嘲笑了可不要怪我!」
說著,張春娘大步向外走去,到了宴客廳中,逕直往主位行去,也不搭理關秀秀。
關秀秀一身素衣布裙,進得門來,十分醒目,她左右巡視一番,最後在角落的桌子上落了座。
這裡面坐著的個頂個的人精,一看這情況,哪裡還不明白,怕是個打秋風的親戚,得了些許好處還不知足,跑進來丟人顯眼了,一時間都在嘲笑張春娘手段不足,連個厚臉皮的親戚也打發不了。
魏娘子一下站了起來,對著張春娘道:「我和關姐姐素來交好,我要與她同坐。」
說著,魏娘子提著裙擺在酒桌間穿了過去,大大咧咧的坐在了關秀秀身旁,二人相視一笑。
張春娘氣的雙手發抖,勉強鎮定下來,端著水酒道:「多謝諸位今日來此—」
待吃了一盅酒,便開了席,又有女先生進來說書,還有唱小曲的陪著取樂,只是張春娘的視線每每掃到角落裡那個青衣布裙,心中便有如針扎。
待酒過三巡,張春娘終於坐不住了,她對著身邊的大丫鬟使了個眼色,那丫鬟識趣的到了關秀秀身邊,先行了個禮,客客氣氣的道:「我家奶奶問姑奶奶可還有事,她準備了封儀,請姑奶奶到側院查收。」
關秀秀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正要開口說話,外面卻是一陣喧嘩。
一個婆子衝了進來,張春娘血氣上湧,滿臉漲紅,今天可真是丟臉到家,一個兩個的當她是面人來捏,她酒盅往桌子上一摔,罵道:「什麼事情如此驚慌,平日裡真是白教訓你們了。」
那婆子卻滿臉喜色,叫道:「奶奶,是郭學士府中送賀禮來了。」
郭浩儒急流勇退後,他兒子卻在接近不惑之年成為大學士,雖然尚未進入內閣,卻也肉眼可期,一時間風頭無兩,為了區分父子二人,便稱呼郭浩儒為郭大學士,稱郭志禮為郭學士。
場上一片嘩然,來拜壽的都是關凌雲的同僚和下屬,基本都是三品到五品夫人,郭大學士,那可是正一品,就是小郭學士,雖然是三品,卻是半個閣臣,自然與眾人不同。
張春娘雖然不解郭學士府為何送來賀禮,聽著週遭的道喜聲,卻甚是歡喜,她容光煥發的吩咐道:「請,快請!」
片刻後,一個穿著甚是體面的婆子走了進來,發上雖然只點了一根翡翠釵,那水頭卻是極好,一看就非凡品,不愧是大家出身。
她行了個禮,奉上禮單,張春娘極是高興的打了賞,那婆子卻堅拒不受,轉過身子對著坐在角落裡的關秀秀行了大禮,極是恭敬的道:「二奶奶,大奶奶晚上為您接風洗塵,囑咐您早點回去,客人們都候著呢。」
關秀秀站起身,淺笑道:「那好,我與你一同回去吧。」
說著,她對張春娘微微頷首示意,又看向了身側的魏娘子,順手從袖子裡取出一片金箔,「我和娘子有緣,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話罷,在一干三四品官家太太瞠目結舌的注視下,關秀秀從容離去,徒留一身背影。
魏娘子後知後覺的看向了手中金箔,薄薄的一片,上面只有一條破浪乘風的巨船,早有識貨的夫人叫了出來:「萬寶行的取貨憑據,純金的,至少是價值千金的寶貝!」
眾人的目光頓時變的又羨又妒,唯有張春娘,一張臉連強顏歡笑也做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