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黎孜念揚起下巴,冷哼一聲離開。腦海里卻想起了玩伴白若蘭的模樣,若是那丫頭瘦下來,應該就是李桓煜這幅賤賤的樣子吧。他的胸口一暖,莫名有幾分期待。
李桓煜同李小芸膩味半天,三步一回頭的同她道別。歐陽燦摸了摸臉上的淤青,暗道這是剛才同他動手的李桓煜麼!簡直就是個娘們。
黎孜念好笑的看著他們,揪住韁繩,騎著高頭大馬,說︰“李桓煜,李小芸到底是你姐,還是你未來媳婦,你大男人如此含情脈脈不丟人嗎?”
李桓煜扭過頭冷哼道︰“小芸是我姐,也是我媳婦。”
“還是你奶娘吧。”歐陽燦嘲笑道。
李桓煜臉上一紅,說︰“是有怎樣。她還是我大丫鬟呢。我不需要別人伺候。”
“哎呦,你倒是感覺很自豪麼。”歐陽燦笑著諷刺他。幾年未見,小不點身高都快趕上他,明明看起來挺瘦弱,拳頭力道倒是不小。他已經不能像小時候那般完勝了。
“那是……小芸這麼念著我,我當然自豪了。”
噗……歐陽燦受不了他的自作多情,轉移話題,說︰“六叔,咱們能不能直接去找我大哥呀,隋家那幾個小子也不曉得什麼樣了。”
六皇子抬起頭看了眼天色,道︰“大舅說去咱們的目的地是三軍。在縣城里,不用去前線。”
“不去前線老子去個屁。我想去找大哥!”
啪的一聲,六皇子拍了他後腦一下,說︰“去縣城!隋家人也會在縣城。那有府邸,否則去哪兒洗澡?你以為你真受得了長期熬在軍營啊。”六皇子可從未想過自個是來吃苦受難的。
歐陽燦撇了撇唇角。他也曉得此次之所以會被扔來或多或少和六皇子有關系。否則,他們拿什麼借口就把六皇子從京城弄出來?四皇子事出蹊蹺,又正值老皇帝病著,他替父監國時期,感覺極其微妙。偏偏四皇子沒了皇上病還好了,雖然說虎毒不食子,卻難免皇上默認其他人的行為。
歐陽雪嫡出長子是宮里的二皇子,大皇子沒長大就夭折,二皇子又是學究派,對政事絲毫不貪戀不說,還凡事喜歡糾結道理。不通世事,別說皇帝不待見他,皇後娘娘也對二皇子的性格極其無奈。至于六皇子,從小在靖遠侯府長大,和皇帝皇後都不親,所以四皇子沒了對于皇後娘娘歐陽雪來說,打擊甚大。
她不由得懷疑皇帝參與其中,或者縱容了其他人的行為,心底越發揪心。她和長兄靖遠侯商議後決定京城留下一個嫡二皇子,同時將六皇子送到靖遠侯府的地界加以保護起來。日後就算是皇帝同皇後決裂,將儲君位置傳給賢妃娘娘所出五皇子,靖遠侯府也可以尋由頭擁立六皇子為帝,殺回京城。
這盤算打的精明,皇帝卻不樂意放人。最後還是靖遠侯親自請旨,並且把自個的曾孫子打包送到前線,這才將六皇子從京城弄出來。
六皇子也巴不得趕緊離開京城。他本是漠北地界的土霸王,性子懶散,進了宮後日日挨說,早就想回到舅舅家住了。好歹有歐陽燦幾個二貨陪著他胡鬧呢。
李桓煜走後,李小芸和李蘭也開始準備啟程。從東寧郡到京城約一個半月的路程,在易如意的安排下,他們走的極其低調。
金家兒子的事情因為苦于沒有證據,尚未有什麼定論。但是李小芸曾被請入金家,後卻又跑掉也是事實。若不是白嬤嬤動用了靖遠侯府的關系,金家早直接上門來抓李小芸了。
但是苦于靖遠侯府這一層關系,金家不敢太過追究李桓煜的過錯,只好吃啞巴虧。他們暗中尋找不利李小芸的證據,試圖將她繩之以法。
易如意怕夜長夢多,借著繡娘子比試暗中送他們離開東寧郡。原本擔心路上會遇到壞人,卻听說白嬤嬤和王管事也要進京,于是大家一路作伴,倒也安生的走過水路,抵達京城。
白嬤嬤會選擇同李小芸同路,確實有照看之意。金夫人如今喪子心痛,怕是買殺手都會要了李小雲的命吧。
李劭和進京後,白嬤嬤和王管事本是要一起進京。但是考慮到李桓煜身份特殊,京城又是皇帝眼皮子底下,小主人若是被人認出來就麻煩了。所以白嬤嬤和王管事才會留在東寧郡陪他。此時李桓煜去投靠靖遠侯府大公子歐陽穆,他們自然沒必要久留在東寧郡。
其實,除非皇帝去世,謹慎起見,這輩子李桓煜都不會有機會踏上京城的土地……
李小芸這一路上可謂是長了見識。對于她來說,縣城都已經算是熱鬧至極的地方。但是真正一路從漠北走到京城,她才徹底明白書上常說的井底之蛙四個字含義。她走過了繁花似錦,落英繽紛的江南青石板路,听過秦淮河附近船坊歌女們的聲音,還看到了一幅幅令她著迷驚艷的刺繡織作。
這便是外面的世界麼。難怪所有人都願意走出去,走出去的人卻極少願意回來。
李蘭所代表的如意繡紡在東寧郡是三大繡紡之一,在漠北就成了六大繡紡之一,如今到了京城,就成為北方繡紡中的小繡紡。
這還是如意繡紡第一年派人來參加京城的繡娘子和繡紡比試。以前不是沒有收到帖子,而是嫌路途遙遠,他們又主要在北方經營,所以從未上心。此次趕巧,李小芸沒法在漠北東寧郡繼續待了,易如意想幫襯他們一把,便讓李蘭帶著一名鳳娘子,協同李小芸三人來到京城。
所謂繡娘子比試除了個人參與以外,還有繡紡比試。三人成一組,取團體的成績。因為後宮選女已經落下帷幕,李小芸同家里斷了聯系,所以並不曉得李小花和李翠娘的精選結果。
易家在京城毫無根基,李蘭協同小芸和另外一名織繡娘子徐研一起住進了一所客棧。同時利用閑暇時間尋找房屋,打算先買下一座府邸。
易如意有借此機會了解南方市場的打算,成敗與否不重要,一切慢慢來再說吧。
京城繡娘子比試內容很雜,並未只是刺繡。所謂織繡不分家,所以易如意才讓徐研跟來。她是如意繡紡中織繡最好的鳳娘子。
白嬤嬤有心讓他們去李邵和新買的府邸居住,但是李蘭思索再三委婉的拒絕。他們都是女眷,李先生家中無女主人,總是不合適的。再說李邵和身為翰林里給皇帝編書的人員之一,身份極其清貴,他們還是別給人家添麻煩才是。
李小芸也極其認可這個決定。她同白嬤嬤近五年相處下來關系比以前親近多了。
此次她為李桓煜名譽不受自個牽連,毫不猶豫折返回東寧郡,先發制人寫血書自責的事情,讓白嬤嬤極其感動,更是亦刮目相看。
白嬤嬤將他們送到客棧,特意記下客棧名字,說︰“小芸,要是有什麼困難就來尋我。我雖然身份也不尊貴,但是好歹伺候過靖遠侯府世子夫人的。”
李小芸心頭一暖,道︰“嗯,若是當真遇到麻煩,會去尋嬤嬤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及其微妙,她有時候可以感覺到白嬤嬤骨子里對她的排斥和看不起,但是相處日長,此次又都是離開居住多年的東寧郡,竟是有一種在異鄉遇到老鄉的感覺。她甚是親近她。
白嬤嬤心知他們身後有如意繡紡,怕是不缺錢財,還是忍不住又叮囑好多方轉身離去。李小芸望著李家馬車遠行了一會,才回到客棧的屋子里。她推開窗戶,看向四周熱鬧非凡的鬧市,不由得動了出去溜達的心思,又怕師傅說她。
李蘭放下包裹,道︰“覺得新鮮?一會帶你出去見見世面。”
李小芸一怔,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京城,好期待呢。
“別高興太早,咱們主要是去尋處宅子……我小時候來過京城,不過都不記事兒呢。京城買宅子有專門做此行當的人,據說每個鬧市都有門簾的。”
李小芸嗯了一聲,回頭看向徐研娘子,說︰“徐師傅,您同我們一起去嗎?”
徐研年過三十,不及三十五歲。
因為繡紡比試大多數是為了推新人,超過三十五歲的人是不允許參加的。
徐研面露疲色,笑著看著李小芸,說︰“你和蘭妹子去吧。我歇會。”
李小芸點了下頭,下樓從廚房借了點熱水給徐研泡了一壺養血茶,說︰“徐師傅這幾日臉色不好,稍後我們不在要照顧好自個呀。”
徐研微微一笑,看向李蘭,道︰“小芸這丫頭真細心。”
李蘭蹙眉,輕笑道︰“她是個好孩子,所以大家才願意幫她。”
徐研嗯了一聲,心里自然了然她和金家的矛盾。這事兒在東寧郡早成了茶余飯後的八卦了。好在李小芸著實是令人喜歡的好孩子,大家都同情她被爹娘舍棄,逼著同打女人的傻子成親。
好在這傻子後來是死了,否則又平白無故糟蹋了個好姑娘。在老板姓眼里,特權人永遠不是啥好東西。更何況金浩然智力未開發,言辭直接胡鬧,有欺男霸女的歷史。
李小芸換了一身淺黃色單衣,墨黑色的長發挽起,留了一縷發絲垂在肩頭。這是京城當下比較流行的未婚發髻,她一路走來看到好幾種花樣,忍不住入鄉隨俗特意打理一番。她不願意漏財,所以和李蘭兩個人誰都沒帶任何玉飾。
李蘭換上一條干淨的墨綠色長裙,然後將發髻盤起來,露出了潔白的額頭。
李小芸看著她,笑著說︰“師傅,你真好看。”
李蘭一怔,眯眼笑道︰“還好吧。我娘生的更好,所以我爹才會違背祖父的意志娶了我娘。本來祖父要給娘說其他婚事兒的,畢竟是養女,來歷不明。”
李小芸听她提及自個身世,沒忍住問道︰“師傅,這些年學習下來,我突然覺得您教我的繡法技藝比一般常見的都要好。說不出來的清貴。”
李蘭唇角揚起,笑了一下,悠悠道︰“你听說過幾大名繡麼?”
李小芸一怔,沒想到李蘭會順著她的話說下去。若是往常,師傅似乎都很是回避,這次居然主動講起來關于她所學習的繡法了嗎?她急忙揚起頭,認真道︰“看書上寫過四大名繡。”
“是呀,四大名繡。除此以外還有許多繡法也都是極其珍貴的傳承。你所學的繡法和顧繡淵源極深,因為我娘,就是曾經的顧家承嗣大房一脈的嫡出女兒。”
天啊……
李小芸嘴巴張開,卻是沒說出一句話。她學習的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顧繡,這可是堪比四大名繡,甚至曾經被後宮嬪妃偏愛的一種高上大繡法。
顧繡有些人也稱其是畫繡,是以名畫為藍本的刺繡,憑借技法精湛、形式貴氣高雅聞名于世。它起源于吳郡的顧氏家族,據說是某一代的嬪妃隱居在吳郡創造出的一種別致繡法。
一般來說,顧繡繡品使用的絲線比頭發還細,針刺縴細如毫毛,配色精妙。
繡制時不但要求形似,而且注重表現作品本身的神韻,做工精細、技法多變。僅針法就有施、摟、搶、摘、鋪、齊以及套針等數十種,一幅繡品往往要耗時數月才能完成。
其中所繡山水、人物、花鳥均精細無比、栩栩如生,備受貴人們推崇喜愛。直至今日,顧繡雖然落寞,卻依然是同四大名繡齊名的繡法。1
李小芸不由自主的挺直腰板,原來她所學傳承來頭很大,並非路邊阿貓阿狗出來騙人玩的。最要緊的是,她可是唯一傳人!
李蘭自然感覺出李小芸臉上的得意,無奈的笑了,說︰“別高興太早,吳郡顧家人還活著呢,他們自稱正統,你我自然成了歪門邪道。”
李小芸這才想起師父說她娘是顧氏繼承繡法名門正統的大房一脈,怎麼會流落到了李家村呢。還有如今吳郡顧氏尚在,莫不是有什麼內情淵源?
李蘭看她面露異色,考慮到她已經決定讓李小芸繼承她的意志,便直言道︰“具體內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你還記得黃怡身邊的秦嬤嬤嗎?”
李小芸一愣,說︰“秦嬤嬤麼?就是讓咱們幫她繡過底圖的那位嬤嬤。其實現在仔細回想起來有些詭異,莫非她早看出師傅技法超群,所以才主動通過我來尋師傅麼?”
李蘭柔和一笑,目光深遠悠長,說︰“嗯,我們談過一次的。她同我娘家有些糾葛。後來從她那里了解到一些事情,再加上我娘親曾經和我講過的細節結合在一起,倒也有些眉目。”
“什麼眉目,得罪人了?”
李蘭點點頭,說︰“對方里應外合,收買顧氏宗族幾乎人家。再加上顧家枝繁葉茂,家族龐大,但是繡法精髓卻只傳給大房嫡系,早就被親戚積怨了吧。因為一段孽緣,我們這一脈被人誘導卷入後宮奪嫡之爭,最終被牽連甚廣。男的發配邊疆,女的沖做軍妓,淪為賤籍。”
李小芸捂住嘴巴,不由得渾身發汗。果然是得罪誰都不能得罪皇家。
一個刺繡世家能干出什麼大事兒?莫非是繡品內容犯了誰的忌諱嗎?李小芸見師父李蘭面色深沉,也不敢多說什麼。
她嘆了口氣,想起昨日才看的書。這世上最冤枉的怕就是史上屢見不鮮的文字獄罷了。可能是文人酒後隨便大手一揮抒發的情感,落在有心人眼里就能是顛倒黑白,蔑視皇權。莫名其妙連累全家族掉腦袋!
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