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磚？瓦？石？

這次燒製的時間要比之前長的多，中途除貝爾特一家三口與村長輪流在此處看守之外，其他獸人看了沒多久就各自離開了。畢竟不斷看火添柴是個很枯燥的舉動，做的事情又未必有意義，加上耗時漫長，對於效率觀念非常強的獸人們來說，實在是沒什麽意思。

一直到了下午，肖禰和貝爾特按照那片瓦和珠子的情形判斷，時間上差不多了，這才慢慢撤火熄滅，露出下方放置的泥胚——這個時候已經不是泥胚了，原本偏白的泥胚經過燒製之後，顔色變成了黃褐色，表面已然變硬，光滑亮麗。衆人屏住呼吸看了一會兒，隨著一聲歡呼響起，衆人瞬間喜形於色：

也不知是肖禰運氣好還是真的獸神保佑，他們發現的這種粘土性質極佳，在這種堪稱簡單粗暴的製作過程後，居然有一大半都成功了！

此時泥胚所燒製的容器表面溫度仍然很高，但大家都迫不及待想要拿出來看看，肖禰和卡特裏仗著手上裹有獸皮率先動手，村長沒有準備，隻能繞著兩人仔細觀看，順便用眼角瞄著地上仍滾燙的容器。貝爾特最性急，既沒有獸皮也不耐等待，左看右看，居然去水邊用漏鬥蓮的葉片盛了些水回來。

所謂漏鬥蓮，是根據那種蓮花的葉片形狀命名的，那種蓮葉大約有巴掌大小，中間低凹而兩側豎直，形成一個漏鬥形狀，用來盛水很不錯。不過蓮葉葉片不大，盛水也不多，貝爾特選了個壇子灑上水，這一傾倒，頓時“嗤啦”一聲，蒸汽大作，瞬間就蒸幹了。

突然響起的聲音和彌漫的蒸汽讓一旁並未注意他的舉動的三人被嚇了一跳，貝爾特自己也差點跳起來，覺得似乎闖了禍，忙背過手將蓮葉擋在身後。

“阿爹！”卡特裏雙眼一眯，這麽大的蒸汽，冷熱交替，那胚子多半難以幸免了！

貝爾特在兒子的瞪視下艱難的吞了口唾沫：“我、我……”他隻是想快點看看成品嘛！一時激動頭腦發熱，想用水冷卻一下方便拾取。好在他澆上去的水不算多，應該……大概不會影響多少吧？

畢竟是在戶外，蒸汽很快散去，四人探頭一看，其他成品並沒多大影響，隻有貝爾特澆了水的那個雖然沒有裂，表面的顔色卻和其他幾個完全不同，呈現出藍黑色的光澤，雖不若另外幾件光滑，顔色卻更加特殊。

——似乎並不像是損壞了的樣子，反倒像是成了另外一種東西。

等到所有器皿溫度都降下來後，衆人開始輪番查看那幾件成品。有的因爲形狀太怪異，並不太適用；色澤不好的通常都因用泥太多，大概是沒到火候；裂開或是碎裂的則相反，因爲薄厚不均或幹脆就用泥太少。不過就成品來說，大部分因爲之前肖禰挑選過，還是能夠使用的。

等到完全冷卻後，村長特地拎著一個壇子狀的東西到河邊舀了些水，抱著回來晃了晃，壇中水色清亮，毫無一絲一毫渾濁，而掛在壇壁的水珠也是圓潤透亮，輕輕一晃就劃出一道水痕向下，看起來分外可愛。這種效果好的簡直有些無法想象，無論之前他們用的木質還是石質器皿，都沒有這麽好的效果。

這個時候聽到聲音的獸人們再度聚了過來，之前參與過製作的幾個人幾乎是瞠目結舌的看著那些燒製好的成品，有碗，壇子，還有形狀怪異的壺……那些精巧的器皿，讓人幾乎不敢相信那些東西之前竟僅僅是泥土而已。這個時候，他們再看向肖禰的目光中不再有先前那種無所謂和輕視，陶瓷的魅力，足以征服這些一直依靠著石器和木器的獸人。

這一次的成功讓獸人們歡喜鼓舞，村長更是格外興奮，當下便要召集村人們宣布這個喜訊。不過卡特裏先一步阻止了他。雖然他們這次燒製出的器皿還算成功，但是弊端更多。首先他們這次燒製的東西不多，其次，地點也不太合適。再加上材料耗費以及時間掌握都不明了等等，現在並不是宣布出去，讓衆人一起製陶的好時機。

“我覺得，我們應該先弄清楚這些問題，再考慮大量製作。”說出這番話的卡特裏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從小腦筋就靈活，想的也比較多，總喜歡研究明白再去動手。他是知道肖禰對製陶這種事情隻是一知半解的，與其現在就推廣出去耗費大量材料，不如等技術成熟後再做也來得及。

“說的也是。”村長燒一思索便同意了，新事物的出現，意味著他們的生活必定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與其貿貿然推廣，不如先弄明白原理再說其他。

倒是一旁的肖禰始終未多言，而是拿著貝爾特澆了水的那個藍黑色器皿反複查看。他覺得這種材質很眼熟，不像其他那些，也不像是用來做容器的料子……是什麽呢？

“怎麽了？”見肖禰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卡特裏挑起眉，擡手從他手中取過那個藍黑色的容器，翻來覆去的看了看，“除了顔色不太一樣，好像也沒什麽差別。”

貝爾特一直偷眼瞧著這邊，聽到兒子的評價後當即挺起了胸膛：“是啊！沒什麽區別嘛！而且這個顔色也不難看不是？”話音剛落就又被兒子瞪了一眼，訕訕然閉上嘴，心中淚奔：死小子！不就做錯點事嗎？他做老子的威嚴都被白扯光了！

“唔……”看見那兩父子的互動，肖禰不由莞爾，隨後視線再度落回那件器皿上。他還是覺得這個東西眼熟，好像……非常小的時候，村子裏的一間老房子，塌了之後露出來的磚就是這種顔色的……

青磚？

一個詞語忽然浮現在腦海中，肖禰雙眼一亮，伸手摸了一下那個略顯粗糙的表皮。比起其他幾件成品，這一件表面因爲淋水的緣故明顯粗糙許多，但是肖禰記得，農村用的那些特別燒製的紅磚表面比這個還要粗糙，上面還有氣泡形成的大小縫隙。因爲有縫隙的緣故，這種磚和水泥的結合力更好，莫非……？

“卡特裏，我有個想法！”當下肖禰便將剛剛所想如此這般對卡特裏講述了一遍。他不知道，其實這種往剛出窯的磚瓦上灑水是燒磚製瓦所固有的步驟，貝爾特誤打誤撞之下，竟向獸人們提前打開了這扇大門。

“我覺得這種製作方法很好啊！值得一試！”聽完肖禰的意見後，卡特裏還沒來得急說話，一旁的貝爾特就先一步急吼吼的開了口。這種反常的熱情讓肖禰頗有些吃不消，好在卡特裏早習慣了當爹的時不時抽風兩下的舉動，也沒理他，而是伸手敲了敲那個青黑色的容器：

“確實，這種材質和石頭有些類似，又要輕很多，可以試驗一下。不過——”他望了一眼不遠處拿著其他成品興奮傳看的獸人們，雙眼一眯，“動手的過程就交給那些人好了！他們之前不是不相信、覺得沒什麽用嗎？現在就讓他們親自試驗一下好了！”敢懷疑他親愛的弟弟提出來的東西，總得付出點代價嘛！比如出個苦力什麽的。

看著對方說話間嘴角揚起的笑意，肖禰下意識打了個冷戰，怎麽忽然覺得有點冷……

不過這些就不是肖禰需要關心的了，卡特裏的動手能力有目共睹，他這個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半吊子還是老老實實退居幕後比較好。等到將自己所知盡數告知給了卡特裏父子，貝爾特父子倆就以肖禰傷勢未愈爲由命他當了甩手掌櫃，好不輕鬆愉快！

於是，貝爾特家房門前出現了這樣一幕：“幕後主使”肖禰清閑的變作獸形趴在門口養傷，貝爾特父子倆卻在村長的帶領下忙的熱火朝天。於是當卡特裏灰塵滿身的回來後，看到弟弟如此愜意的模樣頓時氣上心頭，“嗷嗚”一聲變作獸形撲過去，抱著門口的黑豹便狠狠地打了幾個滾，誓要將身上的泥灰蹭一半到對方身上去不可！

可憐肖禰腿腳不便，動作也沒大他幾歲的卡特裏靈活，總是被撲個正著，莫說卡特裏身上的灰塵，就是在地上打的那幾個滾兒也足夠將他蹭個灰頭土臉了！每每氣得他恨不得在對方那張花臉上撓個幾爪子！逼得急了，幹脆一口叼住對方毛茸茸的耳朵磨牙。

順便說，因爲陶瓷研究的緣故，貝爾特家新房暫時停了工。不是因爲獸人們騰不開手，而是因爲卡特裏又多了一些新的想法。他覺得這種“燒製”的行爲能夠帶來更多的便利，等到研究出一些實用的東西後，用在自家新房上更方便。在這一點上，貝爾特和他意見一致，至於肖禰和迪塔，前者自覺毫無立場，後者則是全無意見。

獸人們的動手能力毋庸置疑，動腦的人才也並不缺乏，肖禰點出的星星之火，很快在群策群力之下形成了燎原之勢。這讓他想起自己之前所呆的國度中那些關於瓷器的曆史。眼前這一幕，何嘗不是古人類曾經經曆過的？爲了家園，爲了更好地生活，人們總能做到許多先前想都不曾想過的事情。而所謂的發明創造，就是這麽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