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險中求勝
前世虞君睿對自己是真的好,一個大男人,卻什麼事都做了,給她梳發穿衣,洗臉餵飯……這麼想著,葉素薰心頭湧起柔情,像漣漪在心中蕩漾開來。
那漣漪快氾濫成江潮時,葉素薰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不由得怔住了。
──他對自己這麼好自己還恨他,那仇恨,想必也是不共戴天的。
葉素薰閉上眼,慌慌張張地把這個念頭壓下,將明知不愉快的事情掐壓到腦海深處,著意迴避。
兩人靠在一起挨擦許久,虞君睿先站了起來,笑道:「素素,我帶你走走,看一下咱們的房子。」
他的笑容有些勉強,葉素薰掃了一眼,胯間鼓鼓囊囊的一大包,慾念沒消退呢!想起剛才那脹痛,葉素薰嚇得急忙站了起來。
虞君睿才做了幾個月買賣,仗著身份便利,賺的不算少了,饒是如此,也只買得小小的一進庭院。
房子雖小,卻拾綴得頗為精雅。
入門是一扇麒麟圖影壁,穿過影壁是前庭,院中有大株梨花伴著芭蕉,雖無梨花香,然蕉葉蒼翠,蘢籠灼灼,隨風婆娑帶來陣陣清涼,別有一番翠羽搖寒碧,酷暑熱不侵的舒爽。芭蕉邊上有合著地步打造的大理石方桌,圓石凳
四面遊廊連結,小小几間房舍,三明四暗。
虞君睿拉著葉素薰一間間介紹,東西兩側耳房,東耳房作灶房,西耳房擱置雜物,南房是廳堂,北房是正房,東廂西廂給綠蘿和紫蝶住,後屋作茅房……
正房是兩個天地,書房疏朗開闊,左邊書架,右首靠窗大理石几案,案上擱著硯台筆筒。臥房東邊設著軟榻,大床懸著茜蘿霞煙雙繡花卉紗帳,錦衾繡被,帷幔低垂,簾鉤上掛著香囊,淡淡的幽香縈繞,溫馨淡雅。
依虞君睿的佈置安排,顯然兩人是一起住正房,葉素薰有些羞躁著惱,瞥了虞君睿一眼想發火,忽然又呆住,這房子裡沒有劉氏的房間。
「素素,雖然小,可這是暫時的,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虞君睿牽起葉素薰的手摩娑,幽深的雙眸看著葉素薰不動,眸底有隱隱約約的害怕。
他擔心自己嫌房子小,這房子還沒梨園下人住的地方大,更不能與她葉家花園似的居處相比。然,再小,總是他這個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兒拋了祖蔭,為了自己打拼出來的。
感動從心底深處升起,帶出一波又一波的快樂,五臟六腑被那快樂一點一點侵入覆蓋。
「我要回家了。」良久,葉素薰深吸了口氣道。
「素素,不回去,行嗎?」
「陳姨娘心機歹毒,我怕她暗算我娘和弟弟。」葉素薰搖頭,自己也覺得要離開虞君睿,似是有些殘忍,忍不住又道:「這是你爹的意思,主人都趕客了,客人沒理由再留下來。」
「若是你願意留下來,我有辦法讓我爹改口。」
「素雲要脅你爹,他不會再留我們住下來的。」
「你三妹不能讓她留下來,缺心眼,卻又歹毒無比,需得讓我爹把她送回去,單讓我爹留你下來,治病就是很好的借口。」
虞君睿企盼地看著她,葉素薰心頭酸澀,側過臉,將目光投向院牆,淡淡地道:「虞君睿,你別試圖禁錮我,我有我的決定。」
「我……」他沒想要禁錮她,他只是捨不得分離,想跟她呆在一起。看著葉素薰凜然不可侵犯的清冷,虞君睿嘴唇蠕動,一句話了說不出來。
出去幾個時辰回來,又是換了衣裳重新挽了髮髻,聽說還是沒議好婚事怎麼辦時,綠蘿和紫蝶又悲又憤,回府路上,小臉沉沉的,一字不說了。
踏進虞家大門時,兩人忙換了臉色,怎麼生氣,面子功夫還得做的。只是虞府裡各人的臉色,比她們之前的臉色還臭,走路也是躡手輕腳,似乎隨時會挨罵的樣子。
「這是怎麼啦?出什麼事了?」綠蘿拉住一個經過的丫環探問。
「不知道。」那人連連擺手,著急地道:「姐姐你快鬆了我,遲了要挨罵了。」
回梨園路上,綠蘿又抓了幾個人問話,把頭上的珠花也送了出去,卻也只打聽到,似是出了什麼事,虞耀崇和劉氏臉色很難看,父子夫妻幾人都聚在重禧堂,府裡派了幾拔下人出去,正在到處找虞君睿。
虞君睿那店不讓人知道,葉素薰怕虞府下人問得多打聽得多找到那店面去,忙使綠蘿:「悄悄兒出府去,通知虞二少爺回來。」
虞耀崇被御史以立身不正德行有虧為由彈劾,根據就是他妄顧人倫,納妻侄女為妾。
「律例是律例,對私事何曾認真過,崔大人剛納的姨娘,還出身歡場呢!謝大人的新人,可是他夫人的表甥女,怎麼就不彈劾他們獨獨彈劾爹您?」虞君燁不去怪虞耀崇忘了他娘納新人了,把什麼都認為是合理了,來來回回踱步罵著上奏折的御史何祺。
何祺請旨削虞耀崇的侯位,侯位雖沒實職,可那田地俸祿可是實實的看得到的,虞府的開銷都靠這些,若是失了侯位,虞耀崇不敢想下去,按了按額角,對葉素雲的厭憎又增加了一分,他本來無意納劉婉玉的,都是葉素雲出的餿主意。
今天他去找姚業求助,姚業卻避而不見
「爹,這何祺會不會是甄家的人?因為咱家上回送姚家重禮,表現得與姚家親近,所以……爹,不若咱們給甄家送份重禮,求得甄妃在皇上那裡說情。」虞君燁道。
「萬萬不可。」虞君睿走到重禧堂門口,聽到虞君燁要給甄家送禮,暗暗歎氣,立聲制止。
「睿兒,上哪了,怎麼此時方回?」劉氏顰眉責道。
虞君睿不答,行了禮見過父母,問道:「爹,大哥剛才說什麼要給甄家送禮,所為何事?」
「……這麼回事,自姚夫人生辰後,虞家是明著跟姚府交好了,可為父去姚家,姚家的人竟然說姚業不在家。」
「會不會真的不在家?」劉氏道。
「不可能。」虞君睿斷然道:「爹不用上朝,消息得知得遲了,姚業每日上早朝,何大人彈劾爹爹,他當時就知道了,想也知道爹會找他,他若有心相幫,要擺架子不上咱們家,可定會留在府中不外出。」
「都怪你,說什麼要挑一家交好,若是保持中立,便沒今日禍事。」虞君燁憤憤不已,手指指到虞君睿臉上了。
虞君睿靜靜看他,不怒不惱,劉氏低聲道:「老爺,要不妾身去找我兄長,讓他周旋一下。」
「爹,孩兒覺得,給甄家送份重禮便可。」虞君燁還是堅持已見。
「爹,娘,孩兒有一個想法,娘,你去請婉姨娘過來,這事,需得她相助。」虞君睿鎮定地道。
劉氏看看虞耀崇,見虞耀崇點頭,要她按虞君睿的話辦之意,忙起身出了重禧堂。
虞君睿等得劉氏離開了,沉聲道:「爹,不可讓我娘去求我舅父說情,也不能給甄家送禮。」
為何不能讓劉氏去求情,虞耀崇心中明白,那是不能領劉家人的恩情,否則,以後在府裡,他便不能保持絕對的權威了,看了看虞君睿,虞耀崇頗有些意外,又深感欣慰。
虞君睿前一句話虞君燁沒意見,後面那句駁了他的意見,他想不通,氣憤地道:「姚業見死不救,你還想緊抱著姚家不放麼?」
「爹。」虞君睿平靜地道:「爹納婉姨娘,雖說亂了輩份,可身居要位的大臣家中這樣的事不少,為何獨獨爹被彈劾?」
「現在說這個沒用。」虞君燁跺足。
「不,這是起因,孩兒不想讓我娘找舅父的原因……」
劉氏兄長即劉婉玉的父親頗得皇帝寵信,按情理,虞耀崇納劉婉玉,御史上書彈劾,皇帝多半會壓下,如今卻不壓下,只怕是故意的,要給虞耀崇一個下馬威,為劉婉玉姑侄爭臉。
「應該就是這樣。「虞耀崇恍然大悟,道:「我若急了,讓你娘去找了你舅父,以後,這虞府,就是她姑侄的天下了。」
「照你這麼說,何祺是休察上心,有意的?你舅父的面子可真大。」虞君燁不屑地譏誚道。
「燁兒,聽睿兒說下去。」虞耀崇喝住大兒子,二兒子願意避開劉氏,與他一條心議事,他心中沒有那麼排斥了。
「這麼小的一件事,皇上又不是有意削侯,要拿爹開刀,否則,姚業開口說一句話,即可解決,並不難辦,他為何避而不見呢?」虞君睿沉吟凝思。
「甄妃得寵,也許姚業在皇上面前也說不上話呢,還是依我,給甄家送禮。」
「爹,左右逢源是官場大忌,萬萬不可。」
虞耀崇沒了主意,搓了搓手問道:「睿兒,依你之意,這事怎麼解決?」
「爹,朝中最近有什麼事情嗎?」虞君睿這陣子忙著生意,沒有注意朝堂動向。
「沒聽說發生什麼大事,左不過是稅賦銀米收繳的事。」虞耀崇皺眉道,想了想又道:「還有一件作不得準的事,聽說皇上有意開恩科。」
「開恩科?」虞君睿自言自語般低喃,念叨了幾遍,猛地抬頭,雙眸明亮,道:「爹,你的機會來了。」
「你是說?」虞耀崇震住,猛地站了起來,又跌坐椅上,搖頭道:「不可能,歷來主考者便為恩師,得中舉子莫不敬重,爹文采一般,又沒在朝堂中任過實職。」
「爹,孩兒說句不中聽的,爹別惱,爹文采一般,做了舉子們的座師,威望不足,雖有師恩,卻不能一呼百應。沒有朝中任過實職,便不會在恩科後拉攏住天子門生,師生情定弱於君恩臣義,這恰是一個帝皇想要的。」
「真的?睿兒,你覺得可能嗎?」虞耀崇興奮得站了起來,拉著虞君睿的手搖動。
「孩兒覺得非常有可能,因為,有姚大人從中保薦。」
「姚業從中保薦?怎麼可能?」虞君燁嗤笑。
「姚大人現在尚未保薦,但是,爹若是在此次彈劾事件中,在他置之不理的情況下,沒有向甄家求助。且,能從容化解了彈劾危機,姚大人便會向皇上保薦。」虞君睿從容不迫道。
虞家擺出姿態與姚家交好,無論為著保障自己實力還是保住盟友,姚業都必得出手,如今卻不出手,只能說,他在試探,試探虞家與姚家結交的誠意,試探虞家幾個男人的能力。
虞耀崇一點即透,愁雲頓掃,看小兒子胸有成竹,笑道:「睿兒,你是不是已有了化解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