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閣印
此刻的道閣,此刻的虛道玄,此刻道閣上上下下的所有修士,都隻有一個想法——将唐時一巴掌給拍下去,拍死了,直接踩到腳底下,叫他再說不出一句話。
隻可惜,唐時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便已經考慮過自己面臨的形勢了。
他不可能出事,他如果出了事情,那就是衆人的臉面上挂不住,這麽多大能修士在場,能讓唐時出事嗎?更何況唐時字字句句雖都如刀劍一樣鋒銳,可他字字句句都戳到道閣的痛處,一點點将事情剝離出來,讓道閣的醜陋面目爲在場之修士所知。
唐時不知道,這一回之後,道閣會采取怎樣的辦法來挽回和拯救他們如今面臨的信譽危機,那也不是唐時需要擔心的事情了。這世界上有一種事情特别簡單,那就是破壞——破壞比建立更容易,唐時不會覺得自己此番爲道閣雪上加霜的行爲很無恥,相反,隻因爲道閣之前無恥,所以才有現在唐時的無恥。
以無恥對無恥——唐時的一貫風格。
他站在這裏,紋絲不動,不僅是臉上紋絲不動表情,更是那紋絲不動的身體,巍巍然如山嶽。
像是一竿青竹,站在這裏了,便是朗朗昭昭。
你可以拿着這人往日斑斑的劣迹,說他陰險無恥、心狠手辣,可無論你如何攻擊他,都不能否認他站在這裏的時候留下的韻緻和風骨。
唐時的目光很清澈,眼神很平靜,隻回視着虛道玄。
虛道玄知道,一擊不得手,便不會再有機會了。
那邊站着的明輪法師,隻微微地他一笑,他那紅色的袈裟上染了血也看不出來,這人一臉的慈眉善目,跟小自在天上那些高僧并無二緻。
那邊的虛道玄看了他一眼,而明輪法師也不過是回視。
最終,虛道玄什麽也沒說,這一回吃虧的不僅僅是道閣的傷亡,還有一件重要的東西已經落到了明輪法師的手中,可虛道玄根本不敢聲張,若是被人知道,那整個道閣便要大亂。
他覺得有些心虛,可不知道明輪到底爲什麽要搶奪那東西。
忽然之間就想起來,的确有這樣的一茬兒,可事情還沒定下來。
是非與冬閑大士之間曾有過一個協定,若是是非能從大荒十二閣的手中借到十二天閣印,便能夠得到允許,開辟第十三閣。可這一個協定,至少也要十二閣同意,現在這件事隻是在商議之中,并沒有确定,可明輪法師……似乎已經知道了。
在這樣的轉念之間,虛道玄已經掂量清自己應該怎麽做了。
他怎麽也沒想到,道閣最大的依仗——冬閑大士,在他們道閣面臨這樣奇恥大辱的時候,竟然沒有出現。
他們道閣,将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冬閑的身上,可如今冬閑,卻讓他們有些失望了。
隻是這樣的感覺,虛道玄隻能埋藏在心底。
冬閑大士不出現,必然有不能出現的原因。
更何況,道閣依附于冬閑,哪裏能夠輕易就将關系撇清。
現在虛道玄心裏全是倒不出來的苦意,啞巴吃了黃連,苦得沒邊兒了。
那邊章血塵拍了拍手:“真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湯先生,你們藏閣又出了個本事的人物,我瞧着這一位便是時度吧,那個在靈術界的風雲小子——”
其實唐時現在在靈術界基本上已經算是宗師級别的人物了,隻不過因爲唐時極少參加同行之間的聚會,所以名聲不算是太顯耀。可衆人能夠從他制作的靈術上窺知他整個人的實力,越是不不路面,越是給人一種神秘的感覺。
畢竟唐時對于道閣這邊的人來說,還很是新鮮,都沒見過,但聽說過名字,甚至還有不少人買過唐時的靈術,現在一聽,那毀三觀的感覺就更棒了。
這邊章血塵跟湯涯那是不顧道閣這邊的臉色,将唐時給捧了起來,這虛道玄和道閣諸人的心思就更加微妙了。
唐時這樣的人,做過什麽普通的事情嗎?
四方台會大放光芒就不說了,說他是時度,可其實有腦子的都知道他就是唐時,半遮半掩那是有一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感覺,這個時候唐時的多重身份和做過的件件事情重疊起來,便能在所有人腦海之中構築出一種相當有實力的形象。
這樣一來,唐時方才所說的那些話,就具有了強烈的說服力。
事實上,道閣這邊的人也的确找不出什麽反駁的話了。
事情到了這裏,也就該接近尾聲了。
那邊北藏老人遙遙地向着虛道玄一拱手:“虛閣主盛情款待,奈何老朽匆匆而來,本想給您帶一份賀禮,沒想到造成如今這局面,真是抱歉,抱歉。如此,老朽也沒臉面進道閣喝茶了,這便告辭了。虛閣主,還望保重呐!”
這老頭子,也是耍壞的一把好手啊。
唐時簡直要忍不住給他點個贊,眼見着那虛道玄氣得發抖,可北藏卻已經一閃身,早已經消失了身影,不知道哪裏去了。
明輪法師也是一合十,宣了一聲佛号,看了唐時與是非一眼,這才走遠。
這裏便隻剩下十二閣的人了,冬閑大士始終沒有出現,經過亂戰之後,整個道閣可謂是一片狼藉。之前明輪法師那金輪的破壞力太強,從外面還看不出有什麽來,可是站在裏面,一擡眼,那些個欄杆和樓閣,都被之前那金輪的光芒給絞碎了,要重建道閣怕還需要一定的時間。
衆人這邊多的是幸災樂禍的,其餘十一閣的人各自聚集在一起,紛紛告辭。
章血塵也是一拱手:“原以爲是什麽大事,不過是一場誤會,看樣子大家都是白來了一趟。日後遇到這樣的事情,道閣的諸位層主可要緊着心了,好歹我們其餘的十一閣之人的時間也是很寶貴的,你們這樣折騰,怎麽說呢,總歸有些不好。是吧,湯先生?”
湯涯知道章血塵這是找自己唱雙簧了,他也一笑,符合道:“雖然章層主的話不大好聽,不過話糙理不糙,我們也都是這個意思。虛閣主,保重了。”
兩個人這一轉身,便已經直接從堂口上走過來,唐時這邊幾個人正好跟着一起出去了。
天光方才鑽出那地面,背後的道閣之中還湧動着血腥的氣息,可眼前已經是新的一天,朝霞雲霧,晨風露珠,美好又幹淨。
衆人走出去的時候,身上的血腥氣便都被風吹散了,一點痕迹也不留。
湯涯暫時跟章血塵還有器閣的紅發美人祝妃一起走,不過走不到半路,便瞧見遠處站着一個身披袈裟的人。
湯涯回頭看了與唐時站在一起的是非一眼,暫時沒說話,待到走進了才上前去打招呼:“明輪法師風采,真是讓我等大開眼界了。”
明輪一笑,卻隻看向那邊的唐時和是非,然而他說出的話卻是:“貧僧有事,想與貴閣唐時小友交代。”
唐時怔然片刻,他原以爲明輪是來找是非的,可現在明輪竟然指名道姓,說要找他?
盡管心底驚疑,不過在看了是非一眼,發現是非臉上沒什麽異樣表情之後,他還是朝着一邊走過去,拱手便是一禮:“明輪法師找在下,可是有什麽要事?”
明輪看着眼前的唐時,想到自己當初抓走他的時候不過才是元嬰期,現在竟然已經是出竅期的修士了。唐時的修煉資質看上去不過是平平無奇,可修煉的速度卻是意外地快。他心裏略微地衡量了一下,還是作了決定。
因爲出身小自在天,當初叛出小自在天的原因也很離奇,他知道的事情跟是非是差不多的。
興許是非不願意這一趟有唐時摻和,可他知道要破這樞隐星的迷局,隻能讓唐時攪進去。
怕的便是是非那心軟,若将唐時撇開,怕是小自在天将萬劫不複。
最終,明輪擡手布下一道光幕,擋住了衆人的目光,而後将一隻青色的石質小盒子遞給了唐時,要唐時接住。
“這是?”
“你打開便知。”明輪法師隻讓他放心地開。
唐時接過來,将這盒子掀開,便看到一枚嬰兒拳頭大小的印玺端端正正地放在這盒子的中間。
印玺乃是通體青色的,乃是一塊完美的碧玉精髓雕刻而成,上面刻着的乃是變形過的太極圖,兩邊則是八卦陣法,翻開印玺看了一下底部,卻是一個很古老的字形。
他隐約覺得這樣的字形很是熟悉,想想竟然像是在蒼山後山的秘洞之中發現的,那刻在牆上的字體。
雖不是一個筆迹,可這字體的時間年代應當是相同的,這是那個時期的字體。
古今字體雖然有不同,可畢竟還是從原來的基礎上改換出來的,唐時聯系着這印玺頂端的圖案一想,猜測下面刻着的乃是一個“道”字。
他沉默片刻,忽然便明白這是什麽東西了,幾乎倒吸一口涼氣,用一種震駭的眼神看着明輪法師。
而明輪法師隻是不動聲色,道:“是非建閣,必定需要此物,我若給他,他定然不收,你且先爲他收着。都在大荒,而我身在蓬萊,來往不便……”
這是什麽——十二天閣印之一!
這乃是道天閣印,有了它,再配合道閣的秘術,便能夠控制整個道閣扇。
修士的能力大到一定的程度之後,能控制的東西很多,花草樹木飛禽走獸,乃至于山川河流。而借助這天閣印,便能控制整個屬于道閣的扇區,到底是怎麽控制唐時不清楚,不過單說這樣的本事已經很吓人了。
道天閣印,此刻就躺在唐時的掌心,一動不動,甚至看不出跟普通的玉玺有什麽區别。
之前那虛道玄跟明輪之間有過的一點眼神交鋒,一下被唐時回憶起來。
“這天閣印……道閣的人知道嗎?”
明輪眼底透出幾分贊賞來:“知道的,隻是不敢問我要。”
唐時聽這話,差點笑出聲來。
之後明輪将天閣印之事盡數告訴了唐時,卻問他道:“現在你與是非是什麽關系?”
這話問得如此直白,以至于唐時窒了一下,才回答道:“約略算是朋友。”
撇開一切的偏見,是非很适合做朋友。
明輪道:“既然如此,你同他一起回小自在天,許多你所好奇的事情,也都會在那個時候解開。”
那個時候,便是抵達小自在天的時候。
這一句話的**理,很強。
唐時想要拒絕,可是無法拒絕。
他握着那印玺,緩緩而小心翼翼地重新将之放回了盒中,關上盒蓋的時候便感覺有一道靈光在盒蓋上交錯閃動,而後自然地形成一個封印,将整個印玺保護在裏面。
十二天閣印之道印,便已經在唐時的手中了。
他握着的,是小自在天建閣的希望。
盡管這盒子很輕,可落在唐時手中的時候,卻變得沉重起來。
他将盒子收起來,納入墨戒之中,便對着明輪一點頭,算是答應了這件事。
而後明輪将那光幕撤去,卻對是非合十道:“明輪與小自在天緣分已盡,因果已了,是非小友,就此别過。”
他此刻,并不将是非看作是自己的晚輩,而是真的将是非看作是小自在天最後的繼承人了吧?
而今的小自在天,已經不複當年的輝煌。
可在明輪的心目之中,舊有的東西不會散去,隻能是有新的人來,新的人去,來來去去,小自在天卻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即便有一天,它湮沒在曆史的塵埃之中,它還是那個小自在天。
心中的淨土,不因外物而毀傷。
明輪說完了這句話,便向着遠方去了。
唐時已經完全看不出異樣來,隻尋常一樣,走回來,跟衆人一起目送他們去了。
于是他們這邊的衆人繼續往前走,唐時傳音給是非:“明輪法師要我跟你一起去小自在天。”
完全的陳述,也是一種試探,唐時想要知道是非是個什麽态度。
是非垂眼,卻似乎早就想到了,“也好。”
再沒别的字句,隻有兩個字——也好。
慣常的惜字如金,不過唐時轉過臉來,淡靜的目光落到是非那淡靜的臉上,看到他透着寡淡氣息的側面,光影切割之下,表情卻已經模糊了,唯有眼底那凝粹的光,錯落而有神。
于是到了湯涯要與章血塵等人分别的時候,是非也是要換一條路走的,可唐時卻說,他要去小自在天一趟。
湯涯這邊幾乎是立刻一皺眉,似乎不大想同意,不過他看了唐時一眼,發現對方隻是在通知。
按照規定,沒有特殊的任務不能擅自離開大荒,可唐時……
不,唐時去小自在天,是有好處的。
到底小自在天是什麽模樣,唐時回來不一定會告訴他們,可若說唐時半點痕迹不露,那是不可能的。隻要有蛛絲馬迹,那了解很多情況的他們,便能從中分析出很多的利害關系來。
于藏閣而言,唐時去小自在天,對他們很有好處。
湯涯終究沒有拒絕,隻說盡早回來。
其實湯涯自己腦補了一下,若是唐時跟着是非去當和尚了,那情況對藏閣來說可就一點也不妙了。所以他特意強調了一下——定然要盡早地回來。
畢竟唐時若能培養起來,以後拿出去也算是藏閣的一張王牌了。
這樣的資源,他們費盡心思挖過來,不肯輕易放手的。
湯涯這邊既然已經首肯,唐時的離開便已經成爲一種定局。
他對着秦溪和成書一拱手,道過了别,便與他們分道走了。
湯涯他們要從道閣扇回藏閣扇,所以方向是西北,而是非與唐時,這一路卻是要往東。
這一路一直往東的話,便是一直走在道閣和劍閣的夾縫之中,還要跨越大小荒之間的冰山,而後達到唐時非常熟悉的東山,再出海往小自在天行。
隻要一想到這行程,便有一種奇怪的滄桑感。
唐時跟是非往前面走了一段路,便停了下來。
最先停住腳步的是唐時,他站住之後,是非還往前走,不過他拽了一下和尚的袖子,他便也停住了。
“煞氣,不要緊嗎?”
身上帶着煞氣還要亂走,大丈夫?
唐時問得簡略,不過在對着是非的時候,習慣有一種輕嘲的感覺。
他半側着回過頭,隻道一聲:“不要緊。”
唐時看着他的臉,忽然之間笑了邛起來,隻捧腹,又拽着他袖子,穩住身子,沒倒下去。
“哈哈哈……”
是非沒明白他在笑什麽,站在那裏,看着他笑。
唐時笑彎腰,而後強忍住笑意,隻按他坐下,卻彎了身,伸手才出來兩手指捏住他下巴,狀似輕佻地偏了偏,讓他側過一邊臉去。
一看那臉上的掌痕,唐時又沒忍住,可笑着笑着的同時,心底又出現那奇怪的感覺。
他沒笑了,隻随便拿出一隻碧玉瓶來,手指蘸了點藥膏便塗到是非臉上去,“漂亮和尚不漂亮了,你不記恨我嗎?”
是非抿着唇,感覺到他手指在自己臉上輕抹,若即若離,若有若無,将那眼簾垂下,卻道:“明輪法師與你說了什麽?”
唐時沉默一會兒,收回了自己的手指,靈光一閃,是非那臉便看不出什麽痕迹了。
他當時下手比較狠,現在看不到傷了,之前那奇怪的感覺卻伴随着這傷痕的消失而強烈了起來。
無情道第三層,至情入眼而波瀾不驚……
他一手握着藥瓶,半坐在是非身前,另一手卻忽然按了一下心口,眉頭皺起來。
——怎麽了?
話哽在喉中,卻沒說出來。
是非隻是看向他,那手還沒伸到一半,便已經縮了回去。
那心底的悸動感覺隻有一瞬,而後又恢複到平靜之中。
唐時眼神卻忽然帶了幾分冰寒,擡眼先看是非,而後又将那玉瓶收回去,是非注意到他手指上即将幹涸的鮮血的印記,唐時自己卻似乎沒有什麽感覺。他隻随口道:“隻是說小自在天之中有我好奇的事情的答案,不過我在考慮,是非師兄會否将那一切告知于我。除此之外,倒沒什麽重要的事情了。”
看樣子,明輪法師便是用這來引唐時去小自在天的。
明輪法師說是與小自在天了斷這一段因果,乃是因爲小自在天對他有教養之恩,而他叛出小自在天,不兩相斷個幹淨,日後便要生出業果來。
是非聽後沒說話,倒是唐時望了望天邊浮雲,忽然又問了一句:“當時你見我第一面,要我放下無情道,又是爲何?”
其實這一個問題乃是一個疙瘩,一直放在唐時的心中不曾解開。
他心裏在意這個問題,一直擱着,到方才忽然想起來。
很多事情,是非隻說一截半截,剩下的都要唐時去猜。
是非看他,這四周青草寂然,野芳發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陰,可唐時的眼底是冷的,他看他的時候永遠帶着那種奇怪的嘲諷。兩個人行事之道不同,他用慣常的嘲諷看他,才是常事。
思來想去,是非隻覺得當時自己的言語太過沖動,還未多加考慮。
即便他說了,唐時又能聽嗎?
“即便我說,你又真能放下無情道嗎?”
唐時聽了,思考了很久,終于還是搖了搖頭:“絕不會。”
那這樣,還不如不說。畢竟隻是冥冥之中的一種預感,做不得數。隻是他如今既然已經提到了,那唐時心中也該有了警惕了。
無情道乃是唐時必修的,他不能容忍自己與是非有過多的牽扯,能夠用一種冷靜甚而是冷酷的心思來分析自己所遇到的一切,在唐時看來是再好不過的。
無情并非絕情,唐時該有的感情一樣會有,隻不過所有的感情,都已經在爲利益、或者是他心中最想要的目标,讓路。
感情完全地居于次位,在撇開感情來考慮自己所面臨的難題和經曆的一切事情之後,做出的決定一般是最理智乃至于正确的。
雖則,唐時偶爾也在想——
人者,至情至性,完全冷酷地去思考,是不是太不近乎人情?
可他唐時,即便至情至性,似乎也完全與那些有人情味的東西無關。
他從地上拔了一根草起來,随手一彎折,又笑了一聲:“我不可能放棄無情道,你不可能放棄小自在天。既然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便不說了吧。”
是非良久沒說話,而後唐時手指間夾着那一根青草站起來,“你不治傷?”
“煞氣要化去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順其自然吧。”
長久之功,不是朝夕可成之事。
唐時聽了,便也點頭,正準備走,回頭卻看是非看了看他手指。
他皺眉有些不解,是非則道:“傷。”
擡手,無名指上果然有血迹下來,唐時一怔,隻将那袖子撩開,右手手臂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什麽東西劃傷,鮮血順着留下來,他竟然沒什麽感覺。
興許是當時神經緊繃得太厲害,沒注意吧?
他一笑,隻道:“小事,走吧。”
——隻可惜,沒能走動。
現在換是非将他按住,隻從嘴裏吐出兩個字:“莫動。”
唐時真沒敢動,因爲覺得方才是非那一眼裏含着些冷意,若他真動了……老覺得這人會做出些什麽來。
是非執着他手掌,卻将他袖袍撩開了,看了看那兩寸長的傷口,似乎還挺深。
沒說話,隻手心裏光一晃,便有藥瓶出現。
有的傷口乃是靈器所傷,普通的藥不能化去其鋒銳之氣,導緻傷口無法愈合。是非此刻不宜妄動佛力,隻用藥給他敷了,乃是去腐生肌的靈藥。
可這藥極痛,唐時冷不防地被那藥一撒,手一抖,便要從是非掌中抽離,不過被是非給按住了,握緊,沒讓他逃開。
藥撒上去的時候,唐時頭皮都炸了起來,便罵了一聲:“賊和尚!你怎地不早說是去腐生肌之藥?!嘶——疼疼疼,放手!”
卧了個大槽啊,是非這死秃驢!
唐時是冷不防被這麽一撒藥,臉都皺了起來,可是非把他給拽住了,也跑不了,隻能生受了。
龇牙咧嘴時候,一瞧是非那垂眸模樣,卻見他根本無動于衷,心裏早問候他小自在天十八代了,這才是殺人于無形啊。
怔神之間,最後一點藥也撒上去,疼痛加劇,唐時恨不能再甩他兩巴掌。
“别别别,疼疼疼——死秃驢,快放下!放下那藥!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