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這條紅白錦鯉剛買的時候並不出彩，只是當時才十六歲的黎謹倫和爸爸黎禮言去觀賞魚市場挑選錦鯉時，賣錦鯉的老行尊說它和黎謹倫有緣份，黎爸爸才買下它的。

　當時魚缸裡有那麼多的錦鯉，魚缸旁邊又有那麼多人圍觀，可這條小紅白卻只一心一意只追隨著黎謹倫。無論黎謹倫走到魚缸的哪一邊，它都會跟著他游動，然後嘴巴貼著玻璃看著他；如果黎謹倫俯首大魚缸，小紅白就立刻抬頭露出水面，對著黎謹倫嘴巴一張一合的 。

　在店裡坐鎮的錦鯉老行尊當時就笑了，仔細地看了看黎謹倫的面相，跟黎爸爸說這條小紅白挑到自己的主人了。稍懂點風水的黎爸爸黎禮言聽了非常高興，錦鯉自古以來就是尊貴的風水魚，一向是人們祈求它為自家帶來福壽，招財進寶，但從來沒聽說過風水魚自動去挑主人的。

　最後黎爸爸還是買下了這條小紅白，只為了老行尊那句話：它跟兒子有緣。

　黎謹倫其實不信老行尊的話，他也不是很喜歡這條小錦鯉。

　魚缸裡這麼多錦鯉，這條小紅白的確算不上好看，它的顏色不夠鮮艷，魚身也不夠健壯，年紀太小，看上去至多只有二才，又是雄性。黎謹倫覺得老行尊那番話只是為了把這條次貨魚賣出去，可爸爸卻樂呵呵地掏錢把它買下了。

　黎謹倫舉起小魚缸看著裡面的小紅白，對黎禮言說：「爸爸，小白這麼小應該還不能交尾吧？」

　「嗯，是小了點，再等一年吧。等它三才了應該可以跟家裡的小花交尾了。」黎禮言笑著說。

　「噢，小花會不高興吧。」黎謹倫想起家裡的小花，那是一條有著黑紅兩色斑紋的已經四才的雌性錦鯉。

　錦鯉是風水魚，飼養數目自然以『九』為最好，九為至尊至陽之數，具有極其尊貴的含義。但城市裡一般家庭的地方有限，不可能真養那麼多條。於風水上來說，『三三不盡，六六無窮』，『五福臨門』，『三羊開泰』及『雙龍戲水』也是極為吉利的，因此，固養錦鯉以旺風水，九，三，六，五，二都是吉數。

　黎禮言跟前妻離婚後就把家裡重新裝修了一遍，又買了兩條錦鯉來養。既然自己的婚姻已經破裂了，他希望以後和兒子的生活會幸福 。

　今天早上家裡那條雄性大正錦鯉翻肚了，為保風水，黎禮言才帶著黎謹倫來這裡挑一條錦鯉補碼。然後買下這條極有靈性的二才小紅白。

　看來想讓家養的錦鯉兒孫滿堂，還得再等等了。抱著魚缸的黎謹倫一邊想一邊心不在焉跟著大家向前走，卻不想這時一輛失控的路虎迎面朝著他們瘋狂地衝了過來。

　事故發生太快，只是眨眼的功夫，已經響起了無數的尖叫聲慘叫聲。

　十六歲的黎謹倫抱著魚缸冷靜地看著面前的一切，腦袋裡已經極速分析和選取最佳的躲避方案。可惜的是他腦袋靈活好用已向身體作出清晰的躲避指令，可惜身體不爭氣，根本配合不上，只能睜睜地看著車子撞向他。

　至於黎爸爸，那更別不用說了，他的腦袋和身體都驚呆了，張著嘴巴一動也不能動。

　神奇事情發生了！

　那輛失控的路虎在快撞到黎謹倫抱在胸前的玻璃魚缸時忽然停了下來，那刺耳的剎車聲讓周圍的人終於稍喘了一口氣。

　黎謹倫也驚醒過來，立刻騰出手拉著黎爸爸往左邊竄去，躲進他剛才就看中的小巷。那條小巷很窄，窄到身材胖一點都很難輕鬆走過 。也許不能說小巷吧，就是樓與樓之間的空隙，就算這輛路虎再怎麼瘋狂，想撞到裡面去，除非拆牆！

　神奇的一幕又出現了！

　當黎謹倫抱著魚缸拉著黎爸爸躲進了小巷後，本來已經剎車停下來的路虎突然又發瘋了，在刺耳的驚叫聲中，路虎繼續向前失控地衝去……

　那次事故造成了三人死亡，六人重傷，幾十人輕傷。

　經過這件事，一向相信風水的黎爸爸固執地認為是這條小紅白救了他們父子倆。自此，這條錦鯉就成了黎家之寶！

　這條紅白也奇怪，飼養了它快八年了，愣是沒見它撒過精！只有卵子，雌性錦鯉再彪悍，也孕育不了小錦鯉啊。就算如此，仍無損小白在黎爸爸心中的尊貴地位。

　這條紅白錦鯉剛買回來的時候挺不起眼的，個子小，長得也不漂亮。可慢慢的，它就開始蛻變了，就像女大十八變，醜小鴨會變成白天鵝一樣，這條小錦鯉也越來越漂亮。

　白極白，紅極紅，渾身沒有一點瑕疵。就算不懂錦鯉的看了，也知道它是難得的極品。而且它極通人靈，特別是對黎謹倫。就算黎謹倫閉氣無聲地接近魚缸，它都會第一時間擺動身體，向黎謹倫游去，對他冒出一串串水泡。這一點，總是讓黎禮言驚歎不已，黎謹倫也越來越喜歡它了。

　自此，小白在黎謹倫心中已經由家養的風水魚榮升到他的家寵了。

　也正是如此，黎禮言在兩年前身患重症需要一大筆手術費時，也堅決不許黎謹倫把小白拿去拍賣。

　錦鯉是風水魚，一向只可增不可減。增是增福，減卻是要減壽！況且這條紅白錦鯉跟黎謹倫極有緣份，還救過他們父子的性命。無論如何，黎禮言都不允許兒子把它賣掉！

　最後，黎謹倫把家裡這套房子向銀行扺押貸款。

　手術成功了，可那只是暫時保住了性命，最終黎禮言還是沒能捱到過年就走了。

　父親的離世，還有欠下的一大筆債務，黎謹倫頓時覺得自己的人生灰暗而孤寂。他才剛出來工作，工資不高福利也少，父親治病時已經把積蓄花得差不多了。

　銀行的貸款必須得每月準時還錢，不然這套房子可能就被銀行封了拍賣。

　黎謹倫痛失親人的同時又要面對財政壓力，那種孤苦無助的感覺很強烈，他也才剛滿二十二歲啊。

　幸好還有小白！

　小白雖然只是一條錦鯉，但每天下班回家，小白就會朝著他游過來，嘴巴一張一合的像是在說：主人，你回來啦。

　投餵魚糧是黎謹倫難得的放鬆，他會對著小白絮絮不休地說著今天在醫院裡發生的一切。以前，黎謹倫會跟爸爸坐在魚缸前一邊餵魚一邊交談，現在爸爸不在了，黎謹倫仍保持著這個習慣。

　況且小白是魚，魚不會說話，基於職業操守不能對別人說的種種秘密，跟小白說了也等於沒說吧？

　看著小白圍著自己轉，看著它冒泡，看著它轉圈，黎謹倫就不知不覺地笑開了。

　再後來，黎謹倫開始跟小白講肛腸科的病人，講他怎麼戳菊花，講他怎麼通直腸，還講病人的各種奇形怪狀的本能反應……

　這是一種傾訴，傾訴有助舒緩壓力，放鬆精神。

　從某種意義來講，小白相當於黎謹倫的心理醫生。

　「哎，這麼快到六點了，我得去準備準備了。」黎謹倫立刻爬起來往廚房走去，今晚他還要上三個小時的班，極需要補充一些熱量。

　很快桌子上就放了一杯即磨咖啡，一碟芝士煎蛋三文治和一個削了皮的蘋果。這就是黎謹倫的晚餐。份量不多，但熱量剛好能維持到他下班回來，宵夜還是會吃的。

　吃過飯，黎謹倫換了衣服，在出門之前把陽台的玻璃門關上，又往魚缸撒了一把魚糧。

　和往常一樣，在小白擺著尾巴目送下，黎謹倫笑瞇瞇地關上門，趕去醫院。

　門一關上，小白停了幾秒，擺動尾轉過身對著那條昭和錦鯉：「別老跟在我後面，跟一萬年我也不會跟你交尾。」

　小和呆呆地看著小白，張著嘴：「噗噗，噗噗，噗噗噗。」偶的魚神，不用交尾，就提供點精子。

　小白一擺尾，遠遠遊開：「免談！那個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