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小倫，我要跟你談談你父親的事。」李惠知甫一坐下，看著黎謹倫開門見山說出目的，沒半句廢話。

　「這是私事，我也不想在你工作時間中說這些，可你不給我機會，我只能當著外人說了。」李惠知心裡也有堵了好幾天的悶氣，她每天早上都來仁安醫院肛腸科報到，但兒子卻當她空氣。冷冰冰地問幾句，末了還說『不指檢請到外面等，謝謝』。她能不生氣嗎？她是他媽，親生的！

　黎謹倫本來就端著一張撲克臉，此時更黑了。先不說屋裡有李護士在，就是他桌子上方，也安裝了閉路電視。

　李惠知站起來居高臨下看著沉默的兒子：「我還是在雅典娜咖啡廳等你，你今天不來，明天我就在這裡當眾說。我有沒有面子都無所謂，早在十年前我的面子已經被你扒了。」

　說完，李惠知轉身就離開了，因為她深信黎謹倫會來。一旦關係到黎禮言，兒子就會妥協的。當初他不是為了爸爸而決絕地把她推上浪尖麼？

　黎謹倫一動不動，手指深深陷入掌心卻感覺不到一絲痛楚。他知道李惠知想說什麼，兩年前，父親病危急需輸血時，他就已經知道了。而蒙在鼓裡的人，由始至終只是爸爸黎禮言而已。或許，還有另一個人也不知道吧。

　在旁邊見證整個過程的李護士很擔心地看著黎謹倫，這個秋天，唉，真是多事之秋啊。

　「黎醫生，」李護士假裝一副神秘的樣子湊近黎謹倫身邊，「你老是不帶你女朋友出來給我們認識，看，現在她都成了網絡紅人。被廣大人民群眾都認識了！」

　「什麼？」黎謹倫還沉溺在負面的情緒當中，根本聽不懂李護士在說什麼？

　「你女朋友啊！都爆出來了，黎白大美人！」李護士掏出手機調出黎白的照片遞到黎醫生面前：「有圖有真相，果然『酒香不怕巷子深』，人美不怕藏得密啊！」

　「呃？」 黎謹倫鏡片下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是黎白！

　那長至小腿的黑髮真的很好認，還有那張天怒人怨的美人臉，黎謹倫一下子呆住了！

　自從那次做夢夢見黎白半夜坐在他床邊後，黎謹倫就有意無意地避免再去想她了。那剛升起的矇矓情感硬生生壓在心底，現在突然見到她的相片，不由又想起了那個吻，臉隱隱又開始發燙起來。

　李護士卻錯認了黎謹倫的表情，她快速地在手機屏幕滑行，說：「剛才那張照片是最清晰的，還有這些照片，你看。」

　黎謹倫接過手機，手指在屏幕輕輕滑行，認真地看著一張又一張明顯是抓拍的照片。

　在街上狂奔的黎白，衝進大廈回頭一笑的黎白，豎起Ｖ手勢笑得燦爛的黎白，雙手插袋漫步中的黎白……每一張照片，黎白都是中性打扮，脂粉未施，墨黑的長髮就這麼垂落至小腿，美得不像人！

　黎謹倫把手機還給李護士：「這些照片在哪裡拍的？」

　「裕柏大廈附近，就是黎小姐上班那裡啊。」李護士奇怪地看著黎謹倫，「你不會不知道你女朋友最近每天都去裕柏大廈38樓上班吧？大堂附近經常有人滯留在等她出現的。黎醫生，你小心了，黎小姐可是白富美，你不看緊點，很容易被人不擇手段搶了去。」

　黎謹倫默默地看了李護士一眼，嘴角微翹，下巴朝門口抬了抬：「把手機收起來，準備叫下一個病人。」

　「是，黎醫生。」李護士利索地關機放進口袋，拿起桌上的活頁夾往外走去。果然見到自己的女朋友就會變得心情愉快，黎醫生你真悶騷！

　B市某一幢摩天大樓的頂層辦公室裡，鄧柏年一邊聽電話一邊放鬆地靠在寬大舒適的椅背上，嘴角呈現出嘲弄的笑紋，下達指令：「繼續跟著，不要輕舉妄動。」

　放下手機，鄧柏年站起來走到落地窗。這幢樓夠高，站在這裡就好像把整個城市都踩在他的腳板底下。這個感覺真不賴！

　鄧柏年最痛恨被別人算計。當年李惠知給他下了藥上了他的床還懷上他的孩子最後還攜錢帶球逃跑這件事，對鄧柏年打擊很大。那時候他太年輕了，出身好，人聰明，長得又帥，做什麼都得心應手，難免會驕傲自負，這才讓那個女人有機可乘，鑽了空子。

　鄧柏年一直防備李惠知利用孩子來要脅他，沒想到二十四年過去了，李惠知母子都沒出現過。後來他去南方分公司視察，在商宴上看到李惠知，突然很想知道她有沒有生下那個孩子？誰知道一查，卻查出這麼有趣的東西。

　李惠知竟然被自己的親生兒子給耍了，算不算間接也替他報了仇？鄧柏年默默讚揚：做得不錯，兒子！

　鄧柏年會私下認回兒子，但不會帶他回鄧家。他不想打亂黎謹倫現有的生活，更不想因此而給他現在和瞌溫馨的家庭蒙上陰影。

　黎謹倫是個意外，意外已經造成了，而且成長得很不錯。鄧柏年看到他的照片也很喜歡，像他！他會盡他所能為這個兒子護航。至於李惠知，在二十四年前他就沒當她一回事，二十四年後就更不算什麼了，她要是再敢算計他和兒子，他絕對會讓她知道什麼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鄧柏年看著外面晴朗的天空，嘴邊也慢慢綻開了一個微笑。

　裕柏大廈38樓余熙辦公室的裡間，黎白一身汗地歪在地上，頭髮濕漉漉地像由水中撈出來一樣，緊緊地粘在他蒼白的臉上，脖子上。

　他抬頭看向渾身乾爽，氣定神閒的余熙，實力不同就是不一樣啊，各種羨慕妒忌恨有沒有！！！

　「不要用這種崇拜的眼神看著哥，哥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車。」黎白瞪了余熙一眼，坐直身子盤腿，閉目挽結。沒一會他已經全身清爽，鳥黑的頭髮無風自起，飛揚至半空中，再慢慢垂落腰間，鋪在地板上。

　睜開眼睛，黎白挑眉看向余熙，嘴角的笑容很欠揍。

　余熙繞著手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條漂亮的小紅白，嘴角也呈出笑模樣。古老而純正的血統就是不一樣，就算遺漏在人間幾十年，它靠著傳承自己摸索修行也能達到這個水平，極具天姿！

　「你家主人被人盯上了，」余熙半坐在桌上，徒手虛空一點，呈現出一個球體。李惠知跟著黎謹倫，而另一個男人跟著李惠知。

　黎白跳起來，食指往球體一戳，戳破了，他聳聳肩：「我早就知道了。不過他們對主人沒惡意，我才懶得去管。」

　「哦？」

　黎白移到余熙身邊，挽著他手臂，笑得桃花眼都彎了：「哥，現在到賺錢時間了！」

　「去換衣服。」余熙嘴邊的笑容加深了，對黎白的親近他很受用，在這個城市裡只有他一條錦鯉精。雖然習慣了獨來獨往，但有同類在，重點是對他沒偏見的同類，余熙還是很高興的。

　「是，大哥。」黎白立刻竄去衣櫃，不到兩秒，身上已換了一套白色收腰的西裝，而那套白色運動衣已經掛在裡面了。

　「大哥，你怎麼把衣服都換上白色和銀色了？我也很喜歡黑色的。」黎白撥拉了一下衣服，回頭看著余熙抱怨。黎謹倫可是很喜歡黑色的！

　余熙聽了臉都亮了，看向黎白的眼神又升了好幾度。果然他沒看錯，這條擁有尊貴血統的紅白錦鯉是喜歡它們黑錦鯉一族的，如果它能回到山裡去，那該多好啊！

　其實，余熙他會錯意了，但這美麗的誤會還是不點破為好！黎白眨巴著眼睛，朝余熙露出一個燦爛之極的笑容。余大哥，快教我賺錢吧！

　裕柏大廈門外，舉著相機手機IPAD等具有拍攝功能的魚迷們盡責地蹲在外面等著一天絕逼會在大廈門口進出兩次還很親民的比大明星還漂亮的雌雄莫辯的女神／男神。

　突然魚迷湧動：「出來了出來了出來了，快快快。」

　「又到你SHOW TIME時刻了，大美人！」余熙摸出墨鏡戴上，自從黎白到公司上班，這裡就變成這樣了。

　「羨慕？妒忌？恨？」黎白嘿嘿笑著，也摸出墨鏡戴上，扭頭打量著身邊的余熙，說：「你其實很帥，只是依現代人類的潮流，你有點OUT了。」

　余熙挑起墨黑的劍眉，沒說話，只是左臂用力地搭在黎白的肩上，推著他往外走。

　說我長得OUT？那就讓你看點最潮流的！男女戀才是OUT，最IN的是男男戀，全民搞基才是最令人血液沸騰！

　黑西裝黑大衣加上黝黑發亮的肌膚，高大健碩的余熙和穿著白西裝白大衣擁有白皙粉嫩肌膚，身材修長的黎白一出現，簡直是閃瞎了大家的眼！

　特別特別是那只黑色的大手，它竟然親密地搭在女神的肩上！

　哇！！！鼻血！你不要噴得太快啊！還沒拍下來啊！！！

　酷！很酷，酷擊了！

　大家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詞句來形容此刻激動澎湃的心情，只有手上的機器『嚓嚓嚓』聲才是最真實的反映。

　「好酷的一對，簡直就是天造地設！」

　「哇靠，美成這樣，又長得這麼高，他到底是男是女啊？」

　「男女已經不重要了，好麼？」

　「簡直美得不像人！」

　「是不是人都不重要了，好麼？」

　耳聰目明的黎白聽了這些話心情簡直好到爆，快上車了還回頭看向不自覺地接話的幾個女生，朝她們露齒一笑。

　所有人都驚呆了！

　這，這就是所謂的『回眸一笑百媚生』？！

　啊啊啊！！！小生小女子受教了！

　來，笑一個！親！

　余熙看著追在車尾的魚迷們，斥道：「你太高調了！」

　黎白笑：「沒事，有哥在嘛。」

　余熙嘴角彎了彎，說：「要不安排你拍幾支廣告？那個賺錢快。」

　「當明星？不好，沒自由沒隱私。」黎白搖頭：「那樣會打亂阿倫平靜的生活。」

　「你長成這樣子，還有這頭長髮，就算不當明星，還是被人追著跑。」余熙指指後面：「看看。」

　黎白看看余熙削得很短的頭髮，低頭摸著垂在肩上的長髮，他捨不得剪掉它們。這頭髮某種時刻是一種武器，更重要的是他暫時需要它們讓大家分辨不出他是男是女，黎謹倫可是一直都當他是女人的。還沒得到黎謹倫的心之前，他不想作任何改變。

　余熙的車開到市證券交易所的停車場。

　是的，賺錢最快莫過於在金融市場撈錢，空手套白狼都可以，只要你眼光夠準，心臟夠強，有毅力，還要腹中有真材實料！

　黎白才十八歲（大霧，八十都不止了！），只有高中文憑，不去當明星，只能打造成未來的金融奇才了。等有了第一桶金，再發展實業，算是在人類世界站穩腳了。

　兩人在職員的熱情帶領下進了交易所的貴賓室。

　余熙已經帶黎白在這裡玩了一星期了，碩果纍纍！除了第一天因為各種的不熟悉而虧掉余熙一大筆錢外，第二天，第三天黎白就會止蝕平倉了。第四天起，漸有斬獲，到現在，他玩得風生水起……

　「你現在可以思考到底想做什麼事業了。」余熙說完一看顯示屏，忙彎腰在鍵盤上敲了『ENTER』 。

　他嚴肅地看著黎白：「一次不要贏得太盡，這樣會引起懷疑，切記。」

　「哦。」

　「必須記住！」余熙手掌壓在黎白肩上，表情十分認真：「我不可能一直留在這裡，而你如果不想回山上，就不能向大本營求救。一切只能靠你自己，凡事小心謹慎，生活才能掌握在你手中。」

　「是！」黎白收斂了臉上嬉戲的笑容，嚴肅地點點頭。

　因為有餘熙大哥在身邊，黎白開始任性了。他還在幼魚的時期就被捲到了人類世界，一條魚孤伶伶地生活了幾十年，好不容易見到了同類，對他就像對親弟弟那麼好，黎白就有些恃寵而驕，總覺得就算自己弄出個爛攤子，余熙也會幫他擺平。

　余熙當然會幫他擺平，但是黎白也知道，大哥總會離開的，而他也總要成熟起來，他還得寵著主人呢。

　被人惦記著發誓要寵著的黎謹倫此時和一個女人站在醫院門口，正確來說是在醫院門口被李惠知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