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往事一幕幕地在腦海裡重現,黎謹倫仰頭抬起手蓋住了眼睛。
以前經常會夢到少年被凌虐的情景,那種就像在自己身上施刑的感受,讓黎謹倫每一次都不自覺地拚命掙扎要醒過來。可這一次他卻神奇地只夢見最後那一部分,傷感卻不會再那麼恐懼。隨著少年的跳崖,黎謹倫也由惡夢中解脫了。
拉開抽屜,黎謹倫取出一包已開封的薄荷香煙,抽出一支,白淨修長的食指和中指夾著香煙湊到蒼白的唇邊,點燃。
吸了一口,慢慢吐出來,煙霧輕薄,很快消失在空氣中。
再吸一口,徐徐地吐出一個個煙圈,看著它們一圈圈地消失。
黎謹倫抬手,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停頓,好一會才呼出濃重的白色煙霧。看著它們成團地在空中飄浮,再慢慢消散。
吸完三口,黎謹倫就按熄了香煙。
凡事不能過,凡事也不能上癮,必須要有自控力。這是黎謹倫的人生哲學,他貫徹始終。
他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沒有自控力的人。在醫院裡,黎謹倫見識了各種各樣被控制的病人,藥物,毒品,香煙,酒精,甚至是快感。人,一旦失去了自控力,跟一個傀儡差不多了。
什麼時候開始有意識地約束自己思想和行為的呢?
大概是做了那個惡夢之後吧。
昏迷不醒的那三天,黎謹倫都在發惡夢。
到他剛醒過來的那瞬間,黎謹倫根本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
那連續不斷真實如身歷其境般的夢境,也讓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裡好像進駐了另一個靈魂-那個跳崖自殺的少年。
白天是他黎謹倫,冷著臉沉默寡言;可一到晚上當他進入夢境之後,他就是那個可憐的少年了。
這是人性分裂?還是不科學的靈魂入侵?
黎謹倫不知道,也不敢去問。
因為恐懼,所以不敢觸摸。
黎謹倫一直迴避去回想那三天發生的事情,母親的離棄也變得無關緊要了。
除了那個惡夢無法消除外,那三天也成了黎謹倫記憶中的一個斷層。
才十四歲的黎謹倫再有心機,可他也只是一個初中生,一個單純的少年。
惡夢中發生的一切那麼的殘酷而真實,人性的自私和醜陋,軟弱和自以為是,都一一呈現了出來。如此黃爆殘暴的惡夢令黎謹倫整夜不能成眠,精神幾近崩潰。
因為這個夢境,黎謹倫過早地知道了男人間的情愛和慾望;也過早地意識到了親人也許並不親你,愛人也許並不愛你,他們隨時可以背叛你,拋棄你,只要條件夠吸引;同時,他也過早地品嚐了孤寂和無助,傷心和絕望……
這一切,令黎謹倫極速地成熟起來,冷漠卻的眼睛裡有了一絲不符合他年齡的滄桑。
黎謹倫也想過告訴黎禮言,可夢裡發生的那麼事,他根本就難以啟齒,怎麼跟爸爸說?爸爸知道後,他又會怎麼看待自己?黎謹倫不敢想下去了。
黎謹倫也曾經偷偷匿名寫信咨詢過心理醫生,但醫生給的答案卻模凌兩可。總之還是那句話: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他極力要求黎謹倫去他的診所進行深度催眠治療。
深度催眠?那豈不是把自己的私隱毫無保留地暴露在醫生面前?
黎謹倫一向戒心甚重,對此根本不會考慮。況且,這位醫生要是想出名了,拿他來當作論文中的特殊病例。現在信息發達,只要人肉一下,那不是全世界都知道了?大家又會怎麼想自己?估計馬上斷定他是潛意識中的抖M吧。他的人生也許就這麼被毀了!
無法訴之別人,黎謹倫只能默默地獨立承受這一切。
後來,惡夢發得多了,就累積出經驗了。黎謹倫發現只要他心情特別惡劣,當天晚上他一定會作惡夢,那個夢境就出現了。
黎謹倫開始學習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緒,讓自己時常保持輕鬆愉快的心情。
自己想輕鬆愉快,必然身邊的人也要輕鬆愉快,黎謹倫試著作出改變。由態度開始,黎謹倫開始學著微笑。怕自己的笑達不到眼底,他就瞇著眼睛笑,眉眼彎彎的,整個人看上去溫柔可親,一改以前的冰塊臉。
天天這樣對著鏡子練習微笑,練習放慢語速加溫語氣,練習如何放空一切,令心境平和……
日復一日,黎謹倫的笑容由由僵硬到自然,由自然到充滿魅力,
黎謹倫成功地由一個陰暗少年脫變成一個溫和如月光般的少年。俊美的五官,高挑的身材,溫和又親切,簡直是人見人愛,車見車載。
自己的少年時期啊,簡直是不堪回首。
黎謹倫抹了一下臉,扭頭看向鬧鐘,時針指向四點半。
這個星期輪到黎謹倫上早班,六點鐘就必須起床了。還有一個半小時。
黎謹倫翻開被子準備下床,睡回籠覺是不可能的了,起來運動吧。
才走兩步,黎謹倫差點就滑倒了。低頭一看,地上竟然有一小灘水漬。
「臥室裡怎麼會有水漬?」
黎謹倫疑惑地戴上眼鏡蹲下來看著那一小灘的水漬,發現並不只有這一灘水漬,點點滴滴的水珠印延伸向門外,這情況就像提著的水桶漏水一樣。
黎謹倫更奇怪了,他順著那半乾的水漬一直走到臥室門口。
把家裡所有的燈都打開,亮如白晝。黎謹倫心中隱隱不安,壓著恐懼,他繼續順著水滴一直走,盡頭竟然是魚缸。
那水漬是由魚缸裡出來的?
黎謹倫訝異地睜大了眼睛,直覺去搜尋那條紅白錦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