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家
李青桐自然見到了她的養母王氏,那是一個看上去十分蒼老、面色蠟黃的中年女子。她正靠著枕頭蹙著眉頭有氣無力的做針線活,一見到父女倆進來,便試圖在臉上擠出笑容,招呼道:“他爹,娃兒吃飽了沒?”
“飽了飽了。”李二成笑呵呵地應道。他小心翼翼地把女兒放到妻子身旁,順手蓋上被子,自己則移坐到床沿上跟妻子拉家常。
李青桐半閉著眼裝睡,不過那兩隻小小的粉嫩的耳朵卻豎得高高的。
夫妻倆閒扯了一通,王氏忽然吞吞吐吐道:“二成,你以後要不別到處抱著娃兒求奶了,咱娘說你寧可給不相干的人幹活也不幫自家兄弟……”
李二成趕緊反問道:“咋了是不是我不在家時咱娘又來罵你了?”王氏遲疑不語。李二成騰地站起來,憤聲說道:“我為啥不幫他幹?大嫂明明有奶,卻不肯奶咱的桐娃一口,不但不喂還一口一個小野種。大哥聽見了也不管,兩口子還時不時地給我上眼藥,他不就嗔著我用一條腿換來的撫恤金沒給他們花嗎?他不想想,要不是娘偏心,當爹上戰場的可是他!”李二柱越說越怒,王氏忙柔聲安慰:“二成,你別急,是我該罵,誰讓我破身子不中用,不但不能給你留個後,還成天吃藥花錢,把你那點家底都淘乾了。”
李二成的情緒漸漸穩定重新坐了下來,接著語重心長地安慰王氏:“玉花,你的心思得放寬些,別說這些見外的話,你是我婆娘,我給你瞧病那是應該的,至於留不留後,那也是天意。當初算命的可說我是命中無子。再說咱們不是有了桐娃兒嗎?閨女雖頂不上小子有用,但總比沒有強。”
夫妻倆互相勸慰著,心裡的氣兒便慢慢消下去了。過了一會兒,王氏抹抹眼淚,收拾心情,與丈夫商量道:“桐兒已經六個月了,咱可以試著吃些雞蛋麵糊了。咱不去求人家了,我這身子不能動,看著你到處跟人陪著小心說好話,我心裡也難受。”
李二成唉了一聲:“說真的,我從前再難,可為了自個的事真不願意去求人,可為了這娃兒,我也覺得也沒啥。聽著她哭,我心裡就難受。”
王氏笑道:“我也疼得很,這娃跟咱家與緣,要不,那桃花江上來來往往那麼多人,偏那隻山木盆就漂到你跟前了。”李二成也跟著說道:“可不嗎?你不知道那天的風浪有多大,別說是小木盆,就咱家條小破船都差點頂不住了。差一會,這孩子可就要掉江裡喂魚了。”說到孩子的事,屋裡的氣氛比方才輕鬆許多。
王氏又接著說道:“我這兩天身子好了些,你明兒帶我回娘家一趟吧。我厚著臉皮找娘借點細糧,再攢些雞蛋,做成雞蛋麵糊喂她。”
李二成低頭想了想,自己著實無處可借,只能厚著臉皮去岳母家打秋風了。
第二天一大早,夫妻倆商量說天熱路又顛簸,怕對孩子不好,便把李青桐交給鄰居花二嬸照看,李二成則去村西頭的郭家花三文錢租了一輛牛車,帶著王氏去楊樹村的岳母家。
花二嬸是個寡婦,膝下只有一子花大虎,可惜這花大虎被同村的郭三郎往邪路上引壞了,沾了賭錢的毛病。兩年前他欠了一大筆賭債,債主上門要債,還聲言要不還錢就砍他胳膊,花大虎嚇得魂飛魄散,連夜逃跑。只留下了老娘、媳婦以及八個月大的女兒。那債主將花二嬸家裡搜刮得一干二淨。
花二嬸氣得一病不起,花大虎的媳婦也終日哭哭啼啼,一家三口整日凄凄慘慘,常常三兩日不見炊煙。那時李二成家還不像現下這般艱難,多少也能接濟點,加上兩家又是鄰居,因此相較別家,他們兩家走得近些。花二嬸受了夫妻倆的照顧,雖有心報答,奈何她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平常也只能著李家幹些力氣能及的輕活雜活。像今日這般照顧李青桐更是不在話下。
花二嬸將搖籃放到院裡的樹萌下,讓年僅三歲的孫女花小麥鬥李青桐玩耍。她自己則頂著毒辣辣的日頭去地裡鋤草。
花小麥雖然才三歲,長得十分瘦小,但性格十分乖覺可喜。說話細聲細氣的。
她手裡舉著一隻破了皮的小撥浪鼓咚咚的轉動著,嘴裡不停地叫著:“妹妹,妹妹……”
李青桐對這玩意沒啥興趣,轉過頭不看。花小麥很盡心地招待著這位小客人。很快地,樹葉子,小草,菜葉子,知了,小蟲能找的都被找了出來,統統獻寶似的給李青桐。這次,李青桐來了興趣了。不過,花小麥提前得了奶奶和娘的囑咐,很是知道分寸。這些東西她只讓李青桐遠觀,不讓她近玩,就怕她一不小心吞了下去。
當花小麥把院子裡能玩的東西幾乎找了個遍時,天已近正午。花小麥的娘吳氏也從後園摘菜回來了。接著花二嬸也從地裡回來了。李青桐的午飯吃的是雞蛋麵糊,這在鄉下可是頂好的東西,尋常人家的雞蛋都是拿來賣的,只有過年過節時才吃上幾個。花小麥嘴裡說著不吃,眼睛卻艷羡地看著那一小碗香噴噴地雞蛋糊糊,嘴裡時不時的吞咽著口水。李青桐特意給她這位懂事的小姐姐留了幾口。花小麥毫不嫌棄李青桐的口水剩飯,高高興興地吃了下去。
下午的情景跟上午大體類似,當夕陽西下之時,李二成和王氏終於回來了。他們算是滿載而歸。車上不僅有白面小米還有半籃子雞蛋。
李二成把牛車還回去後,又來接閨女回家。他一邊擦著汗水一邊跟王氏說道:“還是你娘家好,這份情咱們將來一定得還。還有你那大嫂,竟也不像以前那般小氣了,今日娘給東西她也沒攔著。”
王氏卻不似丈夫那般樂觀,她心事重重地嘆了口氣,遲疑著說道:“二成,方才我本想在路上跟你說,剛好咱們車上捎了別人就憋著沒說。我咋覺得大嫂今日是別有所圖。”
“你說啥?咱家能有啥可圖的?”
“就是我那大侄子不是腦子燒壞了嗎?我大嫂一直擔心他將來娶不上媳婦,還說要收童養媳啥的。”
李二成的眉毛頓時攢成了一團,悶聲道:“不能吧,咱家桐兒才幾個月大?她想得也忒遠了些。”
王氏道:“我寧願我想多了。”
夫妻倆商量了一陣,最後王氏道:“不管她咋想,東西先收著,畢竟我娘還在呢。將來桐兒長大了自會孝順她姥娘。將來咱家日子好過些,咱就把人情給還了,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只能如此了。”李二成無奈地接道。
……
光陰荏苒,時光飛逝。不知不覺中,李青桐已經四歲了。這四年中,她每天好吃好喝好睡,閒著沒事聽聽人們的談話,學學語言,有時還會找人沒人的地方調息打坐,抻抻胳膊腿,做一些簡單的力量訓練。她的身體要比同齡的孩子好得多,力氣也大得多。不過,這跟她以前相比還是差多了。華猶美拉星球上的女性,體質和智力都跟以前不可同日而語,其中又以華裔女性最強,大概是這個民族的女性經受了太多的苦難和磨礪,她們的耐力和韌性是其他種族無法比擬的。與之相反的是,亞裔男性則是最早淘汰的一批。
李青桐一邊活動手腳一邊沉思:這裡的自然環境極好,但是社會環境差了些。女性的地位比她想像中的低多了,以後她想主宰自己的命運就必須變得更為強大。她學什麼呢?古武學還是古醫學李青桐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就聽到養母王氏在大聲叫她。
“娘,我在這兒。”李青桐答應一聲,從隱蔽的樹叢中探出身子。
王氏看到閨女好端端地站在那兒,不由得松了口氣,囑咐了她幾句,便接著忙自己的事去了。這閨女哪都好,就是性子有些怪,不愛別的小孩玩,整個人老氣橫秋的。說話一板一眼的。說她呆吧,有時比大人還機靈。要說聰明,可有時又不是那回事。也許這孩子來頭大,所以才跟別的孩子不一樣吧。王氏如是自我安慰道。
李青桐自然不知道王氏心裡在想什麼,她自認為自己做女兒這方面很成功,為此她還不恥下問,向周圍的小屁孩們學習怎麼撒嬌怎麼說話。這也是很無奈的事,華猶美拉星球的女嬰一生來就由政府統一撫養教育,母親只需定時去看看就行。此舉是為了將女性從繁重的育女勞動中解放,以便讓她將精力放在事業上。因此,李青桐並沒有與父母親密相處的經驗,她只能從零開始學習。
這幾年李家多少也起些了變化。先是王氏的身體在逐步好轉。其實王氏的病本就不大,但奈不住她心思重,覺得自己不能生養愧對丈夫婆婆,再加上妯娌們的擠兌譏諷,讓這病不覺加重了幾分。自從撿到了李青桐,她這個心病便開始逐步減輕,每每遇到可氣的事,一看到白白軟軟的閨女衝她咧嘴笑,她的心情就會不由自主地放鬆下來。王氏心情好,身體也跟著變好,一年後基本不用再吃藥了。家裡因少了這項大開銷日子也逐漸好過起來。夫妻倆勤勞肯乾又節儉,加之人口不多,日子過得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李二成夫妻倆對李青桐比親生得還好,有什麼吃的穿的都盡著她。李青桐長開後,容貌愈發出色。圓圓的小臉嫩滑得像剝了殼的雞蛋,雙眼湛亮有神,一張小嘴紅嘟嘟的,要是再胖些,就跟那年畫上的娃娃沒差別。她不但長得出色,性格也乖巧可喜。小小年紀就知道光幫著父母幹活,為爹娘分憂。一般情況下一個人的性格是不會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的,即便重活一世,李青桐的性格也仍跟前世大體相似:有些冷清但不冷漠,喜歡獨來獨往,不愛占人便宜也不喜歡吃虧。
李家村的不少村民都挺喜歡李青桐這個身世坎坷、安靜好看的女孩子。不過,李青桐畢竟不是銀子元寶,也有不少人不喜歡她。像什麼桂花嬸子李家老太太郭家娘子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