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再發虎威
林世榮的屍身被運了回去,林安源以天熱不能久放不由,火速將其下葬。青桐特意去請了明珠寺的僧人來給這天作地投的一對夫妻念經超度。整個林府的人披麻戴孝,號哭一片。其中那玉姨娘哭得最響最哀。令人諷刺的是,林世榮下葬後的第二天夜裡,這位玉冰清便攜著大包袱跟著姦夫逃走了事。
林安源攔著沒讓青桐追究,他說道:“走了也好,無非是損失些錢財而已。我總覺得她知道些什麼,若留下來反倒是個禍害。”
青桐一想也覺得有理,便沒讓人去追。
三日後,秦王帶著一干人去西郊秋獵,隨行的還有一些世家子弟及其家眷。本來青桐也在被邀之列。臨行時卻被陸紹衡一句話給攪了:“她如今正值父葬,哪能出來遊玩?”
秦王一聽覺得陸紹衡言之有理,便沒讓程元龍邀她來。
因為陸紹衡提到青桐父葬的事,順便勾起了秦王的一點疑慮,他漫不經心地說道:“你那日與說我所說的案情經過,是不是少了些什麼?——她父親真的是為救她而死?”
陸紹衡心中咯噔一下,沒錯,他是隱瞞了這一些。這也是他後來慢慢尋訪出來的。原本他心中只有三分懷疑,但當他無意中聽到元龍轉述青桐幾年前所說的那番大逆不道的關於父母的話時,他的疑心從三分變成了五分。最後他再結合林安源的異樣表現,便上升到了七八分。
原本,他心中已經漸漸接受青桐的所作所為了。但此事一出,他的心情再次跌到谷底。一個人對歹人大開殺戒倒還能勉強諒解,但對於自己的生父痛下殺手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諒解的。他自己接受不了,便以已度人,覺得秦王肯定更難接受。上位者心思難測,說不定會降罪於她。這是他和元龍都不願看到的。
陸紹衡神色晦暗,言語支吾:“殿下,非是臣弟有意隱瞞。實是此事難以出口,況且並無確鑿證據。”
秦王微微頷首,神色平淡,倒也沒覺得太過驚訝。做為一個從小生長大皇宮中的人來說,這些真算不得什麼。歷代帝王之中,弒父弒兄奪位者不在少數。遠的不說,就是當今聖上,他的父皇便是其中一位。至於那些道德教化,以德服人之說,做為上位者一般都明白那只是駕馭臣民的手段而已。不過,他倒是認真考慮程元龍所說的話,這樣的人,若是能為他所用,倒是一把利刃。
……
青桐由於正在守孝中,每日只是乖乖地呆在家中,看看書練練劍,有時幫著白氏打理一下家務。林世榮死後,白氏做為原配理所當然地掌起了家。林安源是長子,再有青桐這尊凶神在旁,周姨娘自然不敢有其他想頭。
黃氏所生的雙胞胎也被放了出來。青桐姐弟倒也沒難為她們,他們是直接將對方忽視掉。
雙胞胎突然之間連喪雙親,竟比以前成熟許多,沒敢大鬧。但青桐能從那兩張陰沉的小臉上和偶爾瞥過來的怨毒的目光中感覺到對方的恨意。
林世榮和黃氏下葬一個半個月後,黃夫人派了幾個婆子僕婦來接外孫女,同來的還有好久不見的黃雅芙。
她和青桐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黃雅芙一看到青桐就開始像狗一樣胡亂吠叫:“林青桐,我見過狠的,卻沒見過你麼狠毒的!你知道全京城的人都怎麼議論你呢,說你是個蛇蝎毒婦,我且等著,看誰家敢娶你!”
青桐瞥了她一眼,涼涼地說道:“我見過狗叫,卻沒見過你這等叫法。你知道全京城的狗怎麼看你嗎?——叫得不正宗太單調。我也且等著,看哪只發情無腦的公狗敢上你。”
黃雅芙被她這粗俗的罵法驚住了,臉皮漲得通紅,一時接不上話來。青桐奇怪地瞪她一眼,飄然而去。有什麼好奇怪的,娶她和上她不是同一個意思嘛。
黃雅芙氣得直跺腳,半晌之後,才在身後大罵道:“你這不入檯面的粗俗村姑,鄉下潑婦。”
黃雅芙正要再罵,卻被林淑媛攔住了。“姐姐,古人說投鼠忌器,如今我們就是那玉器,她便是那老鼠,她已經不在乎名聲,但我們不能不在乎。所以還是算了,別罵了。以後再做計較。”她對青桐的恨絕對比黃雅芙多得多,但她選擇暫時隱忍,同時也極力勸住姐姐忍住。因為她們現在沒實力與之抗衡。
黃雅芙聽到這話,只好強自忍耐住。由於她哥哥黃啟功和何景賢的傳聞,他們黃家的名聲已受了影響,她又正值議親的年齡,哪能再敢壞了名聲。
林淑媛和林淑婉兩姐妹被接進了黃府,依傍著外祖母和舅舅生活。隨後,林安源和白氏大張旗鼓地去送了幾次財物。
之後,林安源埋頭刻苦攻書,白氏專心料理家務。雖然沒了林世榮這個養家人,所幸家裡還有些財產和兩個田莊鋪子。府中人口不多,倒也過得下去。
青桐徹底解決了那作天作地的夫妻倆之後,頓覺大為放鬆。復仇目標已經解決,接下來該奮鬥事業了。
但是她能幹些什麼呢?她早就發現自己的尷尬之處了。這個時代女人能做的事太少了,更何況她來自未來的未來,很多東西都用不上。離開特定環境,造原子彈的還不如賣茶葉蛋的。她唯一能想到便是從軍。
她翻了很多史書,還問了林安源,結果只能找到數不多的幾個榜樣,像花木蘭之類的傳奇故事。
林安源一看她這樣,連忙勸道:“姐姐你今年已經十五了,原本正是議親的年齡,如今一耽誤,三年之後,已是大齡女子了。你還是好好在家伴著母親,等除了孝服,風頭過去,擇一門好親事……”林安源話沒說完,頭上就挨了一下:“你怎麼這麼老氣橫秋的,全沒小時候的一丁點可愛勁。”
青桐心中氣悶,撇了林安源以及兩個丫頭,換身輕便的行頭,翻墻出門,往楊鎮家去了。
楊家在遠離鬧市的南湖邊上,越往那兒走,空氣越涼爽。此時正值仲秋時節,一路黃葉紛飛,碧空中時有雁群南飛。
青桐一路疾行,她正走得暢快。忽聽得頭頂傳來幾聲凄厲的雁鳴聲。她抬頭一看,原是一隻大雁中了箭,正在半空盤旋,眼看著就要落下。
就在這時,又一支利箭破空而來,嗖地一聲射向那隻傷雁,結果射低了。青桐估計那人還要射,便隨手拽過腰邊的弓箭,拉弓引箭,隨時準備著,等那人再射時,被她一箭擋回。
那隻雁連受驚嚇,扇著翅膀慢慢地向南飛走了。
這時不遠處的樹林中傳來一個辯不出喜怒的男聲:“閣下一向喜歡擾人興致嗎?”
青桐頭也不抬地答道:“兩箭不中,閣下不怕被雁群鄙夷嗎?”
林中安靜片刻。
青桐以為對方被自己說走了,不禁略有些得意,正要繼續前行。
忽聽得撥刺刺一聲響動,樹林的灌木被撥開,走出三個年輕男子。為首的一人身著玉色秋杉,頭戴一頂玉冠。這人大概二十上下,身材修長,眉目飛揚。那神態氣勢就像英村皇家貴族種狗選拔比賽的冠軍一樣,貴氣天成,威武軒昂,與一般的中華田園犬有著明顯的差距。請原諒她的措辭,因為青桐之前實在沒見幾個活男,更別提貴族男人。她的詞彙中只有英村貴族狗可堪匹配。
青桐盯著這人打量幾眼,對方也正在看她。
他不疾不徐地先了口:“我應該聽說過你。你叫林青桐?”
青桐沒有絲毫的榮幸之感,淡淡接道:“我的名字如雷貫耳,很多人都聽說過。”名揚京城,沒聽說才怪。
男子的臉上閃過一縷笑意,雙眸攝人心魄。
青桐懶得跟他廝纏,抱拳說道:“這位好漢,我很忙,告辭。”
“大膽!”青桐話音一落,他身邊那位玄衣男子便大聲斷喝一聲。
青桐嫌棄地看了那人一眼,大踏步離開了。
青桐徑直來到楊家,見門口無人,直接穿堂進院,院中只有一個老婦在打掃,一問才知道人都在後面的演武廳。青桐心中好奇,飛奔往演武廳而來。
演武廳上站了滿滿一堂人,幾乎全部弟子都到齊了。
楊鎮神色肅穆地立在一塊土台上,聲如洪鐘一般慢慢響起:“你們習武數年,如今到了你們為國出力的時候了。漠北的北狄、燕地的東胡人又開始蠢蠢欲動,欲南下掠我大晉。雖則他們時常滋擾邊民,但今年不比往日。你們一定要恪盡職守,為國效忠,不可怯懦退卻。”
“是,師父!”全體弟子哄然應答,聲震屋宇。
楊鎮又說了一些其他事情,等他訓完話,才發現青桐的到來。他轉向她,和藹地問了一些家中的情況。
青桐簡練答畢,便問道:“師父,我也是您的弟子,為什麼殺敵從軍的事不來通知我?”
楊鎮還沒回答,就聽見人群中傳來一聲刺耳的冷笑。
青桐神色不悅,一眼便掃到了那發笑的人身上,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幾年前被青桐打敗的李洪。相比幾年前,李洪生得更雄壯些。那次敗北之後,他一直忍恥包羞,刻苦練習。今年自覺功力大成,他有心想找回場子,一雪當年的恥辱,又怕師父師弟們說他小心眼。他便一直忍著,默默等待時機。後來聽說林家出了命案,他暗自高興。不想,林青桐根本無事,這讓他很是遺憾。
兩人對視片刻,青桐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哦,李師兄,原來是你。怎麼,你的心眼沒隨你的身體長大?”
青桐此話一出,眾人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李洪氣得臉色微紅,這笑聲勾起了讓他不堪的往事,一時間,新怨舊恨一齊涌上來,他的雙眼中閃著叢叢怒火。不顧師父在場,囂張地咆哮道:“你一介女流之輩,師父可憐你教你些防身武藝,竟還痴心妄想上戰場。那是你該去的地方嗎?若被胡人擄去,你就不怕丟了師門和你父母的臉?”
青桐臉現薄怒,手指著李洪反擊道:“還沒上戰場呢,就想著我方兵敗被擄了。即便被擄也該是你這樣的手下敗將!”
李洪氣得臉上筋肉亂顫,連聲怪叫:“好好,來來,咱們再比一場。”他就不信,他苦練了這幾年還打不過一個女子。何況他打聽過,林青桐這幾年對習武並不怎麼上心。也是,女孩子一大就開始想漢子,哪還有心思練武。李洪對今日的比試抱著必勝的信心。
他用十分傲慢地口吻說道:“槍、棒、刀、劍、拳,隨你挑選。你說比試什麼就是什麼。——我非是心胸狹隘,只是身為師兄,我有責任教訓你懂得做人的道理。”
青桐一語戳穿他:“別立牌坊了,大夥不會對你失望。——因為從來沒有過希望嘛。”
她這話又引得幾人想笑,但他們看到師父陰沉的臉,終於沒敢笑出聲來。楊鎮嚴厲的目光在兩人身上略過,正要開口訓話。突然一個小徒急匆匆跑進來,踮腳附耳說了幾句話。楊鎮神色肅然,再顧不得兩人,轉身離開了演武廳。
李洪生怕師父會阻止兩人比試,便決定下先下手為強,他掄起一隻齊眉棒,同時,用腳踢起一根哨棒給青桐。嘴裡叫囂道:“來、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