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秦城之戰（中）

　金兵像烏雲一樣向城下漫卷而來，戲文上說，兵到一千，徹底連天，兵到一萬，無邊無沿。此時敵兵給青桐的感覺就是這樣。站在城頭看下面密密麻麻都是人，如黑色的巨型螞蟻。刀槍林立，戰馬雄壯，三軍一起高聲吶喊，氣勢極為懾人。那知縣王先哪裡見過這等陣式，前幾日的風流儒雅蕩然無存，兩眼翻白，雙腿顫抖。他哆哆嗦嗦說道：“這可如何是好？前方多少大州上縣都守不住，小小代縣又怎能抵擋得住？”

　程元龍見他如此形狀，怒不可遏，一把揪住他：“軟腳蝦，你再動搖軍心，小爺先將你扔下去。”

　王先靠墻而立，面如白紙，再不敢亂說。

　金兵主將烏古策馬來到城下，但見城頭旌旗招展，刀劍如麻，箭丘隆起。軍容甚是齊整。中間立著一個身著銀甲銀盔的年輕小將。兩邊立著兩個比他更白淨更年輕的小兵。

　他不禁放聲大笑起來，南朝果真無人了。他比完顏仲等人更為輕視南人，當初聽說完顏仲在一個無名小兵手下連折數將時，他和大王子在帳中對飲大笑不已。大王子更是鄙夷三王子不修武功，偏學讀書這等不中用的雕蟲末技。若換了他們，怎會有種敗陣之恥。這次南征，大王子和他的心腹商議，務必要多搶財物女人奴隸，多攻下城池，好讓父王看看他的本領。務將要將完顏仲給徹底比下去。

　烏古笑畢，命人開始在城下罵陣。這些罵陣的有些是被俘的漢人，用漢話罵得十分順溜。

　敵軍剛一罵戰，程元龍便對陸紹衡說道：“我下去會會這人。”

　陸紹衡阻攔不住，只得放他下去。

　城門開處，程元龍領著一眾騎兵出城迎戰， 金軍出列的是一名棕臉藍晴的胡人。那胡人不通漢話，嘴裡一陣哇哇怪叫。程元龍了也不答話，躍馬挺槍，迎戰胡將。兩馬二人粘戰在一處。兩軍較著輕兒擊鼓助威，齊聲吶喊。

　青桐見程元龍勝之有餘，心中頓安。兩人戰了三十回合，程元龍便使了個詭計，佯裝敗走，那胡人不知是計，拍馬追趕。一個不防被程元龍回馬一槍，挑於馬下，連摔帶傷，登時斃命。

　“好，好！”城頭的士兵精神大振。一起高聲喝彩叫好。

　烏古氣得雙眼暴突，回頭怪叫幾聲。很快，又有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番將出列來戰程元龍。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這個大鬍子番將與程元龍相鬥沒幾個回合，青桐和陸紹衡便看出了程元龍要贏他必然不易。

　那人身高力大，舞棒如飛，程元龍左遮右擋，東攔西架。鬥至數十回合，程元龍和坐騎均是氣喘吁吁。那番將卻是愈鬥愈勇。

　金兵一見這情形，不禁大為振奮，上下一起吶喊助威。晉軍也不示弱，但終究沒有方才喊得有勁頭。

　大鬍子步步逼近，棒棒有力。程元龍漸漸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他偶爾向城上瞥一眼，見青桐正專注地望著自己。想著自己這麼無能，頓時大為氣餒，繼而有種萬念俱灰的挫敗感覺。不，他決不能敗！思及此，他一咬牙拿出拼命的架式，猛然發力，不要命地向對方胡亂戳刺。本來雙方過招都是有招式可循，這會程元龍亂打一氣，大鬍子弄不清他的路數，不覺有一瞬間的分神。有時戰場上勝敗就在一瞬之間，程元龍抓住這一難得機會，兩腿一夾馬腹，近身朝對方戳去，一刺未中，對方立即反應，舉棒阻攔。機會一閃而過。

　青桐在城頭看得分明，高聲喊道：“擲槍刺他。”陸紹衡也看出程元龍是騎虎難下，當下命士兵鳴金收兵。

　程元龍用盡全力擲槍戳刺對方，竟一舉刺中對方右肩。敵軍也鳴金收兵。雙方勉強算是個平手。城門打開，程元龍率眾入城。他上得城墻，一臉陰郁羞愧。那王先被他數次辱罵搶白，此時見他這樣，心中大為快意。青桐看得分明，一把揪住他，威脅道：“你下去一戰吧。”王先嚇得連連討饒。

　陸紹衡出聲安慰程元龍，讓他在一旁休息。

　城下金兵再次擊鼓罵戰，這次是烏古親自出戰。頭兩陣，金兵一敗一平，讓他感覺很不痛快。這次他親自出馬，好好挫挫南人的威風。

　陸紹衡知道烏古十分勇悍，便欲下去迎戰。

　青桐早有準備，陸紹衡一開口，她便出聲阻攔道：“你是主將不能輕易涉險，我去吧。我一個百夫長，若敗了他，會讓他更丟臉。”

　縣令王先一聽說青桐要迎戰烏古，不禁瞠目結舌，心中自是極為不信。程元龍知道她的性子，並沒阻攔，只說道：“你要小心。”

　烏古在城下揚威耀武，用漢話罵陣挑釁：“誰敢出戰？”他正罵得起勁，忽聽得■啷一聲，城門大開。一個身著偏大鐵葉鎖子甲，歪戴著頭盔的瘦弱書生騎著一匹瘦馬飛領著六七十名士兵飛馳出來。不但這書生形象怪異，邊那些士兵也一樣，這些人盔甲顏色各異，馬背上，身上帶著鼓鼓囊囊的東西。有的馬背還橫放著兩隻竹筐。

　“哈哈。”烏古和他的部下縱聲大笑。

　青桐手一揮，將讓手下士兵列好陣勢。她拍馬上前，用沉靜如水的目光靜靜地看著烏古等人大笑，用憐憫地口吻說道：“笑吧，多笑一會兒，因為一會兒你們該哭了。”

　烏古聽他滿口大話，更覺好笑。他拍馬上前，像老貓看嫩鼠似地上下打量青桐，一看到她手中的狼牙棒，嗤之以鼻道：“南朝弱雞，你舉得起狼牙棒嗎？”

　這狼牙棒一般是用重木所制，棒頭如棗核，有植鐵釘於其上，為了不使它破裂，有的會用銅鐵包裹棒身，有財力的甚至用金子。狼牙棒重量可觀，力氣小的人使不了它。一般是人高馬大的胡人才用它。烏古見青桐一個身材瘦弱的書生竟使用狼牙棒，就像一個孩子拿著大刀一樣可笑。

　“弱雞，你叫什麼名字？本將軍向來不斬無名之輩。”

　青桐高聲回答道：“你等聽好了，我是大名鼎鼎、人見人怕的百夫長，林青桐，曾用名李青桐。將來用名叫韃子哭。”

　“噗哈哈……”烏古帶頭，眾金兵齊聲大笑。

　青桐已經等不及他們笑完了，左手一揚，高聲命令：“擊鼓助威。開戰。”

　烏古見她像樣像樣的拉開架式，笑容漸斂。突然他想起了什麼，忙問道：“你就是五敗三殿下手下上將的林青桐？一個女人？”

　林青桐一邊舉棒一邊回答：“孫子你猜對了，正是你家奶奶。”

　烏古舉棒一格，邪笑一聲：“極好極好，我們大王子正廣羅美女，正好缺一個你這樣的。放心美人兒，本將軍不會打傷你的皮肉的。”

　青桐聽到這句，心頭大怒。這些人一個個都沒見過女人似的。每次聽到她的性別都要侮辱一番，讓人心煩。她手上驟然加力，高舉長棒，以千鈞之力如泰山壓卵一樣向烏古頭頂劈下去。烏古見她力道非凡，心中大驚，急忙收起輕視之意，舉棒迎架。只聽得鏗鏘一聲巨響，雙棒相撞，烏古被震得虎口發麻，身子晃了幾晃。青桐仍端坐如山，收起長棒，在半空一掃，帶著呼嘯風聲再次斜劈過來。烏古再次一擋。兩人坐下戰馬八蹄翻飛踢騰，兩長狼牙棒在空中來回飛舞撞擊。雙方你來我往，鬥得極為激烈。

　青桐一連用砸、蓋、截、帶、挑、掄、旋、磕等十餘數打法，將狼牙棒使得精熟。烏古越打臉色越凝重，他這時才真正明白自己低估了這個對手。

　兩人鬥至三十多個回合，青桐逮準時機，大喝一聲：“好孫兒，奶奶送你回家。”棒隨話落，一記狠棒下去，正敲在烏古的天靈蓋上，登時頭顱開裂，腦漿迸流，撲通一聲從馬上摔下，烏古死時尚是雙目圓睜，他是死不瞑目。他的空馬悲鳴一聲，逃回隊伍。

　雙方士兵張大嘴巴看著這一幕，死寂片刻，突然，城頭上傳來一陣震徹四野的歡呼聲。金兵那邊則是一陣喧嚷騷亂。就在關鍵時刻，金兵隊伍中閃出一個青年將領，舉槍高呼一聲。金兵如怒濤一樣向青桐等人狂涌過來，他們是要圍殺她為主將報仇。城頭上的陸紹衡和程元龍看到這副陣勢，驚得臉色發白。王先在角落裡瑟瑟發抖，連叫：“完了，完了。”

　青桐見金兵如螞蟻一般聚攏過來，也並不太緊張。她喝令身後的騎兵：“準備。”

　騎兵聽令，列好陣勢像尖刀一般插、入敵陣，在青桐的帶領下如入無人之鏡，逢人便挑，遇馬便刺。那筐中的石頭也用上的派場，一砸一個準，擲誰誰傷。陸紹衡稍稍冷靜下來，覺得這是個極好的機會。當下點四千士兵出城助戰。他和程元龍一馬當先，衝在前頭，迎戰金兵。這一陣廝殺真可謂是昏天暗地，激烈之極。金兵兵強馬壯，報仇心切，晉軍初戰大勝，士氣正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