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藍昊宇正因為宜辰的身體而憂慮焦躁，藍淮便又進來回話道，"先生，曾先生那邊還是說不行。"

　　藍昊宇看向藍淮，那種山雨欲來的神色讓藍淮後面的話一句也說不出。

　　藍昊宇又摸了摸宜辰泛紅的臉頰，站起了身。

　　臨出門藍昊宇又回頭看了床上的宜辰一眼，宜辰那緋紅的臉頰，痛苦脆弱的神色都讓他心痛。

　　為什麼每次都是宜辰遭受這些病痛，他痛苦地皺起眉頭，深黑的眼裡凝固的悲傷濃烈地似乎再也散不去。

　　"你家主人真的在閉關？"藍昊宇握著專用的電話，聲音低沉，裡面似乎沒有包含任何一點感情和情緒，讓站在旁邊伺候的藍淮覺得背脊發涼，身體也因為藍昊宇散發出來的那種冷到一定境界的戾氣而抑制不住地顫抖。

　　她伺候了藍昊宇十幾年，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他戾氣如此重的時候。

　　此時的他，就像是從地獄裡來的惡魔。

　　電話那端的聲音是一個清脆婉轉的少女的聲音，"奴婢不敢撒謊，主人確實在閉關，這次需要九九八十一天，正好還有七天就出來了，奴婢不敢打擾主人，讓他前功盡棄。"

　　那少女似乎也沒有感情，一點沒有受到藍昊宇聲音裡的氣壓所影響，聲音一如既往地清脆婉轉。

　　藍昊宇無法，只好把電話掛了。

　　他靜靜坐在那裡，一言不發。

　　站在旁邊的藍淮也不敢說話，過了好半天，藍淮實在忍不住了，才說道，"先生，曾先生不能過來，那葉少的病怎麼辦？"

　　藍昊宇沉默了一陣，聽到藍淮說起宜辰，他身上的那層戾氣漸漸散了，藍淮看到藍昊宇歎了氣，那是一種帶著在命運面前無力的歎息，即使如藍昊宇這種人，也有無法掌控命運的時候。

　　藍昊宇站起身往臥室走，說道，"主宅裡留著一粒藥丸，可以幫著定魂，去把那藥找來給小辰吃了，我帶他去罄靈山，總是有辦法的。"

　　宜辰覺得憋得難受，反胃地厲害，特別想吐。

　　只是他這兩天根本沒吃什麼東西，想吐也是幹嘔一陣而已。

　　藍昊宇抱著他的身體，扶著他的肩膀，看他要吐又吐不出東西來，只胃一個勁痙攣，連身體都在發顫，他現在實在對宜辰的這種狀況無能為力，雖然心裡難過，心疼他，卻只能看著他被病痛折磨。

　　這種痛苦，他以前也受過，他寧願是自己的身體在受苦，也不願意承受這種精神上的折磨。

　　宜辰幹嘔了一陣便脫力地軟靠在藍昊宇的身上，閉著眼睛，意識並沒有清醒。

　　藍昊宇接過傭人呈過來的熱毛巾，給他擦了擦嘴。

　　他把宜辰重新放回床上去的時候，宜辰若有所動，慢慢睜開了眼睛。

　　房間裡彌漫著一股悠遠的香氣，那香氣就像是來自於夢中一樣，淡淡的，幽幽的，熟悉，又帶著一種沉重。

　　宜辰的心裡升起一股微帶悲傷的懷念來，有人的手指在溫柔地撫摸他的臉頰，那種感覺真的太懷念了。

　　他知道這個撫摸他臉頰的人是誰，但他依然想好好看看他。

　　努力睜開眼睛，房間裡的光線有些昏暗，他好半天才看清面前的人來，這個照顧他的人滿臉憔悴，眼睛下有濃重的陰影，他想伸出手觸碰他，但是卻沒有力氣，他只能小聲喚了他一聲，"虞嘉翔……"

　　藍昊宇一驚，瞳孔一瞬間收縮了一下，然後他露出一個笑容來，低下頭額頭抵著宜辰的額頭，之後又在他沒有血色的唇上親了一下，道，"嗯，你醒了。"

　　宜辰看了他一陣，聲音虛弱，"好奇怪，我怎麼覺得你長變了呢？"

　　藍昊宇心裡一陣酸楚，嘴裡寵溺地調笑他道，"睡了一覺你就變成傻瓜了嗎？"

　　宜辰覺得頭痛，把腦袋偏了一下，嘴裡發苦，他說道，"我想喝點水。"

　　藍昊宇趕緊讓人倒水來。

　　宜辰的目光從房間裡掃過，頭頂的床帳是米色帶著牡丹圖案的綢紗，床十分柔軟，在床的另一邊有一個架子，上面的輸液袋裡的液體正輸進他的身體裡，對面牆上掛著一副清雅脫俗的荷花圖，紅木的長沙發上的坐墊抱枕是米色格子的……

　　窗戶的窗簾拉上了，繡著牡丹的窗簾也讓宜辰發呆。

　　宜辰覺得奇怪，怎麼睡了一覺，好像就變了地方。

　　藍昊宇喂宜辰喝水的時候，宜辰的眉頭蹙著，腦子又迷糊起來，問道，"這裡是哪裡？你是誰？"

　　藍昊宇要不是早有心理準備，手裡端著的杯子估計就要掉下去了。

　　他拿手巾給宜辰擦了擦嘴角的水漬，在他因為被水滋潤而顯出點血色的唇上親了一下，道，"這裡是主宅的房子，我是你……夫君。"

　　宜辰詫異地盯了他老半天，還無法從那個'夫君'的詞彙裡反應過來，直到他累了，才把眼睛垂下，他又睡了過去。

　　再一次醒來是在早上，在他的要求下，房間裡的窗簾被拉開來，從寬大的玻璃窗戶，能夠看到外面的景色，那是一個在荷塘邊的假山，假山上種著金黃的菊花，一邊荷塘裡的荷葉已經敗了，剩下一塘殘荷，假山上的菊花卻開得正盛，把窗戶打開，菊花的香味就飄進房間裡來，這菊花的香味驅散了房間裡原有的那種悠遠的似乎帶有迷幻意味的香氣，宜辰還是覺得身體難受，但是大腦卻清醒一些了。

　　他突然之間不記得了以前的事情，腦子裡一片空白，但是思維是好的，他能夠辨認出房間裡的每一件傢俱，也知道窗外的菊花是在深秋時候開放，甚至知道應該如何畫殘荷才能夠更加表現出她們的美。

　　他的心裡有絲不安，是啊，誰忘了前事都該會不安的。

　　藍昊宇繞過屏風走到宜辰的床邊，宜辰看到他就朝他露出了個虛弱的微笑，道，"你來了。"

　　藍昊宇在他的身邊坐下，傾身親了親他的額頭，道，"我得帶你去治病，等你病好了，以前的事情，你就會記起來了。"

　　宜辰身上的燒總算是退了，於是臉頰便也由發燒時的緋紅變成了病怏怏的蒼白，但他的眼睛很有神，清澈見底，黑亮無暇。

　　這些都是定魂丸的功效，把他的靈魂定住了，但是是禁錮起來，讓他一段時間裡不記得前事，那麼，他就不會因為靈魂躁動，記憶紊亂而讓身體崩壞。

　　不記得前事的宜辰變得分外乖巧，就像是回到了以前那種風華絕代的溫柔淡雅的模樣。

　　藍昊宇看著這個樣子的他，有時候真的會有種壓抑不住的念頭，讓他的小辰永遠這樣好了，反正這個人是他的，永遠是他的，那麼，他記不記得以前的事情又有什麼關係。

　　宜辰的笑容變得明媚起來，他的手伸出被子來，輕輕覆在藍昊宇的手上，聲音溫柔動聽，"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我挺擔心的，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在宜辰的這一句話裡，藍昊宇那惡劣的心思馬上就崩掉了，他無論如何不能讓宜辰生活在對失去記憶的不安裡。

　　傭人端了米粥進來，宜辰的腸胃不太好，最近只能吃粥。

　　他覺得自己並不是廢人，便不要藍昊宇喂他，自己接過粥吃起來，喝了幾勺後就沒了胃口，但他依然把粥端在手裡，希望等胃裡的翻騰過去後再吃一些。

　　藍昊宇望著他時候的憂慮他都是看在眼裡的，他不想讓他更加憂慮。

　　宜辰又吃了幾勺後就實在吃不下了，藍昊宇給他擦了擦嘴角。

　　宜辰覺得很抱歉，"對不起啊，我……總是讓你擔心。"

　　藍昊宇接過他手裡的粥碗遞給身後的傭人，"你不要亂想，好好養著身體，要是覺得對不起我，就趕緊讓身體好起來。"

　　宜辰笑著點了一下頭，看傭人端著碗出門去了，他的目光閃了閃，漆黑漂亮的眼睛水光流轉，他傾身湊近藍昊宇，藍昊宇那一刻一動也不敢動，他看到宜辰長長的眼睫毛近在咫尺，因為羞澀和不安而不斷顫抖，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定魂丸的帶著迷幻味道的幽香，他沉醉在了那一刻，他的唇邊感受到了一個溫軟的親吻。

　　宜辰不安地扯了一下被子，坐好後就低著頭不敢看藍昊宇。

　　藍昊宇的心柔軟成了一灘水，他靜靜地看著宜辰，坐到床頭去將他擁在懷裡。

　　宜辰那羞澀的主動親吻，讓藍昊宇心湖蕩起陣陣漣漪，他孤獨地等了多少年，那些等待從來就是值得的。

　　只要這個人出現在他的面前，哪怕只對他露出一個微笑，那麼，他的付出，都是得到了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