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室內籃球場。
季銘面色慘白地緊緊靠在牆上,渾身上下只穿了一條內褲,兩條腿不可抑制地顫抖著。他身上全是黑黑的印子,和被籃球撞出來的紅印子,看著十分狼狽。
這頭,十幾個男生臉上帶著笑,一個個顛著手中的籃球,出手狠辣地砸向季銘。
「彭。」一個籃球砸中了季銘的鼻子,紅色的血液順著鼻管流了下來。
男生們見了血更加興奮,像是打比賽一樣,全部朝季銘的臉上砸去,砸中了的還學著運動選手贏得比賽那樣高呼著在場上轉圈。
季銘的臉很快腫了起來,一隻眼睛蒙上了紅血絲,鼻血和嘴角的血液糊得整張臉看起來越發觸目驚心。
一方得意地實施暴力,一方被迫承受著暴力。
宋玉澤看著季銘,腦海裡出現了原主受欺負的樣子。被強壓著整個頭浸在廁所馬桶裡,被污水從頭淋遍全身,被圍著拳打腳踢,上課被各種垃圾砸,書被隨意地亂丟,桌子被扔到垃圾箱邊,男生們嘲諷的笑聲,同學們厭惡的咒罵聲。明明是十幾歲青春洋溢的臉,卻像一張張可怖的惡魔面孔。
這些實施著暴力的男生們,一定不知道,他們的一時興奮,惡劣,給被施暴者帶來的嚴重影響後果。
張青嶼坐在看台上,兩手撐在身後,微微仰著身子。他歪著腦袋,嘴角擎著一抹愜意笑容,看著眼前的場景。
閔少元和總是跟在張青嶼身邊的那個高大的男生站在張青嶼身邊抽著煙,閒適地聊著天。
張青嶼瞥了一眼宋玉澤,發現他正看著季銘,但是臉上卻是什麼表情都沒有。他的側臉很秀氣,尖尖的下巴到脖子那段線條有種纖細的美感,沉靜的氣質讓他與眾喧囂隔離開來,彷彿自成一個世界。
「我要回去了。」宋玉澤突如其來的聲音打破了張青嶼的凝視。
說完,他看都沒看張青嶼,轉身朝門外走去。
兩個男生沒得到張青嶼的提示,自己上去阻攔宋玉澤。
宋玉澤一點都不想再呆下去了,一種叫做憤怒的情緒佔據了他的腦子,他猛地推開阻攔他的男生,那力道很大,將那高大的男生硬是推了個趔趄。
被推到的男生臉色一臭,就一拳打在宋玉澤的嘴角上。
宋玉澤瘦小,被這一拳打的整個人倒在地上,嘴角立刻腫了起來。
「艸。」張青嶼從看台上跳下來,走過去一腳把那打了宋玉澤的男生踹倒在地上:「誰他媽叫你打他了。」
整個籃球場的人全部安靜了下來,只剩下籃球在地上彈跳的聲音。
張青嶼面色萬分恐怖陰沉,狠狠盯了一眼那被他踹在地上捂著肚子的男生。
他轉身去拉正在起身的宋玉澤,被宋玉澤一巴掌打開,宋玉澤冷冷的看了眼張青嶼,站起來朝門外走去。
那彈跳的籃球正好蹦到了張青嶼身邊,被張青嶼一把抓住狠狠砸向牆壁,發出一聲巨響。
宋鎮覺得自己是撞了邪了,在家裡巴巴等著兒子不算,見他放學沒回家,還擔心的跑到學校裡來找。
他在校門口吸了幾根煙,沒見宋玉澤出來,倒是惹的門衛老頭一看再看,那老頭眼裡的驚懼搞的他像是要來拐賣小孩似得。宋鎮呲笑一聲,瞅著校園裡沒人再出來了,他罵了自己一句無聊真是吃飽了撐的,就要回家去的時候。
一個小小的人影就慢悠悠地走過來了。
宋玉澤看到宋鎮的時候楞了一下,宋鎮見到小孩,心放下了又莫名覺得有些尷尬,他咳了兩下說:「你放學這麼晚了不回家,我過來看一下。」說完,他又說了句「操。」然後大步向前先走了幾步,見宋玉澤沒跟上來,裝作不耐煩的樣子道:「走快點,磨蹭什麼呢。」
宋玉澤抬了抬腳步,跟在宋鎮身後。
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朝家裡走去。
開了燈,宋鎮道:「餓死了,快去做飯。」
宋玉澤悶不吭聲地將書包放在沙發上,準備去廚房。
這時,宋鎮在燈光下才發現小孩的臉不對勁,他伸手拉住宋玉澤的胳膊:「臉怎麼了?」
宋玉澤被一隻大手抓住,下意識地就要掙脫,卻整個人被宋鎮拉到身前。
宋玉澤只到宋鎮胸前,兩人靠的太近,強烈的男性氣息迎面撲來,他不由後退兩步。
宋鎮抬起宋玉澤的下巴,盯著嘴角看:「怎麼弄的?」他眉頭皺成一個好看的川字,聲音裡帶著一股怒氣。
「沒什麼。」宋鎮的手掌很大很熱,整個圈住了他纖細的手臂,宋玉澤覺得兩人離得太近了,想站遠一點。
宋鎮發現了他的彆扭,以為小孩是不想親近自己,畢竟他曾經對他一點都不好。他有些氣餒,又有些不爽,拉著宋玉澤走到沙發邊。他坐在沙發上,將宋玉澤禁錮在他兩腿之間,兩隻手抓著宋玉澤的兩條細胳膊。因為坐著,凌厲的目光正好平視著宋玉澤。
宋玉澤身體還沒宋鎮的一半厚實,哪裡弄的過宋鎮,被迫站在宋鎮面前,動都動不了。
他心裡有些氣宋鎮的霸道,又氣自己小胳膊小腿到哪裡都受欺負,再加上嘴角的疼痛,他第一次用沒好氣的聲音道:「你放開我。」
宋鎮嚴肅地看著他:「告訴我,臉上傷口怎麼弄的?」
宋玉澤氣還沒消,冷笑一聲:「關你什麼事,你現在這是關心我?呵,十幾年了,都被你打習慣了,這些小傷算什麼。不用你假好心。」
這話一出口,兩人都是怔了一下。
宋玉澤覺得,這話並不是他會說的,一時憤怒,就說了出來,倒像是原主的控訴了。
宋鎮是整個人都震了一下,是啊,他這是在幹什麼?他為什麼會這麼憤怒?就因為看到了小孩臉上的傷口?就又心疼又氣憤?可是他之前明明也是一直在對他施暴啊?
宋玉澤見宋鎮一臉失魂落魄的模樣,幾下推開了宋鎮,向廚房走去。
吃飯的時候,兩個人又是沉默到底。
宋鎮心裡很亂,他需要理一下,現在的情緒來很突然,他不知道要怎麼去處理,也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宋玉澤。
唯一確定的是,他現在想對宋玉澤好了,想好好對他的兒子。但是他又不知道,他要怎麼去對他好,因為從剛才宋玉澤的反應來看,他是不願意親近他,甚至是恨他的。
他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
他是個孤兒,從小就是在垃圾堆裡撿吃的長大的。他知道,只有凶狠,才能活下去。
他連餓了好幾天的野狗的食物都敢搶,四周的流浪漢都不敢惹他。
後來被岐昱鎮東部地盤的老大看中,撿回去才算每頓有了飽飯吃。
他感念老大,每次打架都衝在前頭,很快就在幫裡混出了名氣,他不用再挨餓了,而且老大對他的待遇也很好。他有了自己的場子,甚至有了自己的小弟。
是暴力帶給他一切,他也崇尚這個可以帶給他金錢,女人,名譽,地位的東西。即使他帶給別人的只有痛苦,不幸和災難。
他的暴戾之氣日積月累愈加嚴重,常常看什麼都很不順眼,而不順眼的後果就是付諸於暴力實施。
後來,岐昱市重新洗牌,領養他的老大被人整了,進了監獄,無期徒刑,幫派解散。
他殺過人,看到老大的下場,便不想再加入黑社會。但是他沒念過書,空有一身蠻力。XX集團找到他,僱傭了他。他帶著昔日跟著他的小弟成為了XX集團下一間放高利貸的組織打手。這個職業,並不算黑社會,不用殺人,但是也不光彩。他們打架鬥毆,非法拘禁,綁架,什麼壞事都幹,而這個職業更是暴力的培養皿。他的暴戾之氣絲毫沒有減少半分,平時面無表情的時候都顯得很凶神惡煞。
他不懂的愛,也沒有一顆柔軟的心,即使他有了女人,但是他只將她們當做洩慾的工具。哦,他還有了個兒子,在不久前,他也不過當他是一個可有可無,隨便養著的東西。
可是現在,他卻迷惑了。他無法忘記那天回家後,躺在他床上睡著的柔軟的小孩。屋裡溫馨清香的氣息,小孩獨有的暖暖的味道。衝擊著他的心靈,讓他那顆堅硬的心一下子就軟化了。
這個小孩是他的孩子,身上流著和他一樣的血液,會乖乖地可愛地叫自己爸爸,跟自己撒嬌,自己就像是個愛護小孩的好父親一樣去寵他,愛他。
一旦有了這種想法,他整個人都不正常了。
他似乎找到了比暴力更加叫他沉迷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