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0

　床上，宋玉澤側著身子躺在宋鎮身邊睡著了。像是怕壓到宋鎮的傷口，他身體微微蜷縮著，只敢抱著宋鎮的手臂。

　他在醒來後已經一直盯著宋鎮好幾天了，整夜整夜的都不閉眼，今天終於受不住睡了過去。然而他的呼吸聲很輕，整個人看上去很不安，好像一點點動靜就能把他吵醒。

　石淼看著不忍心，讓人不要進去打擾他們，讓宋玉澤好好休息。

　宋鎮又連著幾天沒有醒，宋玉澤就這樣躺在他身邊，不想吃東西，也不想動。睜開眼，就盯著宋鎮看，累了就閉上眼睛睡一會。

　陸珉見他一直不吃東西，眼看一天比一天更瘦，心裡跟針扎似得。

　「好歹吃一點吧，光吊營養針也不是辦法。我知道你心裡難受，但不吃飯怎麼行？」陸珉勸他。

　宋玉澤沉默了這麼多天，終於紅著眼睛說了第一句話，他看著宋鎮說：「我不吃……他一天不吃東西，我就不吃。」

　因為不能感同身受他受的苦，不能分擔他的痛，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在吃飯這種小事上陪著他了。宋鎮不醒來，他一點東西都吃不進去。

　陸珉心裡酸地發苦，他輕輕摸了摸宋玉澤的頭髮沒說話，然後就出去了。

　宋鎮是在一個星期後醒過來的，房間裡陽光很好，甚至有些刺眼，他像是睡了很長的一覺，醒過來的時候想抬手遮一遮眼睛，就覺得左邊胳膊有些沉。

　他低頭一看，就見到宋玉澤抱著他的胳膊正睡在他的旁邊。

　宋鎮愣了一下，心裡一暖，想伸手摸摸他的腦袋，只是右手一抬，就扯到了傷口，疼的他皺了皺眉。

　他盯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呆，才明白過來他的處境。啊，對了，他中槍了。

　突然，他只覺得身子一沉，原本抱著他手臂的宋玉澤突然緊緊抱住了他的腰，頭抵在他的胸膛上，埋著腦袋，只看得見黑色的頭髮。

　「小澤？」他一怔，輕輕叫了一聲，因為長久沒說話，嗓子有些嘶啞。

　懷裡的人一顫，只是更加緊地抱住了他。

　「小澤？」宋鎮又叫了一聲。

　宋玉澤動了動，將他抱得更緊了，頭死死抵著他的胸膛，不一會兒……他的胸口濡濕了一大片。

　宋鎮一怔，明白過來，瞬間，一股熱流湧上眼眶，他伸手摟住宋玉澤半天都沒說話。

　漸漸的，衣服被滾燙的淚水濡濕了一大片，宋鎮的心跟著一陣陣發緊，他眼圈迅速紅了一圈，宋玉澤的眼淚像是一滴滴重重砸在他的心上，砸的他又酸又疼。

　「小澤，別哭了，嗯？我沒事，別哭。」他有些無措地伸手摸了摸宋玉澤的頭髮，啞著嗓子安撫道。

　宋玉澤很少這麼哭，一點聲音都沒有，整個身子都在微微抽搐。抱著宋鎮的手臂也死死地扣著，像是宣洩著他這幾天無處釋放不安害怕的情緒。

　宋玉澤的失控，無聲的眼淚，讓宋鎮又心疼又滿足。他輕歎一聲，突然覺得自己中這一槍也無所謂了。只是宋玉澤再這麼哭下去，他肯定捨不得。

　「乖，寶貝，別哭了，嗯？讓我親一下。」宋鎮這樣哄他。

　宋玉澤抱著宋鎮動也不動，就把頭埋在他懷裡，死都不抬頭。

　宋鎮哄了他好一會，宋玉澤依舊維持著這個姿勢，不讓宋鎮看到他狼狽的樣子，只是眼淚漸漸收住了，還是僅僅抱著他不放。

　宋鎮哭笑不得，心裡卻也難受地緊，手一下一下輕輕摸著宋玉澤的頭髮。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宋玉澤，他知道自己嚇壞他了，心裡懊惱的要命，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宋鎮抱著宋玉澤很久都沒說話，兩人就這麼沉默著，一股洶湧又沉甸甸的情感壓在兩人心頭。房間裡空氣流動的速度好像都慢了下來。

　過了好久，宋鎮聽到宋玉澤在他懷裡悶聲說了一句：

　「我只有你了……」

　宋鎮聽出他的潛台詞，我只有你了，所以別離開我。如果你不在了，我也不想活了。

　宋鎮眼睛猛地一酸，難以言說的洶湧情緒迅速盈滿了他的胸膛。他緊緊懷住宋玉澤，哽咽著半天才說了一句：「……以後再也不會了。」

　就沖宋玉澤這句話，宋鎮發誓，以後都會好好對待自己的生命。

　曾經他的什麼都無所謂，過什麼樣的生活，活著，或者死去，好像都沒什麼關係。

　但是現在他有宋玉澤了，生命裡的每一天都充滿了意義，而且他又怎麼捨得讓宋玉澤一個人留在這個世界上？

　所以他要好好地活著，陪著宋玉澤，幸福地活下去。大概以後的每一天都會幸福吧。

　不知道是不是宋鎮體質異於常人，又或者他想快點好起來，他的身體好的特別快，前幾天臉色還蒼白著，這兩天臉色正常，看起來已經沒有什麼了。只是還不能下地，被宋玉澤禁在床上。

　宋玉澤的身體也迅速好了起來，他以前從來沒有感激過上蒼，但是現在看著宋鎮，他每天心裡都懷著滿滿的感激，他感激上蒼將宋鎮留在他身邊，沒有帶走他。

　好像其他什麼事情都變得不是那麼重要了。

　宋玉澤身體好了之後，宋鎮的後續處理傷口的事情都交給了宋玉澤。

　他到底是學醫的，又日夜小心伺候著，宋鎮之後一次都沒發燒過。

　宋玉澤這邊好了，陸珉就跟他辭別了。

　宋玉澤送他走之前，兩人一起去了一趟岐昱中學。看門的大叔還是原來那一個，竟然還記得宋玉澤，樂呵呵地放他們進去了。

　正好是上課時間，整個學校上空都是孩子們朗朗的讀書聲，或是老師講課的聲音。他們兩人走在校園裡，突然覺得原來初中這麼小。

　除了操場，一個小的後花園，就是教學樓了。

　「還記得那裡嗎？我就是在那裡第一次看見你的。」陸珉一隻手插在風衣口袋裡，一隻手抬起來指了指樹林底下的小石桌說。

　宋玉澤點了點頭，說：「嗯，當時你在睡覺。」

　陸珉笑了起來，臉上露出懷念的表情，是啊。那時候，他多喜歡宋玉澤啊。每天都想看見他，一下課就巴巴地等在那裡，希望看見這個人。那個時候，他就非常，非常喜歡他了吧。

　然後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時候，一喜歡就喜歡了好幾年。

　「小澤，我這次出國可能就不回來了，我家移民到M國了，本來想……算了。」他想說什麼，卻最終什麼都沒說，笑著抬手摟了摟宋玉澤，然後說：「拍張照吧，我們兩個。」

　宋玉澤雖然心裡不是滋味，卻笑了笑，說：「好。」

　兩人站在小樹林的石桌旁邊，用陸□的手機拍了一張照片。

　照片裡，冬日的陽光溫暖，樹影斑駁，宋玉澤眉目清秀，氣質沉靜，陸珉摟著他的肩，笑的一臉溫柔。

　陸珉搖了搖手機，說：「我會好好保存的。」

　本來只是在上飛機前的一點時間過來一趟，兩人拍完照，就出了校園。

　「小澤？」

　「嗯？」宋玉澤轉臉看他。

　陸珉附身在他臉頰上迅速親了一口，然後笑的得意：「矮，我第一次親你，就是在這裡。」

　宋玉澤微怔，伸手擦了擦臉頰，不知道說什麼好。

　陸珉眉眼溫柔地說：「對不起啊，那次欺負你的事情，還有，謝謝你。」

　宋玉澤鼻子一酸，搖了搖頭，心裡想，該說對不起和謝謝的，是他才對。謝謝對方，一直溫柔地呆在他身邊。對不起，沒有為陸珉做過什麼事情，也回應不了他的心意。

　兩人站在那裡良久，看著一輛出租出過來，陸珉伸手揉了揉宋玉澤的頭髮，特瀟灑地說：「我走了，就送到這裡吧。從哪裡開始，就要在哪裡結束對嗎？」

　說著，他就攔了出租車，坐了上去，笑著沖宋玉澤揮了揮手。

　宋玉澤站在那裡看著他，長長的眼睫毛輕掩著漂亮的眼睛，裡面看不出是什麼情緒，他一直站在那裡，直到出租車沒了影子。

　然後他接到了宋鎮的電話。

　「送一個人怎麼送這麼久，快點回來，你不在我身邊，我傷口疼。」宋鎮略帶醋意的聲音傳了過來。

　宋玉澤突然笑了，說：「嗯，就回來了。」

　不久後，宋玉澤收到了陸珉的短信。

　「不管別人怎麼說，只要你覺得幸福就好，我永遠都站在你這一邊。——陸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