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阿萌是被摔醒的。
被丟在硬邦邦的地板上,磕得她本來就還泛著疲乏的身子骨難受極了,就這麼被折騰醒來。不過被人劈暈後能這麼快就醒來,還有一個原因,因為她倒霉慣了,從小到大折騰得多了,這具身體也挺耐折騰的,適應十分良好。
所以說,嬌弱神馬的,與她其實一點也沾不上邊,身強力壯得緊。只因她骨架過小,經常受傷休養,才會給外人這種錯誤的印象罷了。
這是一間山中的小木屋,像是獵人進山打獵時暫住的地方,除了張木床木桌木板凳子,就沒有別的東西了,十分簡陋。木桌上點了一盞油燈,雖然略微暗淡,卻可以瞧清楚屋子裡的情形。而她此時被一條繩子縛著雙手,其他倒是沒有多餘的束縛,估計綁匪認為她只是個沒有武功的弱女子,並不需要太過較真。
阿萌默默地將被摔疼的呻-吟聲嚥住,就著趴在地上的姿勢,打量木屋裡的兩個人。
依然是一身紫衣的萬紫衣坐在屋子裡唯一的板凳上,目光冰冷地望著外頭的夜色。而綁架她的是穿著一身黑衣的男子,腰間配著一柄與萬紫衣同款式的長劍,劍柄上刻了個「萬」字。
「師妹,你要如何處理她?」男人開口問道,聲音裡有討好之意。
萬紫衣頭也不回,冷冷說道:「弄花她的臉,看她還能不能用那張臉讓離塵公子另眼相待,然後再挑斷她的手腳筋脈!」
「師妹……魔琴尊者在武林盟發了武林帖,此事不妥。」黑衣男子有所顧慮。更重要的是,他收到消息,此女更是在少年時重現失傳百年的雲霄九式劍法名動江湖的天才劍客虞月卓之妻,傷了她實在是不智。而且萬劍山莊驚鸞劍失竊一案,追查了三年,近來查到此事與魔琴尊者——離塵公子、九劍公子——虞月卓有關,雖然要追查兩人,但因為證據不足,卻不敢明目張膽地與他們對上的。
還有一個原因,現在虞月卓是當朝大將軍,可不是當年無門無派的少年劍客,就算追查到他身上,因著江湖與朝廷素來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為政——甚至所謂江湖還要忌諱朝廷,是以使得萬劍山莊想要對上虞月卓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
阿萌心裡猛點頭附和,姑娘家如此歹毒實在是不好。而且她有丈夫了,為毛這女人卻為了不是她丈夫的男人而遷怒於她?
「我又沒弄死她,何來不妥?」萬紫衣冷冷地看了那男人一眼,硬聲道:「師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他卻無視我對這個女人另眼相待,我……我心裡氣不過。」到最後,聲音裡已有哀怨痛楚。
她長得極美,平時冷若冰霜,一身紫衣猶如天邊的紫霞般遙遠。可當她露出脆弱的一面時,即便她做著惡毒的事情,仍是讓人覺得她情有可緣,讓人憐惜體諒。這也許便是美人的魅力罷。
「師妹,你這是何苦?罷了,若是離塵公子與虞月卓怪罪下來,我為你擔著。」
「多謝師兄。」萬紫衣哽咽一聲,半晌又幽幽歎道:「且咱們此翻北上,也因驚鸞劍失竊案有了眉目,咱們捉了這女的,倒是可以要挾虞月卓,讓他吐露實情,交還驚鸞劍。」
「師妹,那虞月卓未必是竊取驚鸞劍之人。」
「萬劍山莊查出的證據都指向他,無風不起浪,就算不是他,應該也與他有些干係。」
…………
聽著他們的對話,阿萌嘴角抽搐,認清楚了自己現在的處境。因為閻離塵的另眼相待,所以她被別的女人記恨了,然後這愛慕師妹的黑衣男子雞血上腦地將她擄來,讓他的師妹出氣。然後再加上什麼驚鸞劍失竊案,他們懷疑上虞月卓,所以想拿自己去要挾他之類的。
這真是OOXX你妹的……讓她好想吐一口凌宵血啊!哪有人會倒霉成這樣的?就因為一個不相干的男人被如此遷怒了……
等師兄妹倆感性完,然後雙雙看向阿萌。
見那師兄提著劍過來,阿萌不再淡定,趕緊坐起身往角落縮去,幸好她被丟的地方離木屋的一角極近,這麼一縮,倒是縮到了一處三角地帶。
看到她竟然如此快清醒,那師兄吃了一驚,不過倒也沒多想,深沉的目光盯著阿萌,彷彿在衡量從哪裡下手一般。
「你別過來。」阿萌真怕他提劍就在自己身上扎個窟窿,有些戰戰兢兢地說,「我與閻離塵真的不認識,而且我已經嫁給虞月卓了,斷不會多瞧別的男人一眼,你大可放心地去追你的離塵公子。」
萬紫衣幽幽地看著她,冷冷道:「離塵公子有什麼不好,你竟然如此嫌他?」
阿萌差點要給這姑娘跪了,相信她現在若是說離塵公子很好,她不嫌棄他,萬紫衣絕對會親自在她身上扎窟窿,嫉妒的女人最不理智了。
「他很好,可是我與我家相公情投意合,我愛他愛到不行,無法多瞧別的男人一眼。」為了不扎窟窿,阿萌舌燦蓮花,死也能說成活的——這方面來說,其實她也挺有虞月卓的「無恥」性質。
「哦?可你現在正在看我師兄?我師兄自然也不比人稱九劍公子的虞月卓差。」萬紫衣依舊冷冰冰地說。
「……」
阿萌瞅了瞅那位師兄,嗯,長得挺英俊的,因為是習武之人,身材自然也不錯,看著就像書裡描述的名門世家的有為少俠,前途無量。可是不知怎麼地,她就是覺得虞月卓比他俊美,氣質比他高華,臉皮比他厚,甚至比他無恥……
「是挺不錯的……」此話剛出口,阿萌突然感覺到一股殺意刺得自己寒毛都豎起來了,不由得暗暗警惕,「可是……我還是覺得我家相公最好了,長得俊又人品不凡,我只愛他一人。」話出口後,突然那股殺氣沒了,空氣也恢復成正常的陽春三月的溫度。
萬紫衣彷彿耐性已失,突然冷冷道:「師兄,動手!」
阿萌大驚,張口呼道:「喂,別過來,不然我詛咒你摔斷腿!」
詛咒果然是百試百靈,皆不將她的話放在心上的師兄妹倆無視她的話的後果是,那位剛邁出兩步的師兄果然摔了,發出好大的聲響,木屋彷彿也震了幾下。
「師兄,你怎麼了?」萬紫衣輕呼。
師兄面無表情地低頭看著自己的腿,鑽心的疼痛讓他的臉變得蒼白,「腿斷了。」
說著,兩人皆不可思議地看著縮在角落裡一臉無辜的某女,頓時雙目幽深。
「你會什麼妖法?」萬紫衣想起昨日溫泉的事情,頓時憤恨,「難道這就是離塵公子對你另眼相待的原因?那我就不能留你了。」說著,提劍就刺過來。
她的速度極快,江湖第一莊的萬劍山莊的莊主傾力培養出來的獨生女的武功自是不同凡響,幾乎沒有給阿萌詛咒人的時間,她只能看著那閃著寒光的長劍刺來,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突然,「錚」的一聲金屬相交的聲音響起,她的身體騰空而起,被摟入一具熟悉的懷抱裡。
是虞月卓。
這個認知令她鬆了口氣,然後放鬆地讓自己倚在他懷裡,耳畔是劍與劍相交的聲音,讓她下意識地不敢睜眼,怕刀劍無眼傷著自己。
然而,不過瞬息之間,勝負已分。
「你輸了!」虞月卓說。
阿萌一愣,趕緊睜眼,便見到萬紫衣被一柄長劍直指咽喉。
「我輸了……」萬紫衣自嘲地笑了笑,「九劍公子的雲霄九式果然名不虛傳,只一招我便敗了。」
虞月卓收回劍,那劍彷彿如一條靈活的蛇般纏回他的腰間,原來是一柄可以伸縮的軟劍。俊雅的臉上保持著風光霽月的笑容,端的高華文雅,「老規矩,在我劍下輸的人,自斷一臂!」
聞言,萬紫衣臉色更加白了。
阿萌呼吸微促,女人斷了一臂還能看麼?仰臉望向摟著自己的男人,他雖然笑得極其俊雅,但眸光沉斂凶煞,宛若煞神,讓她沒膽出聲。
「九劍公子,請手下留情!」萬紫衣的師兄開口,「此事是我所為,我願意替代師妹接受這懲罰。」說著,拿起自己的劍就朝自己的手臂砍去。
「師兄!」
「慢著!」
萬紫衣與虞月卓同時出聲,那位師兄的劍也被彈開掉落在地上。萬紫衣臉色一喜,虞月卓彈開了那劍,難道……
「你們嚇到我娘子了,別污了她的眼睛。」男人扯起一抹十分惡劣的笑容,將「給了人希望卻無情打破」這種手段玩得十分順手,很享受別人對他的憤恨,「待我們離開後,你且自斷一臂。」
「虞月卓!」萬紫衣氣得再也維持不了冷若冰霜的表相,「你不要太過份了!」
虞月卓睨她一眼,眸光森冷,「你們要弄花她的臉,挑斷她的手腳筋脈,就不過份?」說著,低眸深情款款地凝視懷裡因為他透露的信息而突然僵硬了的人,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臉龐,柔情蜜意地說,「連我都捨不得動她一根寒毛呢?怎能讓別人欺負了?」
「九劍公子請見諒!」那師兄雖然斷了一腿只能坐在地上,但仍沉穩應對,「是在下的師妹任性了,但在下當時並無傷尊夫人之意,即便你不出來,尊夫人也不會受傷,萬某以萬劍山莊起誓不敢有任何虛言。我們只是想引你出來,希望你能撥庸與我們走一趟萬劍山莊。」只是當時因為見心愛的師妹太過傷心,才會臨時起義地將人擄了過來。
虞月卓將束著阿萌的繩子弄斷,然後抬手在木著臉的女子的後頸上摩挲,為她揉去頸後的瘀血,歎息道:「我自是知你當時無殺氣,不然萬姑娘現下可不能好好站在這裡了。只是你打暈她擄她到此之事,讓我很生氣呢。乖阿萌,還疼不疼?」
「……現在不疼了。」阿萌木著臉回答,雖然他的語氣纏綣憐惜,讓在場的人皆認為他對她一片情深,但她卻聽出了話裡的怒意,細細一想,便知道他生氣的對象也包括了自己,讓她有種倒霉的預感。也許今晚會很難熬……
「九劍公子放心,稍會萬某會自斷一臂作為贖罪。虞夫人,請原諒萬某先前失禮之舉。」那位師兄懇切地說。
阿萌喃喃說道:「道歉有用的話,還要衙門做什麼?你真的害我很倒霉耶……」倒霉到回去不知道要給個惡男怎麼折騰了,所以她一點也不想原諒他。可是,這種打打殺殺的場合真的讓她討厭,甚至聽到這位師兄要自斷一臂,竟然讓她覺得十分反胃,情緒有些低落。
虞月卓瞇了瞇眼,雙目盯著她的臉看了半晌,在那對師兄妹的期盼中,終於說道:「罷了,萬公子是萬莊主席下大弟子,行事光明磊落,虞某自是敬佩你為人,若是失了一臂不能再使劍,虞某也深覺遺憾。萬公子且回去告訴萬莊主,驚鸞劍失竊一事與虞某無關,虞某當年突然離開的原因是接到皇上秘旨,前去西北救援在戰場上保衛我大楚河山的好兒郎們。」
聞言,萬劍山莊的師兄妹心下動容,拱手道:「虞將軍高義。」稱呼已改,現在在他們眼裡,虞月卓已不是江湖上的「九劍公子」,而是讓所有大楚人敬佩的當朝靖遠大將軍。
虞月卓又是一笑,繼續說道:「虞某現已是朝廷命官,不參與江湖俗事,希望萬莊主與萬少俠體諒。」
聽罷,萬劍山莊師兄妹皆心下瞭然,齊齊對他拱手行了一禮。
虞月卓在此時賣給萬劍山莊一個面子,讓萬劍山莊不得不將那些北上打探的人擋回去,也同萬劍山莊表明他現在的身份,以後就算有江湖中人想再找他麻煩或者找他挑戰之類的事宜,萬劍山莊不會袖手旁觀,定會插手為他擋去諸多麻煩事。
這筆交易他不虧,甚至在驚鸞劍失竊案中摘出了自己,怎麼看都很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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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月卓很快便帶著阿萌離開了。
出了木屋,阿萌才發現原來此處是秋山瀑布的另一面山嶽的山腹之地,此時雖然月色明亮,但周圍皆是山林,各種蟲鳴聲不斷,給幽暗的山林添了一份恐怖的氣氛。
男人抱著她在山間悠然前行,不急不徐的步伐十分悠閒。
直到來到了秋山瀑布的上游之地,他們站在了一處山崖邊。
山風凜冽,前方是不知深度的懸崖,她單薄的身子有些無法承受,彷彿隨時都可能失足摔下懸崖的那種失重感讓她只能緊緊地扯住男人的衣袖,哀求他快點離開。
虞月卓站在懸崖邊,一片悠閒自在,月華灑落在他身上,使他看起來是如此的俊美高華,彷彿從畫風古典精緻的漫畫走來的貴公子,讓人難以自撥地沉醉在他營造出來的氛圍中。
「阿萌,原來你愛我愛到不行,無法多瞧別的男人一眼,為夫真是高興呢。」虞月卓和顏悅色地說,連眼睛都布上了一層朦朧曖色。
「……」
阿萌驀地僵住,木著臉沒有表情。
作者有話要說:「我看到了呢。」
剛使計痛扁了幾個來找茬的堂兄的男孩正舉著拳頭做自我勉勵狀時,就聽到這麼一個清澈的聲音。
男孩吃了一驚,扭頭一看,便見到款款地站在假山前的白衣少年,如玉般精巧,卻又清冷淡然。
「你是誰?」男孩問,姿態甚是大方,看起來就像個很可愛的世家之子,溫雅可愛。
少年微微偏首,隨意地說:「閻離塵。你很好,要不要做我的徒弟?」
「不要!」
「哦,是麼?那就做弟弟吧。」
「不要。」
少年無情感的琉璃眸望著他,「小小年紀,心眼兒挺多,不錯!我教你武功吧,當你成為頂極劍客,以後我將帶你闖蕩江湖,幫我尋一個人。」
男孩皺眉,覺得這少年太我行我素了,逕自做決定,讓人天生想要逆反。「不要,我想做大將軍。」男孩傲然道,當大將軍很威風,可以蹂躪更多人。
「不錯,一邊做大將軍禍害他國,一邊做江湖大魔頭禍害他人,甚合我意。」
「……」
喂喂喂,你可以再無恥一點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