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被人當場看到自己偷聽的行為,阿萌心頭有些發虛,但臉上的表情卻有些呆然,明顯反應不過來的模樣,眼巴巴地瞅著那廊中的華衣女子,暗暗打量她一翻。
那是一個長相稱得上十分美麗的少女,身形有些高挑,身材穠纖合度,盈盈站在那兒,宛若一副引人入勝的古典仕女圖,讓人忍不住讚歎。不過這些卻不是最吸引人的,引人注目的是她與時下貴女們的那種特有的矜傲或婉約不同的灑脫清傲,她淡淡地望過來,美目微微一動,給人一種凌於萬物之上的盛氣傲然,瞬時光華萬丈,讓人不能避其鋒芒。
「你是……靖遠將軍夫人?」那女子淡淡地開口,聲音有些冷然,彷彿是個習慣於發號施令的人。
剛做了偷聽的事情,不只被人瞧見,對方還準確地指出自己的身份,阿萌心裡越發的尷尬,不過面上卻也一副淡然隨和的模樣,大方地笑道:「是啊,不知這位小姐是……」
「很好!」
得到答案,那女子點了點頭打斷她的話,然後身形一動,在阿萌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對方已經到了面前,一隻保養得極美麗的手扣上她的脖子,讓她動彈不得。
「小姐——」知夏只叫了這麼一聲,便熄聲了。
自從嫁給虞月卓後,阿萌也算是見過世面了,那種江湖上的打打殺殺也瞭解一些,知道知夏被人點了穴。而這女子的動作快得不可思議,一股凌厲的氣勢撲面而來,無形中給人一種泰山壓頂的壓迫力,讓她臉色有些發白。阿萌可以感覺到,這女子甚至比當初在山頂客棧遇到的萬家師兄妹還要厲害,端看她無意中流露的那種立於上位者的凌厲強勢,就不是萬紫衣可比擬的。
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瞬間背後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甚至將背後的衣服都打濕了。不過讓阿萌比較安心的是,雖然這女子看似凌厲冷然,但只是扣住她的脖子讓她動彈不得,沒有讓她受罪。
那女子扣著阿萌的脖子,凌厲的視線在她臉上看了看,淡淡地說道:「長得還可以,卻沒什麼特點,虞月卓那樣的人……為什麼會娶你呢?」說著,慢慢地放開了手,雙手斂在背後斜著眼睛盯著阿萌,彷彿在審視她到底有什麼優點讓某個男人願意娶她。
阿萌聽罷,如何不知這是某個男人惹來的爛桃花,頓時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雖然被這女人用那種看螻蟻一樣的目光看得挺不爽的,但她素來是個識時務的人,這女子看著就是個厲害的,她不會蠢得與之面對面硬碰。
阿萌退後一步,背抵在假山壁,摸了摸剛才被掐的脖子,又瞄了眼一旁用一種不正常的動作僵立站著的丫環,笑了笑說道:「大概是……」聲音拉長,見那姑娘雖然一臉冷淡,但身體的細微處仍可見她十分在意的,讓她不禁心裡嘲笑她的裝模作樣,「他比較念舊情吧。」
「念舊情?」那姑娘一聽,微微蹙起眉頭來,然後臉上有些了悟又有些憂傷,頃刻間那種凌厲也失了幾分,倒像個多情而怨尤的深閨女子:「怨不得……」
阿萌站在一旁安靜地等著她思考,沒有冒然去打擾。倒不是她此時不想走,而是知夏現在被人點了穴道算是個木頭人,她總不能自己跑了將丫環丟在這兒吧?還有,她很確定自己跑不過這女人……
那姑娘的失神祇是一瞬間,然後目光一凝,有些森然地望過來,說道:「你倒是鎮定,看來與一般女子是有些不同的。但——那又如何?我還是覺得你配不上他!」
言罷,在阿萌驚瞠中,一掌劈來,掌風犀利無情,然後懸之懸以停在她心口前,沒有真正拍下去。
阿萌覺得那一瞬間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撲面的掌風讓她額上的瀏海吹向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冷汗瞬間匯成豆大的汗珠沿著臉龐滑了下來。雖然那掌沒有劈在她身上,但以她正常人的體質,仍是覺得胸口有些發悶,臉色更是蒼白得可怕。
那姑娘似乎是有所顧慮,所以這一掌遲遲無法劈下來,瞪了阿萌一眼,收回了掌,說道:「今天是肅王小世子的滿月宴,我不能動你。不過若在外面,讓我瞧見你,我一定會動手。當然,若你自請下堂不做這虞夫人,我不會動你。」
聞言,阿萌心裡鬆了口氣,至少這女人還顧慮著這裡是肅王府,敢在王府裡生事,就要承擔同整個皇室對上的後果。這姑娘沒有那麼蠢,自然不會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她的目的也不只是為如此。
只是聽到她的話,阿萌不禁氣笑了,也覺得這姑娘天真得像傻瓜。
「你笑什麼?我說得不對?你有哪一樣配得上他的?身份?才情?品德?樣貌?」那姑娘一一數來,然後又用一種看螻蟻一樣的目光瞧她一眼,眼中有不屑,「你只佔了個舊人的身份才會讓他堅持娶了你,而我可是……」
話沒有說完,但已教人想入菲菲,特別是這姑娘的那語氣與眼神中的驕傲,彷彿自己與某個男人有什麼超越普通人的情誼與秘密了。
阿萌承認自己現在很不爽,為毛那明明是她的老公,她的男人,現在卻要被個不認識的外人指手畫腳,說她配不上?配你妹啊,世界上很多事情哪裡有什麼配不配得上之說的?堅持了,在一起了,就配得上!
勉強壓抑住心裡的怒氣, 阿萌面上客氣地問:「說了這麼多,還不知道姑娘是……」總要知道這上門來當炮灰的人是誰,才好同某個惡男提。
「我姓何,何太傅之女。」那姑娘並沒有忌諱什麼,傲然說道。
阿萌低垂下眼眸,淡淡地說道:「原來是何府小姐。何姑娘,可以幫我的丫環解開穴道麼?」
何姑娘有些驚訝她的反應,覺得她表現得也太淡定了,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被人威脅的怒氣,平平淡淡的反應,讓她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當然,也可以當作對方有什麼倚仗,這猜測讓她有些謹慎,暗暗感知了下四周,憑她現在的武功,並未感覺到周圍有什麼人,這才放心下來。畢竟她再厲害,也不會蠢得在肅王府裡動手與肅王對上,那太不智了。
阿萌淡淡地站在那兒,面上看不出來有沒有將對方的話放在心裡,在何姑娘抬指解了知夏的穴道後,又似笑非笑地看了阿萌一眼,然後袖子一拂,踩著優雅的步伐走了。
下次見面,她不會再手下留情。
「小姐……」知夏來到阿萌身邊,扶著她有些虛軟的身體,明明是暮春的溫暖的天氣,卻發現她的手一片冰涼,此時方知自家小姐面上看著淡定,其實內心並不好受。
阿萌目送著何太傅之女消失,然後在知夏的呼喚中回過神來,抿了抿唇,用袖子掩著唇,唇角嚅動幾下,在知夏疑惑的目光中,挺起背脊,淡淡地說道:「什麼都別說,咱們回枝園。」
知夏憂心忡忡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終應了一聲,扶著阿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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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踏進枝園,阿萌便與來尋人的虞月卓撞了個正著。
虞月卓只看了一眼,然後神色一緊,眨眼間已來到她面前,拉著她的手,摸到上面一片冰冷,眼中有些冷然,問道:「怎麼了?你的手為何這般冷?」
阿萌盯著他,望著他俊雅的面容許久,終於在他眼裡毫不掩飾的擔憂目光中,心裡好受了一點,然後委屈地說:「你的紅粉知已又來尋我霉頭了。」
虞月卓聽罷,眉頭皺得更深了,奇特的聲音帶著些許慍怒:「胡說,我哪有什麼紅粉知已?若是有,從小到大也只有你一人,其他女人我還不屑瞧哩!」說著將她攬入懷裡,往旁邊一處角落行去,然後以花木作掩飾,摸了摸她仍冰冷的臉蛋,眼裡流光微閃,將手覆上她的後背。
阿萌只覺得從他貼在後背的手上傳來一陣舒爽的感覺,舒服得差點讓她呻-吟出聲,等他的手拿開時,她已經全身暖烘烘地倚在他懷裡舒服地靠著了。這感覺真不懶,讓她懶洋洋的都不起離開了。
虞月卓快速地將她全身檢查了一遍,見她沒有受傷,方放下心來。不過她剛才的脈相不穩,顯然是被一個內力不弱的人氣勁驚到。
「有人傷你了?是誰?」
聽出他話裡的凶殘煞氣,阿萌抬首看他,軟軟地說:「她說她是何太傅之女,與你是認識的,還說我配不上你,讓我識相點自請下堂,不然就對我動手。」阿萌很誠實地將對方威脅她的話都一一告訴某位惡男,她可不是什麼善良的聖母,被人欺負了不還手。而阿萌之所以會這般誠實,還有一個原因,這個男人是個極度不講理的惡男,也是個護短的。
果然,聽到她的話,一瞬間空氣都有些凝滯,雖然明知道那股怒氣不是針對自己,但阿萌仍是被突然迸發的氣息壓得有些難受。幸好感覺到她的難受,虞月卓很快將外放的氣息收斂,然後低首蹭蹭她的臉以示安慰。
「你認識她麼?」阿萌眼巴巴地瞅著他,彷彿只要他說認識,她就要哭一樣。
「不認識!」虞月卓冷笑,語氣森寒「不過我現在很樂意去認識那個大膽的女人了。」說著,低首見懷裡的女子臉色仍有些蒼白的模樣,嬌弱乖順地倚靠在他懷裡,讓人瞬間升起一種憐惜的慾望。胸口又開始發悶,讓他不由得收緊了擁抱她的力量,總覺得怎麼也不夠,不想讓她露出這種脆弱的模樣,那會讓他很難受,總想幹些什麼事情。
阿萌被他抱得骨頭都發疼了,趕緊出聲抗議,不再作什麼柔弱白蓮花,拍著他的手讓他鬆開自己。然後有些埋怨地說:「她看起來和你很熟的樣子,為什麼你惹的桃花債是我倒霉?」
見她又變得活力起來,虞月卓只是笑了笑,說道:「你放心,下次不會發生這種事了,我保證!」說著,低首在她唇角輕輕地碰了下。
阿萌聽罷,心裡很滿意,知道那什麼何太傅家的小姐被個惡男盯上,以後估計會比她還倒霉了~~~哼,敢威脅她,敢對她動手,她為毛不能以牙還牙?!
同樣獎賞了他一個吻後,阿萌這才問道:「你怎麼過來了?」
「還不是你們不見了,自然要過來看看的。月娟怎麼了?」
「身子有點不舒服,放心,沒事的。」
說話間,兩人很快回到枝園,這時筵席已經開始了。
阿萌與虞月卓在岔道上分別,自各走向男女筵席的地方。阿萌剛坐下,發現現場的氣氛有些微妙,一些人湊在一起小聲地說著什麼。
這時,姚青青便湊過來小聲地同她說道:「你去哪裡了?聽說剛才何太傅之女受傷了,整個人滿臉血的,很嚇人呢。據何小姐身邊的丫環說,何小姐是自個撞到柱子受傷的,真倒霉呢,竟然撞得滿臉血的,光天化日之下瞧著也好可怕。」說著,有些怕怕地拍著胸脯,然後又對阿萌說:「若不是知道你的性子安份不惹事,你與她也沒有什麼衝突,我還以為你去詛咒她了呢……嘻嘻,幸好今天是小世子的滿月,來了幾名太醫,不然那何小姐有的是罪可受了。」
孰不知自己已經真相了的姚青青笑嘻嘻地說著,完全是旁觀者的語氣,事不關已高高掛起,順便與好友分享一下八卦,卻不知某位害得那位何太傅之女受傷的罪魁禍首正坐在她旁邊,淡淡地聽著她說八卦。
等何青青說得差不多,阿萌突然問道:「青青,何太傅有幾個女兒?」
「嗯,有三個,其中一個大女兒嫁給了虞州城的城主,剩下兩個是雙胞胎姐妹,還未議親事哩。」姚青青看了一眼不遠處空下的桌子,那是先前何夫人所坐的位置,因為何家小姐受傷而離席了。「剛才受傷的就是雙胞胎姐妹中的姐姐何纖華,聽說她自幼體弱多病,一直養在寺院裡,直到前些日子滿了十六歲才接回來。我也是今天才見到她本人呢,與她妹妹何纖語一點也不像,看起來沒有那何纖語那麼討厭哩……」
聽著姚青青對何纖華的評語,阿萌心裡卻道,那何纖華可是比妹妹更凶殘的角色,單是那身不似京中貴女的武功,就值得人懷疑她十六年來是在哪裡渡過的,想來絕對不會是在寺廟裡長大那般簡單,光是那種凌厲的氣勢,倒是有點像快意恩仇的江湖中人。
不過不管何纖華如何,卻不影響肅王府的筵席,畢竟一個太傅之女莫名其妙受傷還不至於影響到肅王府,況且今天可是皇帝和太后都下旨舉辦的滿月宴,就算發生天災人禍也必須進行到底。所以很快地,在肅王府的人的周旋下,筵席如期展開,剛出了月子的肅王妃帶著肅王義妹和兩個兒女一起過來見人了。
看到肅王妃出現,在場的女眷們都紛紛站起身迎接。
肅王妃長得很圓潤,白白嫩嫩的,臉上帶著笑意,看起來像個少女反而沒有什麼已婚婦女的感覺,用珠圓玉潤來形容恰恰好。或許是剛生了孩子,身材還有些肉肉的,配上她臉上甜軟的笑意,讓人覺得心裡很舒服,不自覺會忽略了她肅王妃的身份,反而覺得她十分可親。
只是,當眾人瞧見可親的肅王妃身邊跟著的某只像極了肅王一般嚴肅的小包子時,就覺得不太可親了,連笑容也有些勉強,不自覺地收斂自己的語氣——這是眾人面對肅王時的不自覺的反應,已經習慣了。
肅王妃說了些場面話後,讓奶娘抱著新生兒給在場的人瞧一眼,然後便退場了。
姚青青望著肅王妃等人離開的方向,又同阿萌咬耳朵,「其實我覺得,這京城裡,最幸運的女子就是肅王妃了,沒有人有她的好福氣。」
阿萌挑眉,「為何這麼說?」
「你瞧,因為肅王為了她,將所有送上門來的女人都剋死了,你不覺得她幸運又幸福麼?」姚青青開玩笑地說,「我還記得當年肅王奉旨娶妃時,我爹和幾位叔叔暗地裡還打賭肅王妃多久才會被剋死呢,誰知道人家現在連孩子都生了兩個,活潑亂跳地陪在肅王身邊,肅王也只有她一個王妃,不知讓多少女人羨慕哩。雖然現在很多人還懷疑肅王妃遲早會被剋死的,但是現在看來,肅王妃還是很幸運的,是吧?」
對於肅王「克妻絕子」命格也有一些傳聞的阿萌對姚青青的話也有些認同,而且肅王甚至多次將太后送來伺候的女人給掃地出門的事情也同樣為京裡那些閒得蛋疼的人津津樂道,可見肅王與肅王妃感情是不錯的。
不過,這些與她都無關。
見姚青青還要嘀咕下去,阿萌突然說道:「我剛才瞧見靖王府的三公子了。」
果然,聽到這話,某人不再八卦了,反而一張臉蛋紅撲撲的,有些羞澀又有些急促地說:「真的?他、他長什麼模樣的……」
見她越來越急,阿萌反而慢悠悠地開始低頭吃東西,讓姚青青急得半死卻又不敢跳起來去掐她,畢竟現在還是大庭廣眾之下。
等將她逗得差不多了,阿萌終於說道:「別急,我會詳細告訴你的。現在人多嘴雜,等回去後我再同你細說。」
姚青青聽罷,望了一眼周圍的環境,只能不情不願地閉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