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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傘骨》第32章
  ☆、第四支傘骨·合(下)

  翌日,太傅自裁的消息傳到了杜府,杜夫人雖是柔順的性子,骨子卻是不讓鬚眉的剛烈,抱著自己的女兒在自家庭院裡哭了一通。

  以後,便是再也沒有哭過,每一日只是在佛堂誦佛唸經,閉門不出。鍾弈知道自家妹子的癡氣,便尋了時間,專門開解了好幾番。

  可是枯木離枝,無枝可依,焉有不瘦之離。她的身子本就不好,沒多久熬到了油盡燈枯的那日。

  鍾弈之守在妹妹的床邊,似乎有哽咽之意,好半天才柔聲道,「你這是何苦?」

  枯槁的婦人忽的睜開眼睛,笑意浮出,「哥哥。我這些日子時常想,莫約我這一生是有福的。身為女子,婚嫁生養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可我的夫君是我自己挑的,是我那樣歡喜著的人……前半生清貧困頓,後半生他一心在輔佐帝王上……可我這樣的福氣,下輩子也不知能不能遇上……」

  「盡說傻話,這輩子沒過完,就想下輩子了……」

  她面上仍是笑著的,眼角卻是水光,「相公那樣的人,我嫁給他時,便知道我在他的心中,比不上君臣父兄,甚至比不上他的筆墨文章……以後脫了這紅塵孽障,我正好去一一向他討回來。」她的目光越過兄長,停留在幼女上,「小妍資質駑鈍,哥哥多照顧他一些。」

  之後杜夫人溘然長逝,杜素妍陡失雙親,鍾弈之接小妍回府,也不過是三五日的光景。

  可這急轉光陰中,朝廷之中已經發生了三五件大事。

  朝中人皆知杜荀正是畏罪自殺的,可是朝中這樣一大員戾氣死去,免不了謠言紛紛,其中一種說法是杜荀正並不是畏罪自殺的。

  杜荀正平日裡與誰最為親近?他又是因何而蓄謀反對遷都,使社稷傾危?有三分智慧的人前因後果聯繫一遭,就已經明白了大概。

  年邁的帝王放下了才呈上的皺著,望著朱門重樓,宮花麗樹,忽然開口問,「這是哪個宮裡傳來的絲竹之音?」

  服侍的小太監上前道,「是太子的寵姬。聽說這曲是太子親自作的。」皇帝慍怒,將奏折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咬牙冷笑,「他倒是好閒情!如今兵臨城下,他倒是好省心省力,仿類趙構之徒,他打的一手好主意!」

  小太監心驚了驚,東宮之位,太子一坐便是十餘年,如今怕是離廢黜之日不遠了。

  塞外烽火連天,東闕城中的日子總是行雲流水般的過著,坊間街巷裡,流傳著的不在繡閣西廂般的脂粉傳奇,而是一日一□□近的鐵蹄與軍情,那一日哪一隊軍隊打了勝仗,哪一位將軍殺了胡狄人的頭目,哪一位士兵臨陣脫了逃,那一個村落又遭胡狄人洗劫虐殺……一場場,一幕幕,與話本傳奇都不同,卻是真實的,牽動人心的真實,殘酷剮心的真實。

  可是日子終究走到了那日。

  兵臨城下的那日。

  都城淪陷的那一日,城中就開始出現流竄離京的流民,他們急不可耐的逃離,放棄金銀,放棄產業,甚至是妻子和兒女……大晁的都城被打造得這樣好,紙醉金迷,繁花流光,本沒有人願意背井離鄉,捨棄應該有的繁華。

  鍾簷站在茶館二樓目睹了這一切,國將不國,君將不君,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加讓人傷懷的了,他從來都沒有立過什麼鴻鵠志,如今,卻是連個普通人也再難擔當了。

  「馬車我已經安排好了,晚上就可以將夫人和表小姐送出城。」

  鍾簷回過頭,不知覺申屠衍已經站在了他的背後,抬眼看了他一眼,說了聲好,又轉回那喧鬧無秩序的街道,「申屠衍,你知道嗎?這裡是我的國家,生我養我的國家……」他忽然想到了什麼,眼神黯淡,竟有一絲諷刺,「對了,但是不是你的,你應該是城牆上的那群人。」

  申屠衍看了他一眼,道,「我的母親是漢人,她不是被我父親搶去草原的,她是心甘情願做我父親的女人的……所以我不是胡狄人,也不是大晁人」

  鍾簷詫然,他從來沒有聽他提起過他的身世。

  「我沒有國,我想要怎樣便怎樣,現在,我只想要和你站在一起。」申屠衍繼續說。

  鍾簷的臉有些燒,淡道,「又說傻話!現在時局混亂,我們要早些做打算。」

  拓跋凜站在高處瞭望著這座城池,繁華的街道,昌盛的貿易,鎏醉的教坊……一切的一切,從今天以後,都會易國改姓。

  他的嘴角浮起一絲笑,他的背後是迎風怒揚的黑色氣質,他的眼前是唾手可得的大好河山,他揚了揚手,號角在空氣中形成了一聲連著一聲的回音。

  「進城!」

  負隅頑抗已不成勢,不過一個時辰,皇城大門大開,文武百官被捆綁著跪倒在白玉台階上,好幾個忠烈些的老大人不肯跪,立即血濺當場。

  拓跋凜望著鮮血獰笑,「跪天跪地不跪胡狄奴?哼,那就去跪閻王了吧。」

  正午的日頭明晃晃的刺眼,官服下已經能夠擠出水來……申屠衍和鍾簷回到家時,卻聽鍾母說,鍾父尚在宮中。

  鍾簷一聽,心已經冷卻了三分。

  他們趕到正殿廣場時,拓跋凜正在解決第十一個官員的腦袋……他們很快被發現,押到了拓跋凜的跟前。

  「原來是兩個娃兒,有趣。不跪是嗎?倒是比跪著的這些老傢伙多了幾分骨氣。」

  鍾簷咬牙道,「成王敗寇是常事,可是不斬降臣也是正理。」

  「好一張利嘴。」拓跋凜才想要說些什麼,卻被一隻低著頭的申屠衍所吸引,「你竟然是胡狄人!怎麼會甘心做漢人的奴!」

  等到申屠衍抬起頭來,拓跋凜的眼竟忽然亮了起來,「竟然是你!你是當年的那個小孩兒,當年在奴隸場中救下我的人竟然是你!」

  鍾簷聽完這一句,神色劇變,轉頭看申屠衍,卻見申屠衍不搖頭不否認,算是默認。拓跋凜拍拍他的肩膀,「小兄弟,當年我便認得你根基不凡,果然如此,我封一個將軍給你做做如何?」

  「不!我只想你放身邊的這個人和他的父親走……」

  「好,手無縛雞的書生,也無大用,依你。」

  城門被緩緩打開,鍾簷和鍾弈之被縛手縛腳的扔在了城門之外,然後又重重的合上。

  他緩緩的站起身,在這夕陽中站了許久,扶起老父,緩緩的向著宅院踱步,鍾弈之看了看自己的兒子,知道那孩子與他情同兄弟,心中必定煎熬,也不在提起。

  其實鍾簷什麼也沒想,他知道沒有人是可以陪著一個人走到最後,自己的路,苦澀或是荊棘,總是要走的,那是他選的路,與人無由。

  情勢所逼,他的腦子已經容不下多餘的想法,家國淪喪,已經使他哀不自禁,國家形勢他無力去改變,可是他的小家,總還是要保一保的。

  那是大晁臣民永遠不會忘記的三日,以至於很多年後,大晁臣民一想起那被燒殺擄掠的大紅映染的天邊,很多年後想起都心有餘悸。

  到了第三日,事情忽然有了轉機。

  拓跋凜收到飛鴿傳書,百里加急的書信上只寫了四個字:禍起蕭牆。

  他蹙眉感歎,大哥呀大哥,你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有所動作呢?

  一日間鐵騎盡數撤退,只有那斷垣草木,無時無刻的提醒著發生過的恥辱。

  來時繁枝綠葉,去時落葉繽紛,一季的輪迴便在這戲劇性的歷史間匆匆度過了。

  一朝興廢一朝事,風波定處斜陽暮。

  永熙十三年是永熙年間的最後一年,次年改國號宣德,開始漫長歷史上的另一端跋涉。

  風波定後百廢待興,從空曠的宮殿裡傳來兩道聖旨。

  其一是——廢黜懷昭太子,終身居於永寧殿,不得外出。

  其二是——鍾氏一族通敵叛國,株連九族,發配邊疆,永世不得歸朝。

  秋風又起,吹落了細細密密的黃葉,帶著枷鎖的青衣青年最後一次回望這一座都城,那座城的繁華,興旺,是自己無力去改變的,卻又是自己息息相關的。

  他別過臉去,終究踟躕著向前走去。

  很多很多年後,他都沒有回到過這裡。所以他也不知道,他離開後,這裡會有什麼樣的傳奇,等待著自己的,又是什麼樣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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