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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傘骨》第60章
  ☆、第八支傘骨·承(下)

  灰色的旗幟飄揚在城門上,獵獵作響。

  秦了了抬頭望下去,廣袤的草原上一人,一馬,在這獵獵風聲中,彷彿一座站穩了腳跟的雕塑。

  秦了了知道他一直站在那裡,只是一支歌接著一支歌,好像從來不需要停止一樣。過了很久她終於停下來了,她解開斗篷,笑顏如花,「申屠大哥,我一直想要送你一支歌,現在我終於唱給你聽了。」

  申屠衍冷著臉,不會答她。

  秦了了卻像是真的開顏歡笑一般,「你能聽我唱完這支歌,我心裡真是歡喜,你單槍匹馬而來,是要跟阿哥說的一樣,來接我走的嗎?」

  她忽然脫去了白斗篷,光著腳站到城圍上,春衫涼薄,她蜷縮著如同料峭春日中的菟絲子花兒,她失神的望著底下的男子,聲音低到了塵埃裡。

  「如果我跳下來,你會不會接住我呢?」

  申屠衍還沒有理解她這話是什麼意思,一道白影已經直直的從城樓裡墜落下來,申屠衍暗想不好,伸出手去攬住那一道輕柔的身影。

  身體就這樣穩穩的落在馬背上。

  秦了了看見近在咫尺的男子的面龐,輕笑,彷彿剛才只是嘗試了一件稀奇有趣的事情,「真是好玩,我從來沒有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過。」

  申屠衍木然,「你知不知道死字怎麼寫?」剛才他不接住她,她必死無疑。

  「不知道啊,」秦了了的回答氣得他青筋直跳,卻聽她幽幽說道,「大哥,你能不能帶我跑一段?我從小到大,都一直想要這麼幹,只是我阿哥不讓,我們偷偷的跑,不告訴他,好不好?「

  申屠衍拉起了韁繩,馬慢悠悠的一步一步往前晃悠,秦了了皺眉,似乎是閒馬跑得太慢了,也不知道在馬屁股上作了什麼把戲,馬忽然嘶鳴著,發了瘋似的往前衝了起來。

  申屠衍大驚,想要拉住馬匹,卻怎麼也制止不了,回過頭,秦了了笑得十分歡暢,「呀,飛起來了呢,真得飛起來了呢!」

  馬長嘶了一聲調轉方向,他回首,赫然發現那馬股上插著一根銀簪,正是秦了了用來挽髮的那一根!

  ——柔順乖巧的外表下,竟然心狠至斯!

  想到她是刀疤的妹子,終究不能直接把她摔下馬去,只是,不能由著她胡來,「你究竟要怎麼樣才會罷休?」

  那個素色衣裙的女子卻把頭倚在他的背上,「這些年來,我在中原,總是聽著各式各樣的傳奇本子,從杜十娘到宋引章,淫奔或者許身,到頭來,總是慘淡的下場罷,我常常想,是不是總歸幸福是屬於良家女子的吧,」她說著,聲音軟糯,卻酸了鼻,「我做不了好女子,總歸循規蹈矩了十餘年,我總是想要放肆一回的。」

  她笑的如此平淡,申屠衍的心裡卻咯登了一下。

  回過神來,發現馬離著斷崖已經不過幾十仗的距離,冒出了冷汗,他們的馬有沒有翅膀,怎麼跨越的了這天塹。

  他感覺得到他身後的女子慢慢鬆開了手,不知從哪裡抽出一根銀絲來,卷攜住馬肚子,鮮血四濺,馬頹然倒下。

  是夜,城樓上再也沒有想起歌聲,沒有人知道原本唱歌的姑娘去了哪裡。

  申屠衍卻知道,他看著衣袂翻飛的白衣姑娘蹲在馬的屍體旁邊,吸了吸鼻子,委屈的如同一個孩子,她說,「申屠大哥,你不做數,你說會把我和他們一樣都忘記的乾乾淨淨的,可是為什麼你還是偏偏記得他?」

  申屠衍啞然,不知他如何如何回答,卻沒有伸出手去,把姑娘拉起來。

  他知道,那是姑娘的傷心,與他有關的傷心,可是卻無能無力。

  ——眾生皆苦,誰又能替誰受得?

  申屠衍回到營帳中,卻碰巧軍庫裡在清點物資和餘糧,申屠衍跟著環視了一周,聽副將一一匯報,這麼多天的持久戰下來,糧草又漸漸地不足了。

  即使附近的郡縣有糧,也在千里之外,遠水解不了近火。

  申屠衍想到這裡,不禁眉頭又緊了一些,「京都可有消息?」

  「將軍,倒沒有聽說什麼,只是聽說這些日子陛下病情又加重了,縉王晨昏侍候在身側,別的也沒有什麼動靜,將軍,明眼人都看的出來,是關皇儲,此時縉王是斷然不會出城的。」

  申屠衍聽了,沒有什麼表情,又繼續問,「那蕭相呢?」

  「這個到沒有聽說什麼,除了早朝,皆臥榻病重,閉門不出府,似乎沒有異常。」

  申屠衍的臉色有些異常,卻依舊看著他們點糧。

  朝中最難以捉摸了的人,不是縉王,也不是太子,而是蕭無庸。其他人手段狠辣,都有自己的目的和利益,可是蕭無庸這個人,好富貴,好權勢,好孌童,又好像什麼都不要,都好像每件事情都和他有干係,他似乎是站在懷昭太子這邊的,又好像是站在縉王這邊的,又好像誰也不支持……

  申屠衍覺得自己是不能參透了,他記得第一次見到蕭無庸,是在祁鑭山下,當時他正經歷了一場廝殺,只剩下了他和刀疤,而那個站在山崗上的紫衣人,就目睹了這一切,眼中是悲憫,也是淡薄,或者說毫無情緒,當時的他就被深深震撼到了。

  他那數十年不變容顏下藏著的究竟是什麼?

  沒有人知道,或許知道的人都已經死去。

  他轉過頭去,忽然看到角落裡有一大車,蓋住布,滿滿噹噹的,卻沒有人去動他,便問,「這一車怎麼不點?」

  「回將軍,這一車是一起被送過來的,卻不是棉衣和糧食,而是……」申屠衍揭開圍布,滿滿噹噹的可不是當日鍾簷給胡老闆發的貨嗎?因為當時是鍾簷奴役著他裝車的,因此他印象特別深。

  那些傘全然是暗色的,撐開來非常的大,因此他還問,「怎麼這些傘這麼大,這麼難看?」和平時的很不一樣?

  鍾簷不以為意,敲了一下他的腦殼,「那當然,鋪裡那些傘是給閨閣姑娘的,自然漂亮而精緻,其實比不上這種耐用,而北方日烈多風沙,因此傘骨粗短結實,傘面寬大,用來抵擋風沙……」

  申屠衍搬著貨物,聽他眉飛色舞的說,「你別看這小小的傘,它們可都是有魂的,你既然靠著它謀生活,就要尊重他,怎麼好嫌它丑?傘魂骨魄,都是長著心的,也許到了關鍵時候,他還能救人命呢!」他忽然覺得這個時候的鍾簷真是好看吶,布衣青衫,專注於一門普通的技藝,可惜當時只道是尋常。

  當時他覺得好笑,便問,「怎麼個救人法?」

  申屠衍想了想,說,「司馬遷在《史記五帝本紀》中,就這樣寫過,使舜上塗廩,瞽叟從下縱火焚廩。舜乃以兩笠自桿而下,得不死。你看,斗笠都行,更何況傘面這麼大,可不是救人命嗎?」

  舜乃以兩笠自桿而下,得不死……

  舜乃以兩笠自桿而下,得不死……

  他又念了一遍,將記憶中的話都念出來了。

  他想,玉門關之圍,可以解了。

  竟然是被這小小的傘所解,果然是傘魂骨魄啊。

  申屠衍忽然揚眉,撫掌笑道,「通知三軍下去,今晚突襲攻城。」

  荒原的氣溫溫差十分大,到了夜裡,溫度驟降,寒露凝霜,自是苦寒。

  守城的士兵在城牆上放哨,在一切都還沒有發生的時候,他正揉了揉眼睛,他實在太睏了,想要換班以後回去睡個好覺。

  然而,在他第十一次合眼睜開以後,忽的發現溝壑之上有黑色碩大的鵬鳥飛過,起初以為是他眼花,然而,有幾支鳥兒飛過。

  他推搡著旁邊的兵頭,「喂,老大,是不是有情況?我覺得有……這麼大……的鳥飛過。」他比了比那尺寸。

  兵頭看了一眼,大力拍了拍他的腦袋,「有病吧!哪裡有這麼大的鳥,別打瞌睡了。」

  當他們再一次注意到異常的時候,城內驟然亮起了火把,將城頭照得通明,隨之而來,是淒厲的號角和如潮水般湧來的兵戈聲。

  拓跋凜站在城牆之上,看著從內而外打開的城門,大笑,「好小子,居然能夠想出這樣的計謀,玉門關就暫時借給你了。只是本王的東西,一件也不想留給你。」

  他的身後是白衣素服抱著琵琶的秦了了,站在這暗夜裡,如同一朵將開未開的曇花。

  「了了,殺聲震天,怎麼無樂!」

  秦了了低聲應了一聲,站到了城牆的最高處,撥動了琴弦。

  風吹衣響,簌簌有聲。

  她的身後是滔天大火,淹沒了這矮屋長街,蓋住了這人間慟哭,蓋住了破城以後的淒艷血色。

  宣德十二年,玉門關大捷,敵軍焚城數里,房屋古跡皆為其毀。

  很多年後,關於這場戰役,人們記住的,也只有那無休無止漫天的大火,還有城樓上如同鬼魅的白衣女子如泣如訴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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