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入世
這已經是清虛在這座被蛇妖霸佔的山頭居住的第五個年頭了。
山間無紛擾,玉霖又替他把萬事收拾妥帖,冬聞松濤,夏聽疏雨,到了春日玉霖便擺置兩張交椅于斷崖邊柳樹下,與清虛對飲言歡,共賞山花。冬日清虛則白日裡踏雪舞劍,夜間待在溫暖如春的洞穴內陪伴著困倦昏睡的玉霖。
總之,兩人五年間月下撫琴,寒夜圍爐,由於清虛喜愛翠竹,玉霖甚至為他耗費三年造出一片蔥郁竹林,兩人也愈發的你儂我儂,彼此交心。
玉霖畢竟是妖,更是早已修行近千年渡了天劫的大妖,區區五年對他而言仿佛轉瞬之間,又是和自己心愛的道爺待在一塊,這小日子自然是過得美美的。但清虛呢,他修煉至今都不到而立之年,大半時間都耗在了枯燥的修煉上,好不容易離了道觀入了紅塵,本以為能夠看遍人世間的大好河山,體會俗世生活,卻又被這可惡的蛇妖給強行拴在了山上,雖然山林間的魚鳥走獸也別有一番趣味,玉霖更是各種山殽野湋和紹與老酒的殷切獻上,但再怎麼美麗的風景看了五年也該膩味了。
清虛站在竹林間,衣袍獵獵,負手收了手中長劍,英俊的眉眼微微皺起,嘴唇上還沾了些許清晨的朝露。
玉霖悄悄從後背靠近清虛,趁著對方一時不察猛地把人帶進了懷中,再把清虛轉過來情色地伸出帶岔的細長舌頭舔去清虛嘴唇上的露珠。
“道爺耍起劍來還是這般迷人。”玉霖輕巧地制止住清虛地掙動,笑得極為動人:“這張嘴也甜得緊,可不怪我總想著白日宣淫,道爺你可得負起責啊。”
一反常態的,清虛這回沒有為這可惡蛇妖的淫言浪語而怒目相視,反而神色認真地注視著對方,緩緩開口道:“玉霖,我想下山。”
玉霖一怔,似是沒想到清虛會突出此言,微微收緊了勒住對方腰肢的手臂,一雙翦水秋瞳楚楚可憐地看進清虛眼中,語氣裡自帶著柔情百轉:“道爺這是嫌我這兒窮山惡水的沒了興致,還是說我的一片癡心無論如何也感化不了道爺您。”
即便是與對方相處了數年的清虛也依然難以抵禦玉霖這張禍水般的皮相,他忍不住窘迫地扭頭辯解道:“並不是......這塊地自然是好的,但畢竟待得久了......”
“道爺真這般想要下山?”玉霖開口道。
清虛輕輕點了點頭,眼神帶著期盼,一對烏溜溜的眼珠子清澈得很,看得玉霖心中再次竄起一股子邪火。
“當然可以。”玉霖忽地展開一個明豔的笑容:“既然道爺想,那我豈敢不從。”
清虛眼前一亮,壓抑著雀躍的心思沖玉霖綻開一個欣喜的淺笑,兩頰泛紅,如那春半桃花,可口極了。
“只是我提前讓你下了山,道爺可得滿足我一個小小的條件呢。”
說著,玉霖一臉神秘地湊到清虛耳邊。
聽完對方所謂的“條件”後,清虛立馬漲紅了臉,顫抖著嘴唇怒視著面前一臉無謂的蛇妖,甚至憋不出了一句完整的話:“你這....你這——”
“道爺也可以拒絕,當然一旦如此你可就走不了。”
清虛又羞又氣,恨不得拔劍在這個混帳東西身上戳幾個窟窿,只可惜選擇權還掌握在這蛇妖手中,打又打不過,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思忖了片刻後終於還是選擇了低頭,語氣不善地說道:“就按你說的,我答應了。”
玉霖立馬喜形於色,連說了幾個好,在清虛臉上用力親上一口,道:“趁著清晨趕早,咱們現在就出發?”
“你也下山?”清虛微怔。
“自然。”玉霖微微眯起眼,語氣十足的危險:“我怎麼捨得放這般迷人的道爺一個人下山呢,萬一被哪路不三不四的東西迷了心竅可不好。”
清虛聽出對方話中的言外之意,皺著眉微微抬頭貼在玉霖的嘴唇上,待到一吻結束往後退一步,算是安撫:“那就走吧。”
沒有遲疑,玉霖帶著清虛如一陣風般迅速出了山周圍的陣法,距離這裡最近的一座渭城如果僅僅靠步行便需要兩月有餘,玉霖本想施展縮地成寸之術帶著清虛直接過去,卻沒想到清虛一口回絕,表示既然入了凡塵,就該像個凡人那般,否則何以稱作感悟世俗生活。
玉霖自是沒什麼不滿,比起人多口雜的城鎮市井,陪著清虛兩人漫步于山野官道上反而更合他心意,一路上玉霖巧笑倩兮地滿嘴寶貝兒心肝肉兒娘子的喊著。
清虛離了那座熟悉的山頭,終於見著了不同的風光景物,心中更是歡愉,於是也不那麼介意讓這蛇妖討些口頭便宜。
一路上兩人如那閑雲野鶴般,以天為席地為鋪,偶爾路過一間茶寮小鋪便停上半日討口茶水,再和同樣路過歇息游者旅客隨性交談。玉霖幻化做一名貴氣逼人的公子哥,笑眯眯地守在清虛身旁,行人看見這麼個仙風道骨飄逸出塵的道士和福貴公子的組合也頗為好奇。
這兩月裡,清虛也順路除了不少山間惡鬼,玉霖也不得不讚歎自家道爺對於符籙法訣的運用,又心中暗自糾結地清虛這般進步下去,再過上數十年自己豈不是要壓制不住了,他家道爺可不得騎到自己頭上來。
一間破廟裡,玉霖聲音黏膩旖旎地雙手攀在清虛地肩上,淒切地喚道:“道爺,清兒,我的好道爺好娘子——”
清虛不為所動把玉霖從身上掀開,口中堅決地說道:“不行。”
“這荒山野嶺的,又是夜間,絕不會有行人經過,道爺要還不放心那我就把這塊地兒藏起來,好道爺你就從了我吧。”
如今正是入春時節,每個冬季玉霖都會因為難敵蛇的本性變得極為困倦,大半個冬季都睡過去了,完全沒有機會和清虛好生膩歪,好不容易緩過勁來,還未曾嘗到一絲肉味,自己又陪著清虛下了山。卻沒想到下山後清虛反而不樂意同他交合了,在山上時雖然每次也都半推半就,但清虛從未抗拒得如此堅決。
清虛本就是個潔身自好心思正直之人,在那蛇妖的地盤還好說,這下入了塵世反而找回了羞恥之感,說什麼也不敢再同玉霖做那檔子淫穢之事。
這下可把玉霖給憋壞了,蛇性本淫,更何況玉霖還是成精的那種,肉每天在眼前晃蕩卻吃不到,又不願強迫對方,心中只能暗恨自己失策,當初應該和自家道爺先酣暢淋漓地做上一回再下山。
清虛瞅著這沒臉沒皮的蛇妖臉色不好,心中也有了歉意,並不是自己有多麼清心寡欲,事實上這具被玉霖調教得淫亂的身子早就寂寞得恨不得直接和對方做上一場,只是最終多年的道義教誨占了上風,把這股邪火給憋了回去。
清虛伸出手捏著玉霖白皙的下巴湊到自己面前,討好一般地吻了上去,再乖巧地張開嘴任由對方細長的舌頭伸進來舔舐自己敏感的口腔,玉霖顯然也是憋急了,把清虛的舌頭吸吮得生疼,但幸好清虛此時心中含愧,並沒有做出掙扎,反正努力蠕動的舌尖回應著這個吻。
最後自然還是沒吃成,翌日玉霖跟在清虛身後,眼中泛著淫意在對方的背影亂瞟。
無論是那緊窄精瘦的腰腹,道袍都遮掩不住的挺翹臀部,還是那挺拔強健的身形,都讓玉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在天黑之前他們終於來到了目的地。
市井間人聲鼎沸,摩肩接踵,清虛和玉霖淹沒在人群之中,不禁有些疑惑,於是清虛好不容易走到一個小攤前詢問這裡是否正在舉辦慶典,那小販見問話的是一名氣質出塵的英俊道長,臉上掛起了笑容回答道:“這位道長可是頭一回出山?今天是七月初七乞巧節。”
“乞巧節?”清虛有些茫然,雖然他先前離開青雲觀後在俗世中遊歷了一年,但大部分心思都在除妖悟道上,對於這類節日還是不曾瞭解的。
“這可是年輕女子拜雙星,並乞巧的大日子呢。”那小販樂呵呵地為清虛解釋著:“道長模樣生的這般俊,說不定會有姑娘家瞧中了去。”
聽罷,玉霖在一旁挑眉冷哼。
又隨意打聽了一些乞巧節的風俗來歷之後,清虛沖那小販溫和地笑了笑,又道了謝,才帶著玉霖離開。
清虛在這片嘈雜的人聲中也升起了一絲興趣,決定趁這個機會好好逛一逛市集,玉霖一言不發地待在清虛身旁,悄悄鼓動去一絲法力讓四周的人潮不至於擠著清虛。
清虛先去猜了字謎,接著瞪大眼睛好奇地看了會兒街頭藝人的演出,再去各種小攤小鋪裡對著那些稀奇古怪手藝巧妙的小玩意兒發出讚歎,所幸當初師父下山前給他的銀兩還剩了大半,讓清虛不至於囊中羞澀。
清虛捧著手中用油紙包著的幾塊剛出鍋還熱乎著的乞巧果子,他的幼年可從未有機會見識這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也不曾嘗過這類特色民間小食,今日一見果然有趣得緊。
“道爺,再不吃就該涼了。”玉霖溫柔地看著眼中閃爍著雀躍和欣喜的情緒,在山上時他可從未見過自己道爺這般開心無憂無慮的模樣,當初自己怕好不容易到手的人逃走而把對方強行約束在了那片山頭,玉霖心中劃過一絲悔意。
清虛看著手中精緻的乞巧果子,又扭頭看了看玉霖,那蛇妖收斂了氣息,一頭烏髮如雲被白玉髮冠束簡單地在腦後,一席月白色織錦長衫,褪去了為妖時的那份妖媚入骨,多了一絲為人的溫潤如玉。而這妖孽如今正眉眼帶著溫溫笑意凝視著自己,清虛心中一動,胸中翻騰起一股難明的酸甜之意,幾乎融化了一顆道心。
清虛和玉霖最終漫步到了一條人跡罕至的清幽小徑,背對著市集通紅的燈火,清虛猶豫著站定在玉霖身前,伸手握住了對方,五指交匯間似乎泛起漣漪,清虛的手心溫暖,玉霖身為蛇妖,即使已是初夏手指也帶著一股冷意,清虛更為用力地收緊了手。
“玉霖。”清虛終於率先開了口:“你我皆為男子,雖然不符俗世的禮法,但我並無悔意。今日乞巧,本想購買一些物件贈與你,仔細想來尋常物品也顯得不夠實誠。”
清虛忽然幻化出一隻通體翠綠的玉佩在手中,然後有些緊張地遞給玉霖:“這是我師尊在我幼時贈予我的,算是我的貼身之物,當年師尊說等遇到了能夠託付性命的交心人,便交于對方作為信物。”
“雖說一開始對於委身與你這般下流的妖孽是極為不甘的,但你真心待我,我也不是冷血薄情之人。”說到這裡,皮薄的清虛早就滿臉赤紅,甚至有些不敢正視對方,這份羞意配上清虛俊朗堅毅的眉目,讓玉霖更是心醉神迷。
“雖難言喻,心嚮往之。”
這已經是清虛所能訴說的極限,清虛雖然心思純良,但並不蠢笨,在山上時就瞧出了玉霖心中的不安和猶豫,他知道這蛇妖雖一副無謂的姿態,嘴上不說,但卻一直擔憂著清虛離開。借此機會,清虛終於鼓足了勇氣說出這些話語。
美人如玉,玉霖接過清虛手中那塊還帶著熱度的玉佩,手心中溫潤的觸感一如眼前這人,教人歡喜,教人心疼,也教人喜歡到了心尖上。
他執起清虛的手,親吻著對方的指尖。
“承君此諾,必守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