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家 22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夢?自己與他之間的確有那麼一點心靈相通,可還不至於做夢都會變成現實吧?祁宏在否決夢境的時候竟然難以接受這個決定,因為那夢境中的一切太真實了,就連那半山腰,那涼亭他都知道具體位置。
「去救他」腦海中一個聲音急切地說著。祁宏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捂著耳朵不停地搖頭,但是那聲音越來越真實,反覆地說著「去救他,去救他,去救他……」簡直要把祁宏逼瘋。
大腦一片混亂的祁宏,無法支配自己的思維和行動,他的身體擅自做主飛快跑出家門,開了車就直奔城郊的那座小山而去。
車子像離弦之箭,在城市中飛馳著。眼看著就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祁宏的大腦才恢復了正常。他甚至想不起來是怎麼出來的,也想不起是怎麼把車開到這荒無人煙的郊外。他只記得,自己要去救夢中快要死掉的黑楚文。
複雜矛盾又驚恐的心情讓祁宏再次陷入混亂之中,這時候,他的車已經停在了山腳下,他看著上山的小路,突然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媽的,去就去,要是半點事沒有,掃把星你就等著被我親手做了吧!」
就這樣,祁宏穿著睡衣在深夜開始爬山。
位於半山腰的涼亭並不遠,祁宏腳程快,不多一會就差十幾分鐘的路程了。周圍的樹木一直在發出沙沙的聲音,像是不明生物的哀嚎。祁宏跑得渾身是汗,也顧不得害怕,一心只想著盡快趕到涼亭的樹下,看看是否真有一個快要死了的黑楚文。
一個不留神,腳下好像被什麼東西絆住了,祁宏摔了一跤氣呼呼地罵道:「真他媽的倒霉。」
翻身做起來的時候,祁宏想要把掛在腳上的東西摘掉,這一伸手一搭眼的功夫,大腦一片空白了。他的腳上,可不是什麼樹籐繩索之類的東西,赫然是一直慘白慘白的人手,從地面上長出來死死抓著他的腳腕。
大腦一片空白,身上所有的毛孔都炸開了,冷汗像開了閘的洪水瞬間就把衣服打濕。祁宏驚的「啊」了一聲,本能地去拚命踢踹那隻手,那隻手抓得越來越緊,祁宏只覺得自己的腳被拉到了地下,這樣下去,就像是等著被活埋一樣了。他驚慌失措,想要開口呼救,喉嚨卻乾渴的發痛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恐懼感彷彿把他的皮肉剝離,麻木的皮膚上失去了神經末梢的感覺,他甚至忘記了自己還有一雙手在地面上胡亂地劃拉著。直到,右手被什麼東西劃開一道長長的傷口,五指連心的痛才讓他恢復了一點神智。
膝蓋以下的部分已經沒入了地面,祁宏左手抱住身邊的一棵樹,右手死死地抓著腿拚命地往上拉,手掌的血順著褲子流下去,就在他以為自己肯定一命嗚呼的時候,突然覺得掌心被割破的地方一陣灼熱,緊接著,腳腕上的力量也消失不見。他就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彈了一樣,在地面向後滑出去幾米之遠。
驚魂未定,祁宏起身就要跑,哪知,他剛一轉身,身側的樹林裡就傳來陣陣陰慘慘的哭聲。
祁宏忘了逃跑,他傻傻地看著樹林子裡,很快就發現有數十個慘綠慘綠的人型漂浮物向他湧來。這時候,祁宏才緩過味兒,心道:這他媽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跑吧!祁宏還沒有失去理智,他撒腿就跑,那種極限的速度連他自己都覺得驚訝。
但是,他很快就被追上了。衣服被拉扯住,祁宏一把撕毀所有的扣子,甩掉了睡衣,更加拚命地跑起來。一個惡鬼猛地躍上了他的肩頭,試圖咬住他的脖子,他完全出於本能的反映就給了惡鬼一巴掌,帶著血的手竟然能夠把惡鬼打得哀嚎不已,他終於找到了點逃生的希望,反手把血在後背抹了一把,讓所有追擊他的惡鬼知難而退,瞬間消失。而他,也終於跑到了半山腰的那個涼亭前,一眼就看見了不遠處躺在地面上的人。
祁宏來不及琢磨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奔跑到大樹下,就把黑楚文攙扶到自己的懷裡。
「喂,黑楚文,黑楚文!醒醒,醒醒!「他不斷叫著他的名字,試探著他的呼吸和脈搏,儘管生命跡象很微弱,但祁宏還是慶幸黑楚文並沒有死。祁宏受傷的手抹了一把黑楚文嘴角的血,倆人的血液交合,驚魂未定的人猛地打了一個激靈,腦海中一個又一個陌生的畫面浮現出來。
這是,這是失去的記憶?祁宏來不及將畫面一一記住,便頭疼欲裂,突然復甦的記憶量完全超出了他大腦的負荷,他的頭疼的幾乎要爆開。他抓著頭髮試圖控制自己不要去在意腦海中的畫面,可那些畫面越來越來快,越來越清晰,最後定格在黑楚文緊抱著他在耳邊低語:「我答應你」 的畫面上。
「啊——!」真的是極限了!祁宏仰著頭對著天空發出難忍悲痛的叫喊,腦海中的畫面像是摔在地上的鏡子,支離破碎。他喘著粗氣,看著奄奄一息的黑楚文,猛地抓住他,滿是鮮血的衣領,大喊著:「你到底是什麼人,你到底答應過我什麼?不準死,聽見沒有,我不准你死!」
那些惡鬼也好,剛才閃現記憶也罷,如果不把黑楚文救活,他什麼都別想搞清楚。於是,他運足了力氣把黑楚文背起來,準備下山。
但是,沒走出幾步,祁宏就發現他們被包圍了,被剛才已經消失的那些惡鬼包圍了。
與此同時。
「奇跡,奇跡,簡直就是奇跡!」醫生跑出手術室,大呼小叫地拉住一個黑家的人,也不管他們能不能聽明白自己的話,就說:「我們已經要宣佈死亡了,但是,但是,天哪,這是奇跡,是奇跡啊!」
在黑家其他人興奮雀躍的時候,坐在角落裡的黑楚恆冷冷一笑,自言自語地說:「有誰能給楚文哥一個奇跡?」
「你還能感覺到楚文嗎?」黑永鋒走過來,低聲問道。
黑楚恆在無奈搖頭的時候,一滴淚落在了拳頭上。
「爺爺,楚恆,出什麼事了?」走過來詢問的人是黑南逸的長子,黑楚風。
黑永鋒沒有說出實情,對這個性格嚴謹的黑楚風來說,黑楚文是不受歡迎的。
「我的媽呀,總算完事了。」護著七星燈的夏凌歌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完事了?楚聿得救了?」
「得救了,得救了。不過,咱們的事還沒完呢,走吧,去找黑子,我估計他現在連半條命都沒了。」
兩個人急急忙忙收拾了東西,開門就跑了出去。
一直留意著黑楚言這邊動靜的黑永鋒,接到警衛員的電話後,抓住楚恆的胳膊就急忙追趕夏凌歌二人。
而一直站在角落裡的黑楚風,似乎比其他人機敏一些,他看出了爺爺和楚恆似乎知道些什麼,見到他們匆匆離開的時候,也趁著眾人不注意,偷偷跟了上去。
半山腰上,祁宏看著將自己團團圍住的惡鬼,自問:「媽的,我到底是在做夢還是醒著?「的確,一時間無法接受眼前的東西,但是他明白,不管此時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中,如果逃不出去,自己和黑楚文就死定了。
媽的,沒力氣背著掃把星跑了。把黑楚文往地上一扔,隨手撿起地上一塊汽水瓶的碎片,咬著牙竟然在自己身上割出七八道大口子,體內的鮮血不斷地湧出來,他抹了兩隻手掌滿滿的血,忙著給黑楚文塗上。而那些窺伺著他們的惡鬼,似乎真的非常懼怕祁宏的血而只是在一旁看著。
手忙腳亂的時候,在黑楚文的懷裡似乎摸到了什麼東西,祁宏掏出來一看,竟是一把通體艷紅的匕首,他欣喜若狂,有武器就等於多了一分生存的希望。
這時候,一個惡鬼不顧靈血的威力,直撲向昏死的黑楚文。祁宏像瘋了一樣拿著匕首就刺了過去,只聽一聲空洞的嚎叫,那惡鬼竟化作一縷輕煙消失了。
周圍安靜了下來,祁宏緊繃著神經看著周圍不肯離去的惡鬼們,它們一個個都殘缺不全,甚至散發著惡臭,一點一點縮小著包圍圈。其中幾個惡鬼伸出長長的舌頭,能當做鞭子用了,從上面流下來的口水濺到地面上冒起一股黑煙,祁宏知道,那一定是劇毒!
包圍圈越來越小,祁宏靈機一動,擠了擠身上的傷口,用血在地面上畫了一個圈,把倆人圈在裡面。
就在此時,不知哪個惡鬼竟然開口說話了。
「我們只要你身後的人,你不要多管閒事。」
「哼哼,鬼話誰能信?你們殺了他以後,我也別想活著,這是明擺著的事。」
「你與他非親非故,何必來?渾水。只要你把他拖出來,我們就放你走。」
這一次,祁宏找到了說話的惡鬼。是一個還算完整的老傢伙,只是慘綠的臉色和扭曲的五官怎麼看都令人噁心害怕,祁宏咬咬牙,告訴它:「我跟他不但非親非故,而且還是勢不兩立,但是現在,他是我的同類,我們是活著的人,就憑這個,我也不能丟下他不管。」
不是,不是這麼簡單的理由。向惡鬼示威的時候,祁宏突然察覺到自己拚命護著黑楚文的動機絕對不是這麼簡單的事。究竟為了什麼不顧自己死活都要救他?祁宏終於有了些頓悟,他絕對不要黑楚文就這麼死了,更不要把黑楚文交給這群惡鬼。他與他之間是對立也好,是糾纏也罷,這些都暫時拋開,此時此刻,他們是承載同一個命運的人。祁宏深深吸了一口氣,鏗鏘有力地說:「我與他同生共死。」
「不自量力。」
祁宏不再說話,低下頭看一眼毫無生氣的黑楚文,握緊了匕首,竟跨出了血圈。面對數十個惡鬼,要做最後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