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番外 魔 界 篇】離別
走了一趟回到寢宮後,夜殤照舊拿起孤本幫著楚風念誦。楚風的翻譯工作進展的很快,只是這時候他不是漏聽了就是寫錯字,幾頁下來錯處不少,心情浮躁起來,放下筆看著窗外的碧亭綠柳。
「怎麼,累了?」夜殤放下書,坐在楚風的身側輕聲問道。
累,倒也說不上,只是心裡邊好像有什麼東西堵著,上不上下不下的咯得難受。本來,一心想著能回去是再好不過的事,可真到了夜殤允許他走的那一刻,感覺又變了。似乎,這大半年來的生活已經留下了一些眷戀。可要說清究竟眷著什麼戀著什麼,還真道不出個所以然來,反正就是有那麼一丁點的不捨,一丁點的酸楚。
想到這裡,楚風不禁啞然失笑,自打到了魔界就被夜殤關進了須崇宮,見過的人不外乎就那麼三四個,怎麼到了臨走前還不捨了?看來老話說的對啊,真是隨遇而安。但自己「安」的不是地方啊。
「想什麼這般好笑?」看到楚風露出笑臉,夜殤不緊不慢地問了一句。
「沒什麼。」楚風言道「撇開其他的不說,你這裡還真是風光秀麗,沒有半點環境污染的問題。我們那邊到處都是排放的廢氣,刮著風裡面都是一股子土腥味,到了晚上滿大街的霓虹燈能把你眼睛閃花。」
「想靜靜,隨時可以回來。」下面半句,夜殤沒說,只是在心中想著:我隨時都可以去看你。
夜殤的心事楚風始終是一知半解的,聽了他這話倒有一種放鳥歸林的感覺了。這傢伙是放棄了還是轉性了?十幾天下來怎麼這麼大方了?楚風轉過身子面對著他,笑道:「如果我再也不想回來了呢?」
「既然你說了『回』字,已然是把這裡當成了家,我已知足。」
無言以對,楚風也自問,為什麼說「回來」?而不是「過來」?這才短短大半年的時候真是被同化了?這危險的念頭才剛剛冒出來,下一刻,楚風揮劍斬斷,正了面色對夜殤說道:「如果是朋友,總會有再見的時候,況且我還很喜歡花寶,有時間的話我會過來探望的。」
是探望他還是探望我?這個問題夜殤很想問,但始終悶在了心裡。兩儀尺被他合上,抬起手輕撫過楚風額前的發:「長了,該修剪修剪。」
訝異於他突然轉變的話題中帶著不著痕跡的溫柔,楚風下意識地說了聲:「你......」
庭院內一點亮光閃過,被夜殤的餘光掃到瞬間消失。他斂下目光打斷了楚風的話,說:「歇著吧。有什麼需要的就喚外面的侍衛找我。」說罷,他竟是毫不留戀地離開了。
神情淡然的楚風看著夜殤走出寢宮,他的臉上頓時浮起一片疑雲。剛剛院子裡那個閃亮的光點似乎並不尋常,夜殤看見了便匆匆離去,好像有什麼事發生似的。想來想去,楚風也坐不住了,起了身離開寢宮,出去一探究竟。
原本不知夜殤到底去了哪裡,他憑著一向卓越的直覺去了夜殤的書房。到了門口發現把手的護衛竟然多了一倍,不由得更加疑惑。悄悄繞到書房的窗下,用靈力隱藏了氣息,偷偷聽著裡面的動靜。
很快,便聽見雲羽的聲音,他說:「這兩天南主來了多次,都被我擋回去了。今天這一趟好像是很著急,若不是花寶突然跑出來,那老傢伙必定闖了寢殿。」
接著,便是夜殤的聲音,他說:「本君倒想知道,是誰告訴那老傢伙楚風在本君的寢殿?「
雲羽猶豫了一會,方說:「是,文攥官玉澄空。」
「今晚子時推上斬魔台。」
這話說得風輕雲淡,卻嚇壞了雲羽。他忙阻止:「不可啊夜君!你這樣會引起眾怒,若是真有一天楚風留在你的身邊,這魔界中他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現在不說其他三主,光是那南主已經對楚風動了殺機。你若再是這般護著他,勢必會在落下口實,這豈不是給了那些人造反的機會了。」
「機會?」夜殤微蹙眉頭「對本君來說也是機會,正好滅了四族,免得那些老傢伙整日裡光想著爭權奪勢。」
「夜君,你,你不是開玩笑的吧?」
「本君何時開過玩笑?第一個,就拿......」
「不是說讓你歇著麼。」
楚風正聽的入神忽聞身後傳來夜殤的聲音,他驚詫地回頭一看,又難以相信地起身朝著窗戶裡面看看。前一秒還在坐在書案後面的夜殤竟然沒了,好像只在眨眼間就到了身後。楚風驚訝的同時又尷尬不已,紅了臉心虛了。
「怎麼,寢宮裡很悶嗎?」夜殤又問了一句。
這要怎麼回答?難道說自己好奇地跟過來聽牆根的?這多丟人啊。但是如此被動實在難受,楚風立刻擺脫了負面情緒,抬起頭直視著夜殤的視線,似笑非笑:「你剛才走的太匆忙,我擔心是出了什麼事,跟過來看看。」
裡面趴著窗沿的雲羽險些噴笑出來,他還沒見過偷聽被抓後這麼大方的人,難怪夜殤對他一番情深,楚風真是有這本事啊。只是不知道一向厭惡背後搞鬼的夜殤會不會對楚風發脾氣。
會還是不會?楚風也想知道,在他看來,夜殤肯定是生氣的,而且火氣還不小。這便打定了主意跟他蠻纏到底,說道歸其,也是自己行為不當,若是不想看別人臉色,那只能蠻纏了。
誰料。夜殤走進楚風,輕輕牽起他的手,微微而笑:「你跟我一樣都是勞碌的命。走吧,去看看花寶,免得你走了之後,他還要埋怨我。」
吧唧,雲羽那下巴掉地上了。待轉回身便看到書桌上放著夜殤不知何時寫下的字,內容簡單——南主心懷叵測,滅族。
這一路,楚風被夜殤握住的手止不住的冒汗,他知道自己心虛,也知道不該去偷聽夜殤處理魔界的事物,其他的倒也沒什麼彆扭了。只是這一路上夜殤悶不吭聲,面癱的摸樣越發嚴重,楚風納悶,這傢伙到底想什麼呢?
「你在想什麼?」夜殤突然開口問他。
「沒想什麼。」
腳步停了下來,夜殤轉回身看著他:「楚風,在我面前不必隱晦。」
「真沒有。」
「不想為玉澄空求情?」
楚風一愣,看著夜殤面無表情的臉真是搞不懂他腦子裡的東西。既然搞不懂那就不搞了,想什麼說什麼:「他死不死與我無關,你的人你愛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我並不覺得自己有必要為什麼人求情。」
這一次,夜殤笑了。攤開手,輕輕地為楚風擦去掌心的汗跡,重又握住了:「花寶總是埋怨我獨佔了你,今日若不累,就多陪陪他吧。」
那麼你呢?要去征服整個魔界嗎?楚風望著夜殤的背影心緒難平。
花寶似乎越來越可愛了,見到楚風好像個小肉球似地撲進他的懷裡,然後一手拉著楚風一手拉著夜殤吵著要一起玩。夜殤板著臉,摸摸小傢伙的頭:「爹爹還有事,你跟叔叔玩。」
花寶撅起紅嘟嘟的小嘴,放開了夜殤的手,悶悶不樂地說:「爹爹慢走。」
楚風沒開口挽留夜殤,儘管他看著花寶委委屈屈的小摸樣覺得心疼。在他看來,此時此刻,夜殤還沒有閒暇伴著兒子玩耍。心疼了這個懂事的小傢伙,楚風彎腰把花寶抱起來,揉揉他的小臉蛋:「很久沒吃蛋糕了吧?叔叔給你做一個好不好?」
小可愛立刻喜上眉梢,摟著楚風的脖子使勁親他的臉,把楚風的臉親得濕嗒嗒的。走到門外的夜殤看到這一幕,冰冷的臉上浮現出溫和的笑容。
「哎呀,寶寶倒是比夜君能幹多了。說親就親。」早已等在門外的嘯狼又開始陰陽怪氣的調侃夜殤。一旁的雲羽都懶得管他了,夜殤看也不看他,逕直而去。二人緊跟在後面,嘯狼扇著扇子,還是那個笑嘻嘻的摸樣,問:「夜君啊,區區都準備好了,什麼時候啊?可還記得百年前的約定?那老兒的頭可是區區的。」
「等楚風走了,隨你撒野。」
手中的扇子啪地一聲合攏,嘯狼的眼神陰冷地看著南方,自語:「落塵,我終於等到今天了。」
雲羽的臉上閃過一絲失落,走過嘯狼身邊的時候,臉扭到一邊,不知道是不想被看到什麼,還是不想看到什麼。
大廚房裡,楚風和花寶成了面人。一大一小樂得做個小蛋糕也搞得丟盔卸甲。最後蛋糕是做出來了,這兩人基本上鼻子眼都看不到了。花寶坐在面案上指著楚風捧腹大笑,楚風抓了一把面撒過去,抓著花寶撓癢癢,偌大個廚房被他們弄的好像戰後災區一樣。直到他們鬧夠了,楚風才抱著花寶,看他美滋滋地吃下三大塊蛋糕。
「怎麼不吃了?」楚風見花寶對著最後一塊蛋糕直流口水,笑問著。
「這個留給爹爹啊,爹爹都沒吃過叔叔做的蛋糕呢。」
有些不好意思地乾笑兩聲,楚風把蛋糕放在花寶的手中,說:「你吃吧,你爹爹是大人,不......」
「不什麼?」叔叔好怪哦,都不把話說完。
「不能吃這麼少。我再做一個給他。」
中途變了主意,楚風也說不清究竟為什麼想給夜殤做東西吃。只是一想到這一走八成是不會回來的時候,總覺得該為夜殤做點什麼。於是,放下花寶,又開始打雞蛋和面,做了幾塊千層黃金糕。
當月上柳梢的時候,玩累的花寶終於在《小飛俠》的故事中沉沉睡去。楚風也講的有些累了,為他蓋好被子,輕聲離去。一路走回寢宮的時候,他察覺到暗中有十來個人跟著,想必是夜殤安排過來保護他的。他也沒多事,直接走進寢宮後,沒料到雲羽竟然坐在裡面笑呵呵地看著自己。
「寶寶睡了嗎?」
「睡了。」楚風把東西放下,看到桌子上有一個不小的箱子,心裡猛地一沉「有事嗎?」
「倒也不是大事。夜君明天無暇□,囑咐我來送你回去。」
「這就走?」
雲羽笑了起來:「怎麼了,捨不得?」
「我知道你倒是希望我說捨不得,很可惜,讓你失望了。」說著,楚風打開櫃子把屬於自己的東西拿出來,塞進包裡,面色如水般沉靜。
雲羽走過去幫他把包拿起,打開箱子,說:「這裡面都是夜君送你的東西,你不是喜歡研究這研究那嗎,回去可以玩個痛快了。只是,夜君說過兩儀尺在人間無法使用,你帶回去也沒用,想看的時候就回來。」
楚風沒搭話,看著雲羽的手憑空劃開一道裂縫,從裡面傳來陣陣的暖風。雲羽告訴他:「直接跨進去,外面就是你的家了。」
這麼簡單的事不需要囉嗦的解釋,雲羽急著說完這些是想要看看楚風的反應。事實上,楚風的確讓他失望了。這人絲毫沒有留戀之情,湛藍色的靈力先捲了箱子扔進裂縫中,隨即他自己也一步跨了進去。
「楚風!」雲羽忽然開口「你就一點不擔心他?」
一腳裡一腳外,呼吸之間彷彿是兩個世界的交替,難取難斷。楚風的身子挺拔,裂縫中的風吹起他略長的發,雲羽看到他坦然的雙目。聽到他冷靜的口氣。他說:「那個食盒,給他的。」
裂縫在楚風的雙腳都踏進去的一瞬間消失了,雲羽打開食盒,欣慰地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