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戲 怨11
孔柳發現祁宏的目光有異,順著他視線所及的方向看過去。微微轉頭的動勢引起了祁宏的察覺。他沒動聲色也不詢問,直到孔柳把臉轉回來,祁宏對他禮貌地笑笑。好像在為自己剛剛一瞬的走神道歉。
而馬路對面的那個翁旭,已經不見。
就前段時間各門派發生的命案算是說了個大概的輪廓,雖還有不少疑問,但祁宏直接換了一個話題,問孔柳:「我很想知道,在這些被害人中有沒有法力比較高強的?」
微微搖頭,孔柳答道:「都是些初入門的晚輩。」
「你見過屍體或者是到過案發現場嗎?」
「我看過藥骨門被害弟子的屍體。你說的案發現場我倒是沒看過。」
接著,祁宏問了他對屍體的看法,或者說是讓孔柳詳細地描述了當時屍體的摸樣。孔柳慢慢抿了一口茶,方才開口,說:「雙目被剜,破胸取走心臟,而且......」
「而且什麼?」
孔柳面色蒼白起來,下意識地吞嚥了一口唾沫,好像回憶起非常恐懼的畫面而手指微顫。他說:「我發現在眼眶周圍又一圈細細密密的齒痕。不像是人類的牙齒,倒像是......數十根細針被排列在口腔裡,一個緊挨一個。「
「被吸血了嗎?」祁宏問道。
「是的。我藥骨門弟子的屍體失去了大半的血,有一部分是從眼睛和心臟部位流失的,另外的都是被吸出去的。」
祁宏回想在紀冰的腦子裡只看到那個東西把分屍玩的不亦樂乎,卻不見吸血。是藥骨門的弟子倒霉偏偏趕上它渴了,還是說這裡面另有文章?想到這裡,祁宏又問道:「這事你跟寒玉子等人提到過嗎?」
「沒有」孔柳搖頭說道「我們基本沒談具體的細節。幾次聚會也是分析誰有可能與我們為敵。」
「最後鎖定水清了?」
孔柳略有些尷尬。事實上,當年的事幾大幫派的人的確很卑鄙。所謂善惡到頭終有報,這事攤到他們身上,也只能硬著頭皮解決了。每每想到這事,孔柳便覺得自己焦頭爛額!
「不瞞你說。」孔柳打開了話匣子「這事我藥骨門是冤枉的。早些年參與加害水清的人中,的確有我藥骨門的人。但那個人才十幾歲,是為了混口飯吃跟著去打下手的。當到他長大了,萬分懊悔,這才留下一本手記警示後人。」
「冤枉?」祁宏被這個說法激怒了。他冷著臉橫了一眼孔柳,說「黑家的祖輩為了殺盡侵略者使用禁術,那時,他也是十幾歲。同樣的年齡段為什麼有不同的選擇?年齡不是借口,自作孽不可活,你們都是修道之人,這些道理應該比我更清楚。」
孔柳沒想到祁宏會生氣,看他放下茶錢起身要走,連忙開口挽留:「祈先生您誤會了。我並非說不願承擔此惡果,只是被殺之人都是年輕一輩......」
「我明白你的意思。」祁宏打斷他的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無奈地歎息搖頭,只說「有些事不會有道理可循,我們只能極力而為。我還有事,再聯絡吧。」
與祁宏談過之後,孔柳久久無法平息。的確,有些事無法講道理,也不能分辨誰是誰非。因果循環總有些人要付出代價,不管是否應該。想罷,他苦惱地搖搖頭,正要起身離開,忽然想到,完全忘記詢問祁宏昨晚死的那人是什麼身份了。
回到學校的時候剛好是午飯時間,祁宏接到楚文的電話並跟他約好在學校的小餐廳見面。停好車,拿了些東西,祁宏懶懶洋洋地走進小餐廳。見裡面坐滿了人,看樣子有一大半是學生,剩下的還有幾名外教。他們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閒聊著,嗡嗡聲好像潮水一樣湧進祁宏的耳朵,令他煩悶焦躁。
黑楚文坐在角落裡,看到祁宏站在門口,就喊了一聲:「祁老師,這邊呢。」
不知為何,黑楚文的聲音讓嗡嗡聲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祁宏的臉上,下一秒又都低下頭,繼續製造那些無節奏的嗡嗡聲。祁宏在人們偷偷的注視下徑直走到黑楚文的身邊。
「你成名人了。」黑楚文笑著低語。
「名人?」
「你那一堂課已經傳遍了整個大學,名人了。」
難怪餐廳裡的人都在看自己,原來如此。祁宏啞然失笑,隨即把拿過來的東西放在桌上,說:「今天,我看到他了。」
黑楚文一手拿著叉子,一手翻開空白頁看著下面打印出來的照片,不由得微微蹙眉:「這小子沒我帥,你想爬牆?」
玩笑話引來祁宏的鄙視。在桌子下面狠狠踹了一腳,聽見黑楚文偷偷摸摸的哎呦聲才覺得心裡敞亮一點。隨即說道:「我調查過了,這人在三個月前就死了。而且,我看到他的時候完全沒有感覺到他是個魂魄。我想,他應該是有了什麼東西用來憑借,才敢大白天現身。」
聽著祁宏的分析,黑楚文倒是沒表現出什麼不尋常的態度。他壓低聲音問道:「等會開房間□吧,你身上沒靈氣了,連魂魄都敢輕易靠近。」
這話讓祁宏紅了臉。真像是倆人剛談戀愛那會,一提到XXOO的問題他就會臉紅紅,那時候黑楚文還特別喜歡逗他。有事沒事就開幾句玩笑,惹得他直接把人扯到閒人免進的地方,證明行動要比逞口舌之快好得多。
但眼下的狀況是,祁宏很想海扁換了皮的楚文!
「別生氣,我開玩笑而已。」看到祁宏那臉色由紅變白,楚文趕緊打住嬉鬧的念頭。並正經地說:「此人叫翁旭,死於心臟病突發。原本,他的死沒什麼可疑的地方。不過,他參加了本校的『神秘文化研究社』。」
「是社團嗎?」
「是。」楚文點頭「我也是因為這個才被付局打發過來的。社團一共有五個學生,在三個多月前這五個人集體失蹤了一周,回來之後翁旭就突然死於心臟病。當時給他做屍檢的醫生很負責,也是付局的老朋友了。他私下裡跟付局提過這事,說翁旭的屍體很奇怪。在他的嘴裡發現一張黃紙。」
祁宏不解的時候,黑楚文含笑湊到他面前,低語:「我看過那張黃紙的圖片,是龍虎門最基本的驅邪符。」
又是龍虎門!祁宏想起,孔柳說第一個死者也是龍虎門的人,死亡時間也是三個多月前。而翁旭的屍體口含驅邪符,假設一下其中的關聯性,還真是頗為微妙。
這時候,黑楚文已經吃光了自己的意大利面,把祁宏的那份往他跟前推推,示意他別光是想事兒,趕緊吃點東西。
抬眼看了看面前的人,又鬱悶了!拿起叉子戳著麵條,悶聲悶氣地問:「你什麼時候能換回來?」
「上次黑虞說還得等一陣子。」
「那晚上我跟蓮軒回地府,我要去看看。」
楚文的眼中閃過一絲寵嬉的意味兒,笑問道:「想我了?」
祁宏沒有回答,頭垂的更低,楚文只能看到他緊鎖的眉頭。忽然間,心裡疼了,這樣的祁宏讓楚文有些心慌意亂。真想伸手去碰碰他,安慰他。
「祁宏......」
「你走吧。」祁宏悶頭說話「去查查翁旭有沒有和龍虎門的人有交往。另外,再給我一份那個社團的成員名單。」
楚文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該走卻又不捨,坐在祁宏面前靜靜地看著他悶頭吃麵的樣子。
「快去吧,要查的事還很多,別在這浪費時間。」
「你一直沒休息,吃了飯回去睡覺。」想了又想,只能說出這樣尋常的話來。
祁宏沒有回應,悶了半響才說:「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最不願意看到你現在的臉。」
無奈之下,楚文只好起身離開。而這時的祁宏嘴角勾起一抹頑皮的笑意,他覺得,懲罰楚文各種錯誤的最佳方式就是自己的軟刀子了。
十分鐘後,祁宏打著飽嗝走出小餐廳,邁著四方步走向教室員工的辦公大樓。穿過林蔭小路,走過花壇,繞到辦公樓側面的一個胡同裡。
胡同並不短,以他的速度至少需要走三四分鐘。他懶洋洋地走到胡同的出口。腳下是一片陰影,腳前是草坪,被陽光曬出油油的亮綠。祁宏的腳步停止不前,忽然回頭:「跟到這裡就可以了吧?」
在祁宏身後,大約相隔二十幾步的位置上站著一個面色不善的男學生,他驚訝地看著祁宏,轉而收斂了一臉的詫異。不說話,只是看著祁宏而已。
「你從小餐廳一直跟著我到這裡,有話就說。」
秋末的午後有些微冷,陰暗的胡同裡吹過一陣風,沒有了陽光的溫暖這陣風就像是冰冷滑膩的蛇鑽進了衣服裡,會使人忍不住打起寒顫。男生下意識地抖了一下,面色蒼白幾分。而他面前的祁宏似乎不畏冷,不耐煩地瞥了眼男生,轉身要走。
也許是祁宏冷漠的態度刺激了男生,他忽然開口說:「我聽見你們談翁旭了。」
收住腳步,祁宏慢慢地轉回身:「然後呢?」
「我還聽見你們提到『神秘文化研究社』。」
「你聽到的東西不少。」
「為什麼三義會的律師會在我們學校教書?」
聞言,祁宏笑了。笑問他:「你認識我?」
男生點點頭:「黑道教父的左右手,三義會律師祁宏。我知道你的身份。」
知道的還挺詳細。祁宏來了興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羅江毅。我爸叫羅啟,是個小幫派的頭頭,一年前死在你們三義會手裡。宗爺很講義氣,把我爸名下的生意都給我爺爺奶奶,我才有機會來這裡上學。」
絲毫沒有驚訝,祁宏看著羅江毅淡淡一笑:「所以,因為錢你才不為父親的死難過嗎?」
「他是個混蛋,害死我媽,我從不承認他是我父親。」
「然後呢?」祁宏平淡地問「你跟著我幹什麼?」
「我要知道,你為什麼會來這裡教書?為什麼會提到翁旭?為什麼會提到『神秘文化研究社』?」
祁宏的腦子轉得很快,回答卻是遲的。他開始朝著羅江毅走去,並趁機仔細打量他。很清秀的一個男生,只是因為臉上戒備的神情讓他看起來有些老成。那麼,這個比較有心計的羅江毅想要些什麼呢?
祁宏問他:「你是想告訴我一些事情?」
羅江毅不回答,只是咬牙死盯著祁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