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碗 “遇見你真好。”
躺在陌生旅館冷硬的木床上,暗夜中,謝英姿睜大眼睛看天花板上點點粼光,旅館後面就是一條小河,水面倒影出月光的柔和,她的心也隨著光點一波一動,似乎內心深搐蕩著水花,怎麼也無法平靜。
反反復復默念著朱盟的那句“遇見你真好,”她記得身旁的他,泛著溫柔真切的笑,眼中也有屬於小河的碧波,無聲吸引她的視線,而她,心幾乎也沉溺其中,卻在最後時刻,勒令自己戒掉這樣的誘人蠱惑。 “嗷,謝英姿,你這笨蛋你這花癡你這二百五,現在我命令你說一百遍,美男是蛇蠍。。。。”她不耐得翻了個身嘟嘟囔囔,豬頭睡在朱盟房間,就在她隔壁,所以她的嘟囔有些大聲。
“來,謝英姿,跟我默念,美男是蛇蠍,美男是蛇蠍,美男是蛇蠍。。。。。。朱盟是美男。。。。。美男是朱盟。。。。”全亂套了,全亂套了。
“嗷,受不了了。”謝英姿擠著眉坐起身,抱著頭深呼吸幾次後,她下床走到窗口邊吹夜風,賞月色。小鎮已經酣眠,就連狗也是早眠的,四周靜得能聽到小鎮淺淺的呼吸聲,仿佛它以這樣平和的呼吸走過了百年,不摻一絲急躁。
偏頭看一眼隔壁,她有些不安。短發在鄉村柔風中飄揚,她遠眺月空那輪彎月,有些癡楞。只聽過狼人在月圓之夜嚎叫現出原形,怎的她謝英姿也在月夜下發起春來,莫非她也要現出原形了?那她的原形會是什麼,見了男人就想撲倒的狼女?
鄉村的夜風微涼,冷如月色,她一個哆嗦,“哈求,”打了個噴嚏。
“還沒睡嗎?”深夜的隔壁窗口傳來再熟悉不過的男聲,謝英姿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來。
“沒有,我認床。”狼女一個深呼吸,撫著胸口,勢要抵抗深夜隔壁的蠱惑。頭探出看隔壁,“你怎麼還沒睡?”這男人莫非也發春了? 對天歎一聲,我為了你發春,而你的發春,卻與我無關。
朱盟也從窗口探出身來,對著她微微一笑,之後也仰頭眺望月色,月色勾出他側臉迷人專注的弧度,“跟你一樣的原因,不過今晚的月亮很漂亮。。。去披件衣服,要是感冒了傳染給狗娃,我調你長期駐守寵物醫院。”
白了眼隔壁窗口的男人,謝英姿悻悻得去披了外套,剛想回到窗口,剛跨出一步,又猛地縮了回來,之後啪得坐到床沿上。黑暗中的她,表情有些孩子般的賭氣。
“喂,謝英姿,人呢?”朱盟在窗口等了半天,隔壁窗戶旁空蕩蕩,終於忍不住開口呼喚。皺了皺眉,剛才的她眼睛還亮如貓頭鷹,不像是困倦了,“出來陪我賞月。”
“朱盟先生,你好歹也是文化人,就不能在‘出來陪我賞月’這句話前加個‘請’字嗎,挺浪漫的一句話活活被你糟蹋了。我是狗嗎?人三陪小姐好歹還被人畢恭畢敬得喚作‘小姐’呢。。。。喂,我憋心裡很久了,今天咱們就敞開天窗說亮話了。”某人一個疾步走到窗前,辟裡啪啦吐出一堆牢騷。
“敞開天窗?”朱盟皺了皺眉,扭頭朝她一笑,趴在窗框上的兩個人都有些孩子氣,“好吧,你開著窗,我也開著,都把亮話掏出來吧。Lady first, 謝小姐,請開始吧?”
“我不爽你很久了。”
“我知道。說詳細點。”
“我不爽你比我有錢。”
“嗯,說詳細點。”他看起來很平靜。
“我不爽你比我白。”
“嗯,還有呢?”他不表態。
“我不爽你隨身攜帶那玩意。。。。。”
“嗯,繼續。”還是不表態。
Lady徹底惱了,“我最不爽的是,既然我那麼不爽你,可是奶奶的,我今晚居然感覺自己有點喜歡你了。。。。。”很好,又脫線了,果然深夜使人心不設防。
啊,我的臉,你去了哪?我又把你弄丟了!你快回來,雖然我知道你回不來了。
在某人的循循善誘下,脫口而出的告白沖出心房,回蕩在春夜中,又飄回到女郎的耳中,炸紅了臉頰。天啊,神啊,我。。。。我剛說了什麼,我沒說什麼吧?謝英姿不敢相信自己的嘴巴竟然吐出了人生第二次告白,以為在夢游,狠狠得扇了自己兩個耳光。
“不用扇自己了,你剛說喜歡我了。”朱盟的聲音聽不出驚訝,平靜如河上的漣漪,殊不知河底已有漩渦盤旋。
“我。。。。。我剛口誤,咳咳,口誤,哎呀。。。好困啊,我先睡了。”某人紅著臉假裝伸了個懶腰,勇敢一回後,又要縮回殼裡冬眠,打算二十年後再出來。
“謝英姿。”朱盟及時制止女郎的跑路。
“干。。。。干嘛?”
“還記得你從F城回來的那晚,我讓你猜的謎題嗎?”
謝英姿一楞,臉上的番茄紅更加鮮艷璀璨,全身的血液沸騰起來。記得,那個謎題化成灰燼她也記得。“記得。”
突然很煩躁,她胡亂得在空中揮揮手,明白過來朱盟的意思,這個男人在回復她的告白呢,婉轉得告訴她:謝英姿你快去集市買面鏡子,照照你那身蛤蟆皮、皮上還沾了點臭烘烘的牛糞,照完後,你就干淨撞鏡子,等待下輩子投胎得好些吧,別以為我跟你吃過幾次飯,遛過幾次狗,你就把曖昧當愛情了,謝英姿,我朱盟是朵金玫瑰,只愛用刺扎你的蛤蟆皮,扎不痛快我不姓朱。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什麼意思了,當我什麼也沒說。”她擺擺手,欲轉身睡覺,或者更確切得說,舔舐被刺傷的蛤蟆皮。
“站在原地不用動,聽我說完。”朱盟聽出了她口氣的煩躁,只能喝令這個女人稍安勿躁。他一直知道,這女人的大腦,生來是用來跑路的,不是用來分析的。似乎波瀾不驚的,他的視線從月色轉向隔壁窗戶的她,忽明忽暗的臉龐透出夜的平靜,“聽好了,我要說了。”勾開抹柔笑,“恭喜你,謝英姿小姐,你的答案非常近似了。”
“啊?”她還沒緩過神來,慢半拍的腦部細胞終於消化出朱盟的話後,謝英姿沉默了半分鍾,心中有些竊喜有些彷徨,粉頰溫度上升,她害羞了。“那正確答案是什麼?”
“想聽嗎?”
她羞澀得點點頭,之後又習慣性得咳了兩聲,嘴硬起來,“咳咳,說吧,雖然這種表白我都聽到耳朵長繭了,唉,人有魅力真是怪煩的。”
波光照射在朱盟笑意斐然的臉龐上,有些邪魅,“哦,既然你聽多了,那我就不說了。”
“喂喂,我要聽我要聽。”她探出身子,對著隔壁窗口的他招手大叫。
“你不是嫌煩嗎?”
“我不煩還不行嗎?”某人小女孩似的嘟著紅唇討饒,小女兒姿態盡顯。
“答案是,非常喜歡。”朱盟終於決定饒過害羞女郎,一聲“非常喜歡”像是淅瀝的春雨,撒進渴望雨水很久的心田,滋潤了彼此的心。喜歡你的雨,一滴滴積少成多,匯聚成滂沱大雨,而你,盡情接受這份積少成多的喜歡吧。
親愛的,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情,我只知道,我非常非常喜歡你,每天都比昨天多了些。你能不能在某天告訴我,這是不是愛情。
謝英姿的心間砰然花開,惴惴的,又溢出難以言表的甜蜜,甜絲絲的,沉默了得看著旁邊的朱盟,他笑顏盈盈,他的發與她的發,都在風中飄舞,舞出同樣的旋律,同樣的節拍。“你耍我呢。。。。。明明我那晚猜對的,你又想哄我玩呢。”
“那你的答案是什麼?”
“喜歡啊。”
“我說的答案是什麼?”
“非常喜歡啊,還不就少兩個字嗎?一樣啊。”
朱盟有些咬牙切齒,“一樣?謝英姿,你吃芋頭長大的嗎?那喜歡和非常喜歡能一樣嗎?”
“你那答案四捨五入一下,就是我的答案了嘛。”某個女人頂著芋頭腦袋,已經把話題延伸到數學問題上了。真的真的是芋頭吃太多了。還不死心歪著頭輕輕嘟囔,“還不都一樣。”
朱盟有種被外星人征服的無力感,他低頭揉揉眼角,聲音有些無奈,“謝英姿。你隨便拉個女人問問,有誰會喜歡這樣的四捨五入?”很好,他朱盟遇到女人中的極品芋頭了,為他歡呼吧。
謝英姿嘟著嘴,嘴上不服輸,心裡卻捨不得四捨五入,去掉那兩個“非常”。抬起頭望月,心卻粘在了隔壁窗口的男人上,“咳咳,沒想到你這麼喜歡我,我就說嘛,有魅力煩死人了,”突然想起一件事,她陰下臉,轉過頭吆喝,口氣凶悍,“喂,姓朱的,你這色胚,錢包裡揣著那惡心的東西,還好意思跟我這玉女表白?”她倒是理所當然得提前忘記了,首先表白的是她自己。
朱盟也不退縮強辯,“錢包是我三十歲生日的時候朋友送的,裡面有這東西,我也是那天才知道的,滿意這樣的答案嗎?”
“你當我三歲小孩呢,哼,不滿意。你再給我編個其他更好的理由來。”
“好,坦白說,我不愛用那個牌子。”
“你。。。。你。。。。你,”謝英姿張大紅唇,手抖著抖著指著隔壁的朱盟,月光下的臉有些猙獰惱怒,“你這色胚,你配不上我。”差點想噴出一口熱血來,染紅那一輪月白。
朱盟處變不驚,只是淡淡瞥一眼身邊跳腳的女郎,瞇笑回應,“我都三十歲了,你還指望我是金童嗎?”
一句話噎住了憋紅眼的謝英姿,她翻翻白眼,“你姓朱的辣手摧花,我怕了你了,這樣吧,你摧你的殘花,我找我的金童,咱們就在這揮揮手,也不用說再見了。”她的人生中,很少有這般甩甩衣袖就離開的瀟灑,當然其實是不想離開的。
朱盟毫不退縮,懶懶一笑,夜空下的俊臉自信洋溢,“謝英姿,我一直堅信你是朵堅強的塑料花,辣手摧花配上塑料花,多完美的組合啊。”他向她招招手,“我看我們就把事情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