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碗
春冬交接的夜晚,夜風吹來席席暖意,那細絲的溫暖混合著霓虹的閃閃,分外飄然。謝英姿懶懶得靠在柔軟的椅座上,口中的辣味依然,卻不再如初始般肆虐,細細體味,還有絲異樣的溫暖,連帶得整個人也慵懶嗜睡起來。
“謝英姿。”某人醇厚嗓音在靜謐的空間朗朗響起,竟有些呢喃的余味。
“干。。。干嘛?”那穿透蓮強的嗓音,如此清晰,宛如魔音。以至於她要用大吼來掩飾魔音的侵襲。
“好端端的,吼什麼?”朱盟微皺眉心。
“老娘今天上火,不用吼的,渾身不痛快。”斗得寒毛豎起的傻雞挺直腰板,莫名的,就是不痛快,渾身不痛快。朦朧睡意被她狠狠趕走,傻雞又重上戰場,在她那被辣紅的眼眸裡,朱盟不是boss,是一只雞,比她威風比她凌厲,他們斗了幾次,斗一次輸一次,她斗得成了紅眼雞,所以暗暗發誓,即使把全身的毛都給斗飛了,她禿雞謝英姿還是得斗,雖敗猶榮,不丟人。“剛才叫我什麼事?有屁快放。。。。。叫什麼魂,你知不知道我快睡著了。。。。”昂著雞頭斗。
被挑戰的一方也不介意凶婆娘的宣戰,心情似乎挺好。微微一笑,“也沒什麼,突然想起來,今天沒聽到你的馬屁,怪不習慣的。”語氣竟有些直觸人心的柔軟。
“你不是說聽我的馬屁是受罪嗎?我謝英姿不害人。”還是吼。“姓朱的,”端正坐起,“我告訴你,我謝英姿鄭重告訴你,我不是馬戲團裡的小丑,被你耍著玩。”指天指地的樣子,已經激動到口水飛濺。
“你錯了。”朱盟趁著紅燈緩緩停下,朗目灼灼看著撒潑的她,“謝英姿,你錯了。”玩味得看了她兩秒,“你比馬戲團小丑更好玩。。。。。你很有天賦。”
“你。。。。。。”好一個賤人。謝英姿指著朱盟,抖落著手,只覺得自己身上的雞毛一根根凌空被拔下,痛得她血脈沸騰。
朱盟勾出一抹勝利的微笑,不理會她的結巴,“別你了,你說的地址到了。那個站在街口的小女孩是不是就是你說的星星?”
禿雞咧著嘴緩過神來,順著朱盟的視線看去,陳舊的老街口,綁著羊角辮,穿著米老鼠粉色外套的星星正不時眺望馬路的方向,手上牽著一只黃色小狗,小狗則時不時圍著她跳騰,一人一狗在星空下,恍如一副和諧的粉色漫畫。
“星星,星星。”謝英姿未待車停下,搖下車窗招呼,凶婆娘褪下黑色外衣,蛻變成天真的小姑娘。那歡快的模樣全部跳躍進朱盟的眼簾,趕都趕不走。
下車奔到星星身邊,小狗因為突然出現的生人而警惕,扯開嗓門狂吠。
“三三,不要叫,姐姐可不是壞人哦。”小小的星星蹲下身輕輕撫摸急躁的小狗,抬起頭來對著謝英姿和朱盟露出天使般粉嫩的甜笑,“姐姐,這是我的三三。。。。。”撲扇的大眼睛有好奇的光點點,“咦,姐姐的男朋友也來了喲。”低下頭拍拍小狗毛茸茸的頭,“三三,這是謝姐姐,這是謝姐姐的男朋友,叔叔你姓什麼?”
“哎,哎。。他不。。。。”謝英姿急忙開口,要與朱盟劃開界限。
“姓朱。”朱盟笑微微,彎腰伸出手與星星相握,“你叫星星?很高興認識你。還有三三。不過星星,你叫她謝姐姐,是不是也應該叫我哥哥?嗯?”低頭摸摸三三的毛發,小狗難得溫順得趴在地上,嗚咽了幾聲,亟待人的憐愛。“你看,三三也沒反對。”
“叔叔。。。。哦,不對不對,哥哥好。”星星害羞得吐出舌頭,小臉做出誇張的動作,一派純真。
被晾在一邊的謝姐姐心裡頗不是滋味,狠狠得瞪著大小通吃的朱盟,換來了他更為燦爛的笑容。怕星星被自己的巫婆臉嚇著,隨即露出親切膩人的甜笑,“星星,你說要姐姐幫忙,究竟是什麼忙?”
前一刻還活蹦亂跳的星星,被她一問,瞬間大眼一黯,耷拉下頭發不說話,只是蹲下靜靜得摸著三三的腦袋,沉默得讓人心傷。謝英姿和朱盟眼神交流一下,也不說話,靜等星星自己開口。
“姐姐,哥哥。”星星終於抬起頭,小臉徘徊著一種叫做傷感的東西,“我們明天就要搬到舅舅家了,舅媽有小寶寶了,媽媽不讓我帶三三過去,三三怎麼辦呢?隔壁的浩哥哥想要三三,可是他經常用石頭扔三三,有次還讓三三流血了,我知道,他要三三肯定是想每天欺負它玩,我好害怕。”星星垮著張臉,小小的眉毛擠在一起,欲言又止,低頭看了留戀得看了眼小狗,終於鼓起勇氣抬頭,“姐姐,你能幫我養三三嗎?你放心,三三打過針,它也很干淨,我隔幾天就給它洗澡,它很喜歡干淨的,每次洗澡都不吵,它也不挑食,不愛亂跑,不像其他小狗都很調皮,我的三三最乖了。”星星童音中流露出濃濃的自豪。
“這。。。。”謝英姿杵在那裡,鳳眼和黑溜的狗眼對上,壓根沒猜到是這檔事。養狗?她謝英姿都把自己養成猴了,還養狗,有見過猴養狗的嗎?茫然得看向朱盟求救,扯了扯他的衣角,以只有他聽得到的聲音小聲說道,“怎麼辦?我。。。沒養過狗。”不行,還得哭一下窮,“我也沒錢養啊。”
朱盟目光閃爍著笑意,瞥了眼正靜觀大人動靜的星星,小聲耳語,“你有錢吃酸菜魚,會沒錢養狗?”笑更深,“你少給我哭窮,你有多少工資沒有比我更清楚的了。”
不爽得白了白眼,似乎於心不忍,撇開眼不看星星求助的目光,和小狗乞憐的眼睛,把心一橫,“我養不了。”她謝英姿一人行走江湖多年,習慣了自由,最恨身邊有包袱讓她左顧右盼。她就是這樣的人,要麼不要,要了,就會牽腸掛肚,怕這怕那。成天吊著膽子在拖油瓶身上,怕是會束縛她的自由人生。 “確定?”
“確定。”硬著頭皮蹦出“確定”二字,心裡卻一再浮現三三烏溜溜的大眼,那種光芒讓人難以置之不顧。小時,她和杜醇還未成為好友時,她曾從杜醇黑白分明的大眼裡讀到了類似於困獸的掙扎,遠遠得看著她清冷走過自己面前,小小謝英姿體會到懵懂的痛的滋味,至今仍刻骨銘心。
朱盟含笑點頭,對著星星溫柔開口,“星星,姐姐答應了。”
“啊?真的嗎?好棒好棒,三三有新家了,三三有新家了。”等待到心焦的星星終於得到了滿意的答案,臉上霎時光彩疊現,抱著英姿大腿跳起來,小狗則圍著他們輕叫,似乎也猜出有什麼好事發生。
“你。。。。”謝英姿懵了,咬著牙瞪著朱盟嘴邊得逞的笑,心中卻沒有火熱的巖漿湧出,取之的是一種恍惚的釋然,或許潛意識中,她從來都是不懂得拒絕的,所以連帶著的,心也不懂得拒絕。歎了口氣,蹲下身,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均是笑瞇瞇,連夜風也飄出幾絲童趣,“好吧,姐姐幫星星的忙,姐姐會代替星星照顧小狗的,拉鉤?”
“姐姐,你真好,我就知道你會幫忙。拉鉤?”
朱盟站在一旁,看輕柔的風吹起女孩們的軟軟發絲,狗在他們身邊打轉,美好得如童話再現。視線定格在大女孩年輕生動的臉龐,被她發自內心的笑容感染,嘴邊不自覺得勾出弧度。
“星星,為什麼把狗狗取名叫三三。”謝英姿不解,三三這名字,還真不太雅觀。
“姐姐喜歡這個名字嗎?是哥哥取的,他說三三是家裡的老三,就叫它三三了。”
“呵呵喜歡喜歡。”還真不太喜歡。
夜色已深沉如水,星星的媽媽出來找女兒,聽說他們要收養小狗,一陣感謝。星星淚眼婆娑得把三三抱上車,小狗靈性十足,感知到與小主人的離別,一開始硬是不上車,卻在星星的溫聲柔語中,被強行抱上了車。 朱盟怕小狗驚著,刻意放慢車速,謝英姿則輕柔得撫摸著小狗,一人一狗都有些惶然不知所措。奶奶的,一夕之間,她謝英姿要養狗了,她拿什麼養?連個心理准備都沒有。騰地無名火起,轉頭狠狠盯著肇事者。 “怎麼,想用目光殺死我嗎?”朱盟閒閒開口。 “不錯,還想先殺後奸。”
朱盟深沉得看了眼女殺手的冷漠表情,“聽起來還不錯。你快動手吧,我等不及了。”
“變態。”被朱盟的痞子口氣給惹得沒了氣勢,謝英姿刷紅了張白臉,道行終究是低了幾級。低頭看拖油瓶,喃喃道,“三三,不行,我得換個名字。”
“這名字不是挺好的?”
“老娘的狗怎麼能當小三,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謝英姿最恨小三。”大聲吼。那顧天朗就是被小三給撬走的,她能不恨嗎? “你吼什麼,我是習慣了,可這狗會受驚的。”
怏怏得拍了拍狗頭,凶婆娘還是壓低嗓門,自言自語道,“女兒啊,為娘給你取個好聽的名字。”
“這狗是公的。”有人插嘴,引來了無知人士的白眼。
繼續自說自話。“叫什麼呢?狗娃?”
“謝英姿,你就不能想個稍稍不猥瑣的名字嗎?你腦子裡裝的東西能不能高雅些。”
“老娘就是猥瑣了怎樣,老娘腦子裡就三個名字,狗娃,小狗子,狗東西。三選一。”抱著手臂,某人無賴氣焰湧上。
在紅燈前停下,朱盟無奈得轉頭瞥了眼耍無賴的女人,皺皺眉,“小狗子?這個不行。”
“怎麼不行了?”
“這是太監的名字。”
謝英姿無語,歪著頭掩飾滿臉的尷尬,難不成真被朱盟說對了?她謝英姿已經猥瑣到只想得出太監的名字,難道真如他說說,她謝英姿。。。。有天賦?
“還是狗娃吧,”朱盟無奈得搖搖頭,“取出這個名字,已經是你智力的極限了。”
“是啊,我這智力,哪入得了總編您的眼啊。不過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總編可要當心了。”某人閃亮回擊,兩人一來一去的火熱姿態,獨成風景。
“謝英姿多慮了,近朱者赤,聽出來了嗎?我就是那個姓朱的,可見跟我在一起,你謝英姿遲早會“赤”的。我期待那一天的來臨。”一個漂亮的回擊球,不偏不倚正巧擊中謝英姿的嘴,形勢又再度逆轉。 兩個不打不相識的年輕人把利嘴當拳頭,不錯過任何一場雙方間的戰斗。戰敗一次又一次,又重新披甲上陣,從來都是她禿雞謝英姿的風格。火星四濺,小狗似乎也被這滾燙的戰斗氛圍所感染,汪汪得叫了幾聲,犬吠加劇了戰斗的激烈。 “叫什麼叫?再叫,天天喂你吃鹹菜。”輸紅了眼的女戰士把火氣轉移到無辜者身上。 “鹹菜?謝英姿,狗急了還跳牆呢,你記得把你家的圍牆砌得高點。”朱盟一個左轉,專心開車的同時卻不忘兼顧戰場,有些人就是能做到一心二用。
“姓朱的,我還沒找你算賬呢,明明告訴你我窮得叮當響,還讓我養狗,我自己都快把自己養成難民了,你讓我怎麼養狗?”
“你窮得叮當響?你叮當出來我聽聽?”他一臉訕笑。
“好,我明天就掛個大鈴鐺,讓你們這些有錢人聽個夠,行了吧?”這麼想聽,老娘叮當你個夠。
“順便再給狗買一個,一大一小,很般配。。。。。既然你哭窮,買鈴鐺的錢我來出。”嘴邊掛著朵邪惡之花。
謝英姿攥緊拳頭,丹鳳眼有火花噴湧而出,渾身的火焰冉冉升起。奶奶的,這賤人暗指什麼,她謝英姿就算智商再離譜,豈能聽不出。千鈞一發之際,腦中靈光一閃,錢?多麼銷魂的字眼,她怎麼給忘了。敲不破這小白臉的門牙,撬開他的錢包也行啊。
“哦,我怎麼忘了總編你最大方了。養狗的事是你應承下來的,這樣吧,狗我先養著,不過保險費,醫療費,住宿費,伙食費,贍養費,清潔費你來付。每月付一次,不能拖欠。”閒閒得翻看手心手背,老娘受罪,你這賤人也別想無事一身輕。
無賴上門討錢,一副天經地義的德行。朱盟莞爾瞅一眼女地痞的撒潑樣,欣然一笑。“好,錢我出,不過要是被我知道這狗天天啃鹹菜,”頓了頓,他看向前方繁忙的路況,“小心我把你變成鹹菜。”
“放心,我給它吃香的喝辣的,把它當娘娘伺候行了吧。”謝英姿在心裡冷哼,還揚言把老娘蹂躪成鹹菜,看不出來嗎?老娘早就是一根苦哈哈的鹹菜花。
到了英姿樓下,英姿牽著狗娃走出,朱盟走到他們面前,張望了四周一圈,“這一帶似乎沒有寵物店。”
“沒有,去那干嘛?”她蹲著逗狗玩,一聲聲“狗娃,狗娃”叫得歡暢。“狗娃,咱們鄉下狗不去那,對吧?”小狗愣愣得朝著她叫兩聲,卻感知到陌生的新主人沒有敵意,溫順依舊。
“即使是鄉下狗也要吃狗食的,你想餓死它嗎?”朱盟也彎腰逗狗。
“我吃的,分它一點就行了。”越看這黃色小狗越喜歡。
朱盟眉心皺出波紋,沉聲低語,“謝英姿,你准備就這麼打發我出錢養的狗?”表情嚴肅,這女人不唬上一唬,是不知道地球是圓的,錢是拿來花的。
女葛朗台二世舉手求饒,“好好好,您大爺的錢,我給你花了還不成嗎?”嘟嘟囔囔,“花錢誰不會。。。。。”站起身,伸腳撓了撓狗,笑嘻嘻,“來,狗娃,給朱爺爺磕個頭,快。。。磕完了,跟媽媽回家。”
“憑什麼你是媽媽,我是爺爺?”朱盟挑眉。
“你大爺出錢,德高望重的,不叫你爺爺,難道叫我爺爺?”
“不行,我還沒那麼老。”
“你煩不煩,”謝英姿擺擺手,險惡得白了眼不依不饒的朱盟,“行行,給你封個干爹當。”
“你見過哪個干爹那麼大方,親爹才這樣。”
親媽瞪圓眼睛,張口就嚷嚷,“干爹就干爹,這親爹的位置輪不到你,別人的位置你搶什麼搶。”
“我怎麼不能當親爹了,”朱盟邪惡一笑,傾身逼進謝英姿,威脅以為濃重。“謝英姿,你倒給我個理由啊。”
朦朧燈光下的俊臉漸漸放大,近得能看清他嘴邊隱隱的胡茬,謝英姿心肝一顫動,糟糕,高壓電入境,被電麻了,被電傻了。結巴著嘴,“理由。。。。。。。”眼珠子一轉,挺起胸膛對峙,又斗上了。“理由還不簡單,我把親爹的位置留給丑男了。”擠笑諂媚,“總編這樣玉樹凌風,就別摻和了。”
朱盟做恍然大悟狀,“噢,謝英姿,我怎麼忘了你的美男是人彈的精辟理論了。。。。。怎麼,你也有怕的時候。”瞇眼對上她閃爍不定,明顯慌張的雙眼,“你不知道人彈專門挑軟柿子下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