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碗
吃到走火入魔的謝英姿輕輕得哼著鄉村小曲,胃脹得有些難受,可是一看到新上來的新鮮菜色,尋思著今晚若錯過這等好東西,就得等到明年今晚了。於心不忍,深吸了口氣,又捂著飽脹的肚子回到根據地自助餐桌。
低著頭挑挑揀揀,這個還行,那個不錯,拿上拿上。呃,一個飽嗝。仍舊饑餓的視線向右,哇,好肥的蟹肉,伸出爪子就要撈,卻在勺子觸到美味蟹肉的同時,與另一只勺子相遇。
抬起頭,傻雞英姿一楞,因為全身智慧都用來消化的原因,反應有些遲鈍。好在還是反應過來了,堆出滿臉諂媚的笑,腰微彎,伸出去的勺子嗖得縮了回來,拱拱手,“總編,您請,您請……”
朱盟面無表情的瞥一眼英姿,自然也不放過她那明顯鼓起的肚子,佯裝嚴肅的撈起一些蟹肉,“謝小姐對今天的宴會滿意嗎?”
處於戰備狀態的謝英姿立刻板直了腰板,“很滿意,很滿意,作為太陽鳥的一名員工,我感到十分的光榮,公司真是太體恤我們員工了,我……”一個響亮的飽嗝,“十分滿意。”公司讓我吃了個飽,能不滿意嗎?
朱盟點點頭,不漏過美妙音樂夾雜著的響亮飽嗝,感覺肚子裡有個不安分的東西在使勁撓他,癢癢的,有想笑的沖動,“有謝小姐這樣努力的員工,我很高興。”說完,低頭刻意得瞥了眼英姿圓鼓的肚子,慢悠悠的優雅離開。
悅耳到靡靡的音樂雖然麻痺了些謝英姿的神經,好在天生聰慧,順著朱盟不懷好意的眼神,清晰看到自己的西裝外套扣子開了,暴露了她不雅觀的肚子,心虛得扣上扣子,撈上蟹肉就跑。
這什麼世道,窮人好不容易吃頓好的,還要看資本家臉色。
直到又把滿滿一盤食物全部吞下肚,謝英姿只能扶著牆移動,走起路來像蝸牛在旅游。
“英姿姐,我和亮妹她們去唱歌,長發妖也一起哦,你去不去?”拉拉跳到英姿面前,輕盈的模樣讓蛻變為蝸牛的英姿好生嫉妒。似乎剛咽下的食物還賭在喉嚨,她深吸了口氣,有點暈眩。擠出笑容,“不了拉拉,我回家,你們去吧。”
無比艷羨的瞅著拉拉和亮妹手牽手離開,英姿撫著脹到快爆炸的肚子暗自垂傷,奶奶的,老娘這次吃殘了。
飽到連氣都嗝不出來,英姿挺著肚子緩緩走到停車場,大概是因為地球引力的作用,每走一步,就覺得胃裡填滿的食物快要把她的鐵胃撐破,越來越難受。呼吸有些窒,手心泌出冷汗,英姿靠在一輛車的前車蓋,天旋地轉的可怕感覺凶猛襲來。
誰來救救她,她謝英姿快掛了。
“你在這裡干什麼?”背後響起醇厚低沉的聲音,好似天外橫空而來的救星,謝英姿心中驚喜,卻在側頭看向來人時,熱乎的心涼了半截。
無比哀怨的看向來人,她不知道自己此時露出了流浪狗才有的水汪汪的目光。再也擠不出諂媚的笑,事實上,她想哭。
見英姿可憐兮兮的啞巴樣,朱盟皺著眉頭,再次厲聲發問,“你到底怎麼了?”
“……我腸胃不太好……”
胃脹得像充過氣的皮球,好似一顆急欲引爆的炸彈,脹得她覺得地球末日來了,再也顧不得那麼多,爪子抖抖颼颼的拽著朱盟西裝的衣角,彪悍女謝英姿平生首度流露出柔弱如水的姿態,“總編,你能不能送我去醫院?”還真有點楚楚可憐。
朱盟微蹙好看的眉頭,看著一臉蒼白的謝英姿,哭笑不得,拽著已癱軟如泥的她,“走吧。”腸胃不太好?當他IQ20嗎?就她那傻吃的樣,再強悍的胃都要吃崩潰。
把吃殘的謝英姿扔進後車座,啟動汽車朝最近的醫院開去。英姿難得溫順得歪躺在後座,閉著眼睛靜若處子,冷汗還是迭出不止,從腹部一直傳輸上湧的痛苦感覺似乎扼住了她脖頸,扼得她想呻吟,卻因為最後一分清醒,而生生克制。前頭坐著煞星朱盟,她謝英姿怎麼說也得給自己留點臉皮。
華燈溢出的流光彌漫著車道兩旁,夜晚釋放出不一樣的氣息。朱盟從後視鏡中望一眼後座的英姿,往常放光的丹鳳眼微瞇,眉擰成一團,病歪歪的模樣總算有了幾分女人的嬌弱樣。
總算消停了,朱盟微笑著搖搖頭,猛踩油門沖向前方的醫院。
“你還好嗎?”醫院鮮紅顯眼的十字標記已進入視線,朱盟瞧見英姿眉已經擰成麻花,再也笑不出來。他曾經有個朋友得過胃穿孔,聽這病名就知道,胃鑿出了個洞,最後被直接送到手術室裡請醫生補洞。
“嗯……”老娘不好,很不好,胃裡的山珍海味在大肆作法,要滅了她謝英姿。不安的挪了挪身子,不料,這一挪,好似天雷勾地火,排山倒海的感覺全速湧向她的喉嚨,她的娘呀,她要吐了。
眼瞅著朱盟豪華干淨的車廂快被她給毀了,她謝英姿要是滅了這車廂,這朱盟還不得滅了她?奔騰的大腦運作起來,眼珠子咕嚕轉了一圈,沒有袋子,在這千鈞之發,生死關頭之際,謝英姿果斷的在車廂後一陣搗鼓,之後嗷嗷得大吐特吐起來。
向過度猥瑣的謝英姿同志致敬。
聽著後頭悉悉索索的聲音,坐前方的朱盟還納悶了一會,之後刺耳的嗷嗷嘔吐聲讓他楞了一秒,好似晴天一道霹靂,咬著白牙瞪著近在咫尺的十字標記,早不吐晚不吐,這該死的女人居然吐在他的車裡。
嗷嗷嘔吐的聲音虐待著朱盟的耳朵,可是在謝英姿耳裡,可比清幽小夜曲更加動聽暢快。吐到無我境界的謝英姿,已經看不到前方朱盟抽搐的唇角,聽不到他磨牙的聲音,只覺得耳邊嗡嗡一陣後,累贅盡除,通體順暢得想哼山歌。
拿紙巾胡亂抹了抹嘴角,胃中翻江倒海的感覺已經隨著夜風吹拂而消散,虛軟得靠在舒服的皮椅上,長舒一口氣,奶奶的,她謝英姿又活回來了。
“到醫院了,下車。”朱盟停好車,手搭在方向盤上,瞥了眼後視鏡中躺得逍遙的謝英姿,唇間有抹揮之不去的苦笑,揉揉發酸的眉心,再度抬頭看了看鏡中的她,這污染環境的女人到底是哪個星球來的?
英姿心弦一緊,差點想嘩嘩扇自己倆巴掌,剛才吐得那麼天崩地裂,還是在朱盟的豪華地盤上,聽他那陰森森的口氣,說不定剝她皮的心都有。朱盟已經熄火下車,車廂內冷清寂然,窗外的霓虹燈送來點點微弱的霞光,卻泛著冷味,謝英姿心虛得低頭看了看,一個激靈,開了車門,蹭蹭蹭得往外跑。
瞪著從蝸牛幻化為猴子的謝英姿,朱盟又是一頭霧水,忍不住往後車座瞄了一眼,卻猛然發現車廂裡干淨如昔,一點污穢的跡象都沒有。抿著唇細細思索,剛才明明聽到她吐的,怎麼吐出來的東西又憑空不見了?
抬頭看前方撒開丫子猛跑的女人,手上拎著鼓鼓的黑色女用手提包,奔跑間包裡滴出了一滴滴汁水,滴答了一路,楞了一秒,戲謔的眼眸盯著前方滑稽的女人,胸腔開始劇烈起伏,他靠在車旁,轟然大笑。
看著英姿跑到一個垃圾箱旁,賊溜溜的左右掃了兩眼,趁人不注意,嗖的把裝著嘔吐物的手提包扔進了垃圾箱,孩子氣十足。黑幕下,朱盟閃爍笑意的眼睛劃過一絲邪氣,這樣美妙的夜晚怎可錯過?
迅速銷毀贓物的英姿,昂著頭若無其事的回到朱盟車旁,只見西裝筆挺的朱盟慵懶得靠在車旁,手插兜,額邊的發絲在夜風的調戲下,飄出一絲風流倜儻。心裡咕噥著,賤男,裝什麼騷?
雙手合十,謝英姿又是一臉賣笑的奴才,“嘿嘿,總編,真是不好意思……你看,我腸胃不太好……”都是被你這個賤人迫害的,彪悍女也蠻不講理起來。
“進去吧。”朱盟表情一如既往的嚴肅,冷冷得瞥了一眼英姿,眼中透出的縷縷寒氣逼得謝英姿縮了縮,吐完後飄飄欲仙的滋味飛翔不見,謝英姿耷拉著腦袋,心中哀歎,唉,吐完好虛弱。
“總編,其實……其實我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看就不用進去了,嘿嘿嘿,我回去吞點胃藥下去就沒事了。今晚真是謝謝你了,您先走吧,嘿嘿嘿。”微哈腰做迎送狀,大爺您先走先走,咱們揮揮手說聲再見,當然了,最好永遠不見。
“進去吧。”朱盟恍若未聞,居高臨下的下旨,之後優雅得邁著長腿走向急診室。
奴才謝英姿呲牙咧嘴的瞪著前方的朱盟,灼亮的丹鳳眼放出千把利劍,欲把朱盟當靶子射成蜂窩。向著滿天繁星,以及遠方的爹娘唏噓,爹,娘,女兒遇到百年一遇的賤人了。
“怎麼還不進來?”走到門口的朱盟轉身,路燈下的俊臉忽明忽暗,瞪著英姿的眼睛猶如利刃,冷冰冰的光芒不容人忽視。
“噢,噢,來了,來了。”主子發威,奴才怎敢不從,別說是急診室,就是刀山火海,她謝英姿也得閉著眼睛往裡跳。
“小姑娘怎麼了?”身著白大褂的中年醫生一臉慈祥。
“就是,就是……”坐醫生對面的謝英姿發窘,微微蒼白的臉頰有紅暈不合時宜得跳出,低著頭吭了半天,旁邊杵著頂頭上司朱盟,總不能說她謝英姿吃多了胃受不了了然後吐了。
“她吃多了。”一旁的朱盟猛不丁開口,羞得謝英姿把嘴張成了O型,蠕動的嘴唇說明她想出聲反抗,可是卻羞澀得難以啟齒。有種用爪子刨個地洞鑽進去一輩子不出來的沖動。楞了半天,熱血沸騰,紅霞飛天,她吶吶得還口,“我……我沒……吃多,我就是腸胃……不……太好。”往常伶俐的舌頭這次似乎被誰打了個死結,謝英姿徹底結巴了。
“那是誰吐了一麻袋的東西?”
“……”某人徹底語塞,朵朵紅雲從臉頰蔓延到脖頸,好似驕陽下的小小太陽花,散發出的火熱溫度取走了陰霾,教人開懷。
彪悍女謝英姿大概從來不知道自己有取悅人的本事。
一直沉默的醫生笑得如彌勒佛轉世,出聲打斷小情侶的拌嘴,擺擺手,“小姑娘要改改貪吃的習慣嘛?一吃多,這個胃就有應激反應,咱們人的胃也不是鐵打的。”站起身,“來來來,小姑娘我給你檢查下,也不用急,男朋友也是為你好嘛。”
男朋友?找這個人面獸心的家伙做男朋友,她謝英姿活膩了不成?憋著一肚子氣的謝英姿瞪向朱盟,卻因為忌憚於他渾身的威懾磁場,惡狠狠的目光倏然軟綿棉,還滲出些小小的委屈。
兩人互望對方一眼,用視線斗毆,誰是上風誰是傷風,那是一清二楚。不過在管閒事的醫生眼裡,年輕男女之間交纏的脈脈眼神,似乎在提醒他自己也青春過,往事輕狂如煙啊。
生理心理飽受創傷的謝英姿已經提不久勁揍多嘴醫生,被老醫生粗略的檢查完,也不礙事,開了點藥,就和朱盟出了醫院。當然錢是金龜子朱盟付的,也不是她謝英姿劫富,實在是剛才心急火燎的把包裡的東西全倒在車廂裡,一分錢不帶的進了醫院。
所以當她摸遍了全身的口袋,連一毛錢都摸不出來時,她對這個冬夜徹底絕望了。用慘兮兮的眼光央求金龜子的時候,謝英姿脆弱的心在滴血。她謝英姿居然伸手問資本家借錢?抖索得拽著朱盟的票子,謝英姿唯一想干的事就是抱著閨蜜杜醇哭個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