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那還等什麼,趕緊的啊!”瞿白上一句話話音還未落,秦懷甩下這句話,就一陣風一樣地奔向了少年人所在的攤位了。
瞿白莞爾,慢悠悠跟了上去,他知道不需要急切,秦懷已經說了,這個修士的攤子上的東西已經擺了四五天了,除了個別靈植外,什麼都沒有賣掉。
除了東西不出彩外,最大的原因就是唯一出彩的一些東西都已經被他浪費掉了,全部被他給煉製成型了。
他想,現如今的修真界似乎只有將原材料煉製成寶器的,卻沒有將材料煉製成材料的,也就是說,挑出有一定功效的兩到三種材料,先煉製,或淬煉或融合,然後獲得一種新的材料,說的通俗一點,有些類似與化學反應。
這個修士雖然浪費了材料,但是他這些材料到他手中的話,通過個別辦法反而可以提煉出一些稀有的材料,會比他先前浪費的更有用處。
“這些你全部要?”那名外貌看著只有十七八歲的修士盤腿坐在那裡懶洋洋地出聲問道,他單手托著下巴,斜眼向上,漫不經心地看著蹲在他的攤位前挑挑揀揀的秦懷。
秦懷笑嘻嘻地摸著下巴,做了個手勢,指向正走過來的瞿白,“不是我,是他,我就是個小卒而已,來來,小兄弟,快點開個價!”
少年修士掃了眼瞿白,收回視線,“亂吠什麼呢?誰是你小兄弟,叫前輩,一個築基期的毛頭小子也敢隨便攀兄道弟!”
秦懷狠狠一怔,走神間,瞿白已經走到了他們面前,他看了看顯然被震住了的秦懷,心裡早不厚道地笑得捧腹了,但面上還是嚴肅地將視線調向坐在地上的少年修士。本能地調動功法去探查對方的修為。
一探查,倒是確實為之一驚,又是一個他探不出底細的修真者。瞿白知道以自己現在的水平,探查不出來的,應該只有元嬰期以上的修士了。
實在看不出來!瞿白暗暗歎道,他所見的有高深功力的修士,基本沒有維持這種少年面貌的,一則,實在缺乏與實力相符的威嚴感和氣勢。
二來,大部分修到元嬰期的修士,都不會是十七八歲時修上去的,大多都是百歲以上,但因為踏進修真道路,衰老延緩很多,修進元嬰期時,基本都是四十歲左右的面容,除了個別女性修士因為對容貌的追求外,大部分修士都只會選擇在重塑身體時,將身體維持在三十歲人身的樣子,不會過於苛求外貌,但也不是全然不注意。
而像這個少年這樣的,修道元嬰期借由身體重塑的機會,特地將身體年齡保留在十七八歲的男子還真的是十分稀少的,也許,連面容都做過調整——瞿白盯著對方的臉,在心中暗自思量著,剛剛隔得遠,沒有細看,現在近看,才發現少年的臉很有一種清秀的美感。
當瞿白在心裡估摸著對方的性格和功法深淺的同時,對方也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了。
第一輪用內視法沒能探出對方底細時,頓時有些躍躍欲試的感覺,想親自動手去試試瞿白的底細,卻忽而感受到身旁不遠處有一道劍棘一樣的眼神射在他身上。
少年模樣的修士眼中光芒閃了閃,滑過一絲惋惜,算了,對面這個悠閒走到近前的男人自己最好還是別輕舉妄動,不然又該給師兄惹麻煩了,再惹麻煩,師兄真的該讓自己屁股開花了。
他百無聊賴地撓了撓下巴,撫平了自己蠢蠢欲動的心,懶洋洋地抬頭看著瞿白:“你想要買這幾個破銅爛鐵啊?”
瞿白忍笑點頭——這修士也知道自己面前的東西只算得上是一堆破銅爛鐵啊!
少年模樣的修士慢悠悠地追問:“那你準備拿什麼來買?太廉價了,我不賣的。”
瞿白半蹲下來,看了看少年修士,從他懶散的神色裡看到一抹認真,知道對方雖然明白自己攤位上的東西是一堆破銅爛鐵,但是絕不低價往外賣。
“你準備怎麼賣?”瞿白沉吟了一會兒,反問對方。
少年眼神霍地一亮,終於正眼看向瞿白,閃爍著晶瑩的光亮的眼眸中,全部是看到肥羊的欣喜。
“嗨!嗨!嗨!我說哥們,你靠譜點,別一副我們是任你宰割的肥羊行嗎?”被忽視已久的秦懷,看到對方眼中那股振奮的神采,不由頭皮緊了緊——操,你要是不喜歡人家這麼看你男人,你倒是自己出面啊,就只會拿眼神威嚇我是怎沒回事?最不濟,你倒是心念傳聲給你男人啊!
少年人不耐煩地對秦懷擺擺手,秦懷立即被逼得退後了幾步,還不待他站穩,少年人立即驚奇地叫出聲:“你居然沒有飛出去?”
秦懷:“……”
——敢情你剛剛那一揮手,其實是想將我扇飛了!
少年人滿心驚訝地繼續道:“沒道理啊,你只有築基期的修為,我剛剛那一手,你肯定得飛出去五丈遠才對啊!”
說著,他便要走出攤位想到秦懷近前去查看怎麼回事,“難道你不是人?”
“靠,罵誰呢?誰不是人啊?”
瞿白頗有些頭疼地扶額,不知道這算是什麼神展開,不就是來買個東西嗎?怎麼看著又有節外生枝的跡象。他快一步擋在兩人正中間,帶著些客套和恭敬地說道:“道友,我們還是談一談你那些……東西的價值吧!”
少年模樣的修士瞥了眼瞿白,怏怏地收回了踏出去的步子,重新走回自己的小棚子裡坐下,擺手讓瞿白也坐,“坐著說吧。”
瞿白從善如流,盤腿坐下,秦懷也心有餘悸地坐在了瞿白旁邊,齜牙咧嘴地暗忖——他沒被扇出去,也許還真應該感謝青軒,就青軒那種一年到頭扇不停的火爆脾氣,他再不練的強壯點,怎麼抗得住。
唉,這火爆的小性子,也就他能看上了,可他還死活不從,真是……
完全陷入怨念中的人完全沒有想過青軒在遇到他之前的性格。
“你能出得起什麼價?”少年人視線從瞿白和秦懷兩人身上慢悠悠逡巡一圈後,出聲問道,手上隨意地撥弄著擺在白色棉帛上的幾樣東西。
這幾樣東西乍一看,說實話,即使對煉器頗有研究的瞿白也看不出這些是什麼東西,只是憑借他心裡那股悸動的感覺,他能感知到這些煉製出來的東西都是用了好材料的,但是具體是哪幾種材料,還需要他拿到手之後好好研究一番才能下定論。
瞿白盯著地上的幾樣東西看了十來秒鐘,逕直抬頭看向少年人,眼中明明白白地印著自己的堅決態度,“你想賣什麼價?”
少年人對瞿白露出粲然一笑,用一根手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自己的臉頰,看著瞿白道:
“好大口氣,我想要什麼,你就能給什麼?你這態度弄得,讓我覺得我面前擺的一堆那就是無價之寶啊,當心我坐地起價啊!”
瞿白抿了抿唇,覺得對上這種不按理出牌的人,應付起來,真的很有一種疲倦感,“明仁不說暗話,這些東西確實煉製廢了,在你手裡,確實跟破銅爛鐵一樣,但是到我這也許還能有些許用處。”
當瞿白說到“煉製廢了”的時候,少年人臉上不自在的神色飛速閃過,而聽聞這些破銅爛鐵到瞿白手上卻有重新煥發生機的機會時,眼睛噌地就亮了。
“你也是煉器入道?”少年人口氣中的驚醒藏都藏不住。
瞿白微微一怔,還沒想通對方態度轉換如此之快的原因,和對方所問的煉器入道到底指什麼時,一旁的秦懷像是瞄出了什麼深層次的苗頭,立即接了話茬,故作神秘地道:“這涉及到門派秘辛了,恕我們不便回答。”
少年人怔忪了一會兒,也爽朗地跳過了這個問題,不再追問,但卻緊接著提出一個更過分的要求:“這些東西可以給你,但是我有個要求,你將這些東西變廢為寶時,提供給我一個旁觀的名額。”
“什麼?”瞿白和秦懷異口同聲地叫到。
瞿白叫出來是因為他完全沒想到對方會提這樣的條件作為交易,而秦懷則是出於常人慣有的私心和困惑——不用普及,他也知道,在修真界,一個人的練功法門煉器煉陣的口訣秘籍一類的東西,那就是一個修士安身立命的東西,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讓人旁觀,這不明擺著讓人去偷師嗎?
“我可以保證,他不會問任何問題,你只要讓他看就行了,我就這個要求,不然這些破銅爛鐵我就是扔進岩漿裡也不會給你們的。”少年人先是作保證,後又十分擔心瞿白不同意的樣子,直接上了威脅。
瞿白微微皺眉,秦懷正欲不滿地噴回去時,瞿白舉手,讓秦懷安靜下來。
他沉思了很久,才問道:“你不是自己想看?”
少年人伸手撓了撓臉頰,眼神飄忽了一下,“你也看到了,我就這水平,煉器煉了幾百年了,也就是煉一堆破銅爛鐵的本事,但我有個師兄……”
對方沒有說下去,像是不知道怎麼介紹,是介紹他師兄特別有天賦還是介紹他師兄和他半斤八兩好?特別有天賦吧,萬一瞿白一聽是個有天賦的,擔心自己那點秘技一下就被全部偷師了,肯定不會答應吧?
可是說他師兄和他半斤八兩的話,也太……他無法說自己師兄的違心話。
秦懷還欲插嘴說些什麼時,瞿白看著眼前少年人模樣修士忽而閉口不言的樣子,那種十分想爭取這個機會,但是又不想將自己的師兄貶低的模樣,那種躊躇的、猶豫的、彷徨的模樣,讓瞿白忽而有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像是他完全能理解對方的這種情狀從何而來一般。
再者,比起這些深受修真界影響深刻的修士,瞿白自認自己還是有幾分不流於眾人的氣度的,他自然不願意將自己知道的全部掏出來道給別人知道,但是如果只是從旁觀看,瞿白倒是可以接受。
他青元總綱中的功法,通過近幾年的實驗,他知道很多相應的神通和秘訣,若沒有相配套的心法和靈力,根本無法完整複製出來的。
最多,不過讓這個少年人的師兄從中獲得一點啟示,自然,對於一個比少年人擁有更高修為的煉器修士,這一點點的啟示也許就能幫助對方攀升不止一個境界。但只要不是全然將他的東西盜版走,瞿白覺得其實無不可為的地方。
於是,瞿白趕在秦懷開口之前說道:“好,我同意。”
“什麼?”
“真的?”
兩道語氣蘊含完全不同的聲音同時響起,秦懷的聲音中滿是不能相信的憋屈,少年人口中則是不可置信的驚喜。
這一刻的這個少年人臉上的表情,才真正與他這秀氣年輕的面龐相契合。
“我叫楚原,宋代入的道,跟我師兄朱燃一起,算是山林間的散修。”少年人這才正正規規地開始向瞿白介紹自己。
瞿白笑了笑,報出自己名字。
秦懷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報自己的名字,結果可想而知。
楚原在瞿白報出名字的一剎那,微微愣神了幾分鐘,忽而朗聲大笑道:“難怪呢,原來你就是那個‘叛徒’,妖族狐主的小情兒啊,難怪難怪,我今天算是賺大了,看我師兄還怎麼貶我,我這破銅爛鐵比他那精緻的寶器換到的東西只多不少,只好不差!”
瞿白聽著一怔,視線忍不住地飄向他一直不願意去看的一個角落,眼神裡閃爍著危險的神色——他怎麼不知道,自己在人修這裡已經有了如此盛大的“聲明”。瞿白咬牙暗恨。
他忍著心底蹭蹭冒起來的火氣,含笑和楚原完成交易,各自交付了地址和聯繫方式,說定等瞿白重新提煉這些材料煉製東西時通知他們到場。
而等和楚原一告別,各自走出對方的視線中後,秦懷在看到一個男人忽而從一處現了身形的剎那,立即識趣地把自己偽裝成了一個木頭人。
瞿白定睛看著走到自己視線正前方的某人,要笑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叛徒,嗯?小情兒,嗯?”
胡夜沒有任何壓力地聳肩看向瞿白,“不是我傳出去的,不許遷怒。”
瞿白危險地瞇了瞇眼,直直地與胡夜的視線相對,一瞬不瞬。胡夜也十分配合地帶著無奈的笑容站在那裡任由他看,眼中閃過的那種莫名的無可奈何像是在昭告眾人,他這是在呵護寵溺自己的“小情兒”。
“雞皮疙瘩掉一地了,親親我我能不能回家去,這裡全都是怪異的視線,你們難道完全沒感覺嗎?”忽然一道來自秦懷的低聲抱怨傳進瞿白耳中。
瞿白回神,才發現這設置十分錯綜複雜的集市上,在他這個隱秘而沒什麼攤位地方,居然無形中聚集了好些修士,雖然一眾人都以一種挑選周邊攤位東西的動作遮掩,但是那些探尋的視線卻也陸陸續續地飄來。
“……”瞿白惡狠狠地瞪了胡夜一眼,轉身朝外走。
胡夜站在原地眼神陰森地掃了周圍人一眼,快步上前,攬住瞿白的腰,不待他反應,已然消失在當場。
秦懷愕然地站在原地,“……好歹把我當人看一次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