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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妖小包子難養》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

  雙方靜默無言地對峙著站了很久,最後還是瞿青身邊的女人,據說可能是小崽子們母親的那個女人——姬月開口了。

  “孩子在你身邊,是嗎?”姬月話中的急切不像是作假,但態度卻很生硬,一看便知和胡夜是同一類人,立於高處已久,不善於求人,更不會伏低做小,除了對上讓自己動了情鸞的人。

  瞿白看著姬月,無聲地挑眉,而後慢悠悠地開口,“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瞿白!”瞿青忽而開口,像是終於從不可置信中醒轉過來的樣子,言語中有著濃厚的警告,即便現在的瞿白變得讓他難以接受,但他的自尊心也不允許瞿白在他面前這麼放肆的模樣。

  瞿青呼喝聲剛出,瞿白只覺自己耳畔一陣勁風掠過。

  “啪”!另一道掌風與胡夜擊出去的掌風相撞,消弭了胡夜的大部分勁道,但是餘下的三分力還是摑在了瞿青的臉頰上。

  “天稟!”姬月滿眼怒火地爆喝,“你該知道我的脾氣的。”

  “赭狐,你應該更知道我的脾氣。”胡夜抱胸回視她,而後涼涼地道,“你果然傷了元氣了,功力大退,否則我這一掌是落不到他身上的。你知道我們妖族生存之道的,自己的東西自己護好,護不住只怪自己無能。”

  姬月頓時語塞,愣了有十數秒才深吸一口氣,拉住臉頰紅腫,眼中充血,滿臉暴戾和兇惡神情的瞿青,再三以孩子安危安撫,略微壓下了點瞿青的火氣後才再次開口,“我知道我的孩子們在這裡,前段時間的紫氣我看到了,除了我的兩個孩子外,我相信妖族不會有人能吸引來那些紫氣。”

  “我和瞿青在這裡已經找了整整一周了,今天才探尋到這裡,這裡的障眼法最多騙一騙元嬰期以下的修士,但根本不可能瞞我的眼睛的。”姬月緩緩說道,同時視線朝瞿白身後飄去。自瞿白和胡夜忽然出現在她眼前起,她就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直覺。

  雖然,她現在看到的依舊還是一棟極其普通的小屋模樣的宅院,但周圍那種隱隱的陣法流動的氣息,還是讓她在一開始就察覺到了不對。是以,她和瞿青才一直不敢貿然前進,只能在大門前盤旋,不敢越雷池一步。

  直到這有著和瞿青一模一樣臉孔的瞿白的出現,讓她當場就能斷定,她和瞿青的孩子就在院子裡。瞿青已經和她都說過了,孩子交給了他的胞弟照料。但,他的胞弟是多麼難以相處,多麼憎惡不理解瞿青,瞿青也曾經提及過。

  她從心底不能苟同瞿青的這個行為,在她找到瞿青第一時間追問孩子下落得到這個答案的一瞬間,她幾乎設想了幾千幾萬種她拚死生下的孩子將受到無盡折磨的可能情況。

  只要這些假想的畫面稍稍在她的大腦中冒了點頭,她的心就像被人扼住了一般,痛的她幾乎無法正常呼吸,再她看到那朝N市方向集聚的紫氣的一瞬,她就像被人從冰窖拉了上來一樣。

  她知道,自己終於能見到自己的孩子了,他們一家人終於能團聚了,她耗盡心力和功力追尋的東西終於要落花結果了。

  但,在瞿白開口的第一時刻,她又意識到,在他們一家人真正團聚前,還有一道柵欄要翻閱,就是這個瞿青口週一向不好相與的胞弟瞿白。

  “我損耗的是功力,卻不是天性,我想,天稟你應該比其他人更能瞭解這一點,畢竟,我們才是同宗同源的。”姬月緩緩地說道,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瞿白看,神情中滿是篤定。

  瞿白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瞿青,同樣的一張面孔,除了陌生還是陌生,若不是這兩張臉全然相似的事實擺在眼前,他死也不會承認,對面的這個人是和他從同一個子宮中孕育出來的。

  “既然當初想盡辦法,甚至不惜冒死也要丟掉孩子,又何必再尋?”瞿白直直地迎視著姬月的目光,輕聲問道,問得是瞿青。

  姬月眼中無所畏懼,伸手攔住正欲開口的瞿青,眼中有些微的歉疚和心疼,“情勢所逼,瞿青做這些也是情非得已。”

  “好一個情勢所逼情非得已,倒不如你跟我細說一下到底是怎麼一個情勢所逼和情非得已好了。”瞿白嘲弄地輕笑兩聲,眼中全是刺骨的諷刺。

  姬月像是被瞿白的語氣激怒了,眼中蹭蹭地燃起兩簇火苗,目光如劍一樣,直射瞿白。

  瞿白輕飄飄地往胡夜身邊走了兩步,引得胡夜發出低低的笑聲,對著瞿白輕聲道:“還算有危機意識。”

  瞿白斜他一眼,繼續看向瞿青和面前的這個姬月。

  看著這個姬月的模樣,瞿白心裡湧動著一股奇怪的感覺,總覺得瞿青和這個姬月之間似乎有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他知道這世間母性之愛似乎是每個雌性生物的本能,母愛之偉大,不需贅述。但不可否認,這世間也確實有天性涼薄的人,愛對於這樣的人是一個奢侈的名詞,比如正站在他對面的瞿青。

  但他看不透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姬月到底是哪一類?是絕大部分的前者,還是及少部分的後者?

  就姬月目前種種來看,瞿白難以將她劃分到前者的類群中,但這個姬月字字句句的那種理直氣壯和相見兩隻小崽子的渴求卻也不像是作偽。

  姬月看瞿白難纏而又十分堅定的樣子,無奈地將視線飄向胡夜,“我從不知道,天稟也有幫人養育孩子的天性。”

  胡夜環住瞿白的腰,無所謂地挑眉說道,“一切都隨他意,何況……孩子好歹也願意喚我一聲父親,養大也無妨。”

  “你們……”姬月臉上怒火慢慢湧了上來。

  瞿白不耐地打斷,“你們當孩子是什麼?你們的所有物嗎?想丟就丟,想撿就撿,真是抱歉了,你們丟掉的垃圾早就在六年前死在了你們丟掉的大路上,你們不如現在去找找,也許還能有一點殘渣。”

  “瞿白!”瞿青終於忍不住,抄步上前,伸手就要揪瞿白的衣襟,卻被瞿白一個飄渺的手勢給擋在了半步之外。

  “瞿、青。”瞿白一字一頓地說道,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眼神恨恨地對著瞿青不敢置信的眼神,“很訝異,是嗎?沒關係,我們扯平了,我也很訝異,為什麼你這個據說早該死了六年的男人會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樣,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再次冒了出來。”

  瞿青臉色漲紅,與瞿白一模一樣的一張臉在此刻只讓瞿白看到了厭惡,瞿白無聲地收緊了收拾,困住瞿青的陣法隨之收縮了幾分,瞿青臉上難以忍受的神色又增添了幾分。看得一旁的姬月幾度想出手,都被胡夜無形中克制了。

  “天稟!”姬月極度憤怒,眼裡的颶風幾乎能將胡夜撕得粉碎。

  “這是他們兄弟之間的事情,我們最好別插手。”胡夜微微笑著解釋,阻攔姬月的動作絲毫沒有消減的趨勢。

  “說得輕巧,若現下兩人情況調轉,是你的心頭血被壓制打殺的場面,你還能有這番光面堂皇的說辭嗎?”姬月暴怒之下,手上動作不斷增快,所下殺招也一招比一招凌厲。

  “當然會。”胡夜眨眨眼,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著謊。

  姬月被胡夜與瞿白這種無恥而又油鹽不進的態度弄得幾欲吐血,一方面相見孩子,渴求一家人能夠團聚的心態是如此之盛,另一方面,那邊瞿青一招未出就被瞿白制得死死的,甚至,只要瞿白願意幾乎隨時能夠徒手斬殺的局勢,讓本就耗損大半功力的姬月有心無力了起來。

  就在姬月絕望地後悔著自己的莽撞和焦躁也許是害死瞿青的第一兇手時,那邊的瞿白忽而鬆開了對瞿青的禁制。

  在瞿青軟趴趴地要往地上癱軟時,姬月飛快地從與胡夜的纏鬥中抽身飛出,一把扶住了瞿青,“瞿青,你怎麼樣?”

  “咳咳……”瞿青一邊咳,一邊抬眼看著瞿白——瞿白只像看螻蟻一般地看著他,眼中無喜無悲,他看不出瞿白現在的情緒,他猜不透,到底是瞿白一瞬間就掩藏了自己所有情緒,還是真的忽然就如他眼中的神色一般,自己在他眼中只變成了一隻螻蟻,再也沒有了其他。可是,就在剛剛,他明明感受到了瞿白身上最深沉的怨懟,可就在他以為瞿白終於要動手做出他們父親在世時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兄弟相殺時,他又忽然鬆了手。

  就如瞿白瞭解瞿青那詭異的野望一般,瞿青也十分瞭解他這個胞弟時不時要出來作怪的詭異的憐憫,雖然今天他很感謝他這無用的憐憫心,但這依舊不能改變他對瞿白的看法。看看,到最後,這個一直對他有所怨懟的弟弟依舊選擇放過了他。對瞿青來說,修真的開始就是從偽造死亡開始,這之後的每一次,他的每一點成績,都與逃脫死亡脫不開干係。

  而今天,他又一次成功地逃離了死亡,那之後,等著他的只能是……瞿青眼中情緒複雜得難以解讀,嫉恨交加,而又陰險詭譎,他暗啞著嗓音回答姬月的關懷,“死不了。”

  “你們到底想做什麼?瞿青扔下孩子不管,他早就心生愧疚,可惜早已找不到你們蹤跡,這些年也已受盡煎熬,我們所求不過是一家團聚,你們一而再再而三地阻礙,所求為何?”姬月咬牙切齒地反問,心底卻一再暗恨,倘若她不是為了生下兩個孩子,功力消散太多,倘若她在今天到此之前功力恢復的更多一點,倘若……她能一早知道天稟玄狐也在此處,倘若,無數的倘若都換不回她此刻的懊悔。

  “愧疚?煎熬?瞿青?”瞿白忽而擺手指著瞿青,語氣中盛滿了嘲弄地道:“你確定,你說得是這個瞿青?而不是什麼同名同姓的瞿青?”

  “你什麼意思?”姬月忽而問道,她早已察覺似乎有什麼事情很不對勁,這個瞿白的態度很不對勁,甚至,這個她曾經十分熟悉的道友也變得讓他十分陌生。

  好似有什麼事情是在她所理解的概念之外發生了,而她卻是全然不知的。

  “你不若先說說你的瞿青到底對你說了些什麼?有沒有詳盡地吐露他曾經虐待兩個孩子整整兩年的事情?又有沒有仔細描述在他算計一切要將孩子扔掉時的各種‘痛徹心扉’?又有沒有……”

  瞿白每說一項,瞿青的臉便白上一分,眼中盛滿了“痛不欲生”的表情。終於,在瞿白還沒能一項項數落完他所有的罪行前,姬月忍不住大聲喝止:“夠了!你沒看到他已經經受不住了嗎?”

  “你說的這些我全部知道,但不論怎麼看,這都算是我們的家事,即便你與他是親兄弟,也輪不到你來指責。”姬月寒著一張臉,冷冷地將瞿白未盡的問話堵在了嗓子眼中。

  瞿白終於在臉上露出了驚愕的神情,但很快,他又恢復了審視的表情,他以懷疑的神色逡巡著瞿青和姬月。

  在短短的幾次交鋒中,瞿白早已摸清了那股怪異的感覺從何而來,是姬月的態度,他假設姬月的所有情感表現全部是真情表露,那最終的怪異感,只能說是瞿青的騙術又一次提高了。

  可現在看來,他還是低估了瞿青的本事,也高估了這個動了情鸞後的姬月的智商。

  “看來,無論我說什麼都沒用了……”瞿白無奈地捲起嘴角,眼中只剩下一片清冷。

  就在他困住瞿青將要下殺手的那一剎那,看著瞿青那張與自己相同無異的臉孔,老頭的話,雙胞胎的模樣,老頭和老太臨終前的難以合眼和雙胞胎飽受虐待的模樣,老頭老太最後的想望和雙胞胎日漸健康茁壯的樣子,像一幀幀交卷,不停地交錯閃現。

  最後定格的是瞿青自以為是背著所有人,打開離家的大門,背著包頭也不回地離去的背影。只有他站在他們共有的房間中,在門板的陰影中,目送著他的離去。

  那時的他不知道瞿青的出走會給自己帶來什麼,他沒有去拉,也沒有出聲,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覺得瞿青的離去是對他們所有人解放。

  但今時今日看來,卻又像一場因果的循環,瞿青出走,他和父母背負了瞿青闖下的彌天大禍;瞿青詐死,他接收雙胞胎並將兩個小崽子養成了只認自己,不認他人的小萌物……

  像是所有落網的局一樣,你抽出了線團裡的一根線後,另一根線頭在哪早已標注了方向。

  瞿青的局在他自己選擇出走,在他不曾出聲留住的一瞬間,就定在了不遠處,而這局,卻不應該是他來結束。

  瞿白鬆開了手,也像鬆開了心頭的一樁最大的結一樣,瞿青之於他,就真的只是一個名詞。就在這鬆手的同一瞬間,瞿白覺察到自己的心境隱隱鞏固了一些,即便是不閉關,也不會再出現問題。只要再借助一點充裕的靈氣,他幾乎立刻就能結丹了。

  瞿白更有些迫不及待,而對於眼前的這場鬧劇,他覺得自己看得夠久的了。也再沒有耐心看下去了。

  小崽子們?

  抱歉,就如他所說,他只養育了瞿言和瞿語,從不知瞿青和姬月的孩子被丟在了哪裡,大概早已化成了灰燼。

  “我大概可以想見他的說辭,你為生下孩子,耗盡了功力,我不知你是怎麼處理餘下的事情的,不出意外,不是詐死,就是不得不重回洞府再修人身,或者重聚靈氣。不管怎麼說,你在瞿青的眼中,算是為了兩個孩子難產死亡吧……”瞿白悠悠地說著。

  “瞿青會告訴你,自此以後,他每每一見到兩個孩子,就覺得是他們害死了你,從此以後,終日以酒度日,酒醉之後,總是難以克制情感,最後施暴於兩個孩子,也許,他還會告訴你,終於有一天,他在旁人的提醒下,發現了蹊蹺之處,那就是,你的屍身問題,然後,他追尋,碰壁,最後,終於讓他找到一種可能,於是為了能無後顧之憂地去獲得那種可能,他製造了事故,弄出了死亡的假象,撇下了孩子……很奇怪是不是,為什麼我能猜得這麼準?因為……我們是雙胞胎,我完全能想像他會做些什麼達到自己利益最大化。”

  瞿白一邊說,一邊嘲諷地留意著姬月的表情,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的表情由冷然一點點地化為一種驚愕,最後是一種頓悟似的痛苦,瞳孔有一瞬間甚至因為精神的不能自抑而有了獸的形態。

  什麼最傷人,事實最傷人。

  但比事實更傷人的是,事實擺在眼前,而她因為私心裡的嚮往和滿足,永遠不願意去揭開那層紗。

  她不是不懷疑瞿青的話,就如瞿白所說,瞿青灌輸到她腦海裡的東西太過美好,簡直就是一出為她量身定做的謊言,在沒有找到她的兩個孩子前,這謊言和瞿青,就是她最後的果實。

  所以,即便漏洞百出,即便她不止一次地想問,驗證我是修真者的方式千千萬,為什麼就一定要選擇詐死找人拜師,然後把兩個孩子撇下,她從來不覺得養育子嗣和拜師追求力量是相悖的。

  “你信他不信我?”被瞿白揭穿一切瞿青,臉上不見絲毫惶恐,眼中只有一片沉痛和失望。

  姬月的眼睛對上瞿青的眼後,抖著雙唇,幾番做不了回答,最後只痛苦地搖著頭,“別……別問我。”

  “你信他?”瞿青沉著地追問,臉上開始溢上濃厚的悲哀感,像是滿心悲痛凝成了河。

  瞿白在一旁看著這一幕,良久,才露出無奈而可悲的笑意,這才是他知道的瞿青,任何時候,都不可能因為謊言的被拆穿而有負罪感,他只會一個接一個地編造更多的東西來圓滿他的東西,很多事情,說得多了,也許連他自己也信了,那就更稱不上騙不騙了。

  “你不用信我,我只告訴你這件事,卻不是來煽動你認清你悲涼的境地的。你信與不信,都與我無礙的。孩子……這裡只有我和胡夜的孩子,你們的孩子,另覓他處吧。”

  說完,拉著胡夜閃身進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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