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翻遍了行李包也沒找到兩件像樣的衣服,不是灰撲撲的髒污不淨,就是十分破舊且不合身,看來昨天兩個孩子穿得那麼整齊的樣子,可能是在社工所裡特地給收拾過的。
因為昨晚才剛剛見證了兩個孩子的滿身舊傷,現在翻不出一件好一點的衣服,是在也不會讓瞿白覺得吃驚了。
零零碎碎好歹還能湊出個七萬元的“遺產”,卻連兩個孩子都養成這副模樣,看來他這個同胞哥哥是永遠無法如他老頭所期望的那樣——浪子回頭,回頭是岸了。
瞿白輕輕摟過兩個孩子,翻箱倒櫃找了自己小時候的衣服出來給兩個孩子穿上,心裡暗忖今日行程看來又得加一項購物活動了。
出門前,給兩個孩子各自餵了點牛奶充當早餐,餵食的時候,又不自主的想著,體檢的時候,一定要記得順便問問醫生,這麼大的孩子為什麼除了牛奶稀粥以外居然吃起其他的會上吐下瀉。
等到瞿白將自己和兩個孩子收拾齊整能出門的時候,一手護著兒童車不讓滑動一手艱難的掏著鑰匙鎖門的瞬間,他恍然意識到了什麼,微微勾著嘴角自嘲的苦笑了一聲——這才剛做了決定,沒想到自己已經這麼快就進入了角色,身體已經下意識的擔當了父親的責任。
他低頭瞟了一眼坐在車裡兩個小孩兒,隱秘的興奮和些微的不安相互交雜著,從而讓兩個孩子顯得異常無措。
看樣子,比起糾結“巴巴”為什麼變得不太一樣了,能坐在小車子裡出門晃悠似乎更能吸引他們的全部精力。
瞿白微微吁出一口氣,提起坐了兩個小孩兒的車子下了樓,老公寓裡沒有電梯,在這兩個孩子能靠自己的小細腿爬上爬下前,瞿白人力勞工的身份將一直擔任下去。
帶著兩個孩子不方便擠公交和地鐵,索性他們住的公寓老是夠老的,但是好歹不算偏僻,出了社區門口就能打到車。
一路暢行,到了醫院要填單子的時候才驚覺自己還不知道兩個小孩兒的名字,他單手舉著筆,在導航台護士不斷加重的懷疑眼神裡,他瞟了一眼兩個孩子後,下筆刷刷寫上瞿言瞿語兩個名字。
而後又在兩個孩子的個人資料欄裡憑著社工那日和自己交代的各種情況,一項項填寫下去,等終於填寫完成交給護士的時候,護士一眼掃到年齡那一欄裡的數字時,驚愕的打量了一眼縮在小車子裡小心翼翼探頭探腦的兩個孩子。
瞿白沒什麼耐心的敲了敲檯子,提醒護士快一點。
他知道是個人都會詫異新社會裡還會有兩個孩子被養成猴子,可這並不是他的責任,他一點也不想為瞿青那個人渣擔負這些滿是斥責的眼光。
護士帶著隱晦的鄙夷眼光看了一眼瘦高白淨的瞿白,嘴裡呢喃的話語,即使不聽瞿白大概也能猜到,無非就是“人不可貌相”一類。
其實這話也沒錯,瞿青頂著的那張和他相差無幾臉,每日裡做的就算不是畜生事宜也不會好到哪去,這麼說來,也算是“人不可貌相”、“人面獸心”一類了。
瞿白帶著些反感情緒地跟在一個護士身後,帶著兩個孩子一項項的體檢項目做了過去。
在體檢過程裡兩兄弟一直表現得十分乖巧,不說那些摟著自家小孩兒跟哄小祖宗似的家長,就是瞿白自己其實也帶著驚訝地鬆了一口氣。
這兩個孩子目前為止,似乎還一直沉浸在瞿青常年的威壓下,對瞿白一直表現得都是本能地恐懼和順從,他們乖巧到有些近似木偶。
所以,目前瞿白還沒有嘗到小孩兒哭鬧不休的滋味兒。
但在護士拿著針頭來戳指頭驗血的時,兩個孩子就沒有那麼配合,瞿白抱出其中一個孩子時,他已經不若最初那麼恐懼瞿白的樣子,微微掙扎了兩下,把臉埋到了瞿白的脖子裡,帶著些小獸的嗚咽,似乎像是在討饒。
瞿白對著孩子的這個反應無語的拍了拍他的小屁股,捏住了他的一隻小手伸給了護士。
瞿白明顯感受到懷裡的孩子微微瑟縮了一下,但卻一點也沒有撼動瞿白的禁錮,而後像完全放棄了一樣,無力的將腦袋攤在瞿白的肩上,再不動作。
瞿白一瞬間就明白,這個孩子的行為已經不能按常理去理解,這孩子……怕的不是針頭,而是針頭後面蘊涵的恐懼。瞿白想到昨晚在孩子身上看到的那些傷痕,他沒有細看,也許,裡面包含著針孔。
瞿白感到自己的心因為自己的這個推測,瞬間燃起了一股無名的怒火,但在他有所動作時,護士手裡的針頭已經戳上了小猴子的小手指了。
但是只一瞬,針頭就離開了,護士利落的取走了需要的血液,拿了棉球給摁住那個小小的針孔。
瞿白幫著小孩兒摁住針孔,輕輕將孩子的腦袋移到自己的面前,四目交接,“好了,好了,只抽一點血,還疼嗎?”
小孩兒驚愕的張著嘴,看了看瞿白,又看了看堵著小針孔的白棉花,大眼一下就變得霧濛濛了起來,十分委屈的樣子,“疼!巴、巴巴……”
坐在小車裡的另一個孩子也偏著腦袋看著抱著他兄弟站立的瞿白,似乎對瞿白找個女人拿針只紮了他們一下感到十分驚異。
瞿白將兩兄弟的表情看在眼底,心臟處澀澀地震一下,他低下頭掩去情緒,等手上的孩子小針孔不再流血後,他便換了個孩子繼續戳針孔。
上上下下帶著兩個孩子做體檢並不是件簡單的事情,醫院裡,大部分都是三五個大人圍著一個孩子前後左右轉,就是這樣,時不時還會亂成一鍋粥,孩子按不住,哭鬧踢腿甚至從一群大人裡逃脫的事情一起接著一起。
在這樣的環境裡,瞿白一個人帶著兩個並不那麼好看白嫩的孩子,安安靜靜做體檢的情況反倒顯得惹人注目起來。
在排隊等候的期間,總有些被孩子折騰的精疲力盡的孩子上前來攀談瞿白教子的秘方,但三兩句聊完後,得知這兩個看著那麼瘦小不健康的孩子居然都兩歲了,又紛紛對瞿白露出“真可憐”、“怕是什麼不好治的病”一類的眼光。
沒有任何育兒知識的瞿白,在這一層層異樣的眼光裡,心下不禁也跟著惴惴起來,這兩個孩子一身傷痕,說明小小年紀就常年被虐待;兩周多了,話說不全,路不能走,甚至連在吃食方面……
最後拿著一堆醫院出具的表格和單子,滿是不安地到了坐診醫生那裡時,卻只得到一句:“就是發育遲緩了一點,但總體來說沒有大礙!”
沒有大礙?!這個結論聽得瞿白差點一口氣沒能提上來。
不說其他的,就是一身各種器具留下的舊傷就讓瞿白十分懷疑不是自己拿錯了單子表格,就是他面前坐著的這人是個庸醫。
“醫生,他們兩個都瘦成這樣,身上也全部都是各種舊傷,就算沒有傷到筋骨,那些外傷也不能算是正常吧?而且快要兩週歲了,居然只能吃流食;還有,他們都快兩週歲居然連話都說不了幾句,思維方面……”瞿白捏著一手的數據單子無法相信醫生的結論。
坐診的醫生抖了抖手上的鋼筆,不急不躁地聽著瞿白把話說完,才開口:“這位……先生,請問你是兩個孩子的?”
“叔叔。”瞿白想也不想的回道,答完後,沉默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以後也算是……爸爸了。”
中年醫生有些訝異,但而後大概也猜到其中有些隱情,便不多問,接著說道:“那麼,孩子身上的舊傷,你就不應該問我,雖然我不知道是誰對這兩個孩子施虐。但是這些舊傷確實只餘下表面傷痕,對身體內部來說,已經沒有大礙了。”
頓了一頓,醫生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嚴厲,“當然,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給你開孩子長期受虐的證明。而孩子發育遲緩除了表現在身體上,智力和語言能力也存在問題,這大概和他們長期所處的教養環境有關,如果你有需要,我還是可以給你開具證明……”
瞿白一手扶著兒童車一邊將坐診醫生的話在腦中轉換成自己能聽懂的意思,說來說去,醫生所說的無非三點:
一是,除了整體發育和實際年齡對不上號以外,兩個孩子身體內部各臟器確實沒有問題,好好調養,一切都會慢慢恢復;二是,孩子的心智身體都發育遲緩,這一點就關乎瞿青那個人渣在養育孩子的這兩年裡做的事情了;三是,坐診醫生認為自己能帶著孩子來體檢,十有八九是察覺孩子長期受虐,需要醫院證明以解救這這兩個孩子。
瞿白最後神情複雜地拿著兩張體檢單,帶著一堆醫囑推著兒童車出了醫院的大門。
出來後,時間雖然還早,但一早出門兩個孩子都只喝了一杯牛奶,既然現在知道兩個小猴子總得來說還算是處在健康邊緣裡的,也就少了一些忌諱。
他推著嬰兒車準備在醫院附近找了一間乾淨的飯店,不管是借點熱水沖一點牛奶還是叫上一份熱米粥,都先得把兩隻小猴子給填飽了,才好繼續他們下午的行程。
等找到餐廳,瞿白猶疑良久,最後還是點了一份白米粥,雖然等候的時間要久一點,但是一想到兒童車裡的兩個小猴子自昨天下午到現在,統共就喝了幾次牛奶,實在覺得,繼續喝著牛奶養下去,這兩個小猴子大概永遠都只會是小猴子。
在等餐的期間,瞿白將兩隻小猴子一邊一個包在自己腿上坐著用勺子給他們餵水喝,他手上動作盡量放輕了,生怕自己一個不查就把兩隻小猴子的什麼地方給折斷了。
兩個孩子似乎也越來越習慣瞿白的懷抱,再不復最開始時一進入瞿白的懷抱就四肢僵硬的如同小殭屍一樣的狀態,雖然目前也沒有什麼親暱的舉動,但起碼也不若其他孩子那樣,一個不如意就哭鬧不休不是嗎?
對於瞿白用勺子餵食白開水,並時不時的喂得他們滿臉都是的行為,兩個孩子一點意見都沒有的表示了自己的順從和無害,瞿白對此表示已經很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