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跑到裡間，我室友正坐在矮腳凳上，對著後門洗盤子。那個臉盆直徑都快有一米了，密密麻麻堆著油膩膩的盤子，一臉盆水都洗得很髒，粉絲啊，菜啊，都打著轉漂在水裡。他左手邊就是廚房，油煙很重，大廚顛著勺辟裡啪啦，火苗順著鍋直往上竄，把四面的牆壁染得紅彤彤的。紅光退去後，原本的白牆也看不出顏色，全是經年累月燒鍋積下來的油煙，又黑又厚得一層。他洗碗的地方因為很濕，四方形的白地磚縫隙裡都是很髒的東西，像是苔蘚，沖也沖不走。

　　他看到我來，也沒什麼表示。但是我心裡發酸，還發怵。這地方只在天花板上吊了一枚燈泡，燈光很暗淡，所有的東西都只投射出一個影子，因為看不清楚，顯得更髒。我怎麼都想不到我室友成天在這種地方打工。我室友，那麼牛逼，他怎麼能。

　　我蹲下去問他在這兒打工啊，他嗯了一聲。我摸出煙叼著，勸他跟我一起去發傳單吧，雖然不是什麼好活，但也比洗碗強啊。他不肯，說這裡包飯吃。我不知道他家裡那麼困難，看他浸在冷水裡都泡白了的手，心裡太難過了。

　　“你好像要哭了。”他冷不丁說。然後抬手，讓我給他挽袖子。大熱天他穿著長袖襯衫。

　　我去了一聲，把他袖子捋高，“你自己哭去。”

　　“你為什麼要哭？”

　　“我沒哭！你管自己洗碗！”

　　“你為什麼生氣？”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生氣了，我就是心裡堵得慌，索性蹲在後門那兒吸煙。幾只流浪貓圍上來喵喵地朝我叫，我氣急敗壞地跟它們說，我沒吃的，煩死了。我室友叫了我幾聲，我不睬他，他就很老實地在那裡刷盤子，瘦瘦的，寵辱不驚。

　　過不了多久，任興進來讓我吃飯。我不要吃了，我室友都在洗盤子，吃個屁。任興看看蹲著的我，蹲著的室友，然後無聲地笑了一下，“柳同學，又見面了。”

　　我室友抬頭，卻望著我的方向，“明天你去哪兒？”

　　我承受著兩人火力全開的眼神，打了個哈哈，“跟任警官出去有點事兒……一起來？”

　　我室友垂下眼睛：“你們去吧。”

　　我煩躁地把煙丟下，用腳底碾了碾。

　　“街角有家小炒味道不錯，咱們走？”任興上來拉我。

　　我可做不到在這個餐館裡吃東西，太有罪惡感了，太心酸了，換個館子也好。但是換個館子，我室友還是在洗盤子，我又不是看不到就不會想了。一時間我既不想吃飯，又不想走，賴在原地別扭。

　　我室友看我游來蕩去，叫我等等，隨後讓大廚做一份鴨血粉絲湯，一份臘肉炒飯。大廚待他還不錯，看到我笑說，還以為我室友每天打包回去是送給小女友的。我趕緊說不是的，只是我很喜歡吃你們家的鴨血粉絲，我室友緊跟著嗯了一聲，“我看到你來買。”

　　“什麼時候啊？”

　　“以前啊。”我室友溫柔地轉過頭來對我笑。

　　我總算知道為什麼每天有宵夜了。以及我室友果然是個大帥逼啊。

　　大廚做完之後笑呵呵地說今天小女友來了，直接在大堂吃吧，說著就要盛到碗裡。我室友趕緊遞過去塑料飯盒，“用這個。碗不干淨。”

　　我被他笑死了。

　　“你笑什麼？”

　　“你喜歡吃臘肉炒飯麼？”

　　他搖搖頭。他找來一個摔裂了的盤子裝炒飯，然後走到後門外的院子裡，叫那些流浪貓吃飯。我吸著粉絲，覺得這雖然很有愛，但是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合著他每天喂完貓，再回來喂我。幾個意思？

　　我正痛苦地思考著，就提著鴨血粉絲被任興拖走了。

　　“又浪是不是。”我們在街角那館子坐下的時候，任興凶我。“春曉以前在那兒當女招待，你室友現在在這兒洗碗。老楚死了，春曉不知所蹤。這一切只是巧合麼？如果跟他有關，你怎麼辦？”

　　我能怎麼辦……

　　“以後離他遠點兒。”

　　我不吭聲。

　　任興掃了我一眼，“你就那麼喜歡你室友？”

　　“那……那總有點喜歡的咯……”

　　“如果你室友要跟你處對象，你答應麼？”

　　“答應的。”

　　任興臉一青，靜默半晌才問，“如果我要跟你處對象，你答應麼？”

　　“……”

　　“……”

　　“……”

　　“……”

　　“那也答應吧……”我抓抓臉。

　　任興一臉氣死的表情。

　　我趕忙解釋：“那不是，有人追我，肯對我好，我不好意思不答應啊……”

　　任興被我氣笑了，“那你只對男人有感覺？”

　　“妹子也挺好的，妹子能做大保健。”

　　“你到底是有多沒節操？”

　　我覺得我也不是很沒節操啊。像我這種活到二十二歲還沒談過戀愛的，心裡肯定著急啊，有女孩子追得到手最好，沒有女孩子，男孩子也挺好的呀。誰喜歡我，拼了這條老命我也肯定喜歡他呀。世界上多點我這樣的人，就都太平了，哪來那麼多愛、恨、癡、纏！

　　當然最好是我室友

　　等吃完結賬的時候，任興跟著服務生站起來到櫃台交錢，經過我的時候突然彎下腰來，在我耳邊磨著後槽牙道，“這麼浪，總有一天干死你。”

　　我艸！這樣的追求者我不接受啊！光說不做，負分滾粗！

　　哈哈我當然沒膽量那麼講啦，其實後來一晚上我都膽戰心驚，我總覺得這也太不符合任警官風格了，他雖然喜歡嫖我，但一直嫖得很曖昧很彬彬有禮啊，這麼粗暴直接，嘖嘖。任興大概也覺察到這一點了，倒車入庫之後跟我說，他開玩笑的。我呵呵他，“我就知道嘛，人民警察怎麼能如此黃暴。”

　　他拔鑰匙的手一頓，在駕駛座上悶坐了會兒，突然伸手揪我的耳朵，扯我的頭發，打鬧間把我按在了車門上。我驀然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我們的呼吸都變得有些凌亂，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撐在了車門上，把我圈在中央，短發已經碰到了我的細碎的劉海。

　　“喂，我說真的呢。”這個時候，任興悶悶的說。

　　我完全不敢出聲。這麼狹小的空間裡，就算只是凌亂的呼吸，都帶著勾引的味道，更不要說一個短短的、尾音上揚的“嗯？”。

　　任興靠過來親了親我的眼睛，“你說的，先到先得，以後別跟你室友。”

　　“我就是說說而已……而且，警官大人，什麼時候你先到先得了？”

　　“你都和我同居了，還不算麼？”

　　“你這屬於騙婚！”

　　任興嘴角上揚，“怪你咯，那麼笨。”

　　這種語氣，簡直從小警察直接升格為邪魅總裁了，我初來情場，表示抵擋不住。他趁機攻城略地，從各方面安利他自己，最大的說詞就是他是人民公僕，而我室友還在洗碗，居無定處。他說著說著，微微轉頭，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角度親下來。我突然想到我好像還沒有跟我室友親過小嘴兒，他每次都會湊上來biaji舔我一下，就很滿足了的樣子，我想到他就忍不住莞爾。

　　就在任興濕潤的呼吸已經撲面而來之時，我們的座位突然猛地一震。我勒個去他直接一頭撞上我的鼻子，把我撞的鼻血橫流。不能好了，還能不能愉快地談戀愛啦！

　　被打斷的我倆朝前望去，車的擋風玻璃，碎了，碎裂的蛛網中間蹲著一只老胖老胖的大花貓，那胖的艾瑪，簡直了。我懷疑剛才它是從上頭跳下來，直接砸我們車上的，要不也不會有這麼驚天動地的效果。

　　胖貓喵喵地叫著，伸出爪子煩躁地推搡擋風玻璃，金色的眼睛盯著我們……不，盯著我。我也不知道我是如何從一只貓在強烈車燈下瞇成細縫的金黃色瞳孔中，看出類似於*的態度的。

　　很快，前蓋上面，又跳上來好幾只的貓，胖瘦不一，顏色雜亂，有家養的，有野生的，都得那兒盯著我賣騷。直到現在我才注意到小區裡今天很鬧騰，公寓裡養狗的人家狗吠不斷，很多人在罵。

　　任興只能自認倒霉，但是底下都是貓他也不好停車，下來想把貓趕走。我也跟著他下車，但是一下地，就被一堆貓蹭得舉步維艱。

　　“這是都發情了還是怎麼？”任興皺眉。

　　“你不也是？”

　　我本來也就是調侃幾句，沒想到任興倒陷入了沉默，半晌才自言自語道，“是，我也奇怪。我怎麼就看上你了呢？”

　　他狐疑地瞟了我一眼，快步上前聞了聞我的肩膀，“你的味兒更重了。”

　　“啥？”

　　“女人香。”

　　“艸，你說啥？”

　　我正想打他，蹭著我的貓兒們已經集體對他出漂漂拳了。任興的制服都被撕破了好幾道，他只能狼狽逃竄，三兩步竄到了樓道裡。我正想笑他，斜拉裡突然竄出來一只大狗，跳起來幾乎有我大半個人高，一下就把我放倒了。我一倒地，這畜生直接爪子按著我的胸口，□□前後聳動起來，還一個勁舔我臉，太惡心了，更別提一堆貓往我褲管裡鑽。尼瑪這是人獸的節奏啊！任興還在樓道裡笑我，混蛋啊！對我絕逼不是真心的！